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試辦之初僅有五十人,還是些十歲左右的少年。後來五經博士提議對外招生,外地學生要求十八歲以上,太學就被分成蒙學和大學。
之所以長安以外的學生要求十八歲以上,除了五經博士煩透了半大小子,還有就是怕他們太過年幼無法照顧自己。五經博士也擔心人嫌狗煩的少年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太學創辦多年,如今單單大學就有百名學子。太子令五經博士把四個教室的學生都叫到教室門口空地上,五經博士才跟學生解釋,此乃太子殿下。
有學子脫口而出:“衛大公子?”
衛伉現在也是一名大學學生,太子轉向衛伉所在方向:“衛大公子在那兒呢。”
學子們下意識朝衛伉看去,衛伉想捂臉,他的同窗見他害羞,不禁幸災樂禍般笑他。太子給五經博士使個眼色,五經博士令學生們靜一靜。
太子道明來意,他來探望諸位,大漢江山以後還得仰仗眾人。太子認真的時候看起來很是真誠,瘦高的身體看起來羸弱,嬰兒肥讓他看起來面善,以至於給人一種悲天憫人的感覺。說的內容儘是家國大義以及對學子們的厚望,哪怕衛伉了解他,知道他另有目的,也被他說的熱血沸騰。
太子話鋒一轉朝廷連年征戰國庫空虛,已無力擴建太學廣招學生。太學學生信以為真,蓋因劉徹為了錢弄出白鹿皮幣。國庫有錢他一個至高無上的帝王何必出此下策。其次太學開銷很大,師生每季都有兩身衣裳,吃住皆不收費。即便如此,即便劉徹隻給京師三十個招生名額,寒門子弟也最多一成。
那一成有一半是當地官員子侄年幼或者不成器,由他們資助的。半成是真正心存平民的官員舉薦的。地方上清正廉明的官吏也是先從古老的世家或當地名門望族中選人。如果名門之後跟寒門子弟相差無幾,他們十有八/九不會選寒門子弟,除非寒門出天才。
可世間哪有那麼多天才。
太子深知這一情況,但他不能點出大學學生幾乎皆是官宦子弟。隨後太子又表示朝廷急需各種人才,所以他父皇在皇城西修考場、比武場以及書樓。太子沒提面試處。
書樓以後全天對外開放,太學學生冬夏一季放假期間也可進去。他會令人抄一些宮中藏書。他身為太子,國之儲君,也會捐一部分藏書,以及他親筆抄寫的書。
太子話音落下,衛伉就大聲恭維他。有人帶頭,太學學生當中部分慣會見風使舵之人跟著恭維。衛伉大聲表示他也要捐書,這些人也跟著要捐書。
太子忽然理解老父親為何那麼看中張湯。沒有見風使舵媚上之人,他此行不就白來了。
太子轉向五經博士:“這些學生很好,心懷天下。”
此言一出,不捐書的人豈不心中沒有天下。沒有天下還能有天下之主。五經博士也不傻,聽話聽音,慌忙附和幾句,然後表示他家中存書多雲雲。
打小在人精裡長大的世家子弟也跟著表態他們也願意捐出所藏所抄之書。
太子感動的直言,他們日後一定可以成為國之棟梁,為君分憂,光宗耀祖。
哪個學子不想光宗耀祖,不想在族譜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即便後來太子走了,有人懷疑太子此番另有目的也忍不住相信他。不相信太子不就是不相信自己能光宗耀祖。
太子從大學出來就拐去蒙學,每個教室門外看幾眼就去食堂以及寢室。蒙學學生得知看他們聽課的少年乃太子殿下,第一反應就是他們有沒有開小差。很多懶小子自那以後再也不敢在課堂上睡覺。
從太學出來太子去了水衡都尉府衙。同東方朔等官吏用午飯的時候太子談到編書——編種莊稼、蔬果的書,以及養牲畜的書。有什麼不懂的就問上林苑農奴,亦或者請教長安鄉民。書編好了所有參與者的名都會寫在上面。
東方朔知道他有幾斤幾兩,丞相、禦史大夫此生就彆想了。人活一世,不為功名就是為錢財。東方朔雖然也愛財,但他不貪財,亦或者他能忍住不貪。既然如此,那唯有青史留名。
東方朔想象一下大漢子民都知道他東方朔,名字可能蓋過已故的司馬相如,他就激動。沒等太子說完他就應下來。
太子抬抬手示意他先彆急:“孤還沒有說完。孤不給你們設時間,但務必準確。何地適合種什麼,何地何時下雪,必須早種或晚種,春耕或冬種,這些寫清楚。否則孤嚴懲不貸!”
東方朔:“殿下放心,下官親自校對。”
太子頷首:“三年五載孤都能接受。”
此言一出,眾人覺著太子殿下真跟市井傳言一樣寬容,三年五載那麼久,足夠他們教會公卿士大夫種地了。
從水衡都尉府出來太子就回宮歇息,一日去那麼多地方,縱然他年輕身體好,雙腳也受不了。
韓子仁令宮人燒水,伺候他沐浴。
太子從浴室出來昏昏欲睡,強打起精神用過晚飯再也受不了,往榻上一趴就進入夢鄉。
韓子仁給他蓋上薄被子,出去問隨太子出去的兩位宦官:“殿下今日怎麼那麼累?”
