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徽敲開趙家門時,先迎上來的是趙酉識的母親祝提春。
祝提春一眼看見徐如徽手裡的試卷,笑著說,“來找酉時吧,他個懶貨還睡著呢,你上去把他喊起來,也差不多該起了。”
今天周日,是實驗班每周唯一可以睡懶覺的日子。
趙酉識自上高中起,每天就沒睡醒過。
想到這兒,徐如徽本來要踏進門的腳聞聲收了回來。
“那我下午再過來。”
趙酉識這人有起床氣,撒氣方式很惡劣。
“哎——”祝提春伸手攔了一下。
正巧趙酉識從樓上下來,他身上穿著灰色家居服套裝,頭發亂得蓬鬆,開口嗓音不清。
“起了,”他喊,“徐如徽。”
徐如徽回頭。
趙酉識指了下樓上,“你先上去。”
徐如徽這才“哦”一聲。
祝提春笑著讓開道兒,彎腰將徐如徽的拖鞋從鞋櫃裡拿出來,隨口問:“你媽上班去了?”
徐如徽說:“沒,去舅舅那兒了。”
祝提春聞聲面色不變,“那中午還回嗎?不回你就在我們家吃吧,你叔叔去菜市場了,我讓他買點蝦什麼的。”
徐如徽說:“不用麻煩了阿姨。我剛吃過,中午不餓。”
“那怎麼行,正長身體呢,少吃點也要吃。”
這時趙酉識端著水杯從廚房出來,路過客廳時兩腮鼓了又鼓,把水咽下去,懶懶地跟祝提春說:“我要吃西蘭花,媽。”
“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快上去吧,到點喊你們。”祝提春說。
“嗯。”
徐如徽道謝:“謝謝阿姨。”
“快去吧,怎麼那麼客氣。”祝提春摸了一把徐如徽的腦袋。
和普通三居室不同,趙家是樓上樓下兩套房子打通的,趙酉識住樓上。
徐如徽上樓時趙酉識正彎腰在樓梯道裡不知翻找什麼,她想了下,停在原地等趙酉識,待身後響起腳步聲她才再次抬腳上樓。
趙酉識個兒高腿長,很快徐如徽就感受到身後逼上來一股很濃的少年氣息。
樓梯窄,兩個人無法並肩前行,徐如徽側身讓開時,一股涼氣壓到臉上,她偏頭躲了下,餘光瞥見是一瓶椰子水。
她接過,瞪了趙酉識一眼。想到祝提春還在客廳,不情不願地說句:“謝謝。”
趙酉識似笑非笑,“怎麼那麼客氣。“
徐如徽根本不想理他,大步上樓。
徐如徽和趙酉識今年同為高二,四月份下旬,他們在幾場淅瀝雨中進行期中考試,五一假期結束,考試分數公布,徐如徽勉強維持在以往名次中,總分數卻因試卷難度降了二三十分。
徐如徽的母親任素秋讓徐如徽趁周末找趙酉識把錯題解決掉。
這是徐如徽認識趙酉識後的周末慣例。
因為在學習方面,趙酉識一直名列前茅。
“數學?”趙酉識坐下後,隨意用腳將旁邊的凳子勾到身邊。
徐如徽順勢坐下,將試卷鋪在桌子上。
她應:“嗯。”
徐如徽學的文,趙酉識學的理,倆人的共同科目也就隻有語數外了。
文科的數學難度不如理科,更何況趙酉識是理科實驗班的尖子生,徐如徽這張數學試卷放在趙酉識眼裡可能跟初中水平差不多,所以他全程懶洋洋地,除了偶爾出聲點出題目的關鍵公式,其他時候不是在發呆,就是在假寐,時不時拆顆糖丟進嘴裡。
趙酉識吃的是那種很劣質的千紙鶴水果糖,這糖還是徐如徽拿來的。
徐如徽的舅舅是開小賣部的,任素秋每次去那兒都會拿些小零食回來,徐如徽不愛吃零食,小時候耍小聰明把這些零食當謝禮送給趙酉識,沒想到誤打誤撞投其所好,後來這些零食理所當然全歸趙酉識所有。
徐如徽是不太懂一個男生怎麼會那麼愛吃零食的,尤其是糖果什麼的,粘粘乎乎的,徐如徽聽到趙酉識齒間傳出的響動,忍不住側眸看他。
本來在假寐的少年也不知道哪裡還長著一隻眼,骨節清晰的手指輕點兩下桌面,含糊道:“先做題。”
徐如徽聞聲拿筆的手一頓,收回目光說:“沒那個意思。”
趙酉識睜開眼睛。
趙酉識和徐如徽同住家屬院,本來這塊都是那種一層帶院自建平房,後來政府規劃建設,將這塊扒了重建成樓房,每家每戶一棟三層。
徐如徽家住二樓,一樓和三樓租了出去,趙酉識家隻外租了一樓,二樓三樓打通自己住。趙酉識一個人住三樓,三室一廳的格局,一室一廚打通做主臥,一室做遊戲房,剩下的一室做書房。
此時趙酉識和徐如徽就在書房。
書房坐南朝北,晴天很得陽光,但是照在雪白的試卷上就顯得有點紮眼。
徐如徽沉心做題,毫無察覺這光對她視力已經造成了困擾,隻是偶爾光斑在她鼻頭一閃而過時,她蹙蹙眉頭。
——嘩啦。
趙酉識拉上了窗簾。
趙酉識這人活得很講究,臥室隻能是睡覺的地方,寫作業看書必須在書房,想放鬆就去遊戲房,遊戲房裡的電腦和書房的電腦還不能是同一個運作係統。
除此之外,各房各處裝修也很有講究。
比如書房的窗簾,由於書桌就在窗前,所以窗簾不能太長,垂落到桌子上他會煩,也不能太短,因為太短會露光,他睡覺見不得一絲光。
按照徐如徽的想法,那就直接把書桌挪到彆處,窗簾做個落地窗簾。
但是趙酉識他不,因為他就喜歡書桌放在窗前。
所以趙酉識書房的窗簾有兩層,一層遮陽百葉窗,一層遮光窗簾,窗簾末端做了特殊工藝,剛好垂落至牆壁邊緣。
這會兒趙酉識拉的是百葉窗。
徐如徽看他一眼。
“熱。”趙酉識一點也不掩蓋自己的大少爺習性。
五月天,熱能熱到哪裡去?
