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溫柚再一次被陳霽的話哽住, 她捧著手機，給他回了一條省略號，而後補充說：「我下午滿課。」

避免這人又心情不好,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說清楚情況。

豈料, 情緒好轉的人又變得讓溫柚有些吃不消。

陳霽回消息速度很快：「挺巧，我也是。」

溫柚微微失語, 本想果斷一點拒絕他，腦海裡莫名出現“還剩三天”這句話，她指尖微頓, 有種自己暫時說不清，捕捉不到的奇怪情緒在發酵。

不過很快，想起更重要的事：「我下課後要跟白薇學姐修改上次剪輯的那個視頻。」

這條消息發出後, 陳霽沒有再堅持兩人下午見面。

溫柚調了個鬨鐘，把手機擱在枕頭旁，抓緊最後一小時午睡。

……

壓力大的時候，溫柚容易做夢。

但她最近其實沒什麼壓力，也很久沒有被噩夢驚醒。可莫名其妙地，她這一天做了個和陳霽宋言靖有關的夢。

夢裡, 她和宋言靖大吵了一架，和陳霽在一起談戀愛了。之後，學校裡便紛紛傳出她腳踏兩條船的消息, 她走到哪，哪兒就有指指點點的聲音。連去教室上課，老師也會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她。

更誇張的是，那些女生還說她配不上宋言靖，更配不上陳霽，她們天天在論壇打卡, 說溫柚和陳霽什麼時候分手。

為此，溫柚又氣又覺得離譜，她很難得生氣，想找人理論。但論壇上支持她和陳霽分手的人實在太多，她不可能一個一個去找。

最後，她讓陳霽查到第一個發帖人IP，意欲上門理論。

誰也沒想到，IP定位居然在宋言靖宿舍，那個每天引導大家打卡罵她配不上陳霽，咒她和陳霽分手的人是宋言靖。

…………

突兀刺耳的鬨鐘響起，溫柚掙紮地將自己埋進被子裡，想要和宋言靖大吵一架。

遺憾的是，除鬨鐘外，鄭玥真也在喊她，“柚柚，要起來上課了。”

“……”

溫柚猛地睜開眼，看向把她床簾掀開的鄭玥真，眼神渙散，“……真真？”

鄭玥真瞅著她此刻的模樣，啊了一聲，“是我，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她後知後覺。

溫柚抬手，摸了下有點冰冰涼涼的臉，反應遲緩地搖了搖頭，“沒事，做了個夢。”

“噩夢？”鄭玥真猜。

溫柚回想了一下，呼吸變得困難，她平複著情緒，沉鬱地呼出一口氣，“噩夢。”

她重複鄭玥真說的話，抬手拍了拍臉頰，試圖清醒，“還有時間嗎？我去簡單洗漱一下。”

鄭玥真：“來得及。”

兩人匆匆趕往教室，剛進門，上課鈴聲就響了。

溫柚和鄭玥真對視一眼，就近找了前排位置坐下。

下午第一節課是《中外電影史》，溫柚很喜歡的一門課程，她喜歡電影，喜歡看，也喜歡分析。

隻不過今天這堂課，她上得心不在焉的，連講台上的老師都有所察覺地喊她起來回答問題，“溫柚。”

溫柚下意識，“什麼？”

老師好笑瞥她，指了指投影上面的問題，“答案是什麼？”

“……”

溫柚起身抬眸，遲疑幾秒，給出肯定答案。

老師滿意地點點頭，意味深長道，“坐下吧，溫柚說得對，意大利電影進展的動因是……”

溫柚坐下，聽著老師補充說的話，隱隱覺得臉頰在發燙。

她斂了斂神，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專業課上，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下課再想。

下課鈴聲響起，溫柚泄氣般地趴在桌上。

鄭玥真難得見她這樣，抬手摸了摸她腦袋安撫，“沒事的，上課走神很正常，你彆放在心上。”

