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深藏不露 人逢喜事精神爽吧。(1 / 1)

劉徹聽說霍去病保證隨軍在外跟在衛青身邊, 他禁不住笑了。

小太子奇怪老父親笑什麼。

劉徹摸摸兒子的小腦袋,還是年幼無知啊。

“他倆還想自己帶一隊人馬迎擊匈奴?”劉徹問。

霍去病既然能那麼說,可見想過。

能言詭辯的小太子被問住了。

冬十月, 劉徹在廷議上試著提出今年繼續出兵匈奴,不少官員面有微詞, 就差沒明著指責皇帝好武。

以前匈奴強盛,時常侵擾邊關,有可能劍指長安,朝廷不得不出兵抵抗。如今雖然還有匈奴侵擾邊關百姓,但都是殺過就跑, 不敢停留禍害,端的怕惹怒大漢,被衛青滅族。

既然匈奴比以前收斂,大漢連年征戰國庫空虛,士兵死傷無數, 不如趁機休養生息。

若是十年前劉徹聽到許多反對的聲音, 一定會耐心說服朝臣, 獲得多數官員支持。現如今劉徹說一不二, 不想聽公卿大夫含含糊糊拐彎抹角的勸阻, 給百官個面子象征性商討半個時辰, 他就直接拍板,此事交給大將軍,太尉從旁協助——退朝!

百官離開,劉徹想想此戰之後國庫空了一半就忍不住歎氣。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還有良種, 鄉民心生不滿之時,他可以發放良種安撫民心。

可誰能想到就在他看著國庫的錢物一點點往外流、禁不住心疼的時候,他隻是為了兒子禁賭, 財物又一點點流回國庫。

張湯隔幾日就送來一摞賬冊,劉徹的心情也跟著一日好過一日。近日收到淮南王確定要反的消息,他終於可以名正言順拿下淮南國,劉徹心情越發好了。

劉徹春風得意,小太子的撒嬌很好用。小太子黏黏糊糊喊一聲:“父皇……”劉徹就點頭:“告訴去病,朕會叫你舅舅盯著他。”

“父皇最最好啦。”小太子很是敷衍地抱一下老父親就走。

劉徹伸手拉住兒子:“不陪陪父皇嗎?”

“父皇不忙嗎?”表兄還在太子宮等他呢。

劉徹假裝沒有看到兒子很著急:“父皇此刻不忙。”

“陛下——”小黃門進來,看到個小孩下意識住口。

小太子笑了,打臉來得如此之快老父親也是沒想到吧。

劉徹捏捏兒子的小臉,瞪一眼沒眼色的宦官:“何事?”

“諸位公卿到了。”

小太子收起笑:“父皇忙吧。”

“坐下聽聽。”劉徹拉著兒子坐下。

小太子不由得朝太子宮看去。劉徹:“叫他等著!”隨即抬抬手示意小黃門令眾人進殿。

這次來的官員皆有從軍經曆、弓馬嫻熟。但衛青不在,他忙著征調精兵安排糧草。

小太子一看許多人都認識,是二舅麾下將軍,看樣子老父親要幫二舅挑將軍,他瞬間門決定認真聽聽,回去一同告訴表兄。

小太子比較好奇他沒見過的那幾人,挨個看過去,禁不住詫異,老父親真有一雙慧眼,那幾人身上不是乾乾淨淨沒有一絲白霧,就是有淡淡的霧霾。

見得多了,劉據也看出些門道,直接或間門接害死的人越多,籠罩在其周身的霧氣就越黯淡無光。身上乾乾淨淨也不等於對方沒有害死過人,也有可能功過相抵了。

這些人當中有一人身上霧霾色最深,也最為年長,一把胡須,頭發花白。小太子好奇他是何人,他怎麼從未見過。

小太子緊挨著老父親。劉徹扭頭看他:“怎麼了?”

“他們都是誰呀?”小太子一臉好奇。

劉徹:“不記得了?”

“記得。舅舅的友人公孫敖,壞姨丈公孫賀,跟我說過話的蘇建。那幾個不認得。”小太子小聲問,“那個人年齡好大。他也是公卿嗎?可是公卿我都見過啊。”

劉徹問:“你說太尉?”

