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江充病重 大漢太子,命裡藏凶(1 / 1)

劉徹衝椒房殿宦官招招手。

小黃門跑下台階:“陛下有何吩咐?”

劉徹睨了一眼王氏:“送她回去。”

小黃門以為叫他過來送太子殿下回去, 以至於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王美人,請回吧。”

“陛下……”王美人額蹙心痛,淨過身的宦官看著都忍不住心疼, 劉徹像是沒有發現一樣,抱著兒子朝隔壁去。

劉據回頭打量, 原來這位就是姑母給父皇送的女人啊。

劉徹捂住兒子的眼,小孩下意識扒拉他的手,很是奇怪, 父皇乾嗎不讓看?他四歲,又不是十四歲,二十四歲, 甚至四十歲!

“據兒喜歡她?”劉徹問。

小孩喜歡一個人的理由很簡單, 可惜他不是真小孩。

母後不在意父皇有多少女人, 身為人子也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她是誰呀?”

劉徹被問住:“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據兒不必上心。”

“她找父皇有事啊?”小孩回頭看去。

劉徹掰過兒子的小腦袋, 絲毫不感到心虛羞恥:“無事。給父皇請安罷了。”

“可是她好像快哭了。”小孩一臉的疑惑。

劉徹終於有一點點心虛:“她體弱多病, 走幾步路就難受的想哭。”

小孩明白了。

劉據想唾棄老父親, 為了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詛咒自己的寵妃身體不好, 良心不會受到譴責嗎。

不會!

蓋因王氏真體弱, 劉徹不止一次懷疑她能不能生育,孩子生下能不能順順利利長大。

有個懂事聰慧的兒子,劉徹也沒有滿足。劉據出生三年多, 衛子夫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 他就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可惜尹婕妤、刑娙娥,甚至李姬也沒有好消息,所以姊妹舉薦新人時, 劉徹瞧著順眼就把人收了。

早知道王氏看似跟衛子夫一樣柔弱,性子卻不如她踏實,姊妹把其誇的天花亂墜,劉徹也不會動心。他又不是沒見過美人,來者不拒。

小孩奇怪:“她生病了嗎,為什麼不好好歇息啊?我生病了,韓韓就不許我出去。”

“什麼時候?”兒子身體好,劉徹沒聽說過他生病,聞言驚得失色。

小孩掰著小短手數一下:“好多天了啊。”

劉徹送兒子到住所,給枇杷、櫻桃使個眼色,兩位宮女哄小孩回屋,劉徹令人找韓子仁。

韓子仁小跑過來:“陛下,出什麼事了?”

“據兒前些日子病了?”

韓子仁愣了愣,頓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過去快半年了。

“開春那會兒天時冷時熱,殿下的鼻子不通氣,也沒用藥,喝點熱湯,在室內捂兩天就好了。”韓子仁怕皇帝一碰上跟太子有關的事就犯糊塗,“奴婢請太醫看過,太醫也說不必用藥,是藥三分毒。太醫署好像有太醫出診記錄。”

劉徹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皇後知道嗎?”

“奴婢不敢瞞著皇後。”

劉徹挑眉:“所以你就敢瞞朕?”

韓子仁張口結舌,猶豫片刻把解釋的話咽回去:“奴婢知錯,絕無下次,請陛下恕罪。”

劉徹頷首,這還差不多。

“以後據兒不舒服第一時間告訴朕。”

韓子仁低眉垂眼:“諾。”

劉徹無事,不著急回去:“據兒賣剩的物品在哪兒?”

韓子仁方才聽到小孩的聲音沒有及時迎出來,就是在室內收拾從小屋裡運回來的東西。雖然天家父子先走一步,但因為小孩走得慢,韓子仁等人駕車,所以比他們先回來。

韓子仁前面引路:“陛下,在這裡。”

劉據的住所跟椒房殿正殿一樣坐北朝南,正房有七間,東邊兩間是小孩寢室,分裡間外間,中間三間是廳堂,西邊兩間空著,趕上小孩不舒服,需要多人輪流守夜,韓子仁或枇杷等人會在西邊打地鋪。

平日裡放些雜物,比如少府送來的小麥,亦或者劉據在宮外買的核桃、果脯,亦或者春天玩的風箏,蹴鞠等等。

拉回來的東西放在廳堂礙事,來回走動不便,韓子仁做主放西間。

門窗大開,屋裡跟外面一樣亮堂,東西放在搬回來的長幾上,劉徹一眼就能看個大概。發現有他前兩年給兒子買的小玩意,其他做工用料看起來稍微好一些的東西也不是近兩年的,劉徹滿意地微微頷首,“這些東西是你們挑的還是據兒選的?”