她知道溫柚是心理負擔很大的那類人。

溫柚搖頭，“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因為什麼？”鄭玥真盯著她，“是沒睡好？”

溫柚：“……算是吧。”

做了那樣的一個夢，她怎麼可能睡好。

剛想到那個夢，她放在桌洞裡的手機震了震，溫柚拿出來點開，是宋言靖發來的消息，問她下課後要不要一起去手工集市逛一逛，理工大學那邊最近有辦一個手工集市，很熱鬨。

溫柚對集市是有興趣的，隻是她已經決定了要和宋言靖劃清界限，這樣的邀約她自然不會去。

更何況，還有中午那個噩夢在警醒自己。她深深覺得，既然決定放棄，那以後不僅這種有點兒曖昧的活動不能去，連吃飯什麼的，也不要去，她不想做腳踏兩條船的人，更不想和宋言靖糾纏不休。

雖說感情這種東西，不是她想斷就能徹底斷掉的，但她會努力。

思及此，溫柚很果斷地回答他：「不去。」

宋言靖：「……晚上是有彆的事嗎？」

南城大學大一的時候，還需要上晚自習。

到大二，便取消了晚自習的安排。

溫柚：「嗯。」

宋言靖：「好吧，那明天？」

溫柚：「……明天再說吧，上課了。」

她意誌力非常堅定地把手機再次塞回桌洞，專心上課。

-

另一邊的宋言靖，卻做不到溫柚這麼心無旁騖。

他眉頭緊鎖瞧著兩人的對話框，手指往上滑動看了看，好像從上周開始，溫柚對他的態度便一直不冷不熱，甚至有點兒冷淡。

如果說溫柚之前拒絕自己是真的有事，那剛剛呢？她總不能還有事吧？

宋言靖回憶著，最多便隻能想到那天在宿舍和湯睿誠說的那幾句話，可是他偷偷跟池明俊打聽過，陳霽不是那種嘴巴很多的人，他和溫柚完全不熟，不可能會把宿舍裡的事情告訴她。

再者，那天是湯睿誠在說，他並沒有說溫柚什麼過分的話，他不覺得溫柚是因為這件事不搭理自己。

思前想後，宋言靖都沒有找到答案，他琢磨著，要找機會當面去問溫柚，不能讓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下課去打球嗎？”馬子安壓著聲音問他。

宋言靖想了想，“今天不去。”

馬子安詫異：“有彆的安排？”

宋言靖沉吟一會，問他，“你這兩天和鄭玥真聯係了嗎？”

“沒怎麼聯係。”馬子安說，“怎麼了？”

宋言靖：“我還是覺得溫柚不太對勁。”

“？”

馬子安蹙眉，“有嗎？”

宋言靖：“她以前不會這麼久都不主動找我。”

“……”聽見這話，馬子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他猶豫了下，實話實說，“你們之前本來也不常見面啊。”

他和宋言靖是同班同學，兩人經常一起打球，最是清楚他和溫柚的情況。

宋言靖懷疑：“這樣嗎？”

“對啊。”馬子安真心覺得他多想了，拍了拍他肩膀安慰，“最近天冷得厲害，我估計溫柚她們是真不想出門。”

“誒，打球去吧，就差你一個。”注意到他神色有所鬆動，馬子安撞了下他手臂，“鄭玥真她們下午滿課，等我們下課後你再去找溫柚，人早就回宿舍了，還不如明天再去。”

宋言靖琢磨了一下，隱隱覺得是這麼個道理，“行吧，今天打球，我明天再約她。”

馬子安：“行，明天我陪你去找溫柚她們。”

-

放學後，溫柚擔心白薇在宿舍裡等自己，讓鄭玥真給自己在食堂給自己打包一份晚飯，便先回了宿舍。

她到宿舍時，白薇已經在門口了。

“學姐，你怎麼來這麼早？”溫柚驚訝。

白薇手裡抱著資料，笑盈盈道，“中午放了你鴿子嘛，我早早過來負荊請罪。”

