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貪香 星灼灼 7225 字 6個月前

司洸隔著老遠便看到了那桃色的倩影,她手執綠芽色團扇,慢慢扇著風。

發髻後斜插的珍珠顫枝金步搖,隨著她的步態緩緩搖動。

瑩潤的珍珠一動一顫,叫人舍不得移開視線。

不知道她是何種表情在看著亭中的人。

司洸在江神聆面前停下,她乖順地低著頭,垂著眼,纖長的睫毛微微翕動。

他駐足片刻,周圍的人抬頭偷偷打量他,但她始終沒有抬頭。

人多羞怯,他可以體諒。

司洸朝涼亭走去,“你們好興致啊。”

江神聆看他走開,默默地籲了口氣。

她看著司洸的背影,往後一小步一小步地退,直到徹底退出錦鯉小園。

司泓快步走到曲折石橋上,將司洸拉到石桌邊,“洸哥哥,你快來幫我參謀參謀,我要輸了。”

司洸皺眉看向棋盤,指了一處。

指完,他回頭狀似無意地掃過人群,沒看到那抹桃色的身影。

他來了,她倒走了。

司湛落子,看向又開始拉司洸衣袖的司泓,淺笑道:“不如你與洸哥再起一局。”

司泓:“先下完這局,我想贏。”

司湛拿起茶杯,在飲茶時抬眸往外看了一眼,片刻後目光落在荷團上。

司洸收回的目光也看向池塘,“荷花開得正好。”

“是啊。”

在司泓的催促下,司洸興致缺缺地替他對弈。

很快,司泓的局面加速走向頹勢,他氣道:“洸哥哥,你為何要亂來?還不如我自己來呢。”

“你來吧,我去彆處看看。”司洸立刻丟開棋子,轉身往亭外走去。

“誒,哥。”待司洸走了,司泓收起佯裝的怒色,小聲說,“我給洸哥哥準備了一個驚喜,待會兒他保準會謝我。”

司湛:“什麼驚喜?”

“他喜歡的周姑娘,不在長公主的邀請之列。我找朋友帶她來了。”

司泓讓侍從收拾棋盤,“我們再來一局。”

司湛想起那日司洸召他去東宮,對他說自己已經無意於周氏,“你可能好心辦了錯事。”

“錯事?”司泓笑起來,“前些年,他為了周姑娘,敢違背聖意,跑去國子監讀書。今年春末之時,兩人還私下傳著書信。”

“我看,如今是在鬨彆扭。”

日頭漸高,司湛也沒了對弈的心情,“不下了,去宴廳吧。”

***

正午,壽宴開始。

絲竹聲悅耳,堂中舞姬甩著豔紅的水袖,跳著歡快的舞曲。

男女分席,江神聆跟著母親坐在一起,待父親舉杯向慧敏長公主賀壽時,她們也站起來一同敬酒。

江神聆舉著酒杯,眼神睇向左上方的位置,想給司湛打眼色,一會兒尋個機會私下見面。

但司湛正低頭夾菜,她反倒與司湛身旁的司洸對上了視線,司洸點了點頭。

江神聆眸光微顫,連忙望向長公主。

她隨父母一起說了兩句祝詞,喝完杯中酒,含笑坐下。

江神聆坐下時,餘光瞟到司湛抬頭了。

偏偏司洸還看著她,她隻好夾起一片炙羊肉塞進嘴裡。

吃完兩塊肉,她刻意東看西瞧,假裝方才對視的目光隻是無意之舉。

江神聆不敢做得太過,畢竟那日她還答應了司洸,萬壽節的時候向聖上獻禮。

她心下焦慮,一是不知司湛考慮得如何了。

二是不知那日司洸叫司湛去東宮,兩兄弟聊著聊著,會不會發現她在其中兩頭欺瞞。

實在是叫她如坐針氈。

慧敏長公主開心,不斷舉起酒杯讓大家一同飲酒。

喝完三杯佳釀,江神聆雪頰酡紅。

司洸站起身,向長公主敬酒,又說:“姑姑,我叫了戲班子過來,姑姑上次說得那出《天仙配》,我讓他們重新排過,添了兩處新戲。”

慧敏長公主笑道:“叫他們上來,我現在就要看。”她又說,“待會兒午宴結束,你可彆走。”

她又指了一些人,“你們都留下來陪我打馬球。”

司洸應下,又說起幼時曾得長公主照顧,兩人憶起過往,多說了幾句。

司湛在哥哥與姑姑說話之際,看向江神聆。

他不擅飲酒,但既已來了,又坐在姑姑身旁,若在舉杯共飲時不飲,會讓姑姑不悅,也會吸引其他人的目光。

他不喜歡讓人過多地關注他,便也陪著長公主喝了好幾杯佳釀。

在酒色浸染下,司湛淺色的唇多了兩分血色,沾了酒氣的雙眸似薄霧中浥露的新竹。

江神聆的眼裡掛著酒氣浮上來的濛濛,驟然抬頭與司湛對上視線,她心口百轉千回的愁緒都化為了一抹淡笑。

她抬手撩過耳邊的碎發,放手時指了一下東邊。

司湛會意,緩緩點頭。他移開目光,看向上來的戲班子。

司洸與姑姑說完話,回頭看戲班子時,瞧見了江神聆望著他在笑。

皓齒蛾眉,暗送秋波,紅潤的臉頰上綻放出兩個可人的梨渦。

看到他回眸了,她抿著唇收了笑容,低頭捏著酒杯。

她既不飲酒,也不添酒,捏著那瓷白的杯子,眸光在面前的佳肴上胡亂地打轉,透著兩分嬌意的羞赧。

司洸勾了勾唇角。

江神聆趁著眾人都在看戲,對母親說:“我喝多了,出去透透氣。”