小太子搖頭,太尉他認識,找他買過魯班鎖。

劉徹掃一眼眾人:“頭發花白的那個?李廣。”

小太子不止一次聽過李廣大名,真人還是頭一回見。難怪他周身灰蒙蒙的,由他領兵那次除了他一人全軍覆沒,他直接和間門接死的人恐怕比這些將軍加一起還多。

也不怪他沒有見過此人,舅舅直搗龍城那年還沒有他。李廣部因為損失慘重,李廣被貶為庶人,這些年一直沒能複起。

“我知道他,分不清東南西北。”小太子聽人說過,那次李廣慘敗並非他指揮不當,而是天不佑他,迷路撞上匈奴主力。

劉徹有種不好的預感,緊接著聽到兒子好奇地問:“他不是被父皇攆回家了?怎麼還在啊?”

“有人向朕舉薦他。”

小太子皺了皺小眉頭:“可是病病說主將是舅舅啊。”

劉徹失笑:“你舅是軍主將,大將軍。大軍出關後會分幾路合圍匈奴。他們是領兵的將軍。父皇這樣說據兒能聽懂嗎?”

小太子懂了:“一二四,十幾人啊。兵分十幾路啊?”

劉徹聞言又想笑:“朕會從中挑出六人。”

劉據當然知道不可能兵分十幾路。

誰叫他年幼無知隻能這樣問呢。

小太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捂著小嘴小聲說:“父皇,不要用他。”

“為何?”劉徹好奇兒子為何突然這樣講。

霍去病和趙破奴來找他一定是臨時起意。霍去病去找兒子應該也不在他計劃著中。兒子來找他就算是早就計劃好的,可宣召公孫敖和公孫賀一眾是他早上才決定的。除了通知諸人的宦官,隻有春望知道。春望一直沒有離開他的視線。

何況兒子明顯不認識李廣。

小太子搖頭:“我不喜歡他。”

劉徹頓時想笑:“據兒,朝廷選才不能僅憑喜好。”

“我知道啊。”

劉徹挑眉:“你知道?”

小太子點頭:“主父偃好討厭。韓韓說主父偃有才,提出‘推恩令’,幫父皇解決內憂。很多人不願意去西北,主父偃願意去。”

劉徹確定兒子真懂:“你還不喜歡誰?”

小孩仔細看看,蘇建身上的白霧比以前淡了,但還沒到灰蒙蒙的地步。反而他身後那人像白霧蒙了一層灰紗:“蘇建身後那個。”

“那是趙信。”劉徹不希望眾人聽見,壓低聲音,“你見過他。忘了?”

小太子想起來了,在舅舅帳中。小太子之所以沒認出他,蓋因趙信一直低著頭,他看不清全貌。

“你也不喜歡他?”

小太子搖了搖頭,一臉苦惱:“我不知道。”

劉徹摸摸兒子的小腦袋:“不著急。還有嗎?”

小太子挨個看一下,身上的晦氣都不如他倆明顯,“沒有了。”

“那你先回去,朕跟他們聊聊?”

小太子點點小腦袋,任由春望牽著他回太子宮。

劉徹不信兒子會面相,也不擔心兒子被人當槍使。小孩身邊時刻都有人,除了他的幾個表兄以及自家人,無人能跟兒子獨處。真有人哄兒子,韓子仁等人不可能替對方隱瞞,除非他們想死。

既然都不是,兒子跟倆人無冤無仇,為何要這樣說。

劉徹很喜歡卜卦問神靈。恰好宮裡還有幾位擅堪輿占卜的術士——小太子的博望苑很大,牲口圈雖然建好了,寢室庖廚等房屋還在修建,需要術士時常過去看著,以免不懂事的匠人建錯了。

劉徹一邊令黃門宣術士,一邊叫人準備筆墨,令所有人把生辰八字寫下來,不必寫自己的名,再就此次出兵寫個字。春望把竹簡收上來,劉徹就令眾人先回去。

一眾人走下宣室,李廣滿含怒氣地說:“陛下簡直胡鬨!”