溫柚唇角微彎，溫聲道，“沒關係，你也是遇到突發狀況了嘛，我也沒有在那裡等很久。”

聞言，白薇直勾勾盯著她，“柚柚小學妹。”

溫柚：“啊？”

白薇跟著她進宿舍，好奇地問，“你一點都不生氣？”

溫柚搖了搖頭，“不生氣啊。”

她也沒有耽誤事。

白薇看她呆呆的樣子，哎喲一聲，抬手揉了揉她頭發，開始後悔，“你說我怎麼不是個男人。”

“……”

溫柚被她的話嗆住，正想說點什麼，白薇出其不意地問，“或者我乖巧可愛的小學妹能接受女人嗎？”

溫柚哭笑不得，“學姐，你不要你男朋友了？”

白薇擺擺手，隨意道，“暫時可以不要他。”

兩人說著玩笑話，溫柚打開電腦，找出前兩天發給白薇的視頻，“有哪裡需要改？”

白薇拉了一把椅子到她旁邊坐下，“這個地方，我感覺有點兒不夠連貫，你覺得呢？”

兩人坐在一起討論，工作時間過得很快。

等視頻完全搞定，已經晚上九點了。

白薇沒在溫柚她們宿舍多待，她還有彆的事要忙，丟下一句有空請溫柚吃飯，便急忙忙走了。

人走後，溫柚打算眯一會兒就去洗澡。

忽地，和心儀男生出門約會看電影的閔喜兒回來了，她一進門，便喊溫柚和鄭玥真，神神秘秘道：“你們猜我剛剛在學校門口看到誰了？”

鄭玥真正在某不太“健康”的網站上衝浪，隨口道：“你爸。”

閔喜兒：“……”

溫柚：“……我們認識的？”

閔喜兒點頭，“當然。”

溫柚又問：“男生還是女生？”

閔喜兒：“你這樣問的話，我不如把正確答案告訴你。”

溫柚眼睛一亮，“好呀。”

“……”閔喜兒無言以對，“是隔壁宿舍的任倩倩。”

聽到這個名字，鄭玥真掀開床簾，很感興趣地問：“然後呢，她在門口做什麼？”

閔喜兒很了解地睨她一眼，“我就知道你會想知道，她還能在門口乾什麼，跟男朋友約會啊。”她告訴兩人，“她又換男朋友啦，這次的男朋友據說是理工的，兩人在外面約完會，男生開著車送她回來。”

“帥嗎？”鄭玥真最好奇這一點。

閔喜兒：“天太黑，看不太清楚，不過挺高挺瘦的。”

說到這，她不由感慨，“你說她談戀愛怎麼就那麼容易？”

鄭玥真：“好問題，我去隔壁問問她？”

閔喜兒斜她，“你現在就去。”

鄭玥真嘻嘻一笑，“我想我大概知道原因。”

閔喜兒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那你說說。”

鄭玥真很認真地分析，“大學嘛，談戀愛重在享受，看上了覺得不錯就談一談，多體驗一下和不同男生之間的荷爾蒙，其他完全不用考慮。而且任倩倩人長得漂亮，身材又好，追她的人本身也多，她換男朋友勤快也很正常，我要是長成她那樣，我男朋友換得比她還誇張。”

說著說著，鄭玥真還有點兒難過，而後立誓，“從明天開始，我一定減肥，我也要趁著大學沒有畢業談個戀愛。”

雖說大學戀愛不是必需品，但鄭玥真這個母胎單身真的很想體驗一下。

溫柚和閔喜兒對視一眼，商量道，“那你明天要挑誰陪你減肥？”

鄭玥真看向兩人，“你們倆石頭剪刀布輪流來吧。”

“……”

片刻，石頭剪刀布有了結果，溫柚輸了，“明早我陪你，我們幾點起床？”

