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替身文(20)(1 / 1)

一間病房模樣的房間裡, 床上的男人濃密纖長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

或許因為剛醒過來,意識還不清醒,他漂亮的眸子顯出稚子般的懵懂純真。

正在給他擦洗的人發現他醒來, 立即驚喜地喊了一聲, 然後就跑著出了房間。

病床上的人張了張嘴, 沒發出什麼聲音, 他左右轉動了下腦袋,就看到幾個醫療儀器和輸液袋。

原來是在醫院啊, 難怪他渾身不舒服, 腦子也昏昏沉沉的。

可是, 他是因為什麼原因才住院的?

他好像想不起來了……

難道傷的是頭部?

他抬起右手摸了下, 發現頭發有點紮手, 還有網狀的東西箍在上面。

這種茫然的狀態讓他有點無措恐慌, 開始絞儘腦汁地想回憶起點什麼。

腦內有點刺痛, 不過還真的有一幕幕影像浮現——兩個一模一樣的男孩, 一對夫婦的葬禮, 燈光和歡呼……

“你醒了?”

回憶被一道聲音打斷。

他抬頭, 看見一個二十來歲的男人走了進來,看著有點眼熟。

可如果是醫生的話,是不是有點太年輕了?而且這人也沒穿白大褂。

那,是他的親友?

賀明雋看到了程憲陽眼中的疑惑和生疏, 他的表情還是慣常的淡然, 讓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緒。

他走到病床前,像是對普通病患一樣進行詢問。

程憲陽喝了點水,慢慢地能說出話來了,他心裡有很多疑問, 可這時候也隻能先一一回答,然後才問:“我是怎麼受的傷?”

“頭部受到撞擊。”賀明雋模棱兩可地說,又問:“你不記得了?”

程憲陽準備搖頭,剛動了下下巴,又想起自己腦袋受傷,就隻“嗯”了一聲。

“你是醫生嗎?”程憲陽總算問出自己的困惑。

賀明雋如實回答:“不是。”

不等程憲陽繼續問,他就接著說:“應該,算是你的老板吧。你是在工作場合受的傷,我會承擔相應的責任。”

程憲陽又不自覺地開始順著他的話思考自己是做什麼工作的、和這個所謂的老板有什麼交集。

結果,他的腦海裡完全沒有任何和這人相關的場面,甚至連這人姓甚名誰都沒有一丁點記憶。

他也沒想起自己的工作。

但是有大概幾秒的影像突然浮現,是他從高處墜落的視角,風很大,讓他看不起周圍的場景,隻記得摔倒在地時很疼。

不對,風吹起的衣服很飄逸,輕紗曼舞,袖子寬大……

他為什麼會穿古裝呢?

程憲陽忽然有點頭疼,隻好不再想那些,又睜開眼,看著賀明雋,問:“那我的家人呢?”

賀明雋:“死了。”

“啊?”賀明雋這直白的說法讓程憲陽愣住,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沉默了幾秒,又問:“那我沒有彆的親戚朋友了嗎?”

賀明雋顯得格外有耐心,有問必答:“不清楚,至少我沒有他們的聯係方式。”

程憲陽的疑惑更重,這人也太奇怪了,見他醒過來,既不驚喜也沒有表示關心,他表現出這麼明顯的失憶狀態,這個人竟然還這麼淡定,根本沒有主動問過他什麼。

還有,他都醒這麼久了,還沒見醫生護士進來……

本來就失了憶,醒來後的一切又奇奇怪怪的,這讓程憲陽越來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能把我的手機給我嗎?”

賀明雋衝著病床旁的桌子揚揚下巴,說:“在櫃子裡。”

程憲陽咬著後槽牙,心裡油然而生一股無力感,他看著像是能伸手拿手機的樣子嗎?

賀明雋總算說了句人話:“不用著急,先養好身體,以後可以慢慢想。”

他並沒有刻意引導什麼。

程憲陽勉強應了一聲,但各種疑惑和猜測根本壓不下去。

等賀明雋走了出去,程憲陽才想起連這人的名字都忘了問,甚至他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想起來,同樣忘了問。

再次見到之前那個男護工,程憲陽就開始不動聲色套話,結果對方嘴很嚴,除了透露出這並不是醫院,他已經照顧自己將近一個月之外,就沒有彆的什麼有用信息。

好在他喝了粥身體恢複了點力氣之後就拿到了自己的手機,不然,他都要以為自己被限製了自由。

把手機充上電,又開了機,解鎖的方式是圖案,他的手指觸及屏幕下意識就動了。

可能是肌肉記憶?

程憲陽心裡正有點竊喜和期待,卻發現沒能解開。

難道這不是自己的手機?

他又試了試指紋,好在指紋能用。

隻是,他好像並不喜歡用指紋鎖,因為覺得不安全,記憶裡有人拿著他的手指解開手機的鎖。

不過還是查看裡面的內容更要緊,他就沒有細想。

他先打開備忘錄,發現是空的。

不對……

他又點開最常用的通訊軟件,看到最上端的聯係人備注的是“哥哥”,頭像是一個人像,那張臉和他幾乎一樣。

而緊挨著的人隻有一個“賀”字,頭像是一片白。

忽然很多畫面閃過,快得讓人根本抓不住。

他的視線已經一片模糊,根本看不太清對話框的小字,可他還是點開了,並緩緩滑動。

大量記憶湧入腦海,同時傳來一陣陣刺痛,手機滑落,他眼睛一翻暈倒了……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回顧了他的一生。

等他醒過來,還掐了自己一把。

“我竟然沒死嗎?”他伸手輕輕摸摸後腦勺,那麼高摔下來,他以為頭骨都要碎了。

那這是什麼地方?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之前見的那兩個人又是誰?

