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親(1 / 1)

夢的主人糊裡糊塗地坐在工位上。

手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張白紙,上面畫滿了簡筆的魚頭,那是她剛坐到公司時畫下的。如今,切換到社畜狀態的楊楚正對著電腦,賣力地給PPT排版。

她動作越快,上面的內容被移除得越快。

於瑜幾次嘗試跟她說話,她都沒有搭理。

楊楚晃著燒熱的腦袋,陷入自我懷疑的怪圈:“來不及,再快都來不及!我做的內容怎麼沒法保存?為什麼啊?”

部門主管路過她的工位,著急地催促她:“小楊,做出成果了沒有?老總和甲方都等著你去做方案彙報。”

這個雪上加霜的消息令楊楚更加混亂。

“完蛋了完蛋了。”她崩潰地扯著頭發。

於瑜看見她的頭頂冒煙,彆在她腦後的白色新娘頭紗被煙熏到後直接燒了起來,火勢迅速蔓延至她身上的婚紗。

他控來一大團冰水,在火焰燎到她的皮膚之前,水從楊楚的頭頂澆到腳。

她被水嚇了一大跳。

臉上的新娘妝花了,水把電腦澆死機了。

這下,她終於注意到身邊的魚頭怪。

楊楚站起來對他發飆:“我的方案啊!剁椒魚頭!你乾了什麼!”

於瑜試圖將她從公司劇情中拽出來。

“不要去方案彙報,我們回婚禮現場吧。”

他拿起桌上那張畫滿魚頭的紙,拍到她跟前。

“楊楚,你好好想想……大海、女王、海上煙花、老板炸了、海上漂流、荒島、剁椒魚頭,烤魚王子的營救。你想想,我們經曆過的那些。”

他耐心地逐步引導:“你看你穿著的婚紗,我們還在童話裡啊。記不記得,你說你不會騙我,這回會在婚禮上哭?”

她呆呆地垂眸,望向自己濕漉漉的夢幻大婚紗。

“對哦,童話、婚禮,是有這麼回事。”楊楚想起來了。

她迫不及待地跟於瑜告狀:“剁椒魚頭,剛才烤魚王子說他讓你去當舞娘,我特彆惱火。我跟他發脾氣,烤魚王子也朝我發脾氣,我不習慣跟人吵架的,但他實在太過分了,你是我的私人財產,他怎麼能隨便使喚你呢?”

“沒有,我沒去當舞娘。”

他哄小孩似的,安撫著她的情緒:“我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嗎,你看我,身上沒少一根刺,我好得很呢。”

話雖這麼說,他的腿疼哪怕是換了場景也一刻都沒有消失。

於瑜牽起楊楚的手,想讓她繼續把童話的夢做完:“走,我們回烤魚宮殿,吃烤魚大餐。”

“嗯。”她跟隨他的腳步,推開出公司的大門。

一陣涼風撫過,海洋的氣味充斥鼻腔。

寫字樓的裝修褪去,他們重回賓客如雲的童話宮殿。

女王陛下的頭發吹乾、妝容補上,純白的大裙擺婚紗恢複如新。

原來穿著小褲衩的魚頭怪也在此刻意外地發現,他被換了一身新郎的白西裝。

腳下的路面“唰”地變換,巨大的紅地毯伴隨他們的前進一路氣派地往前鋪開。

天空降下花瓣雨,朵朵桃花被風從“鬥地主村”吹到了他們的婚禮會場。

挽著新娘的魚頭怪自然地接受了他的新郎新身份。

不過,他知道更大的挑戰還在前頭。

紅地毯的儘頭處站著婚禮司儀,以及,另一位穿白西裝的新郎。

新娘楊楚的手很燙。倒不是她緊張,是發燒的狀況始終沒有緩解。

體溫瘋狂飆升著,隻有緊緊握住身邊那隻冰冷的大手,依靠他的支撐,她才勉勉強強走完了紅毯。

婚禮的司儀長著部門主管的臉。她從於瑜手裡接走楊楚,並帶領新娘站到了會場的中心,萬千矚目的聚光燈之下。

“既然來到這裡,就該做出選擇了。”

主管翻開文件夾,莊嚴地問道。

“新娘楊楚,方案彙報和翹班回家,你隻能選一個。請問你要選誰?”

左邊,是穿白西裝的公司老板。他財大氣粗,背後堆著金山銀山,手裡握著楊楚的工資單。

右邊,是身著同款白西裝的魚頭怪。他吊兒郎當地倚著大殿的柱子,手插西裝口袋,站沒站相。

主管把麥克風交給新娘。

“我選……”

身體的高熱讓楊楚的視線模糊,她在昏倒前,用最後一絲力氣朝他伸出手。

“翹班回家。”

賓客拉響禮炮,紛紛叫好。

新娘手中的話筒滑落,她也輕飄飄地朝地板栽去。

賓客們倒抽一口冷氣。

被她選擇的那位新郎趕在她落地前,用矯健的動作完美地接住她。

於瑜一把將楊楚抱起,帶離會場。

他如同失去痛覺,抱著她和她的大婚紗,依舊走得飛快又穩當。

“我沒聽清!從沒請過假的我司頂級社畜楊楚,她竟然選了那個魚頭怪嗎?”