不過這裡是他的家他的窗簾,徐如徽隻能“哦”一聲。
幾秒後,徐如徽又補一句:“隨你,我今天沒那個打算。”
趙酉識嗤笑一聲,沒避諱這個話題。
“你看我有嗎?我壓根沒睡醒。”
徐如徽莫名感覺自己輸了一截兒。
“那你睡。”她硬巴巴地說。
“你故意的吧。“趙酉識說。
徐如徽扭頭看他,隻見趙酉識掃了眼窗戶,意為:這大太陽的,我怎麼睡?
徐如徽一瞬間捏緊了筆杆兒,有點忍不住要耍脾氣。
她起身,“那我去遊戲房。”
趙酉識這才拽住她的手腕,聲音也沒了玩弄。
“你跟你媽吵架了?”他一語中的。
但是徐如徽嘴很硬,“沒有。”
也不算硬,她和任素秋本來就沒有吵架。
這些年一直都是任素秋單方面輸出,她從不反駁一句。
說完她掙開自己的手,拿著試卷去了遊戲房。
趙酉識沒有再阻攔,更不會追過來。
大少爺得償所願,大概會好好補覺。
徐如徽一個人在趙酉識的遊戲房寫試卷。
徐如徽有一個特異功能,就是不管多大的火氣,隻要開始寫作業,情緒上很快就會熄火。
但今天這個功能好像失效了。
她看著最後幾道完全空白的大題,胸口越來越悶。
她心裡憋著一股氣,不是火,隻是一股氣,氣體很輕,但把她的心裝得很滿。直到耳邊漸起嗡鳴,她再次聽到任素秋的聲音。
【徐如徽,你是不是胡思亂想了?我知道女孩子後發力不如男生,但是你跟酉識也差太多了,你是不是根本沒有好好學?】
【徐如徽,我並不希望你跟某些女生一樣,早戀輟學結婚,一輩子什麼成就也沒有。你看看趙酉識,他從小吃的住的跟你一樣,他怎麼就能比你強呢?就因為他是男生?】
每一句發問徐如徽都答不上來。
她覺得自己不止學習能力不如趙酉識,插科打諢的能力也趕不上他。
這些大概都是天賦。
天賦是老天爺賞飯吃,而她從來沒有被老天爺眷顧過。
徐如徽徹底寫不下去試卷。
她丟開筆,在趙酉識的電腦椅上躺一會兒,骨頭軟掉之前,她目光落在了趙酉識的電腦上。
趙酉識這個人圈地意識很強,是自己的東西必須標記點什麼。
電腦也必然是上了鎖的。
不過徐如徽知道他的電腦密碼。
順利打開電腦後,徐如徽不知能玩些什麼,她本想像以前一樣玩玩小遊戲打發時間,但是鼠標落在搜索引擎上,卻停下了動作。
大家總說,女生一旦進了青春期,就會開始胡思亂想,那男生呢?
趙酉識呢?
徐如徽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她點開引擎,找到曆史搜索記錄,正要點,身後傳來趙酉識散漫的聲音。
“徐小姐,有些東西,看了可是要負責的。”
徐如徽一頓,丟了鼠標,轉動椅子,面朝趙酉識,神情很淡漠,一點也沒有被抓包的心虛和內疚。
更沒有被曖/昧調侃的波瀾。
此刻趙酉識靠在門口,遊戲房和對面書房的房門都大開著。
他換下了居家服,身上穿著簡單的衛衣和黑褲,舒適度並不差居家服幾分,好看度似乎也差不多。
反正趙酉識這張臉,大家都說披層麻袋都好看。
他可真是大少爺,哪哪都風采無限。
徐如徽頓時覺得很沒有意思。
她起身,“你能有什麼東西值得我看。”
說完和趙酉識擦肩而過。
趙酉識抬腳攔住徐如徽。
徐如徽看向他。
趙酉識:“吵那麼厲害?”
徐如徽面無表情,“說了沒吵。”
“哦。”趙酉識也沒非跟徐如徽爭個什麼真相。
他隻是沒頭沒尾說一句:“我剛剛吃的是甜瓜味兒的。”
“那裡面就沒有甜瓜這個味兒。”
徐如徽毫不猶豫地拆穿他。
趙酉識沒有惱羞成怒,反而一笑,“我這裡有。”
說完伸手拽住徐如徽的手腕輕輕一拉,徐如徽十分沒有誠意地推搡了一下,然後主動伸手抱住了趙酉識的腰。
吻上趙酉識唇角的那一刻,徐如徽嗅到一股很淡的鹹濕氣息。
趙酉識偷喝了她的椰子水。
徐如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