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安放眼望去。
前方是一座拱形的大廳，氣溫比洞窟之中高上不少，溫暖如春。
拱頂離地高度超過二十米，熒光地衣照亮的範圍內，地形之廣闊不遜色於一個足球場，牆壁洞頂都精心打磨過，光滑如鏡，與之前洞窟的狹窄逼仄原始截然不同。
大廳中央平台上立著四根支撐拱頂的巨大的圓柱，表面鐫刻球形花紋，像是交織在一起的行星和各色星座。
右邊的牆壁上分布著一排整齊的孔洞，向外流出鮮紅粘稠的液體，順著牆上的凹槽滑落到大廳四周溝渠之中，圍著中央平台繞成一圈。
這些液體咕嚕嚕冒著熱氣，表面漂浮細碎的肉塊，散發濃鬱的腥味和鐵鏽味。
塞斯四頭新生的蛇妖忍不住聳動鼻子，彈出了尖牙利爪，長出鱗片，吐著信子發出饑餓的嘶嘶聲，但眼神極度掙紮。
抗拒著嗜血的本能。
“都是剛榨出來的鮮血…”迪安沉吟道，“所以酒吧底下巨大榨汁機碾碎的血肉都會運送進這個大廳中，供養它。”
“供養誰？”凱蒂哆嗦了一下，
“這座神廟的真正主人，血祭幫中至高無上的存在——幻象蛇，”艾登教授看向平台最深處，光線熹微的黑暗中盤臥著一頭體型狹長的龐然大物。
僅僅看到它小山般的輪廓，眾人就感覺一種凝視史前巨獸的強烈震撼。
其中塞斯、雅各布四頭蛇妖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栗起來，膝蓋一軟就跪倒。
“發什麼瘋，塞斯，膝蓋中箭了嗎，快起來啊？”瑞奇拉拽兄弟的肩膀想把他拉起來，卻怎麼也拉不動，
“謝特，我控製不住自己，”塞斯的鱗片臉上掛滿汗珠，不自覺流露出尊崇的表情，“好像有另一股力量在操縱我。”
說完，他高舉雙手朝黑影的方向五體投地地叩拜下去。
斯科特和岡薩雷斯緊步其後塵，臉頰貼緊冰冷的地面，身體卑微到了泥土裡。
迪安和艾登見狀搖了搖頭，如此看來蛇妖除了嗜血之外，還存在對血脈源頭狂熱崇拜的致命缺陷。
“上帝保佑…”隻有雅各布漲紅臉拚命往後彎腰，抵抗著那股神秘呼喚，
“彆掙紮了，順從它。”凱蒂滿臉焦急地說，“彆傷到自己！”
“我絕不叩拜異教的神祗！”雅各布用沙啞的聲音祈禱，“天主的母親，請派遣你的聖天使們保護我們，使惡魔遠離我們，阿門！”
“安靜！”迪安放出念力強行定住了四隻蛇妖戰栗的身軀。
但遠處盤踞在黑暗中的存在已然察覺到了他們的動靜。
嘶嘶…
黑影騰空而起，頭部抵住拱頂，甩動圓錐形的尾巴摩擦地面，張開身側一對巨大的羽翼，飛向洞口附近，沿途發出短促、刺耳的尖叫聲。
徘徊在洞口外的毒蛇們齊刷刷地匍匐在地上，不敢抬頭直視。
而迪安感覺大廳的空氣仿佛固態化了，周圍的氣壓徒然暴增了十倍，無孔不入地擠壓他的身體，逼迫著他往前跪倒，渾身骨頭就像要被絞斷一樣哢嚓作響。
身邊眾人無法抵抗這股壓力，相繼趴在地上不能動彈，有如最虔誠的信徒。
迪安咬住舌尖，腥甜湧入口腔，精神一振猛一揮手，念力巨掌將同伴轉移到大廳兩側的隱蔽角落。
生命護盾、幽靈甲、念力護罩三層防護裹住身體，槍械、炸彈、箭矢、長矛…一件件超凡武器飛出幻想空間徘徊在他身後，卷動迷離的輝光。
下一秒他摒住呼吸。
