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1)

貪香 星灼灼 6634 字 6個月前

內侍歉意地躬著腰,這才說出實情:“奴才是負責照看賀禮的。”

“那宮女從隊列裡走出來,端著碗小跑到奴才近旁,問奴才要不要把這湯喝了,剩了許多,實在可惜。奴才哪敢,低頭感謝她的好意。她趁奴才低頭之際,直接撲向江家的禮桌,腳腕一扭,一碗油水就倒在了箱子裡。”

“那宮女奴才已經叫人拿住了,問她受誰指使,她隻說自己走得急,腳下打滑了。萬壽節這般隆重的日子,奴才們也不敢動私刑拷問她緣由,隻好先把她關起來。”

他抿著焦慮乾涸的唇,“奴才看禮不當,公公會處罰奴才。”

“隻是這禮,該怎麼辦?敖公公選上了。”

“我去看看。”江淨瓶甩著繡帕就跟他往置禮亭去了。

不時,江淨瓶哭哭啼啼地回來,“二姐,那油浮在棋子上,一時半會兒擦不乾淨,況且木箱聞著一股冷雞湯的腥味,就是擦乾淨了,也不敢送到皇上面前啊。”

江神聆猜測是陸珈謠派人乾的,她前生能安排人在太子膳食裡下春.藥,可見恭王在皇城裡有不少內應。

獻禮已過半,來不及補救了。

江神聆輕拍江淨瓶的背,“事已至此,便讓內侍去告訴敖公公,將這棋具跳過吧。”

江淨瓶把頭靠在江神聆的肩上,輕聲抽泣著,“對……對不起二姐,我該一早去那裡守著的。”

“怎會是你的錯,你不要遇事便責怪自己。若有錯,也是我的錯,我招惹了郡主,導致她報複。但千錯萬錯,最錯的便是她,她那臭脾氣,遲早禍害全族。”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萬一那棋具聖上不喜歡,反而苛責江家呢?便當避禍了吧。”

江神聆輕揉她的肩膀,耳語道:“彆再哭了,萬壽節上哭,被人看到了,江家會受罰的。”

“對不起姐姐。”江淨瓶立刻止住了眼淚,一把將淚水擦拭乾淨。

她坐回位置上,低頭喝茶止住哽咽。

江神聆抬眼看到太子內侍肖佑站在不遠處,正偷聽她說話。

被她看見了,肖佑對她行了一禮,那目光裡帶著幾分讚許,行完禮,他便轉身離去。

從她進宮開始,這肖佑便鬼鬼祟祟地在她身旁偷偷跟著,方才陸珈謠走後,他走了。這時候又過來偷聽了兩句,又走了。

江神聆捏著繡帕,煩躁不已。

***

皇上今朝已五十有八,長期安逸享受,體態臃腫。

他在龍椅上坐久了,逐漸疲乏,側頭問敖公公:“還有幾個?”

“隻剩兩個了。”敖公公答。

皇上輕“嗯”了一聲,看完最後兩個賀禮,他便要去後殿休息了。

待晚宴再來。

敖公公道:“和淑郡主獻上石中奇玉。”

他話音落下,候在殿旁的陸珈謠命四個仆從搬上一塊一人高的石頭。

石頭抬上來後,陸珈謠道:“皇上,這石是我偶然得到的,命人劈開之後,其中有美玉。”

仆從將石頭打開,裡面的玉石成色雖雜,但在宮燈照耀下光彩奪目,且那石中玉,隱隱瞧著像是個“壽”字。

皇上露出笑顏:“和淑,告訴朕,這玉是怎麼弄進去的。”

陸珈謠笑得燦爛,“皇上,這是天降祥瑞,上天賜福於大燕,賜福於聖上。哪是我派人弄進去的。”

“當賞。”皇上招她到近前,問她有何想要的。

陸珈謠低頭拉著廣袖,扭捏了一下,眉目含情地看向司洸。

她可是女子,哪能當眾求皇上賜婚,她便這樣等著,讓皇上皇後看透她的心意,問她,她再順勢說出來。

司洸冷眼瞧著她,手指在圈椅的扶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不動聲色。

恭王看向酒後微醺的皇上、無動於衷的皇後,再看向像看仇人一樣看自家女兒的太子,心裡默默歎了口氣。

“和淑。”恭王沉聲說,“你忘記答應我什麼了?”

陸珈謠撅了撅嘴,忍著不悅,擠出一點笑容:“隻要是皇上賜的,和淑都喜歡。”

皇上便賜了她雲錦、蜀錦各十匹,金銀若乾。

陸珈謠掛著苦笑,答謝皇上後退到恭王身旁。

司洸不再看她,問身旁的肖佑,“敖毫怎麼做事的,為何把江家排到最後?”