“上午殿下一進太學就下來走。先去大學又去蒙學,還去了寢室和食堂,臨走還又看一眼訓練場。到車上喝點茶吃點點心,又去找東方朔。我們沒有跟學生以及水衡都尉府的人聊天,這一天下來都受不了,何況殿下。”
韓子仁:“那明早彆去打擾殿下,叫殿下一覺睡到自然醒。”
太子習慣了卯時左右醒來,翌日依然這個時辰醒。雙腳疲憊不想起,可睡不著翻來覆去躺著也難受。太子披著披風坐到屋簷下發呆。
韓子仁給枇杷等人使眼色,動作輕一點。直到庖廚裡飄出飯菜香,櫻桃才上前問他是不是去洗漱。
思緒放空許久,太子舒坦了。
飯後跟往常一樣先去宣室,下午跟太傅讀書。
如此過了幾日迎來休沐。休沐日太子估計衛伉會來找他。果不其然,衛伉和衛不疑一起來找他,問他們應當捐幾本書。太子令兄弟一人親手抄幾
本兵書,再去他一舅書房挑幾本長平侯府用不著的兵書。
翌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昭平君和公孫敬聲來找他,蓋因太子叫他倆收的書他們買齊了。
書店裡的書貴,太子給他們出個利人又利己的主意。他一人提供筆墨紙硯請家貧的學子抄書。沒有中間商賺差價,一人給的價格高一點,學子們抄得很認真,有些甚至比書齋賣的好。
太子給他們買書的錢還剩三成,還剩一堆沒用完的筆墨紙硯。昭平君詢問他那些筆墨紙硯如何處置。太子叫韓子仁和吳琢進來。
太子令韓子仁統計宮裡有多少字寫得好的宦官,令他們每人抄一本。抄書剩的筆墨紙硯皆由他們處置。字寫得好的宦官幾乎都是因犯錯受了腐刑的閹人。這些人也不差錢,按常理推斷看不上尋常人用的筆墨硯台。在他們看來太子沒必要承諾這點,可太子承諾了,顯然心裡有他們。
很是了解太子的韓子仁和吳琢都這樣認為,其他閹人自然也認為太子寬厚體貼等等。甚至認為太子小小年紀還不會使用皇權,跟請他們抄書似的。
這種情況下閹人都很認真。
以前宣室殿內外人多的劉徹都叫不上名。沒過幾日,劉徹發現宣室殿內外人少了一半。劉徹奇怪,問春望那些人是不是病了。
時冷時熱的季節,劉徹擔心宮裡出現疫情。
春望無語又想笑:“殿下近日令識字的宦官去藏書閣抄書。殿下還許諾剩的筆墨紙硯歸他們,以至於一個個高興的晚上都不睡。”
劉徹無語:“有買筆墨紙硯的錢不如直接買了。”
春望:“奴婢起初也是這樣認為的。昨日才知道那些筆墨紙硯其實是公孫公子和昭平君請人抄書剩的。那些東西都是尋常之物,殿下用不著,公孫公子和昭平君也看不上,放著占地方,殿下才想到這麼一個主意。”
“他可真會過日子。”劉徹服了,真服了。
春望笑著點頭:“奴婢問抄書的那些人知不知道東西是彆人剩的。他們說知道。要是買新的不如去書齋直接買書了。”
劉徹:“據兒叫他們抄多少?”
“說是一人一本,多是四書五經。”
劉徹很是奇怪:“抄那麼多四書五經做什麼?”
“聽韓子仁的意思,倘若有十人要看論語,可書院隻有五本,那其他人豈不是白來了?書樓那邊陛下也看過,單單一樓就有八十個木墩,一十張方幾。樓上和樓下一樣,可同時容納近兩百人。要是有人不嫌累靠牆看書,那人就更多了。何況還可以外帶。”
劉徹頷首:“倒是朕忽略了。”
“此事由太子經手,陛下一時疏忽在所難免。”
劉徹:“據兒心細。”
“也是陛下教得好。”春望不禁羨慕。
劉徹以為他看錯了,“你這是什麼表情?”
“奴婢羨慕陛下有個這麼乖巧的兒子啊。”
“你就不羨慕孤有個這麼疼孤的父皇啊?”
主仆一人嚇一跳,扭頭看去,太子從他們身後過來。劉徹不禁問:“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未央宮有一座藏書樓,真是藏書樓,平日裡很少有人過去。太子朝藏書樓方向看去:“從那兒啊。父皇,有人沒有人告訴你——”
“沒人告訴朕什麼,也不需要你告訴朕。”劉徹打斷兒子的話,“剛才說什麼?朕沒聽清楚。”
太子:“春望,你方才那話說得好像你父親比我父皇好一樣。”
春望好笑:“殿下,奴婢羨慕陛下不等於不羨慕您啊。”
“這話孤愛聽。”太子拉著老父親的手臂。
劉徹撥開他的手:“有事說事。這麼大人了,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太子乖乖站好:“父皇,等到下次休沐書樓所需要的書應該差不多了。”
“差不多是還差多少?”劉徹直接問。
太子恭維道:“就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父皇。”
劉徹瞪他。
太子不再廢話:“孩兒聽說有些書就是宮裡的藏書樓都沒有,或者說隻是殘卷?”
劉徹頷首:“據說當年秦始皇焚書的時候很多人擔心他什麼書都燒了,藏起來一部分。”
“在世家大族手裡?”
劉徹好像懂了:“春望,這幾日有沒有廷議?”
春望:“明日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