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點,天空灰蒙蒙一片。
淡淡的白光透過會議室裡的玻璃窗,照出桌子上一個個堆滿煙頭的煙灰缸。
熬了一夜的警員神色萎靡,克魯格披著毛毯嗬欠連天,卡爾叼著一根煙繞著會議室吞雲吐霧,霍爾登爬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白板上的樹狀圖…
有人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辛苦了各位,都來吃點早餐吧。”
迪安和拉斯特取出包裝裡的漢堡、咖啡、土司,甜甜圈…往每人面前擺了滿滿一大堆。
“你怎麼知道我的喜好。”克魯格抓起熱量和糖分嚴重超標的甜甜圈咬了一大口,奶油四濺,硬漢的糙臉上的煩躁頓時變成了滿足。
霍爾登接過燙手的咖啡吸了一口,油光熠熠的臉上多了一絲血色,
“線索分析完畢,我們有幾個發現。”卡爾掐滅煙頭,拿起熱狗咬了一口,另一隻手頗為瀟灑地捋了捋稀疏油亮的地中海。
“酒店多名職員見過這男人糾纏格麗絲,但很可惜沒人知道他的身份信息,格麗絲也從沒透露。”
“另外,格麗絲在酒店人緣很好,沒有與同事或者客人發生過爭執,所有人都為她的辭職感到惋惜,還有人在聽說她失蹤之後,自發組織起來搜索她的下落。”
卡爾把幾份口供丟給兩人,
“目前看來,這群前同事跟格麗絲失蹤關係不大。”
霍爾登接道,“我們找遍了格麗絲經常出沒的街區的監控,順勢在一個加油站的監控錄像裡,找到了她…”
幾張有些模糊的照片放到兩人面前。
照片裡,一個女人正坐在福特F-150的駕駛座上,紅發,畫著濃妝,上半身穿著藍色的罩衫。
“格麗絲她這是去哪兒?”拉斯特捧起照片,
“I-15高速公路。”霍爾登擦了擦嘴角的油漬,“正離開拉斯維加斯,往西南洛杉磯的方向出發。”
“而時間是前天早上8點左右,也就是說,她為你準備好早餐換上工作服,離家之後,直接開車上了高速路。”
拉斯特臉色一呆,
“格麗絲要是出遠門肯定會提前告訴我,她是被迫的對嗎?疤臉男也在車上要挾她?”
“沒有彆的乘客。”霍爾登遺憾地點出幾張照片,多個角度將車內的情況一覽無遺——隻有駕駛座上的一個人,“格麗絲完全是自主自願地離開了拉斯維加斯,沒有被綁架或者威脅的跡象。”
拉斯特沉默了。
迪安使勁揉了揉太陽穴,這案情進展怎麼跟他設想的不一樣。
霍爾登問,“拉斯特,再好好想想,格麗絲有沒有跟你提過她要去加利福尼亞看望某個親戚或者朋友?”
拉斯特雙手捧住臉,揉得發紅,搖頭,
“我記憶中,在加州根本沒有熟人,她沒理由去那兒。而且過去十幾年,格麗絲從來沒丟下我一個人,獨自出遠門。”
迪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轉向警員,“沒有格麗絲返程的錄像?”
霍爾登搖了搖頭,臉色嚴肅,“沒有返程記錄。所以格麗絲百分百離開拉斯維加斯,也就是離開了我們LVPD的調查範圍,我們沒辦法再暢通無阻地追查她的下落。”
“什麼意思?”拉斯特被嚇了一跳,“你們要中止調查?”
