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三心裡是不願意當餌的, 萬一它被一口吃掉怎麼辦?
可它連句反對的話都沒敢說出口。
是它沒忍住把狐妖肉吃完的。
而且想想那麼厲害的狐妖都被輕易剝掉的皮……
零三現在隻慶幸自己還有用,且它的皮毛一旦沒有妖力維持,會重新變回花色, 入不了那小惡魔的眼, 否則它真怕自己的皮被剝了。
零三被繩子吊著, 浮在水面,兩隻前爪艱難地撲騰著, 後肢處的傷口浸在海水中, 滲出縷縷血跡卻未消散, 反而像是不能溶解的絮狀物一般往下沉。
深處的“海神”——重溟,很快就察覺到這股鮮美的味道, 往上遊去。
於已經成精的重溟而言,小魚小蝦隻是能填飽肚子, 而人類幼崽不僅美味,還能助他修煉。
憑什麼隻有人吃魚?
早晚有一日, 他能幻化成完美的人形,身上不帶一片鱗、沒有一絲腥味,甚至他還能在岸上行走自如。
而現在, 有妖掉落在這片海域。
重溟品嘗了一口帶血味的海水,誌在必得地往上遊。
等看到船影的時候,他化為了人形,確切地說,是海神的模樣。
這是那些愚蠢的漁民送來的新祭品?
重溟這麼想著,維持著海神的格調浮出海面,他腳下踩著噴湧而出的水柱,立在半空中。
他剛準備開口,眼前一陣銀光閃過。
他還沒看清, 就再也看不見了。
一聲慘叫震得這一片海面都翻騰起來。
重溟抬手想捂住自己的雙眼,卻不敢落下,他手背上的鱗片在陽光下反著光,透過他的指縫,能看到血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以及兩條極細銀線像是風箏線一樣被繃緊。
不同的是,現在飄在空中的是打算華麗出場的海神大人。
重溟身形晃了兩下,立馬穩住。
他用左手摸到刺入眼睛中的細線,然後用布滿細密鱗片的手指將細線纏繞了兩圈,將緊繃的細線放鬆了一些,同時右手一揮,巨大的水浪就向那艘船拍去。
然後他又用右手拽住細線一扯……
重溟現在眼睛看不到,自然就不知道那海浪在接觸到船之前就自動分為兩列,打在船側的海面上。
而絲線另一端的人確實被重溟通過絲線扯得飛了起來。
重溟感受到有什麼被拋起。
隻是重溟作為一條原形體型巨大的海怪,力氣很大,五十斤還是一百五十斤對他來說沒什麼區彆,他也就不清楚那頭竟然隻是個孩童。
“是何人敢對本神下手?”重溟依舊擺著海神的譜。
在重溟一半身體沒入水中時,一道有些稚嫩的童音響起:“海神重溟?”
重溟一驚:這究竟是什麼人?為何會知道他為自己取的並未透露出去的名號?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在這一愣神間,他的脖頸被利器從一個刁鑽的角度刺入。
那是他的命門,沒有鱗片護住的地方。
“嗬……”重溟的喉嚨就像是老舊的風箱,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了。
重溟變回原形,砸入海裡,巨大的水花四濺,那一片海水迅速被染紅。
賀明雋因為離得太近,渾身都濕透了,還沾上了難以描述的腥味。
他不以為意地站在魚背上,衝著站在甲板上有些目瞪口呆的大師兄道:“繩子。”
“哦……哦!”大師兄早就想幫忙,隻是被小師弟勒令不能插手,他也怕自己反而添亂,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以防萬一。
誰知,就這樣解決了?
“這海怪就……死了?”大師兄把繩子拋出去之後,忍不住問。
賀明雋搖搖頭。
果然,在他剛把繩子上的鎖扣扣好,化為原形的重溟就翻騰起來。
站在魚背上的賀明雋及時把絲線抽出,甩在桅杆上,同時腳下借力,又飛回到船上。
大師兄有些緊張地想要接住他,見他站穩,又手忙腳亂地,不知道是該去拿布巾給他擦臉,還是拿魚叉去攻擊那海怪。
賀明雋道:“大師兄不必緊張,他隻是垂死掙紮罷了。”
他本就是衝著魚骨來的,自然會提前做準備。
他刺入重溟脖頸、現在依舊插在海怪鰓下的利器就是專門為重溟打造,它的外形是三棱-刺,一轉手柄,棱刺就會像開花一般散開,變成鉤子,同時裡面藏的藥也會流出來。
重溟越是掙紮,那卡住骨頭的鉤子就傷他越深,藥效也散發得越快。
其實重溟根本不算什麼厲害的妖,他依仗的不過是巨大的體型和控製水的能力。隻要他不躲進海底,就不難對付。
當然,隻是賀明雋這麼覺得。
大師兄看著那體型堪比小船、樣貌醜陋的海怪想要衝著他們的船撞來時,差點被嚇得抱起小師弟就跑。