“全是殿下選的。”

劉徹愈發滿意,兒子懂事啊。

賣的儘是些舊物。

劉徹:“聽據兒的,所有人分分吧。”

“諾。”韓子仁不敢多嘴,端的怕皇帝陛下又問出一些他不好回答的問題。

席間和中間廳堂用屏風遮擋,劉徹移開屏風穿過正堂就到兒子寢室,櫻桃正給小孩擦手:“據兒餓了?”

櫻桃:“回陛下,殿下在外頭不知道摸過多少東西,不洗乾淨,喝水或吃東西的時候易生病。”

劉徹很是意外,兒子身邊人竟然這麼仔細。

“洗好了?”

小孩舉起小手:“父皇,白白的。”

劉徹下意識彎腰,看到自己的手,就著兒子的水盆洗乾淨,抱著小孩步出寢室:“餓不餓?”

小孩搖頭。

“也不渴?”劉徹又問。

小孩忽然想起今早上林苑送來一小籃秋果:“父皇,跟我來。”

劉徹想笑,兒子要不要看看他在哪兒。

小孩在父親懷裡,也不耽誤他為父親帶路。

那一籃秋果沒往室內拿,一直放在藥櫃旁的茶幾上。小孩到殿外就要下來,朝藥櫃跑去,雙手捧著一個大大的石榴:“父皇,紅紅的石榴,甜甜的。”

這話是上林苑小吏哄孩子說的,但也不算誇張。

上林苑的果樹都有農奴精心伺候。生在南方的水果他們都能種出來,隻是果肉無法入口。像石榴這種不挑地兒的,每一棵樹結的果都是又大又甜。

上林苑是劉徹的上林苑,不可能兒子有石榴他沒有。為了叫兒子高興,劉徹佯裝稀奇:“這麼大的石榴?據兒吃不吃?父皇給你剝。”

吳琢試探地說:“還是奴婢剝吧。”

劉徹淡淡地瞥他一眼,吳琢告退,去西間挑太子賞他的東西。

皇帝不常親自動手剝石榴,不等於他不會。

十幾歲成天帶一群世家子弟跑出去玩的時候,劉徹什麼都乾過,找柴生火,玩忘了時辰夜宿農家,找鄉民討水喝等等。

那會兒說出去沒人信他是太子。

登基後出去狩獵踩壞農田被人堵住不讓走,他自稱平陽侯鄉民也沒懷疑。

劉徹稍稍一使勁,很大的石榴一掰兩半,石榴籽掉在茶幾上,小孩捏著往嘴裡塞。

“難怪櫻桃急著給你洗臉洗手。”劉徹把掉落的石榴扔門另一側雞窩裡,“父皇給你剝。”拿起反扣的杯子,挑出的石榴籽放杯中,“慢慢吃,彆卡著。”

劉據前世幼時也吃過石榴,但不是師兄師姐或師叔剝的。他們可以自製人形傀儡,傀儡不會告密泄密,用傀儡奴仆比用真人省心,像剝石榴,挑瓜籽這類耐心細致的活,他們都會交給傀儡。

早兩年太小,沒人敢給他吃石榴。是以活了兩輩子,幾千多年,劉據還是頭一回吃至親親手給他剝的石榴。

老父親要他尋寶,翻他的木櫃事很煩人,但更多時候比世間九成以上的父親合格。

“父皇吃。”小孩拿起杯子倒一把塞他口中。

劉徹笑著幫他一下塞嘴裡:“很甜。”

小孩捏一個放嘴裡,點點頭:“很甜很甜。”

劉徹又挑一些石榴籽放杯中:“自己吃。”

