3
“你彆跑啊!你爹死了!”
可能是離得太遠,林驚蟄又隻顧著跑,根本沒聽清後面的人說了什麼。
祝青臣倒是隱約聽見了,微微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林驚蟄見夫子停下,有些急了,拽著他的手,就要把他拉走:“夫子,快跑……”
下一秒,追趕的人大聲喊道:“彆跑了!我不是來追債的,林驚蟄,你爹死了!”
他喊得太大聲,以至於路過的百姓都愣在了原地。
這是可以大聲喊出來的事情嗎?
林驚蟄也愣在原地,疑惑地看向祝青臣:“夫子,他……他說什麼?”
像是聽到了林驚蟄的疑問,那人繼續大聲喊道:“你爹死了!你爹死了!”
這下林驚蟄終於聽清楚了。
林老三死了?
他恍恍惚惚地鬆開祝青臣的衣袖,往前邁了一步。
追趕的人終於跑到他們面前,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林驚蟄,我喊你,你跑什麼?”
林驚蟄低聲解釋道:“我以為你又來要錢。”
這人是賭場裡的夥計,林驚蟄認得他,每次林老三欠了錢,都是他來要債。
夥計一把抓住他的手,就要把他拉走:“快,跟我走,你爹死了。”
林驚蟄站在原地,卻道:“他是不是又欠錢了?你和他合起夥來,騙我過去幫他還錢?”他看了一眼祝夫子,忽然鼓起勇氣:“我前幾天被他打得連床都下不了,我身上也沒錢。”
祝夫子跟他說過的,反正不賺錢要被打,賺了錢,錢被騙走之後,還要繼續被打,反正都要挨打,不如乾脆說沒有。
夥計回過頭,見他不信,有些急了:“不是,他真死了!本來在賭桌上賭得好好的,他輸了一下午,忽然贏了十兩銀子,一口氣沒喘上來,嘎嘣一下就趴在桌上了。”
“快點,老板讓我來找你過去,一個死人趴在那兒,把我們賭場裡的客人都嚇跑了,快點,你過去把他拉走!”
“走啊!”
夥計使勁拽了他一把,把他拽得一個踉蹌。
林驚蟄不確定地問:“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要是騙你,我也跟著你爹去死!”
林驚蟄瘦瘦小小的,被夥計拖著往前走。
祝青臣按了一下他的肩膀,不動聲色地拂開夥計拽著林驚蟄的手。
夥計回過頭,祝青臣走到林驚蟄面前,把兩個人隔開:“我們跟你過去,你在前面帶路就好,彆拽他。”
林驚蟄這才得以把自己的手抽回來,跟在夫子身後,一行人趕往賭場。
祝青臣腳步匆匆,轉頭看了一眼係統,係統道:“應該是真死了,開始走劇情了。”
“嗯。”祝青臣點點頭。
原書裡,林老三是從林驚蟄這裡搶了錢去賭,贏了一把大的,承受不住,高興死了。
這回林驚蟄沒有給他錢,不知道他從誰那裡弄到了錢,又走上了原劇情的道路。
賭鬼就是這樣,不管怎麼樣,他都會去賭。
那夥計帶著祝青臣和林驚蟄,來到城北的鬨市。鬨市之中魚龍混雜,在巷子裡左彎右繞,才終於看見賭場的招牌。
一向熱鬨的賭場,此時竟然門窗緊閉,一個人都沒有。
夥計對林驚蟄道:“你看見了吧?就因為你那個死鬼爹,我們賭場現在一個人都沒有,全都被嚇走了。”
他推開緊閉的大門,喊了一聲:“老板,林驚蟄來了!”
