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貓逗狗 不就是怕我打你嗎。(1 / 1)

神仙是那麼容易召喚的,鬼怪是那麼容易指使的,還不天下大亂。

人可以驅使鬼怪傷人,劉徹的父親祖父何至於跟匈奴和親,令天下臣民舉薦術士得了。

黎民百姓也不會羨慕衛青羨慕的咬牙切齒,死不承認他乃天生將才,隻願承認他幸運——換成他們有個姊妹是皇後,年少時就得天子看重,他們也能打的匈奴抱頭鼠竄。

劉據前世見過妖魔鬼怪,今生還敢憑李少翁身上沒有惡臭也沒有功德金光就斷定他是騙子,蓋因他早早確定過此間唯一異物是他。不然劉安犯不著把閨女送到京師,在府裡設法詛咒天家一脈得了。

父皇不缺慧眼,敢叫二十來歲的舅舅領兵,顯然不缺魄力。可他怎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呢。

劉據想不通,不過沒關係。

有他呢。

來一個呲一個,來兩個呲一雙。

大不了多喝幾碗水。

李少翁神色怔住,怎麼跟他設想的不一樣。

事已至此,也沒有彆的選擇。

“你們等著!”李少翁氣急敗壞地放下狠話閉上眼,口中念念有詞。

劉徹偏好術士,身邊人多多少少受到些影響。禁衛聞言面露猶豫想鬆手。劉據見狀往方幾上扒,劉徹拉住他的小胳膊:“又要什麼?”

禁衛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小孩指著李少翁的酒杯。劉徹心下疑惑,依然給春望使個眼色。春望把李少翁的碗碟推過來,小孩抓著酒杯再次朝李少翁砸,死到臨頭還敢裝神弄鬼。

李少翁驀地睜開眼,劉據抓著筷子扔過去,李少翁嚇得躲閃。

禁衛奇怪,他怎麼不反擊。

劉徹不得不承認他在術士方面運氣極差——又遇到個騙子。

皇帝無奈地抱著兒子起來,機靈的春望跑向掌櫃的結賬。劉徹居高臨下瞥一眼不知悔改的李少翁,冷冷地說:“謊話說得那麼流暢,可見這些年沒少行騙,交給廷尉議罪吧。”

劉徹抱著兒子朝車行走去,禁衛壓著李少翁前往廷尉府,轉眼間不甚大的酒肆空了一半,幾位客人和掌櫃的互相看了看,沒聽錯吧。

掌櫃的試探地問:“那位公子說什麼?”

跑堂:“廷尉府啊。不可嗎?”

當街行騙被拆穿,交給廷尉沒錯。

可那位的口氣分明廷尉是他家的。掌櫃的把他的猜測說出來,幾位客人連連點頭。其中一人道:“我懷疑自己聽錯了正是因為那位公子的口吻太,怎你說呢,隨意?”

跑堂撓撓額角:“有嗎?”

掌櫃的想起調皮小鬼往嘴裡塞的美玉:“看衣著配飾隨從,皇親國戚吧?”

常在東西市走動,喜歡呼朋喚友的酒鬼很篤定地搖搖頭:“那位公子的氣度,要是皇親國戚,我不可能沒見過。即便無緣得見,也該聽說過。”仔細想想又說,“他的相貌儀態和身高也不像無名小卒。”

大漢買東西有兩種方式,一是銅錢,二是以物換物。春望考慮到他得伺候主子,興許還得抱小主子,帶太多銅錢多有不變,所以準備了幾小塊金子。

結賬的時候給掌櫃的一小塊金子。掌櫃的打量手上的金子:“出手如此豪邁,絕不是泛泛之輩。”

有酒徒聞言來了興趣:“如今城中都有哪些皇親國戚?”

皇親國戚多如麻,三十左右的也不少,比如皇帝的表兄弟,公主的夫君。可這些人不可能出現在東市,蓋因他們此刻應該在各府衙當差。

跑堂不懂就問:“為何要知道他姓氏名誰?”

