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樂被景皇禁足了!”
司馬戩話語收回及時,卻怎能瞞過薑離的感知。
作為景皇最為寵溺的女兒,雲樂公主得萬千寵愛於一身,從未真正受過景皇一句冷言。
怎會因替自己求情醫治,而被景皇懲戒?
薑離眸光閃了閃,感到些許詫異。
他坐鎮西北莽原,勢力發展迅猛,令景皇產生忌憚,也很正常。
但其身為一國之主,不同於平民百姓,一言一行都關係重大,往往代表著一種姿態與態度,更應謹慎小心。
喜怒不形於色,是身為一國之主的基本能力。
即便忌憚自己,也不應該如此明顯的表現出來才對。
聯想到之前景皇不管不顧、接連兩次發出金令,急喚自己入宮,也與之前氣度恢弘、銳意圖治的大周雄主作風,差異明顯。
“難道是神境山脈之困,以及被拒於北境長城之外的屈辱經曆,令景皇的心境發生了變化?”
薑離心中一動,籠罩方圓數十裡的強大感知力瞬息收攏回來,集中在方圓千米之內。
被籠罩在感知範圍內的數百文武官員,一舉一動、一呼一吸,甚至每一個微不可察的神情、眼神變化,全都被他仔細捕捉。
隨著隊伍距離皇庭越來越近,很多文武官員的呼吸頻率明顯急促了一些,心跳略微加快,血流加速,肌肉緊繃,口乾舌燥,面色神情也略顯僵硬,顯然是緊張導致的表現。
君主不怒而威,自有泰山壓頂的氣勢,但周圍大臣從官二三十載,久經宦海,本應從容有度、處事不驚才對。
造成這般局面的唯一解釋,便是坐於皇庭之中的大周皇主,喜怒不定,行事反常、難以捉摸!
隊伍穿過盛京街道,一路行至大周皇宮之外,巨大而沉重的鎏金大門緩緩開啟,無數身披暗金甲胄的大周皇族侍衛,持戈而立,恭聲迎喝:“恭迎莽州王歸京入宮,麒麟戰神世襲永昌!”
喝音落下,皇族侍衛同時半跪行禮,沿著入宮主路兩旁,一直延伸到皇宮深處。
“這就是大周皇族的親君十八衛!”
薑離不動聲色的一馬向前,踏向皇宮,目光掃過跪倒在兩旁的暗金甲衛,心中暗暗留意。
大周負責守衛皇庭、聽命景皇直接統領的衛軍,共有二十八,合計十萬之數,全部都是四境太極以上境界。
薑離之前遇到過的麒麟衛便是其中之一,但與此刻見到的這些暗金甲衛相比,卻略有不同。
麒麟衛、飛廉衛、英招衛等十衛,統稱為皇族外衛,人數較多,負責執行景皇的各種命令與調遣。
而親君十八衛則被稱之為內衛,實力更高,完全聽從景皇一人之令,負責鎮守大周皇宮。
非得景皇親令,終身不得離開。
縱然是盛京城被破,也隻能死守宮門,不得踏出一步。
傳聞中,除了這二十八衛之外,還有一支更為強大神秘的護衛,是大周皇族的真正的底蘊。
不過自太祖組建這支神秘之衛時起,就從未現身過世間,除了皇族核心成員之外,便是滿朝文武重臣也不知道這支力量的名號。
“不愧是鎮守皇宮的十八親衛,任何一人都是以一敵百的高手!”
薑離讚許點頭,他麾下四十萬大軍,訓練有素、實力不凡,但與這十八衛相比,依然遜色不少。
唯有萬名獫狁重騎與五千重甲步兵,可與這數萬親衛一較高低。
來到皇宮入口,文武百官紛紛下馬步行,一路護送薑離而來的一眾安莽兵士不得入宮,隻能於宮外等候。
隻有三皇子司馬耘、五皇子司馬戩慢薑離半個馬身,與之一同策馬入宮。
穿過深深的宮門甬道,一座氣勢恢宏、金碧輝煌的巨大宮殿群就呈現在了薑離的面前,連綿起伏如山,浩浩蕩蕩,氣象萬千,是整座盛京城氣運最為彙聚之地。
磅礴如海的氣運自雲空之上垂下,仿若銀河天降,形成氣運霧繞翻湧的奇景。
與之前遠遠觀望相比,此刻的盛景更加昌隆浩大,果真有一種氣吞萬裡山河的雄壯氣魄。
“是中州鼎器的氣息!”
