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白鹿皮幣(1 / 1)

劉徹不想解釋,半真半假道:“朕一想到李廣就不由地想起去病面無血色的樣子。”瞥一眼兒子,“還要聊他嗎?”

小太子托著下巴搖搖頭。

“隻說你二舅?”

小太子點頭如搗蒜。

劉徹從他發現衛青的軍事天賦說起。小太子很愛聽,然而他習慣時辰一到就睡。劉徹眼瞅著兒子困得哈欠連連,小腦袋一點一點,最終趴在榻上。

劉徹擔心他憋過去,輕輕把他轉過來。小太子雖然警惕性高,但他潛意識裡認為老父親身邊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以至於非但沒醒,還翻個身繼續呼呼大睡。

劉徹捏捏兒子的小臉,“醒來時有睡著時一半乖巧多好啊。”

話音落下,呼嘯聲傳入殿內,劉徹的手僵住。

須臾,劉徹躺下把兒子拽到懷裡。

睡夢中的小太子煩得抬手就是一下,劉徹嚇一跳,按住兒子的手臂,呼嘯聲消失,他放鬆地躺好,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晚上聽口技。

一夜無夢。

劉徹神清氣爽,準備喊人,隱隱聽到春望的聲音,他披著大氅出去,看到春望正在整理外間的榻:“你怎麼在這裡?”

春望已經想好怎麼糊弄,小黃門率先稟報,春總管擔心他們不會照顧太子殿下,昨晚特意留下和他一起守夜。

劉徹看著春望,似笑非笑:“太子陰晴不定,還是聽不懂人話?”

同春望一起值夜的小黃門慌忙解釋:“陛下誤會了,春總管——”

劉徹:“你快住嘴吧。你的春總管快哭了。”

小黃門條件反射般轉向春望,春望苦笑:“奴婢應當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陛下。奴婢昨晚確實怕了,不敢一個人回去,更不敢一個人休息。”

小黃門難以置信,無所不知的未央宮總管還會害怕。

“據兒醒了。”劉徹聽到動靜。

小黃門習慣性過去,一看到春望又停下。春望給他使個眼色,小黃門進去伺候小太子更衣。

劉徹的早飯跟兒子的不一樣,小太子洗漱後就準備回太子宮。他到寢室外又退回來:“父皇,孩兒在太子宮外等你啊。”

“你不是號稱天熱不練武,天冷不習劍嗎?”劉徹盯著他,目光灼灼,“故意的?”

小太子點頭:“孩兒是說過這話。可那時孩兒年幼,您叫孩兒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乃揠苗助長。孩兒現在不是長大了嗎。”

“你父皇老了。”劉徹抬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小太子料到他會這樣說,“身為父親不能以身作則,也好意思嫌棄孩兒。嚴於律人,寬以待己啊。”

“嘀咕什麼呢?”劉徹高聲問,“大點聲。”

小太子作揖:“孩兒告退!”

寒冬臘月,小太子也不想動彈。但他養成習慣,一天不持劍像少用一頓飯。宮外寒風凜冽,小太子也有辦法,他早早令宮人收拾兩間屋子,角落裡點上炭火,令韓子仁

同他切磋。

小太子身上隱隱冒汗,一炷香結束。韓子仁擔心他一熱一冷著涼生病?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給他披上鬥篷,小太子出去遛花花。

此時,劉徹在宣室殿高台上來回走動,活動筋骨的同時思考“鹽鐵官營”。豪強世家定絞儘腦汁陽奉陰違。如今國庫空虛,此舉屬遠水解不了近渴。

劉徹頭疼,令宮人先擺飯。

看到熟悉的鹿肉,劉徹靈機一動,“春望,宣三公九卿。”

“諾!”春望領命出去安排小黃門宣三公九卿。

小太子領著花花回來看到宣室殿一下出去好幾人,一個比一個著急,他心下奇怪,一大早又出什麼事了啊。

“枇杷!”小太子跑進太子宮就喊。

枇杷從正殿出來,手裡拿著抹布。小太子眉頭微蹙:“你在乾嘛?打掃的人去哪兒了?”

“婢子收拾的是殿下的寢室和書房。”

小太子曾對下說過,不許小黃門小宮女去書房和寢室打掃。端的是他們莽撞或好奇心盛發現他的寶物。

“忙完了嗎?”

今日不必伺候小太子洗漱,枇杷道:“快了。”

“找宣室殿的宮女宦官打聽打聽又出什麼事了。孤來的時候父皇還好好的。”

枇杷應一聲諾,把抹布給櫻桃。

“等等!”小太子叫住她,“孤回來的時候沒事,也沒有急奏,十有八/九父皇突然想起什麼事令人宣百官。飯後再去。”

韓子仁:“殿下,是不是有點風聲鶴唳?”

“孤了解父皇。能讓父皇認為迫在眉睫的事絕非小事。

一個欒大都能叫陛下失態,還不是小事?韓子仁暗暗腹誹,面上不顯:“奴婢回頭問問侍衛陛下今日都見了哪些人?”

小太子頷首:“飯菜好了嗎?”

