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咱們還睡嗎?要不要起來看熱鬨?”成圓趴在被窩裡支著胳膊,顯然毫無睡意。
“小心被抓了再罰你去走上十圈。”江寒之說。
成圓一聽要挨罰,瞬間老實,翻身扯過被子躺下了。
“這被子……”江寒之吸了吸鼻子:“聞著也有股味兒。”
“我早就發現了,一股發黴的味兒,蓋著睡覺明天也不知道會不會長疹子。”三皇子嘟囔道:“我父皇看來是真不在意我了,把我支到這種地方來受罪,還不如掉湖裡淹死了利索。江洄你當初就不該救我。”
江寒之:……
“那今天讓你直接躺地下你怎麼不躺?”祁燃說。
“你……江洄你能不能管管他?我又沒跟他說話,接什麼茬兒?”三皇子氣急敗壞道。
江寒之歎了口氣,“忍忍吧,剛入營都是這樣的,住上十天半個月就習慣了。不止是咱們武訓營,其他各營的新兵入營,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至少你爹的京西大營不會給他們蓋發黴的被子吧?”
“呃……順利的話,過幾天咱們應該也能換了。”
驟然從江府來到武訓營,江寒之自己也不大習慣。哪怕前世在北境時過得更苦,但重生後那段日子,已經把他養回去了,如今又要重新適應。
三皇子零星抱怨一會兒,總算是消停了。
不多時,成圓打起了呼嚕,江寒之也漸漸有了困意。
這一夜比預想中睡得更好,次日一早天尚未大亮,他們就被銅鑼聲吵醒了。
“這麼早就吃飯啊?”三皇子問。
“不是吃飯,估計是要出操。”江寒之道。
“出操?”三皇子一臉迷惑。
“就是繞著演武場跑圈。”祁燃沒好氣地說。
成圓:“不先查軍需的事情嗎?那咱們豈不是還得穿著那爛鞋子?”
“或許黑無常有彆的打算吧,彆磨蹭了,去晚了肯定要挨罰。”
幾人聞言沒再囉嗦,趕忙穿好衣服,收拾停當,而後朝著演武場奔去。今日他們四個都沒有穿營中發的鞋子,好在幾人的鞋子都是深色,與營中發的黑色武靴相似,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江洄,你腳沒事吧?”成圓問他。
“問題不大。”江寒之隨口道。
祁燃目光在他腳上一掃,擰了擰眉,卻沒多說什麼。他們剛入營,這個時候找任何的理由缺勤都會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除了咬牙堅持沒有更好的辦法。
尤其是江寒之這性子,更不可能輕易說疼。
他們到的算是比較早的,演武場上隻站了約莫二三十人。等他們站定後,人群才慢慢聚齊。黑無常立在上百人的隊伍前頭朗聲道:“你們,五圈,跑起來彆掉隊。”
他說著示意士兵將後來的人單獨攔了下來,而後又道:“後頭的,十圈,跑不完不許吃早飯。”
成圓和三皇子本來聽到五圈
的時候都想撂挑子了,但是聽說後頭的人要跑十圈,瞬間感覺五圈也算不得什麼了。()
祁燃則下意識看向身邊的江寒之,緊蹙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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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漸漸自地平線浮起。
秋日清晨的涼風裹著霞光灑在演武場上。
江寒之跟在出操的隊伍中,初時還不覺得如何,跑到最後兩圈時,腳腕的傷口就跟被人揭了一層皮似的,火辣辣的疼。疼到後來他都疼麻了,感覺整隻腳都不是自己的了。
就在他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時,忽覺手臂一重,被人一把扶住了。對方似乎早有預備,才會在他腳步亂掉的瞬間,及時做出反應。
“還跑嗎?”祁燃問他。
“跑。”江寒之說。
祁燃聞言將他一隻胳膊繞過自己的後頸扛在肩上,另一手攬住他的腰,借了大半的力道給他,如此江寒之那隻受傷的腳就可以少吃點力氣。
“沒必要,搞不好你又要挨罰。”江寒之說。
“那也比你跑瘸了強。”祁燃道。
兩人這麼互相搭著肩,很快就引起了黑無常的注意。他自遠處便一直盯著兩個少年,直到路過他身邊時,抬手把人攔了下來。
“腳怎麼了?”黑無常問。
“回校尉,是我太嬌氣,磨破了腳。”
黑無常盯著他看了半晌,目光在他腳上掃了一眼。
“穿的不是營中配備的武靴。”
“是,武靴不合腳。”
“鞋子脫了。”
“……”
江寒之有些錯愕,卻又不願忤逆黑無常,當場便脫了鞋。他新換的白色襪子上,又沾了血跡,黑無常見狀不禁擰了擰眉。
“昨日便受傷了?為何不報?”黑無常問。
“怕人說我嬌氣,不想丟人。”江寒之道。
黑無常聽了這話,表情十分精彩。
江寒之記得,這人上一世訓練新入營的少年時,最喜歡拿“嬌氣”二字罵人。任誰表現得不夠好,都會拿“嬌氣”說事,左右就是勳貴子弟吃不了苦的那一套。
今日江寒之一而再再而三地搶他的詞兒,反倒讓黑無常不知該說什麼了。
“送他回去吧,不必繼續跑了。”黑無常道。
“是。”祁燃撿起江寒之的鞋子,攙著人便走。
待離開黑無常的視線後,他索性直接把人扛了起來。江寒之嚇了一跳,又怕動靜太大引人注意,隻能讓他一路扛回了營房。
“你想硌死我?”江寒之揉著肋骨,那表情離炸毛隻有一步之遙。
“本來想直接抱著,怕你不樂意。”祁燃說。
江寒之腦補了一下那畫面,忍不住瞪了祁燃一眼。
“你說黑無常什麼意思?”祁燃道。
“故意的吧,想看看大夥兒能忍到什麼時候?”