掌櫃:“以免日後衝撞了貴人。”

是這樣嗎?跑堂小子不信。

自是日子無趣。

忙得飛起誰有空非休沐日飲酒作樂。

“我想到一人。”

角落裡響起一聲驚呼,眾人齊齊看過去,那人不由地起身,“陛下年歲幾何?”

恰好而立之年,長子剛滿周歲。

掌櫃的搖頭:“不可能,不可能。小皇子乖巧,哪是那個潑猴——”忽然停下來,跑堂小子好奇:“主人怎麼了?”

掌櫃的掃一眼客人:“那孩子喝湯的時候是不是很乖?窩在父親懷裡一動不動,像極了無知小兒?”

幾位客人連連點頭。

有人想起什麼:“經你一說,那個結賬的人下巴乾乾淨淨,豈不是——不,孩子的父親好像也沒有胡須?”

“這就對了。”一直不曾開口的客人放下酒杯,“宮中許多人天天出來采買,今早聽人說,因為太子殿下喜歡抓陛下的胡須,陛下舍不得訓太子,一氣之下就把胡須剃了。”

跑堂小子張口結舌:“那那那,那是陛下他老人家?騙子竟然蒙對了?”

有客人白眼一翻:“陛下身著華服,腰配美飾,兒子養的極好,我不懂五行八卦也能看出他非升鬥小民。”

“陛下一開始怎麼還信了他的鬼話?”

掌櫃的收起沒喝完的酒:“咱們的陛下對內有對內的法子,對外有對外的魄力。唯有兩個缺點,貪玩和修道。得虧被小太子的尿呲醒了。否則又是一個李少君。

“李少君諸位聽說過嗎?自稱七十,有著童顏,號稱能讓人返老還童。陛下還真信。後來人病死了,陛下當他羽化升仙。聽人說太後看不下去,令人徹查此人,事實證據擺在陛下眼前,陛下才幡然醒悟。如今看來,醒悟那是太後給他留臉了。”

不怪掌櫃的說話難聽。劉徹二十歲左右乾了不少荒唐事。出去狩獵踩壞農田,被彪悍的鄉民圍住不讓走,他怕丟臉,自稱平陽侯。

鄉民當時信了。

消息傳至長安,無一人相信,蓋因平陽侯體弱多病,那幾年上馬都費勁。如今早已不在人世。

劉徹不止一次出去亂跑,以至於鄉野百姓很難把他當成天下最尊貴的人敬仰。鄉野小民想起來就忍不住罵幾句。

跑堂小子很意外:“這麼看陛下也不像紈絝啊。”

掌櫃:“陛下真是個紈絝,皇帝早換人了。”

聽多了皇帝的荒唐事,有的客人對他沒有半點興趣。客人隻希望沒有內戰:“看小太子的樣子皇室後繼有人啊。”

掌櫃的點頭:“跟先帝有一比。”

劉陵在宮裡吃了那麼大虧不敢報複回來,回到家越想越憋屈,於是挑幾個能言善辯的奴仆,給他們許多錢,叫他們去東西市買東西,順便多跟人聊皇帝的兒子小小年紀陰險毒辣。

多數百姓不希望打仗,所以當他們聽到小皇子很是乖巧的時候,比劉徹還愁,擔心重現“七國之亂”。乍一聽到小皇子脾氣暴躁,像極了其祖父,長安百姓彆提多興奮。劉陵的人一走,他們就奔走相告。

告到劉徹待過的酒肆,掌櫃和跑堂印證這一說法,百姓越發高興,逢人就說皇室後繼有人。

不日消息傳到王侯將相之家,傳到公孫敬聲耳朵裡。

自那日從宮裡回來,衛孺每每想數落兒子,公孫敬聲都會說“養不教,父母之過。”隨後提醒她,關內侯舅舅說的,皇帝姨丈讚同。

衛孺不好隨意數落他,公孫敬聲耳邊清淨了。公孫敬聲覺著他該好好謝謝小皇子。

休沐日,公孫敬聲帶著奴仆前往東市,買一堆幼童玩具直奔皇宮,也不管衛孺找不到他多著急。

衛子夫見小外甥自己帶著奴仆來的:“你母親忙什麼呢?”

