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病表兄有他送的寶劍怎麼還會受傷啊。
難不成軍中有匈奴細作。
小太子很是緊張,不由自主地抓緊老父親。
劉徹輕聲安慰:“奏報是去病親筆所寫,不必擔心。”
“表兄有沒有提到斬虜多少?損傷多少?”小太子想從中窺到具體情況。
劉徹:“斬首俘虜六千餘人,自身折損一二。此戰於他隻能算小勝。然而他卻受傷了。其中必有內情。一切等他回來再說吧。”
“李廣和張騫又迷路了?”小太子不禁問。
劉徹好氣又好笑,氣兒子此時還拿話氣他,笑兒子的話可笑:“次次迷路嗎?”
“上次春夏兩季連擊匈奴時表兄也是領一萬騎兵,頭一次打的匈奴悲曰‘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第二次打的他們又曰‘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這次不是中途生變表兄怎會受傷?”有他送的寶劍在手,不是七八人合圍表兄且同時發難很難傷到他,蓋因匈奴的刀砍下去是傷肉,他的劍下去是削斷骨頭。
劉徹:“你舅領兵也不是次次全甲兵而還。”
“可是舅舅沒傷到主動提出邊關休整啊。”
劉徹摸摸兒子的小腦袋:“知道你同去病感情好。朕令使臣帶上太醫前往邊關代朕犒勞他們?”
小太子搖頭。
劉徹不禁瞪他:“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還想親自前往?不許!”
“不是的。等太醫到邊關表兄也該班師回朝了。既然沒有傷及要害,也不差這三五日。”
劉徹蹲下捏捏兒子的小臉,岔開話:“今日在宮外待這麼久,碰到什麼好玩的了?同父皇說活。”
“沒有好玩的。孩兒想選幾樣趁手的寶劍換著用,可惜隻挑到兩把。不過兵器鋪的掌櫃的答應孩兒,他明日就托人打聽,請孩兒下個月今日過去。”
劉徹不過隨口一問,沒想到真問出點情況,忽然想起什麼:“下個月今日?”
小太子點頭。
劉徹失笑:“莫不是忘了下個月今日也是你表兄成親之日?”
小太子神色一怔。
“看來當真忘了。就這還操心他?”劉徹輕輕拍拍兒子的後腦勺,“先去休息。再有消息朕立刻叫人告訴你。”
為今之計,隻能如此。
小太子無精打采,以至於甫一到太子宮就被韓子仁等奴仆看出此戰非同尋常。韓子仁等人忍不住圍著他問“出什麼事了?冠軍侯怎麼了?殿下被陛下訓了?”等等,小太子愈發心煩。
韓子仁日日陪在他身邊,見狀令枇杷等人去庖廚看看,吩咐廚子做幾樣清淡的吃食,他和吳琢二人隨小孩步入茶室。
茶室有個小火爐,吳琢生火,韓子仁拿出六博棋,小太子叫他們停下:“孤不想用茶,這也收起來。”
二人相視一眼,看來事情很嚴重。
可是殺死比匈奴右賢王精明謹慎的左賢王不該值得
慶祝嗎。
深秋天涼,韓子仁輕輕關上窗點上燈,同吳琢二人安安靜靜地陪在他兩側。
小太子歎了口氣,坐直:“叫你們擔心了?”
韓子仁輕聲問:“殿下是否可以同咱們說說?”
吳琢跟著勸:“殿下,心裡的事說出來就輕鬆了。”
“表兄受傷了。”
二人懷疑突然出現耳背。
小太子就知道二人是這副樣子,他又重複一遍。
韓子仁難以置信:“冠——冠軍侯?”
吳琢聲音帶顫:“您大……大大表兄?”
小太子點頭。
二人脫口而出:“不可能!”
小太子再次點頭。
二人一個朝手臂上掐,一個拍拍臉,比霍去病突然從天而降還感到不可思議,全身上下訴說著“勇冠三軍的冠軍侯怎會受傷?”
小太子給二人片刻,容他們消化。
“你們說我該不該擔心?”