“聽我說,”旁邊的卡爾敲了敲圓桌,代為解釋,“每個警局都有自己的管轄區域,我們LVPD隻能管拉斯維加斯市區發生的案件,如果失蹤案發生在轄區以外,但仍然處於內華達州內的市鎮,那麼我們需要和該地警局的兄弟協調。”
“而格麗絲卻上了高速路,不屬於任何地方警局,隻能借助內華達州警,高速巡邏隊的力量來追查。”
“嗯,局裡面已經聯係上巡邏隊追蹤這輛F-150的下落,這一兩天就會有消息傳回來。”
“所以我們隻能乾等著?”拉斯特這下聽明白了,高速路上的事件靠州警巡邏隊。
“目前看來是這樣,但還有一種更糟糕的情況,”卡爾雙手叉腰看向拉斯特,面露不忍之色,“格麗絲開車進入了加利福尼亞,這起案件就變成了一個跨州案。”
“美利堅每個州法律不同,各州警察互相獨立。因此地方警察基本不能跨州執法,我們不能直接跑到加利福尼亞州的地盤上找人。”
迪安和拉斯特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卡爾續道,“我們隻能向擁有全境執法權的FBI提出申請,讓他們派人到加州調查。”
“霍爾登不就是FBI?”迪安說,
“那也得先跟上面申請,否則他隻能以私人的身份去調查,無法獲得地方警局的支持。”
卡爾搖頭,
“另外,咱們的國家每年失蹤案數以萬計,警力資源有限,申請也得等上幾天。”
整個辦公室陷入死寂。
“不能去加州,fbi那邊又要申請,為什麼搞得這麼麻煩?”拉斯特垂下頭喃喃自語,一臉荒謬和絕望。
格麗絲會成為每年數萬個下落不明者之一?
迪安看向卡爾,
“就算格麗絲本來還安全,你們這麼一拖也可能變成不安全!”
“沒辦法,凡事都要講究規矩。”卡爾側過頭想了想,端正臉色,難得地露出誠懇地表情,“但我們會在拉斯維加斯一直幫你盯著這個案子,催催那邊,有任何進展立馬通知你們。”
迪安也隻能歎了口氣,不再強求,卡爾組的夥計不眠不休地幫他找人是情分,而不是義務。
“格麗絲的目的地不明。”迪安沉吟,“我們先調查疤臉,搞清楚他和格麗絲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糾葛,也許就能明白格麗絲去了哪兒。”
“夥計們還沒收到疤臉的任何消息。”卡爾盯著迪安的眼睛,“而且根據監控錄像,他並沒有出現在格麗絲的車上,他作案的嫌疑實際不算大。”
“我了解。”迪安嘴上敷衍了一句,看向調查進度,這一番討論之後,進度才由百分之二十五,跳到了百分之三十。
進展相當緩慢。
……
疲倦不堪的警員們靠著桌子休息起來,霍爾登帶著兩人離開了會議室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在加州各地警局有點私人關係,我幫你們查查。”
“我就知道你和卡爾那個老頑固不同。”迪安拍了他胸膛一把,拉斯特也滿臉感激,
“我得打個瞌睡,再開始工作,你們倆彆輕舉妄動明白嗎?”
……
“迪安,我們開車去I-15高速路上找找?”出了警局大門,拉斯特忍不住提議,
“用不著,已經有高速巡邏隊在走這條線,我們的效率肯定不如他們。”迪安搖頭,
“那現在去找找本地的私人貸款公司?”
兩人討論著離開警局,但沒走多遠卻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步走來。
印第安大漢穿著那身新買的藍色西裝,凶惡的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直截了當地說,
“兩位,莪有重大的好消息通知你們!安德烈的一個朋友提供了重要線索,這個疤臉男叫做泰根·弗蘭,經常在老城區斯圖爾特大街的一家‘皇家賭場’出入。他為這家賭場工作,負責招攬客人和追索債務。”
“你什麼朋友,居然比LVPD查得還快!”
迪安心頭一鬆,看向係統,
調查進度百分之三十跳到了百分之三十五
而他腦海裡一條邏輯線串聯了起來。
泰根為賭場工作。
泰根多次糾纏格麗絲,並雇人毆打了她的兒子作為威脅。
而格麗絲極度缺錢,甚至賣掉了家裡珍藏的首飾。
把這些事實結合起來,迪安得出了一個結論,
“格麗絲因為賭博欠了賭場錢,泰根纏著她討債!”
調查進度猛然一跳,由百分之三十跳到了百分四十!