小孩乖乖點頭。

劉徹把一個石榴播完,枇杷端來一盆水,劉據見他洗洗手要走,挑一個品相很好的柿和一個紅紅的石榴,踮起腳尖,試圖往老父親懷裡塞。

劉徹心驚膽戰,恐怕兒子一個沒站穩,後腦勺著地,慌忙接過去:“父皇謝謝據兒。”

“不謝。”小孩搖搖頭,“父皇回吧。”

劉徹笑著捏捏兒子的小臉:“小屋先給你留著,過些日子又想賣東西玩,就叫韓子仁他們把東西拉過去。”

小孩點頭如搗蒜。

劉徹見過很多孩子,兄弟姊妹親戚家的,沒有五十也有三十,其中不乏乖巧懂事,聰慧過人的,唯獨沒有可乖可皮,聰慧過人,直覺驚人,運氣極好的。

劉徹又想把孩子抱去宣室陪他。

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小孩頭一個不同意,他這兩年自在慣了。

劉徹勸自己,明年這時候住得近了,找兒子就方便了。

唯獨忘了就他不想兒子碰到後妃的德行,劉據住到他旁邊,他好意思宣人到寢宮嗎。

劉據也沒有想到這點,但他可以憑老父親對後妃的態度斷定,後宮女子加一起也無法撼動母親的後位。

考慮到人心易變,劉據覺著他得做點什麼。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劉據前世就知道這句話,今生韓子仁也同他說過,大漢開國皇帝泗水亭長差點把嫡子廢了立幼子。他祖父廢長立幼。老父親如今把他當心頭肉,五年後有了小弟,或十年後對兒子有了更高期待,亦或者對他表現出的聰慧習以為常,難免偏心令他感到新鮮有趣的幼兒。

劉據坐回茶幾前,決定先看看自己的命運。

宮中至今還有術士,但不是煉丹修仙的,而是卜吉凶算天災。這些人要麼身藏龜殼,要麼需要銅錢八卦等等。劉據隻需要幾粒石榴籽。

劉據隨意捏幾個石榴籽灑在茶幾上,漫不經心地看一下,驀地瞳孔緊縮,再看一下石榴籽對應的方位,結合自己的生辰八字,越算越難以置信。

帝後唯一兒子,大漢太子,命裡藏凶。

不會是自己給自己算所以不準吧。

“殿下,看什麼呢?”韓子仁瞅著帝王走遠,從室內探出頭。

劉據確定他看不懂卦象,就是能看懂也不會因為幾個石榴籽就想到他小小年紀能掐會算,所以他很淡定的捏一個石榴籽塞嘴裡。

“掉在案上就彆吃了。”韓子仁說著話撿起其他石榴籽扔給小雞。

劉據見狀忽然想笑自己,上輩子真真白活了,居然差點被幾個石榴籽亂了心神。

事在人為,既然算到命中帶凶,以後小心便是。

再說卦象顯示前半生順遂,命中的凶在後半生,即便他的壽命隨了祖父曾祖父,勉強過不惑之年,也是及冠後該考慮的事。

劉據懷疑那時候卦象變了隻因他的老父親有了幼子。

小兒子大孫子,老爺子的命根子。

老父親是皇帝也是人,是人就很難免俗。

韓子仁見劉據一個一個慢悠悠往嘴裡放:“殿下是不是不想吃了?”

劉據收回思緒:“父皇剝的,吃!”

“殿下如果飽了,可以飯後再吃。奴婢找個碗蓋起來,不會被風吹乾。”

新鮮的石榴水分足,劉據吃一水杯就吃不下。韓子仁把剩下兩杯用大碗蓋上,給小孩擦擦手,拿出圍棋陪他下棋。

劉據坐累了,韓子仁抱著他,教他認字,也不管小孩能不能記住。皇後和陛下說的,隻要小孩不往外跑,記不住也不要逼他。

劉據的身體變了,魂魄沒變,雖然受損嚴重,可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劉據依然可以做到過目不忘,韓子仁說一遍他就記住。

小孩看起來一遍又一遍跟著韓子仁認字,其實他忙著琢磨,是不是可以試試張騫帶來的種子。經過他泡藥種植,每一種都收了很多種子。

劉據認為可以拿出一成深秋時節種下去。

張騫是說過那些種子不能過冬。可草原上的冬日比長安冷多了。在草原上不行不等於在長安不行。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翌日,小孩叫張順子收拾空出來的菜箱。

枇杷提醒:“殿下,這時候種過冬的野菜有點早。”

“不種野菜。”劉據叫張順子把收起來的菜籽拿出來,每樣抓幾十粒,其中有半布袋像百合一樣名叫蒜的東西,劉據拿兩頭。

枇杷禁不住勸:“殿下,一頭就夠了。”

“皮皮,你是個膽小鬼。”

枇杷想以下犯上:“殿下,請叫奴婢枇杷,奴婢可以再幫你拿一頭蒜。”

“枇杷!”

