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西北門外這條美食街，每到晚上就變得尤其熱鬨，吃飯喝酒聚餐的同學很多，也還有少許被美食店吸引而來的路人，人聲鼎沸。

不遠閃爍著紅色燈光的燈牌的二樓小店，傳出鬼哭狼嚎的刺耳歌聲。可就是在這麼吵鬨的環境下，陳霽說的那句話依舊清清楚楚地鑽進溫柚耳朵。

女朋友？

他指的是她？

對上陳霽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溫柚大腦空白三秒，無措地解釋，“不是的，你不需要這樣，我不是——”

“你好，麻煩讓讓。”溫柚的話還沒說完，旁邊冒出陌生聲音，她回頭，這才發現自己和陳霽站在的角落是一條狹窄小巷的進出口，有人從另一邊穿過出來。

兩人往旁邊挪了兩步，讓陌生人走出。

等陌生人走遠了些，溫柚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準備再一次開口，陳霽忽然微抬下巴，語氣冷淡，“你高中同學過來了。”

溫柚轉頭，看見走出燒烤店的宋言靖環顧張望一圈，然後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溫柚。”

宋言靖走近才發現溫柚對面站著的人是陳霽，剛剛陳霽背著光，他沒有看清他的臉，“你們……”

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打轉，看向溫柚，語氣不悅，“你接個電話怎麼接這兒來了？”

他直接忽視陳霽。

溫柚怔了怔，感覺他這句話帶著點奇怪的情緒。

她遲疑幾秒，淺聲說，“……這邊安靜一點。”

宋言靖皺眉：“是嗎？”

溫柚嗯了聲，生硬地轉開話題，“你們吃好了？”

“吃好了。”宋言靖看著她，情緒轉變很快，語氣溫和，“準備回去了，走吧。”

溫柚往前走了兩步，忽而回頭看向還站在原處的人，嘴唇翕動，“陳霽。”

陳霽垂下眼看她，神色晦暗不明，沒有搭腔。

溫柚仰頭回視他，猶豫幾秒，“你不和大家一起回學校？”

宋言靖過來了，溫柚自然不方便繼續和陳霽說大冒險的事，但剛剛是她把他攔在這裡說事，現在她要和宋言靖走，把他晾在這裡總覺得不合適。

再怎麼說他們也是一起出來吃飯的同學。

聽見她的話，陳霽揚了下眉，無波無瀾的淡漠眼神裡浮現彆樣的情緒，他瞧也沒瞧旁邊面色不虞的人，唇角微勾，懶洋洋道，“回。”

他直起身子，長腿越過兩人，先一步回了燒烤店。

-

回學校路上，鄭玥真瞧著旁邊並排走，但一句話也不說的人覺得奇怪。

奈何周圍人多，她也不好意思問。

西北門到女生宿舍要花費點時間，一路沉默到宿舍樓下，鄭玥真正想要說話，宋言靖抬眸看向她，“我和溫柚說幾句話。”

鄭玥真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她很有眼力見地說，“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聊。”

女生宿舍門口有不少膩膩歪歪不舍得分開的情侶，也有進進出出的同學。

溫柚和宋言靖對視一眼，示意道，“我們去那邊吧。”

宋言靖點了下頭。

走到離宿舍樓大門稍遠的一棵樹下，溫柚抬眸，宋言靖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非常直接，“你晚上跟陳霽在門口說什麼？”

“……”

溫柚不意外他會問，可她還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總不能和他說，她在和陳霽解釋大冒險告白的事情吧？

當下這一刻，溫柚想起那句勸誡大家不要說謊的話，因為你撒一個謊，確實需要用到十個謊言來圓。現在的她，就是如此。

其實溫柚大冒險告白對象是陳霽這件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她也不怕被其他同學知道，討論甚至笑話她。

不巧的是，她那天晚上心虛慌亂，選擇錯誤地對宋言靖撒了謊。

現在她突然說她那天晚上告白的對象是陳霽的話，她怕宋言靖不相信，也怕他質問她為什麼當時不說實話。溫柚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也不知道怎麼處理最合適。

想到這，溫柚斟酌地說，“沒說什麼，就是打完電話碰上，我和他說了一句他籃球打得很好。”

“……你今天怎麼會去籃球館？”宋言靖想起這事，他下午並沒有約溫柚去看球，隻是和她約了晚飯。

溫柚：“啊？”

