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8 章 不值得(1 / 1)

小太子笑著提醒:“四五十歲?”

張騫同劉徹說過烏孫國王乃冒頓單於養大的。冒頓死了六十年了。就算他死的時候烏孫國王年僅十歲,如今也得有七十歲。

劉徹揉揉額角:“朕這個腦子。”

“父皇怎麼看?”

劉徹下意識想說出口,忽然想到兒子常常與他意見相左:“據兒,父皇先問的你。不如我們同時寫下來?”

小太子點頭。

宦官準備筆墨紙硯。

片刻,父子二人交換彼此寫下的看法。劉徹看到紙上隻有三個字,很是意外。小太子展開紙也很意外,蓋因他跟老父親寫的得一模一樣——不值得!

人道七十古來稀。何況烏孫國王如今得有七十五六歲了。雖說朝廷曆來和親都是用宗室女,可宗室女也是漢人。朝廷確實希望“遠交近攻”。可宗室女嫁過去還沒學會匈奴語,烏孫國王就蹬腿了,和親還有什麼意義。

和親可不是把人嫁過去就行了,還得為公主配護衛以及到烏孫生活的財物。尋常人家嫁女還希望女兒過得好或有個依靠,更不用說國與國之間結盟。

劉徹慶幸烏孫第二批使者來之前他就給三女兒和張安世賜婚了。前幾日又封張安世為石邑侯。

“朕令九卿之一的宗正仔細查過,宗親當中也沒有適齡女子。和親一事可能得過幾年。”劉徹問兒子,“這個說辭如何?”

小太子點頭:“可以是可以。不過父皇這樣說的話,他們肯定能猜到父皇不想同烏孫和親。”

以前無論哪次和親都沒用過皇室公主,甚至皇家近親。這一點在匈奴部落長大的烏孫國王一定也知道。

“烏孫國王這麼大歲數結不結親都一樣。”劉徹決定了。

小太子:“父皇,宣張騫吧。”

“有事?”

“問問他烏孫國王身體如何。”

劉徹不信他能長命百歲,可萬一呢。劉徹給春望使個眼色,春望出去挑個非閹人宦官出宮宣張騫。

張騫住得遠,天家父子用過午飯他才到。小太子習慣飯後歇一會就午睡,張騫到的時候他正好犯困。小太子托著下巴聽張騫說烏孫國王身體很好,雖然年過七十,然精神矍鑠。

劉徹拍拍兒子的後腦勺。小太子清醒過來:“烏孫國太子年歲幾何?”

張騫脫口道:“太子已逝!”

劉徹收回去的手僵住,隨即父子二人相視一眼。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跟生活方式和語言無關。太子不在,國君年邁,烏孫國內不可能鐵板一塊。劉徹又問:“烏孫國王沒有再立太子?”

張騫:“好像沒有。”

“好像?”劉徹眉頭微蹙,對這個答案很是不滿。

張騫點頭:“恕臣無能。”

小太子:“不怪你。烏孫不了解大漢,這幾年我們又打的匈奴毫無招架之力,他們自然不敢同你說真話。你有沒有見到太子的兒子?”

張騫仔細想想:“太子好像有後。”

小太子又問:“太子有兄弟嗎?”

張騫:“有的,看起來身體很好,對國王也很是尊敬。”

小太子嗤笑一聲:“有心思著書的淮南王都想稱帝,孤不信狼種烏孫王子甘心跪拜他的侄子。孤也不信太孫願意俯首稱臣。父皇,您信嗎?”

劉徹搖頭:“張騫,這幾日照顧好烏孫使者,務必令其儘興。”

張騫走後小太子搖搖晃晃起來。劉徹嚇得拉住他,“乾什麼呢?”

小太子打個哈欠。

劉徹看不下去:“看把你困的。”

“孩兒告退。”小太子說完又打個哈欠。

劉徹抬抬手令他趕緊滾。

春望:“陛下,還宣宗正嗎?”