“沒忙什麼啊。”

衛子夫:“她怎麼沒來?”

公孫敬聲這才想起來好像忘記支會母親。

衛子夫見他眼睛亂轉,一臉心虛,無奈地叫奴仆回家。

“我怎麼辦?”公孫敬聲急得大聲喊。

衛子夫:“我叫人送你。”

“多謝姨母。姨母,小據兒呢?”公孫敬聲往四周看。

“在偏殿門外招貓逗狗呢。”

調皮搗蛋的公孫敬聲頓時覺著他來對了,提起衣擺朝偏殿跑:“姨母,據兒一個人玩寂寞,我去陪他。”

韓蓮子輕笑:“小公孫公子真是,一開口都是彆人想怎麼怎麼,他是被迫的。”

衛子夫:“你去看著他倆彆打起來。”

韓蓮子想說,一個兩歲一個八歲怎麼打。忽然前幾日春望說的話,“小主子不愧是先帝的孫子。小小年紀竟然敢往術士臉上尿。我二十歲也不敢這麼乾。”

當日韓蓮子回:“二十歲知羞恥,不憨不傻的人都不敢這麼乾。”

劉據這麼損也是仗著他小,無論誰都隻能說他年幼無知,甚至一笑而過。。

“據兒,還記得我嗎?”

劉據看過去,輕輕“咦”一聲,公孫敬聲身上的霧霾淡了,跟劉陵的差不多。他記得公孫賀這幾日都在太仆府,公孫家敢管皇後外甥的唯有衛孺,衛孺做了什麼。

“不記得了?”公孫敬聲捏捏他的小臉,“真軟。”

劉據朝他手上一巴掌:“小——壞!”

公孫敬聲笑了:“還記得我啊。據兒小機靈,乾什麼呢?”

孺子可教說明本性不壞。

劉據對他多了一點點好感,指著宮人千辛萬苦尋來、收拾乾淨的小黑貓,又指一下小花狗:“我的!”

“這麼小?”公孫敬聲看過去,“滿月了嗎?”

櫻桃:“滿月了。”

“滿月就好養大了。”公孫敬聲對巴掌大的狗貓不感興趣,“據兒,玩兒去。”

被打十下、臉才痊愈的櫻桃不敢怕事:“公孫公子,小皇子還沒給貓狗取名。等小皇子起好了再玩兒吧。”

公孫敬聲:“據兒想好了嗎?”

劉據點點頭,指著小花狗:“花花。”轉向小黑貓,“黑黑。”

公孫敬聲脫口道:“真難聽!”

櫻桃想說什麼,聽到一聲“孫孫”。櫻桃楞一下,笑噴出聲。

公孫敬聲的拳頭硬了:“劉據,我隻給你一次機會,叫我什麼?”

小孩朝身後招招手。

趙起和李成二人被處死,椒房殿諸人不敢哄騙小皇子,也不敢怠慢他。兩個來自宣室的太監大步過來,“小皇子有何吩咐?”

劉據到二人身後,扒著其中一人的腿露出小腦袋:“孫孫!”

公孫敬聲見狀氣笑了:“過來說。我不打你。”

小孩搖搖頭,氣死人不償命:“孫——孫!”