肖佑手心冒汗,殿下問了,他才敢說:“殿下,江姑娘的禮,被郡主派人潑了雞湯,送不了了。”

短暫的沉默後,司洸眼色寒戾如刀,掃過肖佑的臉,目光落在最後一位獻禮的司湛身上。

原來最後一位是司湛。

他瞥了司湛一眼,又盯回肖佑,壓著嗓子問,“她在何處?可有哭鬨。”

肖佑細聲說:“之前郡主找麻煩,江姑娘便紅著眼險些落淚,後來江姑娘被郡主逼急了,與郡主爭執了兩句。奴才攔著,郡主才沒把氣沒撒在江姑娘身上。轉頭奴才便看到,郡主向敖公公打聽江家的禮在何處。恰好劉嬤嬤路過,還熱心地指了紫檀木箱子,說‘玉佛是江尚書的,箱子裡的是江姑娘要送的’。”

“奴才以為郡主是存了攀比的心思,沒想到是存了毀掉賀禮的心思……”

“哎喲。”肖佑翹著蘭花指,“奴才剛才去看,江二姑娘和三姑娘抱在一起,三姑娘都氣哭了,二姑娘明明是自己吃了虧,還撿著好話安慰妹妹。”

肖佑豎起大拇指,“真不愧是殿下看上的人,真有太子妃風範呐。”

司洸按捺住怒火,睨向向他暗送秋波的陸珈謠,扯著嘴皮發出低沉短促的笑聲。

他想了幾月的事,就這樣被她毀了。

他隱住怒色,皺眉思慮。

好在還有晚宴。

司洸打算下午帶江神聆去母後面前說情,晚宴之時讓母後起個由頭,再將親事定下便是。

司洸猜江神聆心裡難過著,他更是坐不住,待司湛送完禮後,他便趕緊過去看她。

司湛走到殿中,叫上司泓幫忙,一起展開他的賀禮——他親手所繪的江山圖。

畫卷展開,色彩明麗,畫功精湛。

綿延的山脈、五彩的祥雲、奔湧的江水落在畫卷上,栩栩如生。

司湛指著畫上一處處景致,不疾不徐地說著繪畫時的感受,話裡話外都誇讚著父皇的豐功偉績。

皇上盯著江山圖,逐漸坐直了身子。

司湛素來話少,又不愛恭維不喜熱鬨,聽到他來賀禮時,皇上是覺無趣的。

但司湛一頓誇耀下來,比起那些皇上聽慣了的馬屁,見慣了的阿諛奉承的臉,他神色自然,語氣似清風流水,徐徐潺潺。

皇上聽著心裡舒服,一向孤傲的兒子也誇讚自己,看他神情,那哪是奉迎,隻是道出實情。

皇上回憶往昔,自己二十歲繼位,經曆諸王叛亂,又經曆了廢太子和廢後的謀逆,為平逆賊,殫精竭慮。

如今五十八歲還朝夕不倦,實在是居功甚偉。

司湛說完,頓了頓,“父皇,這畫兒臣已竭儘全力,但尚有美中不足之處。”

“哦?”皇上一眼望去,千裡江山躍然紙上,畫功了得,何來不足之處,“但說無妨。”

司湛指向畫卷右上方,彩雲屈曲繚繞、輕盈流暢,“兒臣在此處留白,想作詩一首,填於畫上。”

他抬頭望向皇上,淡淡一笑,“可兒臣才疏學淺,最後還是將這處空了下來。今日殿上,不乏學識淵博之士,兒臣想,若有人能代兒臣作詩一首,填在這畫上,那便完美了。”

“這個主意好。”皇上興致勃勃地看向群臣。

楊昀傑摸著胡子,皇上沒提他,他卻主動站出來玩笑道:“皇上可彆看老臣,老臣不行。”

皇上也笑起來,指著他說:“楊閣老,你這兩朝元老,進士及第,做首詩都做不出來,朕看你就是偷懶。”

瑾王的畫珠玉在前,殿中倒是有躍躍欲試者,但思前想後,一是怕自己的詩配不上這幅畫,反倒貽笑大方。

二是官場之上,自己的上司都說不行,底下的人跑出來顯擺,事後恐怕要被刁難。

司洸看場面僵住了,又想快些散席,盯向眾人,鼓勵道:“隨便誰,來試試!”

被太子這眼風一掃,更是無人說話了。

敖公公身旁的小太監馮茶籽彎腰道:“皇上,奴才方才跟敖公公去挑賀禮的時候,看到江家的賀禮裡有一副詩,那詩配王爺的畫,正合適。”

皇上看無人應答,正覺有些掃興,便問:“江家?江尚書做的?”

江恒逸站起來,冷場之時,人人眼觀鼻,陡然被點到名字,江恒逸如履薄冰,“回稟皇上,那詩是臣的二女兒所作。小女做的詩,怎配的上王爺這麼好的畫。”

司湛淺笑,如和煦春風,“讓她拿上來看看吧。”

皇上想起來,又看向楊昀傑,“是你的外孫女?”

楊昀傑道:“是啊,她打小就聰慧,老臣也教過她詩文,她頗有才華。”

一直沉默微笑的皇後,看了一眼司湛便知道了他所想。

之前賞花宴的事,她出爾反爾,如今既然湛兒有意,楊閣老也賣力撮合。

她順勢賣楊、江兩家一個好,“楊閣老教出來的才女,值得一看。”

敖公公瞪向一旁的馮茶籽,“還愣著乾什麼,去把人請上來啊。”

司洸的眼皮,刺痛地跳了幾下。

他手按在椅上,骨節泛起青白,幾欲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