韓子仁無意識地點頭:“此戰定十分凶險。”
吳琢咽口口水:“可冠軍侯乃一君主將,他若受傷,那——不對,看枇杷、櫻桃高興的樣子,陛下對此戰很滿意。既然非損失慘重,主將怎會受傷?不可能叫他身先士卒啊。”
此戰確實霍去病身先士卒。
霍去病敢孤軍深入隻因技高人膽大,並非盲目自負。他派出去的向導和探子查到匈奴主力蹤跡,他從匈奴冬季在何處休整推算出主力行軍路線就令人通知李廣和張騫部策應。
派出去的小股騎兵回來稟告霍去病已經告訴二人,何日在何處等著策應,霍去病這才令將士查看糧草,扔去不當緊的輜重輕裝簡行。
霍去病發現匈奴留下的痕跡越發明顯就令眾將士下馬緩行,一邊派人前去打探。
霍去病通過探子打聽到的情況得出結論,五萬左右兵將並非伊稚斜部。渾邪王告訴過他,伊稚斜單於還有近二十萬精兵。
匈奴兵馬嫻熟驍勇善戰,霍去病不敢正面迎敵,也不敢繞到後方追擊,蓋因匈奴沒有多少輜重,一旦被他們發現敵我力量懸殊,他們可以快速反撲,屆時定會損失慘重。
霍去病不怕死,可他手下將士哪個沒有父母。他可以以一敵十,多數兵將隻能以一敵二。考慮到這些,霍去病依然令將士們一邊緩慢行軍一邊喝水吃乾糧,等待深夜到來。
三更天,人最困乏的時刻霍去病帶兵殺入匈奴軍中。匈奴如他所料,倉皇逃竄。霍去病把人往李廣和張騫部所在方向攆。月下攆了二三十裡無人策應,霍去病直覺不好,他當即帶幾名驍勇善戰的校尉一馬當先衝入萬軍之中取敵首級。
周圍皆是匈奴霍去病哪能完好無損。
匈奴左賢王通過年齡、甲胄認出他感到奇怪,他不後方坐鎮,難道不怕主將受傷軍心大亂嗎。
轉眼間,匈奴左賢王想到“擒賊先擒王”。就在左賢王準備拆穿霍去病部人數不多,即將穩住軍心之際,他被霍去病
甩出去的長劍砍傷。
倘若霍去病此次用的是此間兵器最多傷到左賢王的皮膚。他貫足力氣,寶劍碰到左賢王的脖子,鮮血噴出。霍去病帶了一個匈奴人,那匈奴人有點搖擺不定,當他看到左賢王落馬瞬間知道該怎麼做,用匈奴語大聲喊“左賢王已死!”霍去病翻身下馬利落地砍掉他的首級,匈奴軍心再次大亂,五萬之眾猶如無主的蒼蠅。縱然左賢王的親信大喊“漢軍人少,殺回去”等等,也無法阻止潰軍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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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此乃漢軍首次出征匈奴,匈奴不怕漢軍,敢同漢軍血戰到底。近十年無一勝績,霍去病又是大漢大將軍的親外甥,匈奴又人人皆知他能征善戰,哪敢戀戰。
霍去病以防敵人冷靜下來反撲,令九成將士追擊,追的匈奴變成一盤散沙,一日之內很難聚齊。他帶領餘下的將士打掃戰場,等九成將士回來立刻折返。
直到天亮人困馬乏不得不停下休整,霍去病脫去甲胄,將士們才發現他雪白的裡衣已被鮮血染紅,而他嘴唇發□□神不濟,看起來像是隨時有可能昏過去。
擺弄匈奴首級算軍功的將士神色驟變,比他的臉色還白,急的大呼小叫。霍去病掏出太子表弟給的藥,令人打水為他清洗傷口,六神無主的諸人這才想到找軍醫。
小太子的傷藥不像藥,出兵之前軍醫去過太醫署,確定沒有他手中那種傷藥,不讚成霍去病用。小太子送的寶劍令霍去病對他深信不疑,霍去病胡扯此乃皇家秘藥,此間隻有一碗。若非這次急行軍,陛下也不舍得拿出來。
軍醫信以為真,卻又隻舍得塗上薄薄一層。然而這一層瞬間止住血。等軍醫為他上好藥,最先塗藥的傷口已經凝固,傷口周邊的紅腫像是也消下去一些。
扶著霍去病的校尉驚呼:“神藥!”
霍去病提醒:“此間隻有一碗。”瞥一眼軍醫,“不然他怎會不知。”
軍醫忍不住聞聞自己的手。
霍去病:“你想複製?”
