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為人低調,衛家也沒有仗勢欺人之輩,除了嫉妒衛青的一些世家子弟認為衛青出身卑微沒有資格比他們高貴,衛青有今日隻是老天眷顧罷了。城中無人不敬仰大將軍。
討厭劉徹的百姓甚至不止一次私下裡說過他幸運,娶個皇後得個大將軍,如今又多個冠軍侯。
皇帝那種混不吝的人怎配啊。
衛青的名字果然比天子有用,挨著爐子的幾人讓開,請“衛大公子”上前。
饒是昭平君很早就知道他舅在百姓中的名聲不好也沒有想過這般糟糕。昭平君捂住嘴巴低聲問公孫敬聲:“不會我父親的名字也比舅舅好使吧?”
公孫敬聲像看傻子似的瞥他一眼,他要不要聽聽自己都在說些什麼。
昭平君尷尬的彆過臉跟上太子表弟。
小太子再次把錢遞過去,賣餅的人雙手推拒,感激涕零地說:“哪能要您的錢。沒有大將軍就沒有我們的今日。一個餅小人還請得起。”
“父親不許我吃白食。”小太子掃一眼其他人,“你可以問他們。”
小太子常在東市走動自然有很多人見過他,否則騎象那日他也沒有必要戴上跳儺的鬼面具。而這一眼當真被人認出來:“衛大公子從不欠賬,買把山野板栗都一文不少。”
賣餅的人解釋:“不是賒賬,小人請大公子。”
小太子笑得很是張揚:“我要你請?傳出去白白叫人笑話。”
聽起來像是嘲諷平民窮。倘若他給錢在後,真有幾分嘲諷之意。偏偏在前,眾人認為他故意這樣講。有人就勸賣餅的人收下。
餅是很大,一張三斤面,但面粗糙,甚至有少許麥麩,賣餅的人哪好賣十文一個,所以他要給小太子兩張餅。韓子仁接過去一張:“公子才吃過飯出來的,嘗嘗味就行了。公子主要想知道邊關近況。想必你也清楚大將軍有幾年不曾出關。”
賣餅的人連連點頭,隨即回答日子雖清苦,好在無性命之憂。西北地廣人稀,這兩年試著養牲畜,若無意外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小太子頷首:“犧牲的將士若能聽到這番話當很欣慰。”
一句話差點令賣餅的人紅了眼眶。
有人不合時宜地問:“大公子,大將軍以後是不是不再帶兵?”
“何出此言?”小太子好奇民間近日又有什麼新的流言。
“冠軍侯領兵也可以戰勝匈奴啊。冠軍侯也比大將軍年輕。”
小太子:“你認為大將軍幾歲?家父正值壯年。不能因為他一戰封侯成名過早你就以為他四十有五。”
從餅攤經過的女子停一下,轉向小太子:“敢問大將軍年歲幾何?”
小太子回頭,該女子看起來年方二八,當是聽著舅舅的故事長大的:“家父今年三十二歲。我家同諸位一樣一年一歲算虛齡。”
妙齡女子確實聽著衛青的事跡長大的。她第一次從家人口中聽說衛夫人的弟弟首次出征就掀了匈奴祭天的
龍城,她感到不可思議。那時她還是個孩子。她一直以為衛青如今最少也有四十歲。
“竟然才三十二?”有人驚呼。
小太子頷首。
“那軍中拜將那一年大將軍豈不比淮陰侯當上大將軍的時候還年少?”有人問。
淮陰侯乃大漢江山的締造者之一。這話小太子不好接:“淮陰侯生辰年月不詳,家父不一定比他年少。再說了,漢初一窮二白,家父若生在那時說不定隻是淮陰侯手下一名小兵。”
問話之人並非故意挑撥:“淮陰侯打的是秦兵,打的是項羽。大將軍打的可是匈奴。匈奴當年把高祖圍在白登山還是靠你姑丈陳掌先祖陳平獻計才解了白登之困。”
小太子:“那時淮陰侯未能隨軍出征不是嗎?”
“還不是因為——”問話之人想起什麼慌忙咽回去,不甘不願地嘀咕一句:“這倒也是。衛公子,快嘗嘗餅,尤其表面那些香料。”
韓子仁掰一小塊,擔心麥麩辣嗓子。隨即又掰兩大塊分彆給公孫敬聲和昭平君。二人懷疑他故意的,可惜沒有證據。
此餅一面烤的焦脆,一面香料滿滿,內裡面香勁道,著實不錯。
“如何?”眾人眼巴巴看著他,仿佛希望他說不輸於宮廷禦廚的手藝。
小太子皺了皺眉:“我的牙要掉了。”
眾人緊張的勾頭看他的嘴巴,有人笑了:“衛公子,您這是要換牙了。”
賣餅的人原本很心慌,看到少年門牙像缺一塊,放心地笑了:“此餅是有些累牙。”
小太子:“你若在裡面加些羊肉或菜,興許味道更好。”
昭平君點頭:“好比帶餡的炊餅就比乾巴巴的炊餅美味。”
眾人想象一下覺著可以嘗試,建議賣餅的人試試。而他恍若未聞,盯著小太子問:“大公子明日還來嗎?”