由於術士還沒到宣室,公孫敖不敢輕易斷言,就問公孫賀:“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劉徹還是太子的時候公孫賀就在他身邊。然而公孫賀從未懂過他:“難不成靠占卜選出此次出征將領?”

蘇建點頭:“像。”

匈奴部落有重大決定的時候也喜歡問蒼天。以前匈奴小王,如今大漢翕侯趙信可以理解:“一年兩次出兵匈奴,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陛下應當謹慎些。”

李廣:“占卜結果對你不利呢?”

趙信的呼吸停頓。

公孫賀見其面色不渝,笑著打圓場:“那也是他這次運氣不好。還有下次。大將軍今年才二十九歲,以後有的是機會。再說了,也有可能是我。我的運氣一向不好。”

此言一出,不少人側目,娶了皇後和大將軍的長姊,運氣還不好呢。

公孫敖:“也有可能是我。”

趙信一見大將軍的姊夫和好友一起安慰他,心裡舒服多了,懶得同不會說話的人計較:“聽說陛下準備兵分六路。這裡十幾人,就算我不幸落選也有人作伴。”

眾人互相看看,可不是嗎。

趙信之所以知道兵分六路,蓋因劉徹和衛青沒有想過隱瞞——匈奴居無定所,就算細作知道夏季牧場在哪兒,此時也沒法跟匈奴通風報信——遷移途中匈奴部落之間門也不清楚彼此在哪裡。

如果能及時互通,去年匈奴右賢王部也不至於差點全軍覆沒。

衛青部趕著千萬頭牲畜慢慢移動,匈奴也沒能殺個回馬槍。

位術士到宣室,劉徹挑出六個竹簽,包括李廣和趙信的,叫人算一下。

靠生辰八字選才本就很扯,劉徹自己也不信。但術士可以通過他們留下的字看出他們此刻心境,結果差不多。

劉徹傻了,又叫人再算一遍。

位術士表示字不變無論算幾次結果都一樣。

劉徹令人退下,問剛剛回來的春望:“據兒的直覺也有出錯的時候?”

春望喜歡善良懂事的小太子:“有沒有可能太子殿下不喜歡李廣不是因為他此次會害得漢軍損失慘重?而是因為他以前帶兵無方?”

“趙信又如何解釋?他從軍以來還沒有失敗過。”

春望:“趙信一直在大將軍麾下。這次陛下希望他獨自領一路人馬不是嗎?如果他和李廣離了大將軍就像無頭的蒼蠅一樣呢?”

“那朕也不能隻憑據兒兩句話就一直叫他們當校尉。”

春望更願意相信小太子,至少小太子用事實證明他運氣極好。趙信是匈奴人,不可深信。李廣用慘敗證明了他確實帶兵無方。

“排兵布陣有大將軍,他們隻需聽從大將軍的吩咐領兵出擊就可以了。上次隨大將軍出征的那些將軍哪個不行?因功封侯的就有十多個。還挑不出六個?”

劉徹瞥一眼春望,怎麼說著說著還急了。

春望當然急了,一個敗將,一個降將,哪能跟聰慧乖巧的小太子比。

“那就叫二人以校尉身份跟隨大將軍吧。”劉徹想想,“校尉到了戰場見機行事一樣可封侯。機會給李廣,他把握不住,看誰以後還敢說李廣難封。”

春望詫異:“陛下知道?”

劉徹沒少微服出巡,借宿農家就有好幾次,怎麼可能不知道百姓口中的“飛將軍”。

劉徹身為天子,日理萬機,哪有空在意一個頭腦不清的老將軍。

與此同時,霍去病和趙破奴被小太子留下。

二人一聽說陛下同意了,就要去宣室謝恩,接著出宮準備行囊。

小太子好奇地問:“病病,什麼時候走啊?我送你。”

霍去病想叫他喊“表兄”,一聽到最後個字,下意識說:“還早呢。”

“你乾嘛這麼著急啊?”小太子拿出他的蹴鞠,“踢球?”

霍去病覺著他該陪陪為他出頭的太子表弟:“據兒怎麼去那麼久?是不是陛下故意趁機為難你?”