枇杷噎住。

小殿下要不要這麼聽話。

張順子笑看枇杷,枇杷挑一頭最小的蒜:“殿下,我們先前用蒜葉喂過小雞,小雞吃完好好的,要是可以長出來,咱們是不是可以掐掉葉,像小蔥一樣做菜?”

蒜葉味重,劉據認為不適合蒸菜煮粥。可他不會做飯,也說不準。

“烤肉!”蒜葉蓋不著烤肉味,劉據覺著可以試試,“枇杷,摘下來我和父皇烤肉。”

枇杷:“殿下種出來再說吧。”

這些種子是張騫給他的,張騫已經得了重賞,按理說種子全歸他。劉據想到他從幾千裡外的西域帶回來的,又每樣挑一成,叫韓子仁給張騫送去。

劉據看著張順子把種子種下去就問:“它們什麼時候出來啊?”像極了很沒耐心的小孩。

張順子指著隱隱可見的高大樹木:“樹葉全落下來就出來了。”

小孩像是得到確切答案,就回屋等著用飯。

張順子沒有秋季種外來物的經驗,也沒有前人經驗可借鑒,張順子就把秋天當春天,該澆水澆水,該鬆土鬆土。

幾日過去,種下去的種子無一露頭,張順子很著急,詢問小孩,是不是趁著種子還沒有泡爛挖出來開春再種。

劉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種子沒泡開或被裡頭的嫩芽撐開,他怎麼知道不會發芽。

小孩態度堅決,種不好不怪張順子,他也不告訴父皇。張順子心疼來之不易的種子,很想陽奉陰違。好在他不止一次聽韓、吳等人提過趙起和李成乾的事。

張順子忍了又忍,幾天過去,忽然一天早上看到蒜長出來,張順子喜得大呼小叫,韓子仁氣得要把他送去廷尉議罪,張順子這才捂嘴偷樂。

韓子仁無奈地回去給被吵醒的小孩更衣穿鞋。

劉據洗漱後,出去扒著木箱用他的小鏟子撥開一點土,發現其他種子也發芽了,叫張順子看仔細,苗太密就剔出來種到彆的木框中。

這活張順子不是頭一回乾,大包大攬地向劉據保證,他就等著冬日裡吃西北來的蔬菜吧。

數九寒冬,那些菜沒有長大,蒜苗也很矮。劉據試著掐幾個菜葉,叫廚子放在烤肉上他試吃。又過幾日確定蒜沒有因為少了葉子而枯萎,劉據叫張順子每一株隻留兩片嫩葉,其他的全掐掉。

劉據一分為三,給椒房殿送一份,給舅舅表兄送一份,帶著最後一份去宣室陪老父親烤肉。

劉徹原本很喜歡王氏。

除了五根清淨之人,誰不喜歡水靈靈的臉蛋,緊實的皮肉呢。可經王氏往小太子跟前撞一事,劉徹就對不識趣的王氏興趣大減。

比起皮肉,劉徹更看重性情。

劉徹自打發現他的皇後“表裡不一”,對“老妻”的興趣反而超過年輕美人,得空就去椒房殿找衛子夫下棋。

如果睡前下幾盤棋,夜裡睡得格外踏實,翌日不睡午覺下午也不困。可圍棋有益身心也不能日日下。劉據找老父親那日正好劉徹不想去後宮,叫幾個樂師為他撫琴,又叫幾個舞者助興。