他的視線在房間搜索了一圈,也沒看到那個幾乎寸步不離的護工,他隻好又拿起手機。

差點又用了他原來的解鎖圖案,畫到一半他反應過來,換成指紋解鎖。

這不是他的手機,可為什麼他的指紋能解開?

難道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指紋被錄進去了?

正疑惑著,他看到日期和時間——九月二十六日,六點半。

他總不會是躺了半年?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那我的家人呢?”

——“死了。”

那個平淡到冷漠的回答似乎還在耳邊,他心底已經有了不好的猜測,隻是不願意深想。

都沒顧得上查一下聯係人,他直接撥出那個記得很清楚的號碼。

是空號。

他以為是自己慌亂中撥錯了號,又仔細檢查了兩遍。

正準備再聯係彆人,他的手指頓住——通話記錄上顯示有年份。

原來,已經三年多過去了?

他總不可能當了三年的植物人吧。

疑點太多,還有昨天不對勁的地方也一一浮現,這讓他不急著去聯係人了,而是打算自己先琢磨清楚。

他再次點開之前沒能看下去的聊天記錄,越看越心驚。

他連忙撩開衣服。

果然,側腰沒有疤痕。

然後他就發現了更多不同。

之前因為先入為主,加上這身體躺了很久變得消瘦,他忽視了很多細節。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摩挲著指腹。

同卵雙胞胎DNA都一樣,相貌的差彆也很小,可指紋不同。

他拿的是程憲陽的手機,而這也是程憲陽的身體。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他的記憶告訴他,他不是程憲陽啊!

他打開瀏覽器,顫抖著手輸入“賀景暄”三個字。

花了半個小時大致了解事情的原委,他更覺得難以置信。

在賀景暄去世後,程憲陽假扮賀景暄繼續在熒幕前活動,並在半年後被人揭穿荒唐退場。這裡面還有謝瀾的事,他與程憲陽假扮的賀景暄鬨了很多緋聞。

後續的輿論引導,讓人很難相信之前謝瀾不知情。

可是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呢?

他又到底是誰?

難道是他精神出了問題?因為扮演過“賀景暄”並因此身敗名裂,所以難以接受現實,真把自己當成賀景暄……

現代社會背景下長大的人,很難聯想到靈異方面。

他蜷著手指輕輕敲自己的額頭,希望能再想起點什麼。

這時他忽然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接著有腳步聲漸近,本來他很想找人聊聊,問一些事情,可現在他完全不想見到任何人。

還沒開口,就聽見那道很獨特、像冰泉一般的聲音:“你頭疼?”

“嗯……”

賀明雋戴起一次性乳膠手套,開始準備藥劑,同時問道:“是想起什麼了嗎?”

“你又不是醫生!”床上的人擺出一個很戒備的姿勢,聲音和眼神中都透著懷疑和害怕。

“嗯。”賀明雋點點頭,把針管放下,說:“如果你能冷靜下來,就不需要打針。”

賀明雋沒脫掉手套,走過去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你不用這麼緊張,為了讓你醒過來,我花了很多錢。如果你死了,我會有點麻煩。而且,手機不是在你手裡嗎?”

賀明雋的話不怎麼好聽,語氣也不溫和,但卻很有效地使人冷靜下來。

他繼續道:“有些事情想不起來也不要著急,你傷在腦袋,又昏迷了這麼久,慢慢來,不然萬一再昏過去然後再也醒不過來了呢?”

程憲陽問:“你,你怎麼知道我有些事沒想起來?”

賀明雋:“你本來是認識我的。”

“哦?我們是怎麼認識的?你叫什麼名字?”

“賀明雋。”賀明雋如實回答,他像是什麼都不知道,就把眼前的人當程憲陽對待。“你冒充你哥哥,是因為我才被揭穿的。”

“賀……”程憲陽喃喃道,“你的名字,和我,和我哥哥本名一樣。”

他之前好像說過類似的話——“你叫賀明雋?……你的名字和我原名相同……”

兩人名字,竟然這麼巧嗎?

而且,網上不是說“程憲陽”是自己主動認錯嗎?

他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得到的信息更多了,但他反而更加困惑。

隻靠自己糾結大概是找不到答案了,於是他問:“這些我都不記得了,你能和我講一講嗎?”

“可以。”賀明雋應道,然後他就言簡意賅地把往事說了一遍,除了聲稱自己是賀景暄粉絲這一句是謊言,以及隱瞞了他的真實目的,其餘的,沒有太多編造。

至少,在外人眼中,這就是事實。

隨著賀明雋的講述,程憲陽腦海中又浮現許多片段。

“我到底是誰?”他有些崩潰地輕聲喊了一句,再次承受不住暈倒了。

賀明雋:“……”

真是沒用。

這才兩個人的記憶,都承受不了。

如果讓程憲陽拿他的身份牌,要分清原身那不完整的記憶、最初始劇情中賀景暄的記憶、重生後的記憶,並接受套娃似的身份,那還不得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