那巨大的身影闖入眼簾。
它長著貨車般碩大的人頭、長度超過二十米的深褐色的蛇軀，全身覆蓋著鱗片和一根根鮮豔的羽毛，尾巴上密集羽毛劃過地面就像無數節肢在整齊擺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刷刷聲。
而它腦袋和身軀交會的地方長著一雙色彩絢爛的翅膀，輕輕扇動，讓它上身豎直挺立。
這頭古老生物數百年沉澱出的死亡、腐朽、和腥氣凝結在漆黑的瞳孔中，彌散出奪目光輝。
迪安不受控製地抬頭直視這雙眼睛，隨即從兩枚豎瞳中看到一副波瀾壯闊的的幻象——一片混沌的黑暗裡突然裂開了一條口子，璀璨的銀河傾瀉出來，如彩色綢帶般鋪開在漆黑的寰宇中，翻滾不休。
一道浩大而威嚴的嘶嘶聲在迪安腦海中回響，他明明是人類，此時卻能毫無阻礙地理解這聲音中的意思。
“我即黑暗光明。”
“我即過去未來。”
“我即宇宙。”
“敞開心胸接納我的意誌，星空奧秘將呈現在你眼前，永恒生命將烙印進你的身體。”
“伱與我一同不朽！”
迪安的腦子嗡嗡作響，整個人神態恍惚地站在原地。
但面板中“鏡盾”專長閃爍了一下，強大的意誌發揮作用，他擴散的瞳孔重新凝聚，一下子從宇宙的宏大幻象和洗腦魔音之中蘇醒過來。
緊接著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離開地面，站到一條暗紅色、充滿彈性、前端分叉，地毯一般的蛇信上面。
而前方半米處，幻象蛇蒼白的巨型人臉正對他的身體，一左一右兩枚碩大的眼球燈籠一樣照著他，咧開大嘴裡，露出黑洞般的口腔和喉嚨。
但它並不打算一口把迪安吞進肚子裡，反而做出極其邪異的舉動——
它的喉嚨裡吐出了一條細長的毒蛇，毒蛇深棕色的身軀伏在空氣中蜿蜒爬行，張開夾鉗似的嘴，兩枚獠牙開合著咬向迪安脖子，要為他打上某種印記。
被咬中則喪失自由！
這是要像囚禁暗夜女王一樣囚禁我？
強烈的直覺湧動，迪安伸手一招，從背後召回一把長刀。
雙手緊握。
肉體之力、念力、生命能量一瞬間交彙於弧形的刀鋒之上，電光火石地斬下。
幻象蛇似乎根本沒預料到對方能清醒過來，猝不及防之下，嘴裡吐出的毒蛇一下子被鋒利無匹的刀刃斬掉蛇頭。
迪安繼續下劈，又斬斷了腳下暗紅地毯般的信子！
十分之一個呼吸間，巨蛇遭受重創，迪安將掉落死去的蛇頭收入空間，瞬移地逃到百米以外大廳最內側。
下一秒。
他背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無形的空氣衝擊波以巨蛇龐大的身軀為中心向四周擴散。
巨蛇發泄般甩動巨大的尾巴抽打地面和牆壁。
天搖地動！
整個大廳宛如遭遇八級地震，無數碎石崩飛，塵霧升騰而起，中央四根立柱劇烈顫抖，溝渠中飛濺出一片片血珠，染紅了地面。
牆角的雅各布幾人直接悶哼一聲暈厥了過去。
這駭人的動靜中。
遠在百米以外的迪安隻是大腦微微酥麻，沒受到實質性傷害。
但他沒有追擊，一種冥冥之中的直覺促使他低下頭。
這平台最深處血色溝渠旁邊躺著數十頭形銷骨立的蛇妖，首尾相連地圍成一圈，陷入深度昏迷狀態。