“不必。”劉徹揉揉眼角起來,“不定還得亂多久。朕可不想做這種損己利人的傻事。”

十月初八,小太子再次在高門殿宴請烏孫使者。席間烏孫使者又一次請求與大漢結親。小太子笑著回答,結親可以,隻是還得再等幾年。小太子向烏孫使者介紹宗正,宗正一臉抱歉告訴他,皇家沒有適齡女子。

烏孫使者臉色微變,像是非常失落,甚至稱得上難過。

小太子挑眉,如今大漢確實兵強馬壯,可西域小國並不了解。不能跟一個陌生人結親也值得他們難過嗎。

小太子感覺這裡頭有事。考慮到休養生息沒幾年,小太子權當沒看出來。烏孫使者離開那日,小太子帶著八輛馬車出城送他們。

此事如果是劉徹負責,或者典客負責,一定會送金玉珠寶彰顯國力。小太子才不想送一個內亂、有可能滅國的小國貴重物品。

兩車西域不可能有的紙。這點是張騫說的。天冷了,兩車絲綢做的棉衣。烏孫國雖小,也不能用麻侮辱人。何況西域沒有絲綢,烏孫貴族倘若喜歡隻能找大漢買。還有幾口鐵鍋,一些陶器,還有一車面粉一車黃豆以及一車白花花的大米。

小太子直言這些東西留他們路上用,烏孫使者自然不好嫌禮輕。烏孫使者也不敢嫌棄,蓋因拉車的馬全是匈奴馬。馬跟馬乍一看相差無幾,像烏孫這種生活在馬背上的國家,使者一眼就認出拉車的馬跟他們的坐騎是同一種馬。

大漢怎會有匈奴馬呢。烏孫使者想到逃至漠北的伊稚斜單於。

臨走臨走又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啊。

烏孫使者自始至終沒有見到大漢天子。烏孫國算是匈奴分支,會說匈奴話。烏孫使者從長安的匈奴人口中確定大漢天子身體無恙,他們來之前還去過上林苑。令匈奴恨之入骨的大將軍身體極好,令匈奴聞風喪膽的大司馬正值壯年。

小太子有這些仰仗,他的下馬威嚇到烏孫使者。

使者見到烏孫國王直言大漢還能強盛五十年。五十年後小太子六十四歲,年邁精力不濟,大漢才有可能衰落。

第二年開春,烏孫使者再次抵達長安,請求把國王的孫女嫁給太子殿下為庶妃。

太子這次依然選擇在高門殿宴請烏孫使者。劉徹自己沒少飲酒作樂,卻不許已經十五歲的兒子喝酒。小太子噴出一口茶,顧不上擦嘴,看看左右,禦史大夫、典客等人一個比一個呆,少年太子確定他沒聽錯。

劉據接過宦官遞來的手帕擦擦嘴:“孤才十五歲。”

烏孫使者先表示他知道,接著表示他聽聞大漢百姓十三歲便可議親。

小太子點頭:“確有此事。但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大漢女子十三歲議親,男子最少十八歲成親。”

席間除了公卿士大夫,還有在邊關多年能言善辯的水衡都尉東方朔,有前匈奴王子金日磾,其懂匈奴語。還有皇親禦史昭平君,國戚侍中公孫敬聲。席間有老有少。小太子此舉也是提醒烏孫使者,大漢不全是老家夥,後繼有人。

小太子看向坐在末尾的三人:“孤好像還沒有為使者介紹。這位乃公主獨子昭平君。這位乃公孫太仆公孫賀之子公孫敬聲。這位乃休屠王之子金日磾。”

三人向烏孫使者見禮。

小太子:“他三人皆十八/九歲定親,二十左右成親。大漢曆來如此。父皇得孤長姊的時候已有十九歲。孤出生時父皇已二十九。此事三年後再議。”

烏孫使者面色不快。

小太子笑吟吟舉起茶杯,令其喝酒。

宴會結束,小太子回到宣室殿就把此事告訴老父親。

劉徹勃然大怒:“做夢!”

“看來烏孫國王太閒了。”小太子看向老父親。

劉徹:“你說。”

“給他找點事做?”

劉徹讚同,隨即給邊關去信,令他們想法設法不動聲色地透露給伊稚斜單於,烏孫國王去年想娶大漢公主,今年又要把孫女嫁給太子為庶妃。

小太子令人宣張騫。

不結親也可以做生意。烏孫國王不惜把孫女嫁過來一定是因為大漢有利可圖。孫女嫁過來能不能生下皇子全在太子。烏孫國王人老成精不可能沒有想過這點。也不可能是兵馬。一個庶妃沒有機會接觸到軍權。那麼就是財物。可自己用又能用多少?定是為了賣給西域諸國。

這麼好的事乾嘛便宜彆人。

小太子等老父親寫好聖旨就問:“孩兒想叫張騫牽頭,帶領長安商人跟西域諸國做買賣。沿著往烏孫國去的那條路。上林苑這兩年也攢了不少東西。賣出去的東西賺的錢全用來設驛站。父皇意下如何?”

劉徹:“驛站像籬笆一樣紮到西域?”