“下官不敢。”
霍去病點頭:“可以。我請示過陛下。找個乾淨的藥瓶,我給你挖一點。”隨後又令軍醫把受傷嚴重的人帶過來。
將士們大為感動,有人甚至認為自己生來低賤,不配冠軍侯的神藥。
在霍去病眼中他的兵將沒有高度貴賤之分。若非他們拚死殺敵,他可能已經戰死沙場。傷重之人太多,縱然止了血也有可能生膿喪命,所以必須儘快消腫結痂。
可是藥隻有一小碗,遠遠不夠。霍去病思索許久,決定撥出一點傷藥令軍醫用溫水化開。
軍醫認為此舉純屬浪費,可他又不敢不從。
一試之下大為驚奇,竟然可以封住傷口,軍醫激動地差點跪地。
霍去病明白此藥留不得。
休整半日再次啟程,等到傍晚停下休整,受傷嚴重的兵將傷口撕裂,他的手臂也隱隱往外冒血,他知道急不得,於是忍痛上奏長安請求休整。
霍去病不吝嗇“神藥”,待大軍抵達邊關那日盛藥的碗
都已被軍醫衝洗三遍。
霍去病麾下有一校尉,姓吳,名蠻子,來自南方的平民。其無父無母,無家可歸,不想當奴隸便選擇從軍。上次有幸隨霍去病出征,霍去病注意到他看到匈奴仿佛餓狼看到肉,後渾邪王來降,霍去病意識到情況不對,挑人隨他見渾邪王的時候就選了吳蠻子。吳蠻子沒叫他失望,此次霍去病便向劉徹舉薦,劉徹就令其為校尉。
吳蠻子感激霍去病的提拔,也佩服他的勇氣,不希望他回到京師被責罰,鬥膽提醒:“冠軍侯,您說這傷藥此間隻有一碗,看盛藥的琉璃碗也像,可您給我們用了,回去怎麼同陛下解釋?”
霍去病:“陛下又沒說不可以給你們用。”
最早追隨霍去病的將軍比吳蠻子了解他:“軍醫都不知道此藥,顯然陛下是叫冠軍侯自己用。”
軍醫幫他查看傷口:“冠軍侯,您這是同陛下玩文字遊戲啊。”
霍去病大渾然不怕:“陛下舍得殺了我?”
眾人搖頭。
吳蠻子:“末將在老家時就聽說過陛下待您如親子,可您畢竟隻是皇後的外甥。”
“你們不說誰知道你們也用了?”霍去病反問。
吳蠻子被問住。
話雖如此,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霍去病的友人道:“您殺了匈奴左賢王本該大功一件。可藥全沒了,此次回到京師您恐怕很難加封。”他指著吳蠻子,“他都有可能封侯。”
吳蠻子打仗打聰明了,以前看見匈奴就殺,如今隻挑看起來膘肥體鍵,穿金戴銀的。果然,這次殺的人不多,但每一個都是左賢王部下的高官。
吳蠻子聞言想笑,但一想到主將可能挨罰又不敢高興,以至於臉都扭曲了。
霍去病:“我才二十一歲,以後有的是機會。又不是明天就死了。看你們一個個擔心的。”
“話雖如此——”
霍去病抬起受傷較輕的左手:“此事到此為止。找到李廣和博望侯了嗎?”
圍在霍去病周圍的將士一起搖頭。
霍去病皺眉:“那晚匈奴被你們追的潰不成軍,就算遇到李廣,李廣五千人以逸待勞也能全身而退。難不成遇到風沙?”
軍醫隨霍去病出來過幾次,對草原上的情況有所了解:“若是出現了能把人掩埋的風沙咱們這裡多多少少會有些風沙。”
霍去病令人再探!
三日後,終於有消息了,消息來自五原郡,張騫迷路,李廣不辨方向,二人把兵帶到五原郡,險些被東方朔當成匈奴人。
霍去病氣得在邊關待不下去,而此時他身上的傷口都結痂了,他令不能騎馬的將士繼續在邊關休養,他帶大軍班師回朝。
抵達京郊大營那日,離霍去病成親日子隻剩五天。
霍去病不敢休息,當日便獨自進宮面聖。霍去病隱去“神藥”,劉徹要重賞他,霍去病不敢接,不然不好同將士們解釋,就說他乃一軍主將,因為他指揮不當險些害得一萬騎兵全軍覆沒,李廣和張騫延期,請陛下責罰。
劉徹哪舍得罰他,討價還價許久,劉徹賞他千金,令其回府休息,等待成親。
霍去病走後,劉徹又令太尉犒賞受傷有功的將士。
將士們不在乎他們能不能封侯,擔心霍去病有沒有受到責罰。得知他隻得千金,替他感到可惜的同時也沒人敢提“神藥”,端的怕陛下想起來生氣,日後借機處罰霍去病。
劉徹隻顧擔心霍去病,忘了兒子也很擔心他,等霍去病走了他才想起來,親自前往太子宮跟兒子解釋。
小太子瞪著眼睛看著他,小臉氣成球。
劉徹訕笑:“父皇一時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