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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治所汝爻,人煙越盛。
田地不再荒蕪,時常能看到三三兩兩人影彎腰耕作,奇怪的是多是女人。雖說農戶女子下地乾活是常事,但看不到幾個青壯男丁確是稀奇:「男丁都去哪兒了?」
車隊正停在道路旁歇息。
少年閒著無聊發問,寧燕聽聞,頭也不抬道:「戰事頻發,男丁稀少也正常。」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
少年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寧燕問:「但是什麼?」
少年指著遠處田間身影說道:「她們農具不多啊,耕牛也不見幾頭,但一路瞧見的田地卻都是犁好的。瞧那深度,也不是翻一兩遍能有的,這得花多少的力氣?」
河尹那邊有不少改良農具,能大大提高耕作時的效率,轉向靈活,省時省力。
與河尹接壤的郡縣也照葫蘆畫瓢,但這種民間自發學習行為,傳播效率可想而知。
出了那個範圍,少年便沒有看到改良農具了,更多的還是沉重笨拙的直轅木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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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最離不開的就是耕牛。
偏偏耕牛屬於稀缺資源,往往好幾戶湊錢租賃一頭,甚至是一個村共用一頭牛,耕牛就是他們的命根子。甚至有庶民怕耕牛超負荷工作,限定耕牛每日耕作面積,其他輪不到耕牛的農戶隻能以人力扛著木犁下地乾活。這種重活兒,往往是男丁擔任。
他疑惑道:「地都是耕好的,卻瞧不見多少男丁耕牛和農具,故而有些奇怪……」
寧燕倒是沒一點兒意外。
「因為這是沈君治下。」
少年不懂其中邏輯,道:「是他治下又如何?田地還能自己給自己犁好了不成?」
寧燕來之前跟徐解詳細打聽過沈棠,還花了功夫大致翻閱河尹郡的郡誌記載,熟悉對方的治理風格。自然就知道沈棠在急缺耕牛農具這些什物的時候,會乾出啥。
她道:「田地不會自己犁,但這位沈君會憐憫治下農戶。未免春耕被耽誤,便遣派帳下武膽武者協助農戶解決春耕開荒等事宜。武膽武者的能力,絕非尋常人能比。」
這些田地全都犁好了,正常。
此地又靠近隴舞郡治所,有什麼甜頭自然能最先享受到。故此,寧燕並不意外。
寥寥數語,少年卻像是在聽天書。
「讓武膽武者……幫泥腿子乾活?」
這是拿人當耕牛農具使啊……
他是做夢都不敢想的。
少年吞咽一口口水。
「帳下部曲還不反了?」
寧燕腦中浮現徐解那張黑臉。
她笑笑道:「據我所知,這位沈君使喚最多的還是天海吳賢帳下武將趙大義……她曾陣前救過趙大義性命,後者自願帶著部曲去報恩,做什麼自然要聽從恩人指令。」
少年秒懂,點頭:「不是自己人,用著就是不心疼。果然,傳聞非是空穴來風,這位沈君與天海吳賢果真是棠棣情深……」
寧燕稀奇:「你怎知他們棠棣情深?」
少年隨口道:「聽鄭國主說過。」
隻是鄭喬那時候的口吻可沒一點兒欣賞,滿是陰仄與譏嘲。少年單方面認為這是鄭喬嫉妒,嫉妒人家棠棣情深、毫無嫌隙,反觀他自己卻是孤家寡人,眾叛親離。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寧燕:「……」
正說著,卻見跑來個中年農婦身影,衝著田間耕作眾人喊了一聲什麼。不多會兒,這些人便三三兩兩,互相吆喝,一塊兒抄著家夥往一處走。少年好奇又疑惑。
湊熱鬨是人的天性。
他也不例外。
略有些亢奮道:「這是要打起來了?」
村與村之間為了一口井甚至一捆柴,從二人互毆演變成兩村械鬥可是常事兒。
寧燕淡淡道:「……不要多惹是非。」
她沒興趣湊這個熱鬨。
少年無趣地撇撇嘴。
休息也休息夠了,車隊繼續上路,越走發現人影越稠密。定睛一瞧,方才離開的人都是往這邊湊。原來不是乾仗啊。少年豎起耳朵細聽,隱約聽到什麼體檢送東西。
這夥人,下至尚在繈褓的嬰孩兒,上至彎腰駝背佝僂上身的老翁老媼……
少年猜測:「莫不是趕集市?」
但趕集市也用不著全家出動吧?
直到——
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時不時還有兵卒裝扮的人出來吆喝兩聲「排好隊、不要亂插隊」,庶民畏懼,不敢不從,一時秩序井然。隊伍儘頭,不知在乾什麼。本想繞過去,卻有一兵卒徑直過來。
「停下,你們從哪兒來的?」
寧燕隔著車廂回答:「行商經過。」
「可有憑證?」
手續自然是齊全的。
這兵卒還認識幾個字,見這份是河尹郡開具的,頓時有種親切油然而生,態度和緩許多。因為車隊眾人裝扮過於低調,兵卒還誤以為他們就是過來行商混口飯吃的。
便熱情道:「前方有義診,你們若不著急的話,可以停下來查一查再上路。」
白嫖的好處嘛,誰不喜歡呢。
沒病沒災也想讓名醫看看才放心。
擱平時,哪有機會出這個診費。
少年詫異:「義診?」
這個回答出乎意料。
寧燕敏銳抓住了什麼。
「這是隴舞郡府操辦的義診?」若非官方出面,哪裡能奢侈到用兵卒維係秩序?
隻是——
這種時候搞什麼義診?
便是籠絡人心,此舉也操之過急了。
寧燕心下生出狐疑,本欲婉拒,這會兒改變主意下車瞧瞧怎麼回事。命人留下看守車隊物資,自己帶著女兒與少年加入。
義診醫師多,又隻是看點小毛病,速度自然不慢,等了兩刻鐘便輪到了三人。
面前正是精神矍鑠的董老醫師。
他讓寧燕懷中女兒伸出手。
隻是搭了一會兒脈,眉頭舒展。
指了指身後。
這時,便有兵卒上前。
寧燕登時警惕:「作甚?」
董老醫師笑容慈愛:「令嬡脈象略有奇異,最好去後方竹棚再讓人仔細看看。」
這女娃頗有根骨。
寧燕心下卻是不信。
她將女兒方方面面都照料得周全,女兒脈象有異常,自己怎會不知?但也不好直言拒絕,此刻還未弄清狀況,不宜惹出是非。
她佯裝擔心道:「可小女生性靦腆膽小,畏懼生人,最好還是讓奴家陪著過去。」
董老醫師示意寧燕也伸出手。
搭脈好一會兒,笑容盛了兩分,又道:「你的脈象也需要細查,正好一起過去。」
寧燕:「……」
她自己有病怎麼不知道?
忍不住懷疑這義診水平怕是庸醫。
但還是抱著女兒過去了。
她想看看,這葫蘆裡賣什麼藥。
後方簡易竹棚,有兵卒左右把守。
竹棚內,坐著名面色略有困乏、精氣不足的中年青衫文士,橫看豎看不似什麼醫者。說什麼她們母女脈象有異,這文士更該找那醫者仔細查查,開些滋補壯陽的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