炒菜的廚子徒弟出來:“快了。”

小太子淨手後到正廳等著。

炒菜的廚子親自上菜:“殿下,您說的大鏊子打好了嗎?”

小太子拍一下小臉:“孤忘了。吳琢!吳琢!”

吳琢端著五顏六色的粥進來:“奴婢出去問問。”

小太子:“多帶些錢。”

韓子仁疾步進來:“殿下,張賀來了。”

“又給孤送吃的?孤又不是小豬。博望苑的東西實在吃不完以他的名義賣了,去表兄的鋪子買棉花給博望苑諸人添冬衣。肥水不流外人田!”

韓子仁想笑:“張賀要是聽您這樣說一定很是高興。但他這次來不是給殿下送吃的,他說殿下買的石涅送來了。”

小太子放下勺子:“何時的事?”

“昨日。”

小太子想想宣室殿還有事:“告訴他,孤下午不上課,午時過去,叫他準備好午飯。”

韓子仁頓時明白,宣室殿的事午時前務必弄清楚。

飯畢,韓子仁同吳琢兵分兩路,吳琢出宮買鍋,韓子仁佯裝無事閒逛,巧遇巡邏的侍衛。

韓子仁在外轉一盞茶左右就弄清楚了。

太傅石慶離開,枇杷疾步進來。

韓子仁向稟告:“陛下宣了三公九卿。”

小太子眼神示意枇杷補充。

枇杷:“奸佞小人常常把錢融了另鑄,錢樣不變,但錢幣薄了。為了抑製這種情況,陛下想用鹿皮做幣。上林苑多鹿,鹿皮很多用不完,堆在庫房也是積灰。陛下宣三公九卿正是問他們此法是否可行。”

小太子擰眉,他怎麼感覺父皇的理由很牽強啊。

上林苑是有很多鹿,三天兩頭往宮裡送鹿肉。母後和阿姊快吃膩了。可鹿多少養幾頭便是,一來可以省下糧草,二來也可以騰出人手做彆的事。

“三公九卿怎麼說?”

枇杷:“禦史大夫讚同,大農令反對。其他人皆附和二人。”

“丞相乃百官之首,他竟然唯二人馬首是瞻?”小太子很是詫異。

枇杷搖頭:“陛下好像一開始就要把此事交給丞相。丞相也不好反對吧?”

小太子頷首:“是不好反對。難得父皇對他委以重任。”忽然想起老父親跟他哭窮,小太子瞬間明白,鹿多是借口。“三公九卿走了?”

枇杷:“還在商討此事。”

小太子張口結舌:“沒——還沒聊完你就打聽到了?”

“有宮女出來拎熱水,婢子跟上她她說的。她起初也說不知,婢子假傳您的口諭,說您擔心陛下,她才告訴婢子。殿下,這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嗎?您怎麼看起來愁眉不展。”

小太子想冷笑,銅錢都無法抑製偷奸耍滑之輩作假,鹿皮就能杜絕。

“張湯這些年不是抓人就是審人,他懂造幣?可笑!外頭傳他很會揣度聖意真沒冤枉他。”

韓子仁聽糊塗了:“殿下的意思大農令是對的?”

“大農令秉性如何?”小太子問韓子仁。

韓子仁:“說是顏回的後人,廉潔正直。”他往四周看一下,令櫻桃去外面守著,“假如禦史大夫真如殿下所言,陛下想往西他絕不會提議往東,兩人私德恰好相反。”

小太子想笑:“假如?汲黯怎麼罵他的。說來聽聽。”

汲黯是個大嘴巴,這事韓子仁還真聽說過:“奸佞,不分是非公正,一味迎合陛下。”頓了頓,“可他是張賀的父親。”

“張賀三天兩頭給孤送吃的就是學了他。但他是他,張賀是張賀。張湯又不是貪贓枉法,張賀是民脂民膏養大的,孤沒必要為了他父親的所作所為為難他。張湯也不曾針對過孤。”

韓子仁:“禦史大夫知道陛下疼您,隻會敬著您,哪敢給您添堵。”

“大農令此人很好。”

韓子仁不這樣認為:“聽說他和張湯有私仇,反對造幣不見得全是為了江山社稷考量。”

“張湯跟誰無仇?”小太子問。

韓子仁被問住,蓋因太子的一個老師也跟張湯有些嫌隙。太子不止石慶一個老師,霍去

病指點他劍法,他還有騎射老師,音律老師等等。

隻是小太子不愛學,這些課也不是日日上,他又三天兩頭缺課,就顯得他好像隻有太傅一個老師。

自打長安迎來一場小雪,除了太傅的課,小太子就把其他課停了。他也時常缺石慶的課。讓他一直堅持到現在的唯有劍術。

“陛下不知嗎?”枇杷試探地問。

小太子:“父皇什麼不知道啊。用父皇自己的話說,不試過怎知不可。”

“試錯了呢?”枇杷又問。

小太子滿不在乎:“錯了就錯了唄。”

枇杷噎住。

韓子仁忍不住說:“難怪李廣領兵全軍覆沒陛下還敢用他。去年無功而返,前幾日還召見他。用陛下的話說,這次不行不等於下次不行?”

