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撕一點面餅, 給兒子卷一塊薄薄的肉,放一點蔥葉:“以後再說以後。”
父皇敷衍他嗎?
小孩氣鼓鼓著小臉瞪大眼睛,仿佛說, 我是認真的!
劉徹差點笑嗆著。
小孩急了:“不許笑!”
“好,好,不笑。”劉徹嘴上這樣說, 滿眼笑意, 氣煞小太子。
小太子撐著茶幾起身走人,不吃了還不行嗎。
劉徹給春望使個眼色。
春望很是無語,太子殿下五歲了,又不是兩三歲,這麼大的孩子知道羞陛下還可勁逗,有點當父親樣沒有。
正是小孩不禁逗,劉徹才故意逗他。
無論怎麼逗都沒有反應,逗起來有什麼意思。
“殿下,不理陛下, 奴婢給你烤肉。為了跟陛下置氣,這麼好的肉全讓給陛下,豈不虧大了?”春望拉著小孩勸。
小瞪滿臉不高興:“父皇壞!”
春望心說,這算什麼,你父皇乾得缺德事多了去了。
“壞, 咱不理他。”春望拉著他的小手坐到皇帝對面,他拿起匕首切一塊嫩肉,放到面餅上, “殿下,趁熱吃,涼了就腥了。”
小孩把肉卷起來:“望望, 我可以再吃幾塊嗎?”
瞧瞧,瞧瞧,多懂事的孩子,陛下怎麼好意思笑啊。
春望搖頭:“不可!”
“你和父皇一樣壞。”小孩瞪他。
春望:“你父皇故意的,奴婢怕您鬨肚子,結果一樣,原因不一樣。”
小孩眨了眨眼睛。
劉徹替兒子反應:“什麼一樣不一樣?他聽得懂嗎。”
小孩點頭,聽得懂。
劉徹眉頭一挑:“那你給父皇解釋解釋。”
必須不行啊。
小孩幾次張口又閉上,好一會,憋出一句:“你壞,我不和你說話。”
劉徹差點被肉嗆著,兒子要不要這麼可愛啊。
春望沒能去給小孩端湯,候在一旁等著伺候天家父子的小宦官端來兩碗湯。春望忍著笑勸:“湯比肉美味,殿下可以試試。不好喝的話,這些肉殿下想吃多少吃多少。”
騙小孩的鬼話,小孩還得信。
蓋因他不想半夜拉肚子。
小孩面上半信半疑接過湯匙,舀一點點湯,不是清淡的雞湯,很像羊肉湯,但味有點寡淡。小孩抬眼看到嫩綠的蒜葉,拿一片掐成小塊撒進去,連湯舀起來喝,嚼吧嚼吧蒜葉,彆有一番滋味。
小孩下意識看老父親,到嘴邊把話咽回去:“不告訴你!”
劉徹好笑,年幼無知真好,什麼都寫在臉上。
“朕是你父皇,你懂得朕懂,你不懂的朕也懂。”劉徹學兒子拿蒜葉,掐成小段放湯中,隨即連同蒜葉舀著喝。
湯沒有因為蒜葉的加入而變味,但先喝湯後吃蒜葉,口味變了,顯得羊肉湯味變了。
兒子果然在食物上面也很有天賦。
看來等以後兒子搬到這邊,可以時常叫他過來用飯。
得虧劉據前世是劍修,沒有讀心術,否則讀心術也跟過來的話,劉據好歹得誇他幾句。
除了午飯前後一個時辰太陽高升有點溫暖,其他時候都很冷。劉徹擔心兒子裹得嚴嚴實實的也擋不住嚴寒,飯後趁著小孩身上熱乎乎的,叫春望送他回去。
馬車抵達小孩住所,春望才敢叫他出來。
今時不同往日,劉據可以理解老父親和春望的謹慎,乖乖等著身邊人抱他上去。
劉據倒是想走上去,然而今日出門穿得厚,邁不開腿。
韓子仁聞到小孩頭發上的烤肉味,小孩睡午覺的時候他去庖廚,吩咐廚子晚上吃粥。
冬日晝短夜長,小孩午睡醒來摟著暖呼呼的黑貓,跟身邊人玩一會就可以用晚飯。
晚飯是清淡的雞肉粥,劉據怕控製不住身體,睡夢中撒尿,喝半碗就不喝了。
韓子仁等人誤以為小孩烤肉吃多了,飯畢就陪他到外面高台上轉幾圈,順便遛遛花花。
花花其實想下去撒歡,然而無論椒房殿還是偏殿外都太空曠,風呼呼的,跟虎嘯龍吟似的。用張順子的話說,他皮厚都受不了硬刀子一樣的風,小殿下哪受得了。
劉據先前不舒服不是風吹的,就是半夜突然變熱,他睡夢中踢掉褥子著涼。天變冷他反而不會生病,守在外間的人被凍醒,自會進來幫他加褥子。就算外面人忘了,劉據也可以自己蓋,他枕邊常年放著一條褥子,就是怕大半夜烏漆墨黑,不好找褥子。
這一點還是枇杷的主意。
韓子仁誇她心細,枇杷解釋家貧凍怕了。她早年每到睡覺都希望榻上多一條褥子。可惜從來沒有多過。冬日太冷就用麻袋裝麥秸鋪在榻上,麻袋上鋪一層自家織的麻布,原本鋪在身下的褥子蓋身上,冬天不是很冷可以扛過去。
劉據前世今生都沒有受過窮,至今無法理解,那是怎樣一種冷。
劉據跟花花玩得身上暖呼呼的,韓子仁拉著他的手發現這點,叫枇杷等人準備熱水。劉據洗漱後就被塞進暖呼呼的被窩裡。