林驚蟄剛準備跟進去,祝青臣就輕輕扯了一把他的衣袖,讓林驚蟄跟在自己身後。
賭場門窗緊閉,光線昏暗,幾乎看不清東西。
正中一面巨大的牌桌,上面散亂地堆放著籌碼和賭具,還有酒壺點心。
而林老三面朝下,趴在賭桌上,一動不動。
他雙手環抱,懷裡還摟著十幾兩散碎銀子。
賭場的夥計們左右架著他,想把他從桌上翻下來,讓他躺平。
結果林老三就像是被釘在賭桌前一般,身體僵硬,保持著俯身趴在桌上的姿勢。
要是有夥計想拿走他手裡的銀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的一雙手抱得緊緊的,三四個身強力壯的夥計掰都掰不動。
沒有辦法,夥計們隻能讓他保持這樣的姿勢,讓大夫來看看。
大夫試著去摸他的脈搏,又探了探他的呼吸,最後隻能掐一掐他的人中,往他的臉上灑點冷水。
無濟於事,林老三的臉色還是慢慢變得青白,最後變成死人的臉色。
祝青臣和林驚蟄到的時候,大夫把一大碗冷水都灑完了,他還是沒反應。
大夫搖了搖頭:“沒用了,死透了。”
林驚蟄聽見這話,下意識眼睛一亮。
這時,賭場老板也從裡間出來了。
和祝青臣設想的不一樣,這位老板身材清瘦,看起來和和氣氣的,不像是賭場老板,倒更像是富庶人家的老爺。
不過,老板身邊跟著的幾個打手,倒是滿臉橫肉,凶神惡煞的。
祝青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下有了計較。
老板發了話:“驚蟄來了?”
“嗯。”林驚蟄應了一聲,“來了。”
老板在賭桌前的主位上坐下,正色道:“今兒你爹贏了錢,高興死了,把我這兒的客人都給嚇走了。”
一聽這話,林驚蟄馬上有些緊張:“對不住,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實在是對不住,耽誤您的生意了。”
祝青臣微微蹙眉,卻不急著開口。
老板見他著急了,緊跟著又道:“我看你可憐,也就不跟你計較了。從前你爹欠我們賭場的錢一筆勾銷……”
林驚蟄連忙道:“那下午他贏的錢,就留給賭場……”
“不用。”老板擺了擺手,“我還不缺這十幾兩銀子,況
且這十幾兩銀子沾了你爹的命,我再拿也不好。留給你,辦喪禮用。”
“好啊,多謝您!真的太謝謝您了!”
聽見賭場老板不要他賠錢,林驚蟄忙不迭應了一聲,拱手道謝,上前就要把林老三的屍首給扛走。
可是他還沒上前,就被祝青臣攔住了。
等賭場老板把話都說完了,祝青臣才開了口:“既然如此,承蒙老板厚愛,林老三先前簽過的欠條,就拿出來撕了吧?”
方才老板說了一堆,祝青臣隻聽見了一句——
“從前你爹欠我們賭場的錢一筆勾銷。”
提煉重點,林老三還欠賭場的錢。
祝青臣心裡清楚,這種賭場,兼具賭博和放貸兩種生意。
賭徒在賭場裡輸了錢,就向賭場借貸,繼續賭錢,贏了就還錢,輸了就繼續借錢,不斷循環往複。
不論如何,賭場都包賺不虧。
賭場裡常備契約,趁著賭徒玩得正上頭的時候,讓他們簽字畫押。這種錢的利金高得很,幾乎是按天來算的。
這老板嘴上說著一筆勾銷,卻不讓人把林老三簽過的契約拿出來。
口說無憑,這就等於埋了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炸的雷,他們隨時可以拿著契約上門討債。
果然,祝青臣一說要撕毀契約,賭場老板的臉色馬上沉了下來,冷聲問:“這位是?”
林驚蟄被祝青臣拽著衣袖,乖乖站在夫子身邊:“這是我的夫子,祝夫子。”
祝青臣頷首示意,再說了一遍:“多謝老板關照,大恩大德,我與學生銘記在心。”
賭場老板端坐在位置上,打量著祝青臣,目光不善。
祝青臣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另外,林老三人高馬大的,我和學生這小胳膊小腿的,也沒這個力氣把林老三給背回去,還得麻煩您,派兩個人、或是派輛車,幫我們把林老三給運回去。”
老板震驚道:“我沒嫌他臟了我的賭場,要林驚蟄賠錢,就已經是仁至義儘了。祝夫子,你倒是敢想,還要我派人送他回去?”
祝青臣笑著道:“可我們實在是背不回去,要不就埋在您這兒?我看門口就不錯,林老三生前愛賭錢,死後埋在賭場門口做門檻,也是了了他一樁心願,您說是吧?”