她驚訝地看向宋言靖，有點不懂他這話什麼意思。

宋言靖對上她迷茫的雙眼，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太對，忙不迭道，“我的意思是，今天怎麼會想去籃球館看打球，接的工作和作業都做完成了？”

他提起溫柚推遲自己前幾次邀約的借口。

溫柚：“嗯。”

宋言靖點點頭，淡淡一笑，“行，那周末要不要出去玩？”

溫柚：“去哪？”

宋言靖：“你想去哪？”

溫柚沒有什麼特彆想去的地方，天冷了，她隻想窩在宿舍睡覺。

糾結一會，她說：“不知道。”

宋言靖莞爾，“那我回去找幾個有趣的地方，選一選？”

溫柚猶豫了下，說好。

兩人在樓下沒什麼重點地聊著，到溫柚打了個噴嚏，宋言靖才催促她回宿舍休息。

-

回到宿舍，鄭玥真和閔喜兒正在看學校論壇帖子。

溫柚湊過去看，電腦屏幕上正好是陳霽投籃時被抓拍的一張照片，衣擺因跳躍掀起一角，露出線條分明的緊致腹肌。

這張圖下，回複已經幾百條了。

【我靠！！！好帥啊】

【草，陳霽這腹肌練得也太好了吧？線條分明不說，凹凸分明，手感肯定很好。】

【樓上在想什麼呢[微笑]】

【[微笑][微笑][微笑]真是一群膽小鬼，你們好奇手感，難道隻有我好奇枕在上面睡覺是什麼感覺嗎】

【那麼問題來了，我什麼時候能拿下陳霽？】

…………

有一個人開啟黃色話題之後，後面的跟帖畫風都變得極為不對。

溫柚猝不及防，被校友們的大膽發言給鎮住。

驀地，閔喜兒驚呼，“真真，你這句話什麼意思？你怎麼知道陳霽有女朋友了啊？”

在溫柚愕然之際，坐在電腦前的鄭玥真用匿名小號回了一條點讚最多的評論：【我聽說他有女朋友了。】

鄭玥真轉過椅子，“我和柚柚在籃球館門口聽見的啊。”

閔喜兒：“真的假的？”

鄭玥真：“應該是真的吧，他以前拒絕表白的人都很直接，拒絕就拒絕了，也不會說他有女朋友了這種話啊，對吧柚柚。”

溫柚：“……”

對上兩人看過來的目光，她艱難地扯出笑臉，含糊不清說，“我也不是很清楚。”