賀明雋拿布巾擦著臉上帶著腥氣的水,淡定吩咐:“弩。”
若不是怕弄斷了魚骨、劃破了皮,賀明雋不會這麼手下留情。
賀明雋讓大師兄把弩對準海怪的腦袋,又往箭頭上拍了一張符。
箭射出去,帶著火,隻是在白天有些不明顯。
重溟眼睛本來就受了傷,現在更是痛不欲生,又滿臉血肉,就更看不到了,他隻感受到面前一熱,隨後就是一陣刺痛。
哢嚓——
像是什麼裂開了。
重溟那本就醜陋的腦袋隻有一半和身體連接,大張著的嘴根本合不上,看著就更令人作嘔。
而且脊椎動物,即便是死後還會因為應激而抽搐,更彆提重溟隻是瀕死狀態,他的傷口浸在海水中,那藥也會刺激神經,於是重溟就抽搐翻滾得跟厲害了。
大師兄都快看吐了。
賀明雋依舊面不改色,讓大師兄把準備好的網拋進海裡,又看向零三。
正在舔舐傷口的零三:……
因為身上沾了腥味,賀明雋眉頭一直緊鎖著,滿臉寫著不高興。
零三抖了一下,接著一動也不敢動,隻有一雙漂亮的貓眼瞪得老大。
賀明雋動了動唇,還沒說什麼,零三就一躍而起,隨著漁網一起跳進海裡,連咬帶刨,用漁網把半死不活的海怪兜住了。
接著,大師兄和零三配合著,又用飛虎爪和繩子把海怪固定得更結實些。
若是重溟落入海底,賀明雋就白跑這一趟了。
賀明雋去洗了澡,又換身衣服,眉頭才舒展開。
擔心自己無暇顧及二師兄和四師兄,或是他們被浪打飛,賀明雋就沒讓他們出來。
當賀明雋一身狼狽地進入船艙時,他們還以為事情不太順,畢竟這是在海上,是那海怪的領域,小師弟還想把海怪殺了帶走,難度更高。
他們正準備安慰一番小師弟,卻得知一切已經結束了。
二師兄暗自納悶:難道是那些漁民把海怪吹噓得太過?
但等他看到體型龐大的海怪,就改變了想法——不,是小師弟太逆天了。
他們用船拖著海怪停靠在一個島上。
賀明雋給師兄們分了防瘴氣和蟲子的藥丸和藥包,又利用滑輪裝置把千斤重的海怪拖上來。
現在天已經有些熱,必須及時處理。
二師兄看著拿起刀子的賀明雋,心情複雜:小師弟沉迷剝皮該怎麼辦?
狐皮還有些用,可這魚皮能乾什麼?
賀明雋也是靈光一現,想到的——魚皮或許可以用來煉製乾坤袋。
妖的皮可比普通魚皮結實、有延展性。
賀明雋覺得值得一試。
即便失敗了,也是為煉製骨鞭積累經驗。
最終,賀明雋的成果是一條可拆分的骨鞭,一個乾坤袋以及其他零碎物件。
乾坤袋他煉製了三個,隻有這一個成功的,而且也不像他上個任務世界看的修仙劇中那樣,隻是巴掌大小,卻能容納不少物件。
它最小隻能縮成單肩包,最大容量隻有約一百升,也就比二十八寸行李箱大一點,需要口訣控製。
即便這樣,就已經很讓師兄們驚奇了。
不過他們看著賀明雋眼下的青黑,十分心疼。
這三天,夜裡是大師兄和二師兄輪流值守,他們連零三都不放心,四師弟想幫忙,他們都沒同意。
還在長身體的年紀,這裡條件本就不好,怎麼能讓他熬夜呢?
但小師弟就沒辦法了,煉製法器他們完全幫不上忙,隻能由小師弟自己盯著。
賀明雋的睡眠嚴重不足。
若是以前,他還能撐一下,但現在小孩子的身體確實有些不爭氣。
乘船返回時,賀明雋便去補覺了。
臨休息前,他還讓零三警醒一些、叮囑三位師兄若有事就叫他。
師兄們又是無奈又是心疼——倒讓最小的師弟辛苦掛念。
賀明雋不是瞎操心。
那狐妖死後一直無事發生……
船隨海波搖晃,賀明雋睡得並不安穩。
無人注意到,連零三都沒有發現,一隻色澤豔麗的蜘蛛爬上了船,無聲無息地進了賀明雋的船艙……
賀明雋做了一個夢。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夢境中。
夢裡是現代世界的場景,他從助理手中接過手機,大步往電梯的方向走去,通過反光效果不錯的電梯門,他辨認出如今的他大約二十三四歲的模樣。
進了電梯之後,裡面的鏡子映出更清晰的人影,他才看到鏡中人的右眼皮上有一顆淺色的小痣。
顏色介於肉粉和淺褐之間,不過因為它點綴的皮膚白皙得如乾淨的畫紙,也就有點顯眼。
位置在靠近眼尾的地方,雙眼皮褶上面一點。
他盯著那顆小痣看了兩秒,又與鏡中人對視——
這,是原本世界的他?
他眨眨眼,那光滑的鏡面忽然變了,形成一個漩渦,周圍也陷入一片黑暗。
他伸出手,卻觸及不到任何實物。
伴隨著“滴”的一聲,他面前又出現了光亮,一串雜亂的數字和符號迅速跳動又消失。
他對著數字有極高的敏銳,看到題目有時無意識就解除了答案,更何況,現在好像有一道聲音告訴他:解開密碼就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