大一進校不久，鄭玥真就嚷嚷著減肥，從那時起，宿舍四人便約定了，她要減肥運動的話，她們三人輪流陪她。適應運動的能讓三人鍛煉身體，還能促進宿舍友誼，三人都很樂意。

鄭玥真：“行。”

她掀開被子下床，“我稱一稱我現在多重。”

鄭玥真算不上很胖，她是微微有點兒肉的體型，又因為身邊都是偏瘦的朋友，所以偶爾會有自卑心理。

溫柚和閔喜兒很清楚這一點，因而也不太會說你不胖不需要減肥這類話，她們知道這不是鄭玥真想聽的，反正她想減肥她們就支持她陪著她，她不減肥，每天快快樂樂的也很好。

減肥事情暫時定下，溫柚拿起衣服去洗澡。

洗好出來吹乾頭發，溫柚便躺上床準備看部電影然後睡覺。她們這個專業，需要較多的電影儲備量，這樣在做一些作業，或是未來工作時，才能更得心應手。

-

剛躺下打開平板，溫柚擱在一側的手機震了震，她低頭點開，居然是陳霽發來的消息。

很簡單的，很讓溫柚不知道如何回答的三個字：「女朋友。」

溫柚看著那三個字，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裡在想什麼，可能是在中午那個噩夢裡，陳霽給她留了個還不錯的印象，所以她在面對他這麼明目張膽的，自己本不想搭理，不願承認的身份稱呼時，還是回了他一個句號。

緊跟著，陳霽問她：「在做什麼？」

溫柚：「……看電影。」

陳霽：「？」

溫柚：「宿舍。」

陳霽：「什麼電影？」

恰好平板上顯示出電影名字，溫柚沒多想地拍了張照片發給他。

陳霽：「你喜歡這部電影？」

溫柚：「嗯。」

陳霽：「下次一起看 。」

溫柚忍了忍，終歸沒能忍住：「陳霽！」

這個人能不能不要總說一些她給不出回答的話。

片刻，讓溫柚意想不到的是，陳霽給她回了一條三秒的語音。

她愣了愣，緊張地忘了微信語音可以轉文字這個功能，本能地掀開床簾看向外面，閔喜兒去浴室洗澡了，鄭玥真不出意外的話在看小說。

宿舍裡靜悄悄的，溫柚沒有冒險，她拿出放在枕頭旁邊的耳機戴上，才點擊語音播放。

電流滋滋聲響起，她還沒適應，陳霽低低沉沉的，裹挾著風聲和笑意的聲音傳入她耳朵，“嗯？怎麼了？”

他沒說什麼曖昧不明的話，可就這麼簡單的幾個字，卻讓溫柚不受控地把那句話重聽了一遍。

聽的時候，溫柚眼前甚至浮現出他說這句話時候的神情，姿態閒散地站在她面前，風吹過他發梢，烏黑的頭發會變得淩亂，卻更能顯出他神意自若的狀態，眉梢上挑，漆黑深邃的目光會望向和他說話的她，眼瞳裡倒映她的面容，薄唇往上翹起，有明顯的弧度。

想到這，溫柚倏地把耳機取下——她在想什麼？

她居然在腦海裡想象陳霽嗎？

溫柚大驚，直覺這不可以。她拍了拍腦袋，強行將陳霽從大腦趕出去。

緩了緩，溫柚才回複他：「沒什麼，我要看電影了。」

她覺得陳霽應該能明白她的話外之音。

陳霽確實是懂的。

隻是他發來的話，讓溫柚額間冒出三條黑線。

陳霽：「行，那男朋友就先退下了。」

溫柚目光直直看著這句話，深深認為，學校那些愛慕陳霽的女同學，包括一些男同學，以及學校論壇上對他的評價，一點都不準確。

什麼天之驕子，高嶺之花，端方淡漠……

他這幾天和自己說的那些話，說話時的語氣，明明就很欠不說……還總愛說一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讓她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