江寒之脫了襪子,發覺經過一晚好不容易開始結痂的傷口,全都蹭破了,那情形看著比昨晚更嚴重。
() 祁燃取了金瘡藥來,一邊幫他敷藥,一邊問:“你覺得他是這樣的人嗎?”
“也不像,黑無常嚴厲是嚴厲,但沒那麼壞。”
明知道鞋子有問題,還故意讓所有少年穿著去跑步,這樣肯定會有不少人像江寒之一樣受傷。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呢?
“我知道了。”江寒之恍然道:“成圓昨日隻是查問了軍需管事的和常校尉沒有關係,可這不代表他背後沒有其他人。整個武訓營這麼多軍需,從製服到被褥,說不定飯菜什麼的也有鬼,一個小小的軍需管事哪有這麼大的膽子?”
“你的意思是,黑無常知道軍需管事背後有靠山,得罪不起,所以故意把事情鬨大?”
“隻有這樣才說得通吧?”
雖然昨晚有了一個王泉,可那畢竟是個例,還不足以讓黑無常理直氣壯去查整個武訓營裡的軍需。
營中這麼多勳貴子弟,還有三皇子,若是鬨起來的人多了,他就算不想查也得查。那軍需的靠山除非是皇帝,否則任誰也兜不住。
如此,黑無常的舉動就不難理解了。
祁燃去打了水來,兩人這才顧得上洗漱了一番。
待他們收拾停當,三皇子和成圓也罵罵咧咧地回來了。
“這個黑無常,我回宮一定要朝父皇告他一狀。”三皇子一屁股坐在床上,整個人一癱,累得跟條死狗一般,“我要回宮,不乾了!打死也不乾了!”
“那你還不如聽祁燃的,昨天就走,還少受兩天的罪。”成圓道。
三皇子瞪了他一眼,“你也彆乾了,咱們一起走吧,受不了這份兒罪。”
他話音一落,外頭又響起了鑼聲,這才是放飯了。
三皇子聽見放飯的聲音,瞬間有了力氣,爬起來便朝飯廳裡跑。
跑了幾步才想起來什麼,回來問江寒之要不要幫他帶點?
“不必,我去幫他取。”祁燃說。
“忘了,你還有個娃娃親呢。”他說著招呼成圓一起去了。
他們這早飯還沒吃完,營中就開始鬨起來了。
起先是某位尚書家的公子說腳受傷了,讓營中給他請大夫來治。很快,軍醫便帶著藥箱過來了,但那位小公子非說軍醫用的藥太差,怕給他治瘸了,吵著要換人。
有人帶了頭,鬨的人便越來越多,這個說腳崴了,那個說腳磨了泡,還有說身上起疹子的,吃了飯拉肚子的,反正說什麼的都有。
成圓飯都沒吃,就跑去看了會兒熱鬨,看到一半還不忘跑回來跟江寒之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
“黑無常呢?”江寒之問。
“不知道啊,一直沒出現。”成圓說。
“他們鬨了半天,就鬨著要找大夫要回家?”
“對啊,不然呢?”成圓不解。
祁燃踢了一腳地上的鞋子,“除了洄兒弟弟,他們都沒發現軍需出了問題,所以沒人提出來要查軍需。黑無常不想出頭,等著人給他搭橋呢。”
“他未必是不想出頭,可能是出不了頭。”江寒之看向癱在床上的三皇子,開口道:“殿下,這整個營裡靠山最大的人就是你了,要不然咱們再幫他一把?”