被窩暖和不是有人幫他焐,而是放了湯婆子。
劉據不喜歡湯婆子,等帷帳放下,周圍漆黑,他做什麼都沒人看見,劉據默默念叨,暖玉,暖玉。
此間暖玉是指質地溫潤如脂,寒玉是指質地如冰,看起來透著一股寒意。劉據的暖玉是真溫暖的玉。前世他又不是一出生就辟穀,不懼嚴寒。他從手無寸鐵的幼兒一點點修煉的。
修煉後期不畏嚴寒,前十幾年還是怕的。
劉據已經不記得前世冬日多冷,夏日多熱,但芥子空間裡一定有冬暖夏涼的玉佩,或者避暑保暖的衣服。
劉據伸出兩隻小手,祈求前世年幼的他是個勤儉節約的好孩子,用不著的東西沒有到處丟。也希望那時宗門不缺靈石,師弟師妹不稀罕撿他穿過用過的物品。
這個念頭一閃,劉據感到雙手沉沉的,他心中一喜,輕輕把手中溫暖的東西放被褥上,緩緩爬起來,撩開帷帳,尚未熄滅的燭火灑進來,他看到被褥上有大小六七塊玉。
劉據沒有任何印象,他懷疑這些東西是他十歲以前用的,蓋因玉不是方也不是圓,而是雕成各種瑞獸幼崽,有龍、鳳、麒麟等等。
憨態可掬,劉據多看一眼都想笑,可惜笑不出來,這麼多玉藏哪兒。
守在外間的不是韓子仁或吳琢等尋常人,而是耳聰目明的禁衛,劉據敢發誓,他用很輕的動作打開木櫃,睡在外間的兩人也能聽見。
劉據琢磨一會,拿一塊玉掛身上,其他的放在身下被褥底下,但願明日枇杷等人收拾屋子的時候不仔細。
枇杷很仔細,她見靠北牆那邊榻很平整,不需要她爬上榻鋪平,她把南邊的褥子拉平,劉據蓋的被子折好,就打開門窗透氣。
劉據裝沒睡醒,坐在茶幾前耍賴不想出去洗漱。
櫻桃逗他:“殿下,早上有烤肉,再不吃就涼了。”
劉據趴在茶幾上,作勢睡個回籠覺。
櫻桃抱起他:“可不能在這兒睡。殿下,用過飯再睡。”
“為何不可以睡好再用飯啊?”
櫻桃:“殿下睡到日上三竿,晚上睡不著,殿下打算乾什麼去?”
枇杷收拾好,過來接走小孩就往外去。
櫻桃小跑跟上:“戴上帽。”
枇杷停下,櫻桃給小孩戴上火狐狸帽。
劉據到殿外接受一下寒風洗禮,枇杷就抱他回屋,粗使婆子送來熱水。枇杷拿掉他的帽,劉據洗漱後,櫻桃給他穿上鬥篷。
劉據貼身帶著暖玉,不需要鬥篷:“我要用飯。”
吃點熱乎的人身上暖和,枇杷先把鬥篷收走,等他吃飽又給他穿上。鬥篷帶帽,劉據出去戴上帽,小孩瞬間變成小狐狸。
天寒地凍,愛騎馬如霍去病也受不了。
休沐日衛青回長平侯府,霍去病和趙破奴沐浴後來找小表弟。
劉據被迫穿很厚,隻想靠著藥櫃一動不動曬太陽。
霍去病跳上台階看到表弟抄著手、一臉安逸,頓時忍不住逗他:“你怎麼跟個小老頭似的。”
小孩睜開眼:“你才是個小老頭。”
“你叫破奴說,是不是跟那些蹲在牆根下的小老頭一模一樣?”
趙破奴:“不一樣。”
霍去病瞪他。
小孩樂得哈哈笑。
霍去病朝他臉上捏一下:“今兒怎麼這麼乖?”
身上帶著暖玉,雖然隻能溫暖胸口,可有了這個跟沒有區彆很大,他今日多走一會就出汗。
韓子仁、枇杷等人很仔細,今日和昨日一樣冷,他穿得一樣多,今天突然冒汗,他們肯定以為他哪兒不舒服出虛汗。
太醫署有幾個太醫看診厲害,打眼一瞧,手往他手腕上一搭,就能查出七七八八。
劉據可不想招惹他們。
櫻桃解釋:“殿下早上沒睡飽,一直蔫蔫的。”
劉據有心事啊。
要知道他前世幼時有那麼多暖玉,就算他昨日沒用湯婆子,凍得哆哆嗦嗦也不會把“暖玉”念出來。
“表兄,出去玩兒去?”
霍去病:“終於願意搭理我了?不去!”
趙破奴解釋:“我們想出去的話今早就跟長平侯回府了。”
“我想姨母了。”
霍去病樂了:“還記得你姨母長什麼樣嗎?”
劉據想起一件又被他忘記的事。
先前要送姨母舅舅東西,東西準備好了,成雙成對,後面因為一些事耽擱下來,劉據給忘了。
“跟我來!”小孩撐著茶幾起來,看起來很困難。
霍去病問櫻桃他穿了多少衣裳。不待櫻桃回答,他牽著小孩步入殿內,扯小孩的衣裳。
貼身穿著蠶絲短衣,短衣外面是蠶絲長袍,長袍外還有白狐鬥篷。
趙破奴禁不住說:“難怪據兒不想動。換成我裡三層外三層也不想動。”
小據兒點頭如搗蒜,破奴懂他。
霍去病打量著小孩的衣物:“裡頭的衣裳不能脫,鬥篷其實可以換成薄的。據兒有嗎?”
小孩搖頭:“據兒沒有。出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