“我要走的時候碰到好多人找父皇。父皇問我還記不記得他們。有的人我不認識,父皇又跟我說一遍才,才叫春望送我回來。”

霍去病:“什麼意思?不是公卿士大夫嗎?”

“好些將軍。我在舅舅帳中見過。有幾個沒見過。還有個叫李廣的。頭發白了。病病,他也可以上陣殺敵嗎?”

霍去病以前見過他,但沒有什麼印象。李廣被貶為庶人那年,霍去病才七八歲的樣子,小孩子感興趣的事多,唯獨對朝廷官員不感興趣,所以不曾留意過。

這兩年在軍中聽不少人提過“飛將軍”,霍去病好奇查一下他的履曆,很是不懂帶過一次兵、差點全軍覆沒的人,怎麼有那麼多人推崇。

輪殺敵人數衛青去年麾下那些將軍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比他多。

這點並非誇張。李廣年過半百還沒能封侯,正是他殺敵人數不夠。

公孫賀幾次隨衛青出征,去年才得封侯爵正是因為他的軍功達到了。

霍去病:“我這幾年沒見過他,不清楚他身體如何。”

趙破奴忍不住說:“陛下無人可用?”

“怎麼可能。我弓馬嫻熟,軍中切磋獲得頭名陛下都不想用——”

趙破奴打斷他:“沒要你誇自己。”

小太子:“踢不踢球啦?”

“踢球。”霍去病抬腳勾走蹴鞠,蹴鞠穩穩落到他腳背上,韓子仁驚得忍不住問他球技怎麼這麼好,什麼時候練的。

趙破奴解釋軍中練的。

軍中訓練其中一項就是蹴鞠,除了休沐日,幾乎每天最少練半個時辰。

彆人沒有伴,想加練也不好成天麻煩彆人。他和霍去病同吃同住,想什麼時候加練什麼時候加練。

劉據禁不住暗暗感慨,難怪有他的摻和表兄身上光芒依然未變。

“病病,你得讓讓我。”

霍去病瞪他:“叫我什麼?”

“表兄!”

霍去病笑了:“你隨便踢,我隻往你腳下踢。”

趙破奴建議他倆出去踢。

霍去病也覺著在院裡容易踢到小太子的菜或貓狗雞窩。聞言顛著球出去。

枇杷禁不住感慨:“小霍公子深藏不露啊。”

吳琢連連點頭,跟出去。小太子累了,他和韓子仁跟霍去病和趙破奴踢。兩人不跟韓、吳二人搶球權,球在霍去病和趙破奴腳下的時間門更多,因為二人護不住球,帶著帶著,人跑了球還在。

小太子叫枇杷準備茶水,他先進屋,偷偷往裡頭扔一粒強身“糖丸”。霍去病和趙破奴熱得滿頭大汗,一碗茶水喝下去覺著舒服多了也沒多想。

小太子隻給自己倒小半杯,剩下的都叫他倆喝了。二人準備走的時候,小太子又叫兩人有空就進宮陪他踢球。兩人自然不可能拒絕,哪怕看著匕首的份上。

不過兩人也不可能每個休沐日都來,總要回家準備行囊,或勸勸衛少兒安心。

小太子抽這個時候去大將軍府,跟舅舅和表弟踢球。舅舅的身體強健,不需要強身“糖豆”。衛青近日為了大軍出征時常忙到深夜,劉據就往他家水壺裡扔一粒補血藥。

大軍出征前,劉據又去一趟長平侯府,跟舅舅玩一會,喝茶的時候扔一粒補血丸。

大軍開拔那日,衛青紅光滿面狀態極好,進宮向陛下辭行,劉徹差點以為回到六七年前,衛青頭一次出征那日。

劉徹送他到殿外,看著他急匆匆翻身上馬,意氣風發的樣子,忍不住問春望:“大將軍怎麼看起來像吃了十全大補丸?”

“人逢喜事精神爽吧。”春望也被大將軍的神色驚的眨了眨眼,宛如見到鬼了。

劉徹若有所思:“此戰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