迪安的目光掃過其中一個黑色長發披肩、枯瘦臉的女人，驚訝地發現女人的五官輪廓居然與他六分相似。
然後一種血脈相連的熟悉感湧了上來——
這就是他們一直苦苦追尋的女人。
萊娜就躺在神廟心臟，幻象蛇老巢之中。
“血緣”的進度跳到了百分之六十。
“影”渾身一震，眼眶中流淌出液態月光石般的眼淚。
“萊娜？我終於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但不等迪安和影喚醒萊娜，山洞口的地震終止，黑燈籠般的眸子隔著四根立柱，遙遙掃了過來，瞳孔沸騰起地獄般的恐怖殺機。
迪安立馬讀懂它眼中的意思。
螻蟻般的人類拒絕了轉化，並且無恥地偷襲了它，唯有報之以死亡！
唰！
迪安和影把萊娜挪到一個隱秘角落，身形一閃便遠離了蛇妖冬眠之地——
不解決幻象蛇，不可能帶走萊娜。
咻咻！
迪安率先發動攻擊，從身後盤旋的武器群中召回滿月弓，拉弓上弦，雙手舞出殘影朝著幻象蛇的眼睛來了次破魔箭十連發，同時開啟感知壓製。
箭矢命中幻象蛇的第一時間就被它身周堅固的力場彈開，連根羽毛都沒能劃傷，但壓製的力量悄無聲息滲入它的身體，削弱它的感知屬性。
幻象蛇眼前的光線黯淡了少許，但這微弱的變化無法打消它的攻擊意圖。
它龐大的身軀蜷成s形，又驟然鬆開，朝對面的迪安撲騰而去，五顏六色的羽毛在半空中閃閃發光，像是成排的船槳一般富有節奏地擺動，張開的翅膀有如滑翔傘，朝地面投下遮天蔽日的陰影。
渾身洋溢的白光更是猶如正午的太陽，刺得迪安雙眼幾乎失明。
迪安心頭也有了判斷，這玩意兒至少有七、八十噸的力量，沒辦法硬碰硬！
隻能放風箏！
迪安朝它射出兩箭便轉身飛遠，轉換方位。
轟隆！
幻象蛇重重撞上了石壁。
飛揚的沙塵中，平台另一邊的影張開領域，削減了它百分之十的屬性，打上第二重負面效果。
同時操縱熱量，在幻象蛇的鱗片和羽毛上凝結出一片片慘白的冰晶，限製它的速度和活力。
幻象蛇的體積太大，冰晶影響有限且緩慢。
但三重負面效果同時起效。
它的移動速度變得比迪安稍慢，接下來的追逐中幾次以毫厘之差從迪安身邊掠過，把四周的牆壁撞出一片片裂痕，製造恐怖巨震。
灰塵彌漫而起。
地衣綠光閃爍。
如果有人從遠處看去，就能發現一條色彩豔麗的巨蛇在大廳中瘋狂追逐一位靈活跳躍的射手。
七彩的羽翼鼓動間。
巨蛇蠕動扭曲、飛行，橫衝直撞，帶來無儘的裂紋、碎石和震動，好似要把整個世界碾成一片廢墟。
但弓手總能險險躲開撞擊，身形之靈活，預判之精準，令人歎為觀止，並且中途他手中弓箭還曾換成火箭筒、榴彈發射器，往巨蛇身上轟出一團團火焰。
一分鐘的僵持之後。
幻象蛇視線開始模糊出現重影，它意識到情況不對，身體一震，向外輻射出一圈圈肉眼可見的空間漣漪，展開一層全新的領域。
領域中一縷縷青煙活物般上下遊走，觸碰到迪安的生命護盾就瘋狂鑽了進去，把它點燃、融化，速度令人心驚肉跳。
如果不加製止，不到半分鐘，護盾將徹底解除！
“劇毒領域？”
迪安臉色凝重地釋放出細胞積聚的生命能量補充護盾。
影則往前一揮手，背後盤旋的數十把超凡武器電射而出，化作銀色洪流轟擊幻象蛇的後脖子要害，在半空中爆出一大片煙花般絢爛的光芒。