薑離遙望雲空,在籠罩覆蓋整座皇宮的無窮氣運之中,感應到了許多屬性截然不同的氣運。
其中既有大周皇朝的氣運、大周皇族的底蘊氣運、彙聚萬千大周子民的氣運,也有來自九州大地、承載億萬生靈的氣運。
而其中最為精煉磅礴的當屬九州氣運之一的中州之氣。
“轟轟轟”
隨著薑離步入皇庭,雲空之上忽然發生宏大晃動,更多的氣運自雲空之上再次垂落。
彙聚到大周皇宮的氣運之中,隱隱誕生出更多的祥瑞異象,形成無數幻化的畫面。
整座氣運之象都昌隆了三分不止。
“我大周的氣運更加鼎盛了,這是中州鼎器對我大周的認可!”
“安莽王不愧是我大周朝的麒麟子,自身便是一種氣運,若莽州鼎器沒有被鬼族奪去,隻怕能協助聖上激發出中州鼎器的全部運勢!”
“大周若想昌隆、建立帝業,安莽王至關重要啊!”
籠罩在皇宮之上的氣運,並非實體顯現,尋常之人根本無法察覺,唯有精神達到一定境界的頂級宗師、武聖,亦或是修煉道法有成的高手,才能察覺。
隨薑離一同進入皇宮的數百官員,品階不低,全都是大周朝最具實權、地位最高的人物,其中不乏武脈、道脈、儒脈造詣極高之人。
當薑離進入皇宮,引發大周氣運疊加的盛景出現,很多人都第一時間察覺,臉上神色劇烈變化,心中不禁生出諸多思緒與算計。
司馬耘、司馬戩兩兄弟也震驚不已,望著幾乎形成完美華蓋的雲空,瞠目結舌。
他們自幼生長於皇宮,此處凝聚的氣運變化清楚無比。
回想數月前景皇攜中州鼎器歸宮,與人仙薑時戎接連踏入皇宮,九天之上也曾接連垂落兩道磅礴氣運。
但與今日相比,卻要遜色不少
……
“聖上,天道再降氣運了,這是天佑大周的祥瑞之象,九州共主非我大周莫屬!”
“難道是安莽王入城了?都說他氣運昌隆,曾經執掌莽州鼎器,本以為他鼎器被奪、體魄被廢,氣運早已消散,沒想到還能有此威勢!”
“看來安莽王是承天道認可的,亂世將至,既是禍端也是契機,每每大世臨近,都會有無數天之驕子橫空出世,每一人都承載一份天運護佑,各有所長,將帶領世間走向另一個恢宏精彩的大世!”
“安莽王就是這樣的人物,隻可惜天之驕子無數,世間的主角卻是唯一,落寞隕落、黯然退場才是最終歸宿!”
“話雖如此,但他仍有氣運在身,這是尚未被天道放棄耳朵表現,體魄被廢,可他運籌帷幄、用兵如神、決勝千裡的本領尚在!”
“既被天道青睞,薑離體魄或有轉機!”
皇宮主殿內,大周景皇安坐於皇椅,高高在上俯視人間,更有三十幾道氣勢不凡、高深莫測的人物,分立在殿內兩旁。
這些人身份地位超然,或是大周皇族的重要核心人物,或是大周十二卿之一。
東襄王司馬嶼、鎮武侯薑時戎、五軍都督府皇甫穆川、六部尚書、文廟大先生、欽天監正、督察院長等人均在此列。
感受到彙聚於皇宮的氣運變化,這些大周權勢、地位最為超然的存在,自然也都清晰感應,紛紛抬頭,目露驚色。
薑離入宮,引來天運加持,這對於大周而言,絕對是一樁幸事、喜事。
但有子如此出眾,幾乎碾壓所有皇子,卻又令眾人心中平增一道疑雲與隱隱的擔憂。
薑離得九幽炎雀炎夕瑤認主,又被景皇收為義子。
即便他不是景皇血脈,卻是除幾位皇子外,最有資格接近大周權柄的人物。
在民間與軍隊的聲望,更是極高。
加之此等異象,難免不令很多人暗生出其他心思來。
亂世將至,誰又能預測未來的九州天下走勢?
“哈哈哈,好一個安莽王,我大周得此棟梁,何愁帝業不成!”