兩人沒注意到她的不對勁，繼續看帖，深入討論。

鄭玥真的那句話在帖子裡出現後，多數女生注意力轉移，開始熱討陳霽女朋友是誰，到底有沒有這類話題。

溫柚怕暴露什麼，索性拿起衣服去浴室洗澡，避開話題。

洗澡的時候，溫柚深覺要儘快和陳霽說清楚告白的事，這件事不能再拖，再拖下去，她有十張嘴可能都說不清楚了。

但她和陳霽除了周五的公共選修課外，沒有相同的課程。

而且在教室裡把他叫住，會非常引人關注。

思來想去，溫柚決定找人問一問陳霽的聯係方式，先和他約好時間地點，這樣會方便一些。

隻是溫柚在學校認識的人不多，和陳霽相熟的就更沒幾個了。

洗漱完，溫柚坐在書桌前認真思考，到底要怎麼樣才能不讓人起疑地問道陳霽聯係方式，並且加上他。

正當她絞儘腦汁沒想出來，準備放棄時，微信彈出一條新消息，是大她一屆的學姐白薇找她，兩人高中也是同一所學校的。

白薇：「柚柚，最近有沒有時間，幫學姐剪個視頻。」

溫柚：「有的，學姐你發給我就行。」

片刻，白薇給溫柚傳來一個視頻。

溫柚點開才發現，是下午籃球比賽的視頻。

白薇：「我們學校難得贏理工那邊一次，籃球隊那邊想要把視頻剪出來，放在視頻網站吸引一點流量。」

白薇是學生宣傳部的，常常需要負責宣傳方面的一些東西。

溫柚：「好，多久需要？」

白薇：「這個不著急，下周給我就行。辛苦啦。」

溫柚：「應該的。」

和白薇聊了兩句，溫柚猛地想起自己在學校第一次見到陳霽，就是去學生會找白薇的時候，兩人在說話，她進去，白薇還給兩人介紹了一番。

思及此，溫柚衝動問：「白薇姐，我想問你一件事。」

白薇：「你說。」

溫柚：「……你有陳霽的聯係方式嗎？」

白薇：「怎麼，你找他有事？」

溫柚：「嗯，我們之間有個誤會，我想找他說清楚。」

消息發過去，白薇那邊靜了幾分鐘，而後給她推來一張微信名片：「他的微信。」

溫柚鬆了口氣：「謝謝白薇姐。」

白薇：「客氣啦。」

溫柚：「那我就不打擾你了，視頻剪輯好了發給你。」

白薇：「行。」

-

躺上床，溫柚盯著白薇推過來的名片點進去，看到陳霽的微信名和頭像，他微信名很言簡意賅，一個大寫的C加句號，頭像倒是分外不同。

溫柚看著左上角那張小小的圖，鬼使神差點開放大——那是一張手繪的黑色小貓，小貓懶洋洋趴在地面，旁邊還放了一根類似魚竿的東西。

盯著陳霽的微信頭像看了好一會，溫柚在心底給自己加油打氣好幾遍，一鼓作氣發出好友申請。

發完，她等待回應。

十分鐘過去，微信毫無動靜。

避免自己一直看手機，溫柚強行打開電腦，決定先把學姐發來的視頻點開從頭到尾看一遍，再進行剪輯加工。

不知不覺，兩小時就過去了。

“柚柚。”最後準備上床睡覺的閔喜兒喊她，“你在忙嗎？需不需要燈？”

溫柚掀開簾子，“不用，你把燈關了吧，我電腦看得見的。”

這話鄭玥真就不讚同了，“柚柚，關了燈看電腦很容易近視眼，我們也沒那麼早睡，開著燈對我們不影響的。”

閔喜兒深表讚同：“對啊，等你忙完再關。”

認識溫柚不久，鄭玥真和閔喜兒還有另一位室友就發現了，溫柚是個很怕影響彆人，很怕給彆人帶來麻煩的人。

簡而言之就是，她道德感太重。

以前閔喜兒她們不知道她接了兼職視頻，或要寫一些東西的時候，習慣性早早關燈躺在床上玩手機，溫柚從來不說什麼，她就默默躲在被窩裡，開著一盞亮度極差的小燈做她要做的事。

被鄭玥真她們發現之後，她則說怕影響她們。

可實際上，她們並不覺得她會打擾。

她們是性子直接的人，真要睡覺了，她們會直接跟溫柚提，讓她關燈。但即便如此，溫柚還是擔心自己會打擾到她們。

“我也打算睡了。”溫柚看了眼時間，“明天還有課。”

她把電腦合上。

閔喜兒：“你確定？”

溫柚點頭。

去了趟洗手間，溫柚把宿舍燈關了，重新躺在床上，拿起手機，她才發現陳霽在一小時前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

看著兩人對話框彈出的係統消息，溫柚又看了眼時間，估摸著陳霽應該還沒有睡覺，組織著語言給他發消息。

溫柚消息發來時，陳霽剛洗完澡，帶著水汽從浴室走出。

坐在客廳沙發上玩遊戲的池明俊往他身上瞟了眼，感慨道，“學校女生不知道該多羨慕我。”

陳霽不住宿舍，他在學校外租了房子。

而池明俊今天約了朋友打遊戲，厚著臉皮來他這兒蹭網來了。

陳霽連個眼神都沒給他，進房間套了件衣服，折返出客廳時，池明俊喊他，“你手機震動了，誰這麼晚給你發消息？”

陳霽走到茶幾邊，拿起手機點開，兩條消息都是溫柚發來的。

第一條是自我介紹，告訴他，她是誰。

第二條是：「很抱歉這麼晚給你發消息，我加你微信是想跟你說一下上周五告白的那件事，那是我在玩遊戲做的一個任務，你千萬彆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

在溫柚斟酌著語言，準備和陳霽認認真真道歉時，他消息彈出。

陳霽：「？」

看著那個問號，溫柚緊張地吞咽了下口水，顫顫巍巍打字：「我知道我現在這樣說很不負責，也覺得很對不起……」

這句話還沒發出，陳霽第二條消息出現在對話框：「嗯？是要和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