小太子搖頭:“我得識字習武。”
賣餅的人很失望。
小太子指著餅上的香料:“你帶來的香料多嗎?我想買回去一些叫廚子試著做。”
賣餅的人立即把案板下的香料拿出來。可此地人多眼雜,小太子不好給他黃金,又不想占他便宜,就問他們暫時住在何處,他先想四處逛逛,回去的時候叫隨從去拿。
韓子仁提到他們才從府裡出來,帶著一包東西確實不好走動,賣餅的人便留下地址。
離開餅攤昭平君就問:“為何不說買來種?”
公孫敬聲白他一眼:“長平侯府上有點風吹草動都能在民間掀起軒然大波。”
昭平君脫口道:“這麼多人關心長平侯?”
小太子反問:“你當是好事啊?”
昭平君想說什麼,當他想象一下出來進去都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他打了個寒顫,太瘮人了。
小太子當眾暴露身份,不敢在東市逗留,走到街頭從另一條街繞回來就起駕回宮。韓子仁看著小太子走遠就四處閒逛,直到午時三刻,食肆開門待客,街邊小吃
主陸續回家,韓子仁才去賣餅的人家中,用買名貴香料的價錢買走一半胡麻。
韓子仁給的太多,賣餅之人又以為他乃長平侯府家奴,聽到韓子仁問胡麻如何栽種,賣餅之人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為了不暴露真實身份,韓子仁租車先去長平侯府,等租車人離開他才請長平侯府馭手送他進宮。
小太子看到韓子仁神色輕鬆:“買到了?”
韓子仁遞給他:“賣餅的人說他管此物叫胡麻。這麼一點全種下能種八畝地。”
小太子吃驚:“這麼多啊?可惜我隻能騰出一畝地。”沉吟片刻,“給我留兩斤。剩下的單放著孤下午去宣室。”
午睡醒來,小太子坐在榻上支著腦袋思考許久決定先不帶胡麻。
先前偷偷跑出去賽馬是他不對,可父皇母後加一起七十歲了竟然跟他一個八歲小兒L斤斤計較,太小肚雞腸了。
宣室兩側宦官神色輕鬆,小太子由此斷定老父親心情不錯,他不等通稟直接進去。宦官也習慣了他懶得等待,象征性攔一下沒攔住就不再阻止。
小太子能根據宦官的神色猜出老父親心情如何,宦官也能根據小太子的舉動猜出他有沒有闖禍。比如上次小太子跑去賽馬,他們也是象征性攔一下還就攔住了。
話說回來,劉徹因為心虛,先發製人大聲問:“屁股不疼了?”
“一個屁股疼,一個不疼。”小太子氣哼哼道,“母後太壞了。孩兒L是她親生的嗎?”
劉徹:“不會打盆水照照你長得像誰?”
“像父皇。孩兒L早就知道。”
小太子的五官不如劉徹硬朗,溫潤偏向衛子夫。但他跟劉徹以前曾幻想過的兒L子幾乎一樣。小太子還在他母後腹中的時候劉徹就希望兒L子像衛子夫。
太後也不希望孫子像兒L子,蓋因劉徹二十歲以前太糟心,太後想起來就來氣。
劉徹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朕已經認清你的真面目,說這些無用。”
“父皇,孩兒L上午去東市了。”
劉徹挑眉:“給朕買的禮物呢?”
“沒買。我還很生氣。”
“那你過來做什麼?找氣受嗎?”
小太子趴在禦案上:“父皇近日又乾什麼了?孩兒L看到一個排隊賣小吃的想到前面去,那些人說,你就是天子也得後面排隊。”
“所以你就沒買?”
小太子搖頭:“你忘了孩兒L姓‘衛’?”
“你說你是衛青的兒L子,他們就叫你到前面去了?”
小太子連連點頭:“二舅的名字竟然比你的好使。”
春望心說,不如陛下好使才奇怪吧。
“還不是因為你。”劉徹瞪他,“你不給朕出餿主意登記奴隸身份,他們會這麼不待見朕?”
小太子好奇地問:“父皇以前為了掩蓋身份自稱姓田是不是跟孩兒L姓衛一樣好使?”
春望縮縮脖子當自己不存在。
劉徹愣了一瞬間才反應過來,咬牙怒罵:“小混蛋!”
“所以父皇隻能自稱平陽侯?”小混蛋繼續問。
劉徹揚起巴掌:“是不是又想挨打?”
小太子從他身側移到他對面,搖頭晃腦:“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
“春望,去把朕的馬鞭找來!”劉徹扔下奏章瞪兒L子。
小太子嘖一聲:“逗您玩呢。怎麼就生氣了?果然外甥像舅!”
劉徹揚起巴掌真想打他。
小太子後退兩步:“我去椒房殿探望母後。”
劉徹叫住他:“見著你母後怎麼說?”
“伉弟乖巧,敬聲表兄也懂事,大表兄乃冠軍侯,母後啊,為何隻有你兒L子喜歡偷偷跑馬?母後啊,定然是您不會養孩子。”小太子歪著頭問,“父皇,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