“你簡直胡言亂語!”老板急了。
賭錢的客人,大多迷信得很。
賭場裡好好的死個人,就已經夠晦氣了,真要埋在他這兒,哪裡還有客人敢上門?
隻怕要不了幾天,“林老三化身惡鬼”的故事都要傳遍了。
“你彆得寸進尺,又要欠條,又要我們來搬屍體。”老板一拍桌子。“來人!把這兩個人,連帶著林老三,一起丟出去!”
林驚蟄連忙上前,張開雙臂,護在老師面前。
祝青臣拍拍他的肩膀,讓他不要擔心,然後從他身後走上前,拖出一把椅子,用衣袖拂了拂,簡單擦一擦,直接坐下。
祝青臣
把玩著桌上的木頭籌碼:“這麼多年,林老三為什麼認準您這個賭場;給您這個賭場送了多少錢;為了您這個賭場、他打了驚蟄多少回;他明明沒錢,為什麼總是能上賭桌,是誰借錢給他。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如今林老三死在您的賭場裡,客人們都被他嚇跑了,您不過是一個下午不做生意。接下來,所有客人都眼睜睜地看著您怎麼處理這件事情呢。”
“您怎麼處理這件事情,怎麼對待林驚蟄,關係到您能不能長長久久地做生意。”
“所有人都知道驚蟄可憐,您要是讓他瘦瘦小小的一個人,背著林老三的屍體,從賭場裡走出去,像什麼樣子?”
“知道的說您是做大生意的人,大人有大量,沒有跟驚蟄計較,前塵舊賬一筆勾銷;可不知道的人,隻看見驚蟄可憐,豈不是寒了心?”
“萬一引起官府注意,您還要去官府走一趟,上下打點,花費的時間和功夫要比現在多上數十倍。”祝青臣笑著看向他,“您說是這個道理吧?”
賭場老板看著他,神色晦暗,但眼珠轉了轉,似乎是把祝青臣的話聽進去了。
祝青臣說的不錯,這件事情,確實是賭場理虧。
一般賭場裡死了人,不單舊賬一筆勾銷,還會親自把人送回去,有的時候還會給親屬一筆喪葬費,作為安慰。
他以為林驚蟄不懂,故意忽悠他,想要把欠條留下,還想讓林驚蟄賠他錢。
他知道,林驚蟄就是個小泥人,否則也不敢正大光明地算計他。
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懂行的祝夫子。
祝青臣繼續道:“您也知道,驚蟄就是個尋常孩子,在地裡刨食吃,您指望他這輩子發大財、賺大錢,還上林老三欠下的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我也知道,賭場裡都有規矩,客人輸得傾家蕩產的時候,給客人一些散碎銀子,讓客人不至於走投無路、魚死網破。”
“驚蟄如今也是這個處境,他好不容易把他爹熬死了,若是賭坊還背地裡算計他,不搭把手,我是真怕他想不開,萬一……您說是吧?狗急了還跳牆呢。”
林驚蟄站在夫子身邊,聽著夫子和老板交涉,隻覺得受益匪淺。
隻是最後一句……
他會跳牆,但他不是小狗。
祝青臣攏著手,坐在位置上,隔著賭桌,笑吟吟地看著老板。
“不如好人做到底,您也賺個好名聲,大家和氣生財,嗯?”