小太子點頭。

劉徹頷首:“父皇也正有此意。等張騫來了朕問問他。”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張騫才到。

張騫臉色蠟黃,很有油儘燈枯之兆。

小太子看向老父親。

劉徹給兒子使個眼色,小太子笑道:“博望侯,請坐。”令宦官給張騫看座。劉徹此刻起身前往寢室,也沒叫人跟著,名曰突然覺著有點冷。

宴會未時三刻左右結束,

張騫來的時候太陽快落山了,是得加一件衣裳。劉徹從寢室給兒子拿一件鬥篷,小太子披在身上的同時往茶壺裡扔一粒藥丸。小太子令宦官把他面前的水壺送給張騫。

張騫撐著茶幾起來謝恩。

小太子真怕他一腦袋磕在茶幾上:“快扶博望侯坐下。博望侯,孤見你嘴唇發白?孤略懂歧黃之術,你這樣很像發燒缺水啊。”

張騫確實發著燒:“多謝殿下關心。”

宦官給張騫倒水。張騫動一下就出虛汗,身體無力不想喝,淺嘗一口就放下。

太子殿下搖搖頭:“春望,告訴博望侯你前些日子生病怎麼好的。”

春望無語,又不是什麼好事。

“博望侯,殿下令奴婢喝熱水,奴婢半日喝三壺熱水,下午發發汗,睡前一碗滾燙的藥,第二日就痊愈了。”

張騫端起水杯。

劉徹沒有提令張騫領隊,而是問他能否同西域通商。張湯沉吟片刻表示不可。小太子見他說得很吃力,令他喝點水緩緩。

熱水下去鼻子通氣,身體確實舒服點,張騫喝完想自己倒,拿起水壺手發抖,小黃門嚇得慌忙過去。

劉徹看一下兒子,很是擔憂。

小太子低聲說:“兒子覺著張騫這樣也是累的。他之前在外流亡十幾年,這次又出去幾年。”

朝中不缺敢於冒險去西域的人。可他們不一定有張騫的毅力。張騫雖然已有五十歲,劉徹也不希望失去這樣一位能吏。

劉徹問張騫:“為何不可?”

“西域不信任我們,路上也有盜賊和凶獸。”

小太子:“這點你無需操心。父皇會令邊關兵將送他們道西域諸國邊境。”

“陛下聖明。”張騫有氣無力。

劉徹眉頭微皺,令小黃門再給他加熱水。

張騫胃裡舒服些,他又確實知道小太子懂歧黃之術,以為這是個偏方,也不再抗拒喝水。

張騫走後劉徹問兒子:“你不知道張騫病了?”

“典客說他近日多有不便,孩兒以為他家出什麼事了。孩兒令人宣張騫也是想趁機問問他家有什麼困難。”小太子真沒想到張騫病了。

去年張騫帶烏孫使者回來的時候人老了瘦了,但精神很好。

“孩兒懷疑張騫跟二舅母有些像。平日裡看起來很好,一旦有個頭疼腦熱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春望詫異:“這麼嚴重?”

小太子:“你想想他早年吃過多少苦?這幾年又去了多少地方?他又不是遊山玩水,而是絞儘腦汁遊說西域諸國。”

“博望侯不易啊。”春望感慨。

小太子頷首:“父皇,孩兒知道您有很多補身體的藥材,叫春望給孩兒挑幾樣,烏孫使者走後孩兒就去他家探望他。”

“吾兒長大了。”劉徹很是欣慰,“烏孫使者那邊呢?”

小太子:“典客和金日磾以及昭表兄會盯著他們。”

“昭兒也在?”劉徹詫異。

烏孫使者在驛館休息的時候,小太子教過昭平君如何顯擺大漢國力。

國力不是國庫裡有多少錢。

昭平君知道期門侍衛平日裡在何處訓練。翌日,昭平君陪烏孫使者春遊,春遊路線正好緊挨著上林苑期門侍衛訓練場。

烏孫使者看著期門侍衛在山林裡如履平地就問昭平君,那是不是大漢精兵。金日磾解釋,他們是期門侍衛。

侍衛竟然這般厲害。

難怪冠軍侯十八歲就敢孤軍深入。

烏孫使者不敢再有怨言。他們走的時候比上次多了十輛馬車,這一點也令小太子確信,烏孫這次要同大漢結親隻是看上大漢的財物。

烏孫使者走後,小太子令公孫敬聲鋪子裡的掌櫃放出消息,西域人很喜歡大漢的紙、絲綢以及棉服和陶器。朝廷準備跟西域諸國做生意,由邊關兵將護送至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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