“格麗絲過去一個月早出晚歸不去上班,大概是在為泰根工作償還債務。”
“獨自開車到跑到加利福尼亞也是這個原因?”迪安看向眉頭緊皺的拉斯特做出推斷,
“不可能!”拉斯特堅定地搖頭,“格麗絲沒有沉迷賭博,更不會因此欠債。”
拉斯特攥緊雙手,自我安慰似地說,“我和她的同事們可以證明,她從來不進賭場!”
……
“拉斯特,這裡是賭城拉斯維加斯,紙醉金迷,冒險的欲望和激情就像心臟一樣無時無刻地怦怦跳動。”帕奎一副過來人的表情歎息道,
“成千上萬的賭場坐落在每一個角落,有如絕世美人的第二張嘴,隻要沒控製住好奇心進去過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徹底淪陷。”
“不,格麗絲從來不相信這些概率性的遊戲。”
“但如果是為了你的大學學費呢?她就不會進入賭場行險一搏?你懂嗎?有時候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就會讓人墮入深淵。”
拉斯特臉色發白,嘴唇動了動說不出反駁的話,
“我見過數不清倒黴鬼,一開始隻打算隨便賭幾把,小賺幾筆試試手氣,結果輸紅了眼,輸得傾家蕩產。”帕奎語氣稍微沉重了些,“而且賭場都不乾淨,宰肥羊的下三濫手段多的是。不小心上了他們的套,那一輩子都毀了。”
“我收到消息,這個泰根下手又黑又乾淨,幾起沒有下文的失蹤案都跟他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找警察,我們馬上通知警察,”拉斯特著急地轉身,“去皇家賭場逮捕他,問出格麗絲的下落!”
“天真!”帕奎一聽到警察就一臉不信任,“能開賭場的,即便隻是一家小賭場,背後的能量都不一般。”
“這家夥下手那麼黑,偏偏一直安然無事。”帕奎目光如炬地看著兩人,擲地有聲地向兩人說出了那席話,“你們覺得沒人在背後保護他?沒人為他打點關係?”
“在拉斯維加斯,賭場代表著錢,而錢無所不能。”
“連警局的大樓也是在金錢的基礎上建立。”
迪安深以為然地點頭,自己這舅舅拜托朋友大半天功夫就查到了疤臉男的下落。
堂堂LVPD的警察卻一無所獲,真的是查得慢,還是內部有人從中作梗?
……
迪安看向怔怔的拉斯特,“現有的監控的證據表明格麗絲獨自開車離開了拉斯維加斯,跟泰根毫無關係。”
“就算警察們找上門跟他當面對質,他也能花錢請一個知名律師來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甚至顛倒黑白。”
迪安想到自己在商場的遭遇,格魯·史東光天化日地綁架孩子,卻被無罪釋放,自己這個見義勇為者差點被他送進監獄。
他的親人,雷頓·史東一家更肆無忌憚,依仗著權勢和錢財,在拉斯維加斯這座大城市藏了這麼多年,養了隻夜行種,吃了無數條人命。
屁事沒有!
這個世界的底線,比自己想象的更低!
……
這個想法一萌芽,就在迪安心頭越來越繁茂,茁壯。
……
拉斯特抬頭看了眼看著陰暗的天空,陷入糾結和迷茫之中,“格麗絲去了加利福尼亞,失蹤案成了跨州案件,找到她變得很麻煩。”
“跟她失蹤有關係的泰根·弗蘭,背景又深,”
“不報警,我們能做什麼?”
……
迪安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抬頭看向帕奎。
對方居然在看他,眼神銳利如箭,彷佛一瞬間洞穿了他的想法,咧嘴,露出一抹凶狠又默契的笑容。
……
“拉斯特,為了格麗絲,你願意付出些什麼?”
“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她絕不能出事,為了她我願意付出一切。”
“哪怕讓你打破底線,違反你過去人生中一直老老實實遵守的規則?”
“我願意!”拉斯特捏緊雙拳,大吼,
“那麼今晚,我們把這個泰根·弗蘭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