不知過了多久,老板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好,祝夫子句句為我著想,我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老板轉過頭,朝夥計擺了擺手:“去把林老三簽過的契約都找出來。”
“是。”
不多時,夥計便從櫃台底下取出了一個小匣子。
匣子上的封口,貼的是林老三的名字。
老板將匣子丟給祝青臣:“林老三的全部欠條都在這裡,我等會兒派兩個夥計幫你們送屍體,祝夫子心裡應
該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知道。”祝青臣接過匣子,“老板宅心仁厚、洪福齊天、生意興隆。”
祝青臣的成語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冒,他打開匣子,把裡面滿滿當當的欠條拿出來看了一眼。
林老三不會寫字,都是按指印,而契約上,簽的也不是林老三自己的名字,而是——
林驚蟄的名字。
這一看就是賭場夥計幫忙簽的。
紅彤彤一大片,借的錢從一兩到十兩不等,要是再拖幾年,那就是幾千兩的天價。
林驚蟄大概看得懂數字,也看得懂自己的名字,看著心驚膽戰。
要是夫子沒有幫他把契約拿過來,萬一以後賭場要他還錢,那他把自己賣了都還不起。
祝青臣把東西交給林驚蟄:“帶回去燒掉。”
“好。”林驚蟄用力地點了點頭。
老板派了兩個夥計,趕著驢車運送屍體。
他們在前面趕車,林老三仍舊保持著趴在桌上的姿勢,兩隻手像鷹爪一樣,抓著並不存在的銀兩。
祝青臣和林驚蟄並排坐在驢車後面,晃著腳。
係統道:“臣臣,你怎麼知道以後這件事情會暴雷?”
祝青臣蹙眉疑惑:“什麼事情會暴雷?”
“原書劇情裡,林驚蟄在這裡被賭場老板坑了,他被認回伯爵府沒幾年,老板就帶著欠條找上門來要債。我本來想提醒你的,結果看你把契約要過來,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就沒打擾你發揮。”
祝青臣道:“我不知道啊,劇情梗概沒說,我隻是覺得應該這樣處理而已。”
係統感歎道:“臣臣,你現在做任務真是越來越順手了。”
祝青臣問:“那原書裡,賭場老板找上門時,伯爵府是怎麼處理這件事情的?”
係統道:“因為欠條上簽的是林驚蟄的名字,所以他們都認為是林驚蟄去賭錢欠下的。”
祝青臣:?
“而且那個時候,下人們都偷林驚蟄的東西去賣錢,林驚蟄向母親告狀,母親一開始會管教下人。結果出了這檔子事,下人們趁機造謠,說是林驚蟄自己偷東西去賣,還誣賴下人。”
祝青臣:??
係統又道:“因為欠的是賭債,伯爵府沒有報官,而是讓林驚蟄在祠堂跪三天,他們把錢還上了。但林驚蟄也因為這件事情,名聲儘毀。”
“這件事情之後,所有人都說,也不怪伯爵夫婦偏向易子真,林驚蟄頑劣不堪,伯爵府也算是仁至義儘了。”
祝青臣:???
那欠條上雖然簽著林驚蟄的名字,但是日期地點都寫得清清楚楚,用腳指頭算一下都知道,林驚蟄怎麼可能從三歲就開始賭錢欠債?
就算伯爵府一家人都不會算數,那林驚蟄和林老三的指印總不一樣吧?讓林驚蟄按個印子比對一下,是個人都能看出不同。
就算伯爵府既是瞎子,又是傻子,他們也可以派個人
,回林家村問一問,自然真相大白。
就算他們什麼都沒想到,那就報官,讓官府去查。
這個局處處都是破綻,隨隨便便都能找到破綻。
結果,京城裡有權有勢的伯爵府,愣是被一個小城鎮裡的賭場拿捏了。
簡直可笑。
不要再說什麼他們也是被蒙蔽的。
他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林驚蟄是個好孩子,給他預設了頑劣不堪的印象,所以從沒有人覺得他是冤枉的。
他們和賭場合起夥來,冤枉了林驚蟄,反倒覺得自己用心良苦,幫林驚蟄還賭債,還沒有報官,維護了林驚蟄的名聲,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父母。
說是維護了林驚蟄的名聲,結果最後又弄得“所有人都說林驚蟄不好”“林驚蟄名聲儘毀”。
所以他們到底維護了什麼東西?根本就講不通。
祝青臣轉頭看向林驚蟄。
他就坐在旁邊,抱著裝滿欠條的盒子,緊緊按著蓋子,生怕裡面的東西飛出來,要了他的命。
祝青臣歎了口氣,輕聲道:“你以後也要多長點記性,不要彆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不要隻聽彆人說什麼這好那好的,要想一想,這人急著讓你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麼、對這個人有什麼好處,這樣你就看得明白了。”
“嗯。”林驚蟄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以後做店小二,也要留個心眼,萬一顧客逃單了,不就要你墊錢了。”
“我知道了。今天多虧祝夫子,否則我就被騙了。”
祝青臣點點頭:“慢慢學,以後就會了。”
不多時,驢車就到了林家村村口。
太陽下山,村民們扛著農具,陸續從田裡回來。
看見祝青臣和林驚蟄坐著驢車回來,都有些疑惑。
“祝夫子,這是……”
“林老三死在賭場裡了,賭場老板派人把他送回來了。”
“什麼?”