劉徹乍一聽到兒子過來,慌忙令眾人把所有東西都收起來,一個個低著頭從小太子身邊飄過。

春望忍著笑腹誹,比太後過來還有用。

劉徹有那麼一瞬間嫌兒來的不是時候。當小孩抱著一把蒜葉給他,奶裡奶氣要烤肉,老父親差點感動哭。抱起兒子就令人準備,即便離午飯還有一個多時辰。

春望沒眼看,沒眼看。

不過他倒是希望劉據常來,因為沒人製得住皇帝,他興致來了,宣室烏煙瘴氣,有時候春望晚上睡覺還覺著腦袋嗡嗡響。

劉徹嘗一下蒜葉,辣,他又吩咐廚子做一些薄餅,留著小孩卷蒜葉和肉吃。

劉據沒有試過這種吃法,很好奇。等肉烤好,薄薄的面餅呈上來,他覺著小蔥更好,蒜葉不如蔥嫩。小黃門就去膳房拿一把蔥葉。

劉據卷好一個遞給老父親。劉徹很給兒子面子,接過去做好難以下咽的準備,味道意外不錯。劉徹摸摸兒子的小腦袋,又給他卷一個。

小孩撥開他的手:“臟。”

“哪兒臟?”劉徹奇怪。

春望小聲提醒,他卷肉的手摸過殿下的頭。

劉徹震驚,兒子要不要這麼乾淨:“朕摸的是你的腦袋。”

小孩歪頭看老父親,我的腦袋就不臟了嗎。

劉徹張了張口:“……你得虧跟朕一家。若是跟你二舅和表兄一家,就這一點,他倆就能嫌棄的把你趕出家門。”

“舅舅病病不愛乾淨?”

劉徹心說,這不是重點。

“吃吧,吃吧,自己卷。”劉徹看看手,衝春望招手,春望端來水盆。劉徹一邊洗手一邊抱怨,“叫你這一說,朕不洗手都不好意思再吃。”

小孩又給他卷一個:“我喂父皇。”

“父皇謝謝你!”劉徹沒好氣地說,“以後你還是吃了飯再來找父皇吧。”

小孩點頭。

劉徹呼吸一窒,兒子有時候太懂事也煩。

“陛下,有人求見。”春望送水盆回來發現小黃門頻頻伸頭往殿內看,像是有事稟報。

天寒地凍,烤肉呈上來片刻就會變涼,所以劉徹跟兒子在茶室邊烤邊吃。劉徹烤肉的時候很閒,不介意召見小黃門,“這個時辰還有何事?”

小黃門先偷偷看一下帝王神色,話語嫌棄,表情輕鬆:“江充病重,他家人想請太醫過去瞧瞧。”

劉徹割肉的手差點割到自己:“誰?”

“繡衣使者。”小黃門道。

江充跟衛青年齡相仿,比劉徹小幾歲,去年這個時節身體很好,怎麼突然病症:“得了什麼急症?”

春望知道一點:“好像憂思過重,身體越發虛弱。”

好熟悉的四個字。

劉徹想起來了,難以置信:“那事過去多久了?”

懸在腦袋上方的寶劍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劉據也聽出那事是什麼事。

這事說起來不怪東宮,江充敢做初一,憑什麼不許旁人做十五。

雖然太後跟他個小人計較顯得心胸狹隘,可太後隻有一個孫子,皇家也隻有一根獨苗苗。

趙起和李成隻是把小孩當孩子哄就被劉徹處置,江充比起他們來幸運多了。

其實江充以前在封國就得罪過人,江充不是他本名,來到長安後改的。他當繡衣使者的一兩年為了立功,得到天子重用,折辱了不少權貴,再有太後晾他十日,諸多事加一起,江充認為他時日無多。

但凡隻有攔儲君座駕一件事,換做誰也不至於憂思過重。

江充油儘燈枯,春望也不怕得罪小人,意有所指道:“江充經曆坎坷想不開吧。”

劉徹頓時想起江充以前種種事跡。念在君臣一場的份上,他令小黃門隨江家人前往太醫署。

室內氣氛沉悶,小孩吧唧一下小嘴,咽口口水,眼巴巴看著冒著香氣的烤肉。劉徹餘光瞥到,喜笑顏開:“饞了?饞了也不可多食。春望,給太子盛碗湯。”

“不要湯!”小孩氣得瞪老父親。

劉徹捏住兒子油乎乎的小臉:“喝不喝你說了不算。在此隻能聽朕的。”

小孩抿抿嘴,下定決心:“以後不在此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