“你不是說不想當出頭鳥嗎?”三皇子問。
“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咱們出頭,黑無常隻會感激咱們。”
片刻後。
四個少年一起出現在了黑無常的營房門口。
三皇子坐在一張椅子上,面前擺著營中發的武靴,腳上穿著染了血的襪子。當然,他腳沒破,這襪子是臨時在江寒之腳上借的。
“京中誰不知道我父皇最疼我?我自小到大油皮兒都沒破過一點,現在倒好,來這勞什子武訓營不到兩日,都瘸了。”三皇子那股子趾高氣揚的貴氣是天生的,往那兒一坐都不用演,張口就來:“今日若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去父皇面前告狀,求他給我主持公道。”
黑無常立在他面前,問道:“殿下想要什麼公道?”
“我要知道這爛鞋子是誰做的?堂堂武訓營,為什麼給咱們穿這種東西?”
一旁的成圓適時開口,朝圍觀的少年道:“大夥兒可以看看自己的鞋子有沒有問題?若是不合腳的,咱們好一道讓我表哥去求陛下給換雙新的。武訓營要是出不起銀子,這銀子我們家出了!”
少年人正是愛起哄的年紀,聞言竟真的都脫了鞋子查看。這一看不打緊,總算明白過來腳疼不是累的,純粹是鞋子的問題。
“我說呢,考核的時候走得路更遠,腳也就起了倆水泡,怎麼今天早晨跑了幾圈,腳就破了?”
“這武靴是給人穿的嗎?我們家家奴都不穿這麼爛的。”
眾人紛紛開始抱怨,有人甚至當場把鞋子撕了,這才發覺鞋底竟有拚的碎布。
“這麼多人的武靴都有問題,想來是供給的織造司出了紕漏。這已經不是咱們武訓營的麻煩了,該直接報給兵部去查。”江寒之適時開口道。
黑無常聞言看了他一眼,終於抬了抬手,止住了少年們的議論。
“既然如此,便報給兵部吧。”他目光在三皇子腳上一掃,繼而再次看向江寒之,“在兵部有結論之前,武訓營所有訓練暫停,受傷的人都統計一下,由軍醫挨個治療。”
成圓一聽說訓練暫停,險些高興得笑出聲。其他人也都有點興奮,比起軍需的問題,少年們似乎更關心能不能休息。
江寒之不禁有點羨慕,仿佛隻有他過了無憂無慮的年紀。
“回去吧。”祁燃一手搭在他肩上。
江寒之往後一縮,以為他又要扛著自己回去。
這次祁燃卻背過了身去,說要背著他。
“成圓,你也背著我,我腳破了你忘了?”三皇子說。
成圓倒是好說話,當即背起三皇子朝著營房行去。
江寒之看著祁燃,剛想說自己不用背,又想起祁燃的做派,怕他來硬的,隻能老老實實趴在了他背上。
黑無
常估計早有準備,當天就讓人把軍需庫房都封了,把負責軍需的人也都扣住了。中午,兵部便派了人來,當場交接了庫房裡的東西,又把先前發放的製服一並收走。
三皇子還故意提醒了他們,說被褥也有問題,讓他們儘快換新被子來。來人自是不敢怠慢他,一一應下了。
當日不用再訓練,少年們都跟過年似的。
晚飯後,四人小隊一起排隊去浴房衝了個澡。
武訓營的浴房挺寬敞,一間能同時容納幾十號人一起洗。隻是條件相對來說比較簡陋,既沒有泡著的浴池也沒有浴桶,大夥隻能靠著幾面牆壁站成一排,拿水瓢舀了熱水往身上衝。
少年人正是愛攀比的年紀,相熟的人湊到一起便會互相打量。不過祁燃把江寒之安排在了牆角的位置,把人擋住了大半,所以成圓和三皇子都沒打量成。
衝完了澡以後,外間是穿衣服的地方。
祁燃遞了條布巾給江寒之擦身,然後便取了金瘡藥來,要給他上藥。
“我自己來吧。”江寒之說。
“先把中衣穿上。”祁燃道。
江寒之擦乾淨水,依言穿好了褻褲和中衣。
祁燃讓他坐好,而後蹲在他身邊抬起他的腳腕看了看,傷口已經不滲血了,但被水一泡肯定挺疼的。
“疼嗎?”祁燃問。
“有點。”江寒之如實道。
祁燃歎了口氣,忽然湊近,在他傷口上吹了吹。
江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