但這頭巨獸體外的防護力場堅固到不可思議，幾乎能抗擊導彈，且遍布全身，連番轟擊下僅僅掉了幾簇羽毛和鱗片。
它速度忽然暴漲，閃電般貼地翕動，先是俯下身，然後豎起上身，巨大的翅膀卷起砂石，人臉上滴著毒液的獠牙開開合合，在這過程中它用力地剮蹭一根搖晃的立柱，身體也纏繞其上，蜷縮，然後朝著迪安彈射而出。
腥風撲面。
數發箭矢呼嘯著從迪安拉開的滿月弓上射出，命中幻象蛇的飛來的身體。
他正要往右閃開，眼前驟然出現詭異幻象，巨蛇向著左右兩側分裂，由一條變成了三條，占據了所有躲閃的空間。
這極具迷惑性的一幕令迪安遲疑了一刹那，憑借直覺繼續往右閃開。
他選對了方向，但猶豫的片刻丟掉了先機，中央的幻象蛇本體甩動鞭子般甩出巨大的尾巴，帶著駭人的呼呼聲，一下子抽中了他的側身。
劈啪！
七十噸的巨大力量刹那間擊碎了生命護盾也擊碎了迪安的半邊身體。
他就像是被抽爆的水袋，噴湧著鮮血碎肉，在半空拖曳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紅霧，拋飛數十米，撞上了山洞口的岩壁。
噗通聲中撞出一個人形的凹坑，撞塌了山洞入口。
迪安衣衫儘碎、不成人形地滑落到地面。
隨即身周白金火焰沸騰，鐵人專長、異常自愈同時生效，血肉模糊的身軀迅速愈合，長出結實堅硬的肌肉。
……
終於擊中這隻跳來跳去的“小老鼠”，幻象蛇蒼白人臉上露出一抹酡紅，鮮血和痛呼令它意醉神迷，興奮地張嘴吐出重新長好的信子，周身羽毛和鱗片輕輕脈動地慶祝。
但它已經中了大量附帶感知壓製的遠程攻擊，它的視力、聽覺、嗅覺、第六感不知不覺大幅度降低。
以至於絲毫沒有察覺到側方的襲擊。
銀光一閃。
影卷動著銀色風暴般的武器群轟入了幻象蛇張開的嘴巴，唯一沒有力場防護之處。
噗嗤噗嗤…絞肉機一樣反複切割。
蛇信、口腔、咽喉、氣管，一瞬間被剔除乾淨。
兩枚獠牙拋飛，幻象蛇大半張臉碎成了暗紅的肉糜，露出森森白骨。
啊啊啊！
淒厲哀嚎中，它胸腹中呼出的一口氣息震飛了武器群，背後的翅膀向前方合攏形成頭盔阻擋影攻擊嘴部。
它衝向平台邊緣的血渠，把臉埋進去咕嚕咕嚕地鯨吞起來，滲人的傷口飛速自愈。
……
自愈還需要進食？
山洞邊緣，從地上爬起來，傷勢痊愈的迪安注視著這一幕，
“是身體龐大所以消耗也巨大嗎？”
“但總算找到弱點，通過進食的嘴攻擊身體內部，就能越過防禦力場，重創這頭畜生！”
他目光一轉，塞斯、岡薩雷斯幾人灰頭土臉地從昏迷中蘇醒，望著遠處緊張地圍了過來，
“夥計，我們並肩作戰，一起殺掉這怪物！”
“我們能自愈，不怕受傷！”
“消滅這怪物才能逃出去！”
“你們能對神明出手？之前不是本能地崇拜和敬畏幻象蛇？”
“就在剛才這些異常消失了。”雅各布眼神複雜地看向遠處啜飲血泉的怪物，“我們好像擺脫了一道枷鎖，不再恐懼它。”
迪安略一思考，頓時意識到自己最初收入空間的蛇頭估計大有來頭，斬掉它，幻象蛇也失去了號令群蛇的權能。
“那就保護好自己吧，希望能一起重見陽光！”
迪安衝眾人一點頭，抓出弓箭，弓弦嗡鳴間，再度飛向幻象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