小太子笑而不答:“枇杷,收拾一下,我該去博望苑了。”

枇杷:“那陛下那裡?”

“造幣乃國之大事,三公九卿又都在,孤此時過去也是被父皇攆出來。”小太子喝口茶起身,枇杷去拿鬥篷,韓子仁出去令人被備車。

臨近午時,小太子抵達博望苑。

博望苑有田地,田地以前種小麥,自然不缺砸麥場的石頭和軋場的石滾。

小太子令人把石涅移到射箭場。夏日生機勃勃的射箭場如今很是荒涼,小太子令奴仆把石涅倒在無草的空地上,又叫人拉來石滾抬來石塊。兩人先砸石涅,石涅裂開黑灰四散,韓子仁擋在小太子前面。小太子拉開他:“戴上手帕遮住口鼻!”

眾人係好手帕,小太子往後退兩步,看著他們繼續砸。並州的石涅很好,輕輕一砸就散開,小太子令人去地裡弄一些細土——博望苑有一畝地留著種棉花,已經犁好耙好,隻能開春育苗種棉花。

農奴很快把土弄來,小太子令他們先把土倒在一旁的空地上,令人拉石滾壓石涅,石涅碎成渣移到細土旁跟細土摻勻。

韓子仁小聲提醒:“土不能燒火。”

“孤知道。石涅多土少。”小太子等乍一看看不見土了,令人倒水和泥和石涅。

張賀好奇:“殿下,為何要在石涅中加土?”

小太子:“你單弄一些石涅試試?”

張賀弄一鐵鍁石涅,加點水,然而石涅不能成塊。小太子令他加土,散開的石涅凝成塊。

張賀:“石涅不能直接燒嗎?”

小太子點頭:“可以。但大塊的燒不透,散碎的怎麼往裡加?用著鐵鍁?你不擔心一鐵鍁扔進去,石涅灰飄進鍋裡?”

張賀懂了:“難怪您叫人做成薄片,再穿幾個空。石涅晾乾就像匈奴人用的牛糞,拿著火鉗夾兩塊進去即可。”

小太子點頭:“不可用石涅烤火。此物比木柴還容易叫人憋過去。”

“下官不敢。”太子殿下花重金買的,賞給他他也是用來煮茶。

張賀還有一事好奇:“殿下,聽說此物比炭便宜?不知殿下是否可以告訴下官何處有賣?

“並州。▃▃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小太子說出來,眼中一亮,老父親不是缺錢嗎,可以賣石涅啊。

想到這,小太子想回去。當他看到太陽下自己的陰影,決定飯後再走。

未時左右,小太子用過飯歇半個時辰就起駕回宮。

馬車行至宣室殿,小太子令韓子仁先回去,他獨自一人面聖。

發生在宣室殿的事是枇杷哄騙來的。小太子不好暴露傳信的宮女,就問老父親上午為何突然召見三公九卿。

劉徹自然不會告訴兒子他打算用鹿皮套錢。

“與你無關。”劉徹抽空瞥一眼兒子,“聽說你下午又沒上課?”

小太子罵:“以前怎麼沒有發現石慶還是個大嘴巴。”

“你缺課也好意思怪石慶?這麼快回來,去博望苑了?”

小小太子:“孩兒先問的父皇。”

“真想知道?”

小太子點頭:“不方便說嗎?”

“你十歲了,有些事也該告訴你。”劉徹隨即說出他打算用鹿皮造幣。

小太子很好奇:“因為父皇沒錢了嗎?”

劉徹瞪他:“你可以換個詞。”

“父皇,孩兒有錢!”

“朕知道!”

小太子拿掉他的玉筆,“父皇知道石涅嗎?”

劉徹挑眉。

小太子看他這樣頓時知道他知道。

老父親懂得真多。

“孩兒聽說有的地方的石涅隻需往地下挖一丈。有的地方趕上洪水,洪水過後就能把石涅衝出來。父皇想著鹽鐵官營,何不把石涅收為官營?”

劉徹認真聽:“繼續!”

“大漢人少,孩兒認為地面的石涅足夠用。這跟鹽比起來一樣是無本的買賣。倘若大漢隻有並州地面有石涅,您可以叫人去草原上看看。亦或者叫舅舅和表兄查查。”小太子說出以前同霍去病說的事,“不瞞父皇,孩兒曾請表兄留意過草原上的鹽井。要不是李廣和張騫迷路,表兄受傷不敢在路上耽擱,返回的途中他一定會派人四處查看。”

劉徹聽懂了:“石涅當成炭賣給百姓?”

“平民賣木柴,朝廷賣石涅,並非與民爭利。平民也不舍得買炭。地面的石涅來得容易,價低,平民買得起冬日也容易些。”

劉徹摸摸兒子的小腦袋:“聽誰說的?你知道為何沒人用石涅?尋常百姓家用的火盆大塊石涅燒不透,小塊散碎不好用,且比炭臟。”

“父皇可以等兒子三日嗎?”小太子不答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