老板面子掛不住,惱羞成怒:“所有員工聽令,把他們給我抓回公司。”

於瑜沒回頭,僅一動念。

包裹宮殿的玻璃牆碎成齏粉,源源不斷的水灌入宮殿內。

所有囚禁的魚兒都恢複了自由之身,在壯觀的災難中歡快地遊動;而宮殿內的人們瞬間炸了鍋,亂作一團。

“楊楚,彆走!楊楚,你聽好!”

老板慌亂地套上員工遞來的救生衣,在他們走出宮殿前,鉚足最後的力氣惡語相向:“如果天亮前你不回到公司,你就被炒掉了,以後不必回來上班了!”

聽到老板的話,楊楚的眼皮動了動。

於瑜沒有錯過她的小動作。

他抱著她走出宮殿。

他們坐上了來時的大船,船正對著寬闊的海面。

虛弱的她靠著他的胸膛,費力地睜開眼。

海面的遠處,天空微微泛白,新的一天將要到來。

“這樣,是你要的幸福嗎?”他問她。

“嗯,”她說:“幸福。所以想笑,不想哭。”

“就知道你又是騙我。”

“剁椒魚頭。”她故意鬨他。

“再這麼叫生氣了。”

“魚頭怪人。”她俏皮地取了個更難聽的。

“你想回城堡嗎?”他知道她到底是看重她的工作。

楊楚歎出一口氣。

她的耳朵貼著他的心臟,無限貪戀這個舒適的懷抱。

“不回去了。有人告訴我‘你可以相信童話’,我想信一回。”

她懶洋洋地閉上眼睛,在昏沉的意識中跟隨心意,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我很開心能在發燒時候被你強行帶走。我沒有做出反叛的勇氣,一直在忍耐所有事,直到我無法承受。其實,沒有人像你這樣抱過我,我被你從公司帶走的那天,心情像是逃課。”

“你對我來說,就像童話裡的王子。我記得,我在公司天台見過你,我們乘著水流,在雪花裡,一起飛躍北京的上空;我記得,你凶凶的,臉蛋看上去非常的健康;我記得,你有一雙無情的冰藍色的眼睛,還有一條非常美麗的淡金色尾巴。”

她抬起眼眸,伸手摸向近在咫尺的醜陋魚頭。

手過之處,有魔法閃耀的光點。

於瑜恢複了原本的容貌。

一身健康的曬黑的皮膚、凶悍暴躁的紅發、棱角分明的帥臉,他擁有著如此奪人眼球的好看皮囊。

那雙冰藍色眼眸,最好看,也最討厭。

他看著你,又不像看著你。

他總是漫不經心,似乎一切情緒好惡都不會在他的眼中停留。

她的指尖蹭過於瑜水紅色的唇畔,輕輕一壓,似玩笑般輕佻地挑逗。

“知不知道,你看上去很好親。”

他移開她的手:“自重。我不是隨便的人魚。”

“哦。可我是隨便的人。”

她勾住他的脖子,將他壓向自己。

他沒躲。

“看來你也很隨便。”她嘟囔著,吻了上去。

金色的陽光順著他的睫毛灑下。

沒有感受到另一雙嘴唇的觸感,楊楚偷偷將眼睛打開一條縫。

於瑜在變淡。

他像是緩慢地蒸發著,輪廓在陽光的照射下變得透明。

他嘴角掛著欠揍的笑,看著她費勁地昂著脖子,也不出聲提醒。

楊楚難以理解:“為什麼會這樣?按照美人魚的故事發展,我選擇了人魚,沒有選擇王子,你不應該死。”

“可能是因為你記住了我說過的話——魚是注定無法離開水的,即便人魚和人相愛,沒有巫女的變身藥丸,人魚也無法適應陸地,最終會變成泡沫。因此,人魚和人是注定的be。”

趁機拿出用來收集人類眼淚的貝殼,於瑜深情款款道。

“你要是為我的死亡感到難過,你可以為我流淚。我看看能不能把眼淚帶回海洋,讓巫女給我做成變身藥丸,也許我能再活一活。”

朝陽灑向大地,海水如被灑下一把金粉,閃著亮光。

於瑜的身體淡得像一層霧,再也摸不見,往空氣揮揮袖,他就要散開了。

如今這忙,楊楚是想幫也幫不上了:“早跟你說,你的設定太長。看吧,每次要講那麼久,現在哭也來不及,你馬上要沒啦。”

她從婚紗的裙擺下掏出先前電他用的電擊棒,對準自己的心臟。

“沒事,我的新郎,至少……”

“我能陪你一起死。”

她按下開關,強力的電流通過身體。

在他消散的同一時刻,她的心臟驟停。

童話中的新娘以擁抱的姿勢,倒在破曉的曙光之中。

潔白裙擺上,泡沫留下了不滅的痕跡。

夢的彌留時分。

已經不具備形體的他們在楊楚徹底醒來前,仍在鬥嘴。

人魚新郎:“我們都死了,BE。這麼值得哭,你都不想哭?”

女王新娘:“HE還是BE全看個人理解,我覺得,這算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