一道威嚴而冷冽的笑聲自大殿深處傳出,打斷眾人的低聲議論。
景皇司馬屹面帶笑意,雙眸綻放蘊蘊神采,遙遙望向殿外,深邃如海的眸子深處,似是風平浪靜、寧靜和諧。
但頭頂之上的氣運卻在此刻動若洪流,扶搖直上,宛若神龍盤柱,彙聚風雨。
引得殿內眾臣,心中一沉。
“聖上,安莽王薑離體魄被廢,雖令我大周失去一位鎮守邊陲、百戰百勝的無敵戰神,未來武侯,但他策略治軍本領猶在,若能成為皇師,將一身所學傳授於諸位皇子,也是幸事一件,未來輔佐聖上與太子,也能令我大周基業更加穩固!”
東襄王司馬嶼見狀,連忙諫言。
似乎自被親生兒子拒於北境長城之外時起,聖上的心境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疑心逐漸加重。
甚至對奉命鎮守雲景十七府與南海的四皇子、二皇子,也生出一些擔憂與疑慮,接連派遣督查院十幾名文官,前往雲景、南海監軍。
更暗中抽調部分皇族親衛,組成新的衛所,暗中探查百官行為。
此事進展極為隱秘,隻有東襄王司馬嶼和鎮武侯薑時戎知曉。
若非薑離體魄被廢,對大周皇權的威脅大大減輕,隻怕此刻已有暗探深入莽原,混入安莽軍中了。
“本皇知人善任、用人不疑,薑離武略出眾,豈能被困於皇宮之中,朕還盼望他替朕橫掃北莽、大羅,震懾西域呢!”
景皇怎能聽不出東襄王司馬嶼言語中的勸解之意,他淡淡一笑道:“更何況,薑離是朕的義子,他萬裡馳援、於鬼族大軍救下了朕,是朕最信任的臣子。
“朕此次召他回京,一是擔心他的身體,二是要為他補辦一場最為浩大的冊封儀式,第三則是要為他解決終身大事,大周男兒年滿十四即可成親,薑離既已立府,堂堂莽州王豈能沒有眷侶為他照料府邸瑣事,令他全力以赴為大周征伐天下!”
“聖上要為薑離賜婚!”
在場眾臣聞言,無不感到意外。
薑離身為鎮守一方、世襲罔替的異姓諸侯王,冊立王妃絕對是一樁不容忽視的大事。
其重要程度不亞於薑離被冊封為王本身。
他承載丹書鐵券、世襲罔替,所誕嫡長子便是未來的莽州王。
因此身為大周皇主,景皇對於安莽王妃的冊封人選,必然會有諸多考量。
無論是王妃本人,還是其身後的家族,都必須是景皇深信不疑之人。
就算薑離忠於大周,但他的子嗣卻未必會如他一般忠心。
若安莽王妃身後的家族生有二心,難免會在未來讓大周面臨國土分裂的可能。
因此這等重要決策,聖上勢必要聽取在場眾臣的意見和舉薦。
可此刻觀景皇的言行,似乎心中已有合適的人選了。
“安莽王到!”
就在殿內眾人暗暗猜測未來的安莽王妃,可能是哪一大家的女子時,殿外傳來了司禮監掌印大太監的一聲高呼。
殿外廣場上,薑離在司馬耘、司馬戩的攙扶下,緩緩下馬,平整略顯褶皺的衣衫,挺直脊背,一步步走上漢白玉階,出現在殿內眾臣的視線之中。
他步伐緩慢,每每踏上一步,便要喘息幾次,才能再次邁起,跟隨而來的數百大臣,也隻得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耐心等待薑離的踏階而上。
尚未登到一半,薑離背後的衣衫就已被汗水浸濕的通透,看的身後的數百文武大臣扼腕歎息。
尤其是其中一些曾隨景皇一同出征、見識過薑離縱橫莽原風采的臣子,更為薑離此刻的境遇,感到惋惜、酸楚,眼中泛起霧氣。
“臣安莽王薑離,拜見聖上!”
不知過了多久,薑離方才登上高台,在司馬兄弟的小心扶攙下,走入主殿。
少年費力的抬起慘白憔悴的面孔,望向高高在上的大周景皇,躬身行禮。
額頭冷汗一滴滴滑落,墜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更仿佛一記重錘砸落在主殿內一眾人的心頭。
或許是薑離崛起太快,一件件不世功勳,帶有太多傳奇的色彩,讓大周朝上下的很多大臣,都忘記了這位權柄極重、割據一方的異姓諸侯王,其實仍舊是一個尚未及冠的文弱少年。
曾經對他行為的諸多忌憚、猜疑與假想,在此刻看來,都顯得有些滑稽可笑且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