公孫敬聲一個箭步過去,抓住他的小胳膊,緊接著他揚起的巴掌被太監抓住。公孫敬聲平日裡混賬慣了,此地是他姨母的地方,他半個家,要揍的還是他表弟,他沒有絲毫害怕:“鬆手!這個氣人的小子,我非得給他點顏色看看。”

太監韓子仁一臉為難:“公孫公子,小皇子要是哭了,奴婢離死也不遠了。”

公孫敬聲嗤笑一聲,嚇唬誰呢。

櫻桃不敢不吭聲:“公孫公子,小皇子周歲那日陛下處死了兩個人。”隨後大概說一下“指狗為貓”的過程,“奴婢掌嘴十下,今早醒來的時候臉還有點腫。”

早幾年衛青寂寂無名,衛子夫不是皇後,公孫家還稱不上皇親國戚,衛孺怕兒子得罪了比她尊貴的人,對公孫敬聲還算嚴格。

公孫敬聲才八歲,又是近兩年才混賬起來,遠沒到草菅人命的地步。聞言少年鬆開拳頭,問劉據:“敢跟我去正殿嗎?”

言外之意到正殿當著姨母的面揍你。

劉據點頭:“父皇!”

“不是去宣室。椒房殿正殿。”公孫敬聲指給他看。

劉據搖頭,聽不懂,看不見啦。

“父皇!”小孩朝公孫敬聲身後的韓蓮子看去,“父皇!”

韓蓮子沒急著回答:“公孫公子還記得小主子生日那天你說過的話嗎?”

公孫敬聲一天能把長安城逛個遍,可忙可忙了,哪還記得將近九日前的事:“我說什麼了?”

“休沐日去關內侯府。”

公孫敬聲:“上次休沐日去過了啊。”

“這麼說來公孫公子今日無事?”韓蓮子又問。

公孫敬聲指著小表弟:“陪他玩兒。小據兒,過來叫我打一下。除非陛下去哪兒你去哪兒。不然你今日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

劉據衝韓蓮子伸手。

韓蓮子本想把公孫敬聲支走。眼見這招不行,她抱住小主子。小孩指著貓狗,又指一下兩個太監,小手一揮:“走!”

公孫敬聲下意識問:“去哪兒?”

韓蓮子:“小皇子想陛下了啊。”

劉陵羨慕劉徹運氣好,劉徹也希望衛加子弟再出幾個衛青,小輩再出幾個霍去病,所以對衛家人一貫的和顏悅色。

公孫敬聲不怕劉徹,聞言大聲說:“去就去!”

一行人也沒乘車,浩浩蕩蕩前往宣室。

宣室門外的小黃門著急忙慌跑進去,就著尹夫人的手吃果脯的劉徹眉頭微皺:“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小皇子來了。”

劉徹沒想過兒子今日會來,先是一愣,接著猛地起身,看到尹夫人:“你快回去。”說完大步往外走。

衛子夫懷著三公主的時候尹夫人到劉徹身邊,那時候她還是尹姬。衛子夫封後,劉據出生,劉徹高興,賞她個婕妤,世人稱“尹夫人”。

幾年過去尹夫人一直沒能為天家誕下一兒半女,她也死心了。不敢跟皇後爭,也不敢惹皇帝和未來太子不快,尹夫人應一聲諾,不忘提醒陛下吹吹風。

劉徹到殿外拍拍身上的胭脂味,確定身上很乾淨,下台階迎兒子:“據兒想父皇了?”

劉據是個小呆瓜,劉徹都捧在手裡怕掉了。如今變成小機靈鬼,大膽卻不胡鬨,簡直滿足了劉徹對儲君的一切幻想,他恨不得走到哪兒帶到哪兒。

劉據習慣了父親一臉傻眼,神色不變地喊一聲“父皇”,伸出小手摟住他的脖子。

劉徹貼貼他的小臉:注意到公孫敬聲:“你什麼時候來的?”

“一炷香前。”公孫敬聲似模似樣地拱手,“見過陛下。我來給據兒送玩具。”

劉據看他,他怎麼沒看到。

“在正殿啊。我叫你去你非說想陛下。”公孫敬聲瞥他一眼,“不就是怕我打你嗎。”

劉徹托著兒子的小屁股:“你又做什麼了?”

小孩歪到他肩上撒嬌,黏糊糊地喊:“父皇……”

“朕不問行了吧。”

公孫敬聲撇嘴,又一個寵孩子的:“陛下,據兒表弟才兩歲,您這麼寵下去遲早會把他寵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