村民們都嚇壞了,定睛一看,這才看到以扭曲姿態躺在驢車上的林老三。
“這……”
“怎麼會這樣?他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老天開眼唄,把他收走了。”
長輩們可以這樣議論,但林驚蟄低著頭,不好多說什麼。
祝青臣跳下驢車:“各位叔伯長輩,驚蟄年紀還小,我又是外姓人,都不太方便操持林老三的喪禮,賭場那邊派了人來,但還要各位長輩多多幫忙。”
祝青臣俯身行禮,深深地鞠了一躬:“有勞各位了。”
眾人連忙把祝青臣扶起來:“祝夫子言重了,驚蟄畢竟是我們村裡的人,我們當然會幫忙,您不用擔心,快起來吧。”
有了解流程的村民們幫忙,林老三的葬禮很快就辦了起來。
就在林家破破爛爛的小院子裡。
賭場老板派來的兩個夥計,幫忙掛起白布和靈幡,林老三蜷縮起來的屍首被硬掰開,放進棺材
裡。
棺材也是賭場老板提供的,不是什麼好棺材,但是給林老三用,已經很奢侈了。
深夜,前來幫忙的村民基本都回去了,留下林驚蟄一個人,披麻戴孝,守在靈前。
祝青臣端了一大碗飯菜,走到林驚蟄身邊,遞給他:“吃點東西吧。”
林驚蟄道:“夫子,我聽說,在守靈的時候,不能吃東西。”
“怕什麼?”祝青臣在他身邊盤腿坐下,正色道,“這都沒人了,你偷偷吃一點,我不會說出去,林老三也不會跳起來打你。”
他還是有些猶豫:“可是……萬一……”
祝青臣認真地看著他:“他死了,你真的很難過?”
“嗯……難過……”這話說起來,實在是沒有什麼底氣。
林驚蟄改了口:“有一點難過……”
林驚蟄又改了口:“我應該難過……”
祝青臣笑了笑,一臉了然,抓起他的手,讓他捧著碗筷,篤定道:“你不難過,你很高興。”
“我沒有!”林驚蟄急急辯解,“我……我怎麼能高興呢?畢竟是我的……”
“在夫子面前怕什麼?”祝青臣彎起眼睛,“他死了,夫子也很高興。”
“啊?”林驚蟄震驚,“可是夫子,這不是不合規矩嗎?”
祝青臣道:“你被他打了十幾年,他死了,你還為他難過,幫他找借口,要原諒他。這不是書裡寫的忠孝仁義,這是書裡沒寫的大蠢蛋。”
“那……”
“人前低著頭,裝一裝就好了,人後不用委屈自己,該吃就吃,彆把自己餓壞了。”
“嗯。”林驚蟄點了點頭,低著頭,努力往嘴裡扒飯。
“你真的挺高興的吧?”祝青臣問,“這是人之常情,你不用感到羞愧。”
“嗯。”林驚蟄餓壞了,幾乎把臉埋進碗裡。
村子裡的喪禮,排場小一些,林老三停靈停了三天,就要被送到山上去下葬。
這天清晨,萬裡無雲。
村子裡的青壯年,用粗麻繩穿過棺材和粗樹乾,把棺材抬起來。
林驚蟄身披粗麻布,頭戴稻草,雙手端著林老三的牌位,走出院子。
就在他跨過門檻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馬匹的嘶鳴聲。
馬?
在這個小村子裡,怎麼可能會有馬?
林驚蟄下意識轉過頭去,竟看見五輛馬車,一眾侍從侍女,跟在馬車旁邊,如同仙人駕臨一般,衣袂飄飄,排場盛大。
林驚蟄忍不住看呆了,祝青臣蹙著眉頭,轉頭對係統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