江夫人與身旁的貴婦們閒聊著,對她點了點頭。

公主府南邊是大門,西邊是花園,北面是馬球場,等會兒宴會結束後,眾人都要移步去觀球。

東邊走過長廊便是長公主所住的千鶴院,賓客知禮,不會貿然往東邊走去,所以江神聆約了司湛在宴廳的東邊見面。

江神聆走出宴廳後,讓念南在廳門守著,“待會兒王爺出來了,你告訴他,我在千鶴院外面的長廊上等他。”

念南應下,待江神聆離去後,她回頭往廳中望去,慧敏長公主正與瑾王說話。

念南瞧著公主很高興,這對話怕是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

長廊兩側,翠林鬱茂,繁花漫漫如雲。

仲夏日仄,滿目耀眼的金光,雕梁畫柱的長廊,盯久了難免出現浮光重影。

江神聆站在長廊上,緩緩搖動著團扇,點點熱風扇在臉上,絲毫不解暑熱。

她想,待會兒司湛過來了,她站在長廊的中段,就得一直看著他走過來。

她素來是個架不住美色的人,重生到少女之時,心境也活躍了起來。每當她看到好顏色的少年,心就胡亂跳動。

臉上也會燥得厲害。

這樣不妥。

於是江神聆坐在美人靠上,背對著宴廳那邊,打算等他來了,她再回頭。

不時便聽到橐橐的腳步聲在木廊上響起。

她捏著袖袋裡的香囊,嘴角不自覺地勾起笑意。她在腦海裡將打好的腹稿再默念了一遍,直到腳步聲在背後停下。

江神聆回頭,看清來人,眉眼間的笑意頓時化為驚愕,她慌張地站起來,退了一步行禮,“太子殿下安好。”

司洸背手而立,冷玉似的眉眼浸在日光裡也生了幾分暖意。

他穿著玄金色的寬袍大袖,係著螭紋金鉤玉帶,金冠攏起青絲,棱角分明的臉微微低下,瑞鳳眼盯著她:“你有何事?”

我有何事?江神聆再後退一小步拉開距離,他離得太近,冷淩的香氣帶著酒氣席卷了她。

“我不勝酒力,在此吹風醒酒。”

司洸看著她慢慢收到身後的、鼓著的袖袋,了然地點頭:“給我的?”

他目光靜靜地沉過來,落在她往後縮的手臂上,像是無形的重壓。

江神聆急忙搖頭,輕聲說:“我也出來挺久了,再不回去,母親該著急了。”

司洸抬手攔住她的去路,寬袖上的金絲暗紋流動著光彩。

方才宴上,江神聆頻頻地往他這邊打量,眼神睇了又睇,他雖然側對著她沒有看到,但他身旁的侍從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她又扭捏起來,他隻好先一步拿出一個巴掌長的楠木盒子,“那日說的海棠鑲珠簪,你看看,喜歡嗎。”

江神聆柳眉擰起,她想走,又怕回去的路上恰好撞見司湛,看司洸的樣子,那日他們應該沒有聊到她。

也是,對於司洸來說,她有何重要,他將弟弟喚到東宮談詩詞歌賦也談不到她。

她心間鬆了口氣,又想起方才王爺點頭的樣子,細細回憶起來,他唇邊似乎是噙著笑意的。

看來王爺那邊有些眉目。

江神聆沒有抬手接盒子,頷首淺笑:“發簪是定情之物。等婚事定下來了,我再收吧。”

司洸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把盒子塞在她的手裡,這簪子是他千挑萬選的,用做定情之物再合適不過,“你明白就好。”

江神聆的手腕被抓起,袖袋裡的香囊突兀地掉了出來,她急忙蹲下去撿,“誒。”

司洸先一步彎腰撿起來,月白色的香囊,上面繡著臨水自照的白鶴,下面吊著淺藍色的吉祥結。

他摸著香囊裡鼓鼓的,打開看了一眼,裡面竟然還藏著兩張帕子,一張繡竹,一張繡蘭草,帕子底下都繡著淺金色的“聆”字。

他前生也收到過江神聆繡的香囊、帕子,親手做的寢衣、靴子。

時隔多年,再次收到她送的東西。

他輕張薄唇,喉嚨裡像堵著濕潤的棉花,一時之間感慨交織,半晌才道:“很合適。”

江神聆捏著楠木盒子,手心泌出汗來,借著酒意脫口而出:“這不是送給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