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的任務世界, 賀明雋是學過心理學的。

他當時就讀的學院全稱是“心理與認知科學學院”，下面分了四個學係。他學得最好、也最感興趣的是腦與認知神經科學，不過，他最終選的是臨床心理學。

儘管他最終沒當心理醫生, 但他理論知識學得不錯。

他要是真的想裝一名抑鬱症患者的並緩慢治愈的話, 是不太可能露餡的。

但他在接觸了曹醫生幾天後, 就放棄了循序漸進的想法。

主觀方面, 是他不喜歡，也不算擅長演戲；客觀方面, 就是九個月的任務時限不允許他耽誤太多時間。

而真正能讓他沒那麼顧忌的外在條件, 則是曹醫生這個心理醫生的業務水平沒那麼高, 性格也不算強勢。

簡而言之, 曹醫生比較好糊弄。

這並不是說曹醫生不負責, 其實他很想做點什麼好對得起自己拿的高薪, 就是能力有限, 尤其, 他面對的還是賀明雋這樣的假病人。

賀明雋早就覺得有點違和。

以原身的家世, 應該不會請不到更好的私人心理醫生才是。

隻不過, 這對現在的他來說是好事，而且他很快就不需要心理醫生打掩護了，所以他就沒有去查清楚這個疑點，更沒有開誠布公地和曹醫生談一談讓對方可以不用這麼瞎操心。

今天他難得耐著性子說了不少話, 可曹醫生看起來並沒有聽進去。

賀明雋敲了下桌面, 身子稍微向後靠了點，緩緩道：“如果你想展現你的醫德和善心，可以考慮後路了，區彆是賠一筆違約金現在離開, 或是半個月後拿著獎金離開。你隻需要配合我，彆自作主張，這筆買賣應該很合算？”

曹醫生一臉憤恨地握緊拳頭。

他當初就不該隱瞞賀明雋割腕的事，現在反倒成為自己的新把柄。

——患者出現自殘行為而他這個醫生沒有告知家屬，是違反了他簽訂的合約的。

但，哪有醫生聽病人安排的？

他一點都感受不到被尊重。

再加上，看著賀明雋的頭發日漸濃密，而他的腦門越來越亮時……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不能告狀，還不能找幫手嗎？

曹醫生當晚就熬夜寫了封長郵件發給賀總，也就是賀明雋的姐姐。

要是尋常家屬肯定要面談的，但對賀總這樣的大忙人，連關心自己弟弟都要擠時間，他們之間通常都是電話和郵件溝通。

嗯，他絕對不是告狀，而是在彙報治療效果。

順便請示一下能不能將賀明雋的病情向孟祁透露，以及讓孟祁再次開導一下賀明雋。

雖然他們親如兄弟，但又不是真的親兄弟，更何況他隻是個外人，可做不了這種主。

*

賀明雋不知道曹醫生在背後給自己找麻煩。

在曹醫生離開後，他完全沒動那杯牛奶，又將視線和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電腦屏幕上。

一直晚上十一點，屏幕上彈出關機提示，賀明雋才揉了揉發澀的雙眼。

雖然理智上知道自己該洗漱休息，但他的大腦依舊很活躍，思緒根本停不下來。

去陽台吹了幾分鐘晚風，又洗乾淨手，賀明雋返回書房走到書桌前，自己慢慢研墨。

等寫完一張大字，他才算抽離出來。

他這才有心思問係統網上的情況。

從引爆輿論到現在，隻過去了大半個晚上，網上的風向還沒有太大的變化。

隻不過，關於謝瀾的熱搜已經沒了。

賀明雋一直覺得問題的關鍵在程憲陽，如果程憲陽這邊順利的話，他是沒打算理會謝瀾的。

但兩個人應該不會輕易分開。

他們的結果怎麼樣，賀明雋不關心，但他們若要繼續玩替身的戲碼，那就有些惡心了。

賀明雋按著太陽穴，交代係統：“如果有水軍為程憲陽說話，或是想要模糊公眾關注點轉移視線，就把謝瀾與程憲陽同居的證據放出來，但不要提他們的替身遊戲。”

係統：“保證完成任務！”

係統的賬號“編號7714”在這次爆料前被“賀景暄”的粉絲掛黑，吸引了很多黑粉關注它。

而現在，大家得知近幾個月活躍在屏幕前的賀景暄確實是假冒的，那它的那些“矮了”、“醜了”、“笑容虛偽”、“全靠化妝”、“業務能力下降”等等的言論就被當成慧眼識珠。

哪怕“編號7714”這個昵稱聽起來像是水軍，它依舊被譽為“顯微鏡追星女孩”、“真賀景暄的鑽石級真愛粉”。

係統：哼，顯微鏡哪有它看得清啊。

也有人懷疑賬號背後是圈內人，早就知情。

但不管怎樣，係統的這個賬號已經有了三百多萬的粉絲，全是活粉。

除了吃瓜群眾，就是真賀景暄的粉絲小太陽們，而這其中大都是抵觸甚至厭惡程憲陽這個冒牌貨的。

畢竟，係統的這個賬號屬性很明顯。

它從沒遮掩過自己的態度。

在程憲陽用“想做哥哥的小太陽”那個賬號發自白視頻後，它第一時間轉發，配字：嗬，我一眼就看出來，假的終究比不上真的。

它甚至還@了之前反駁它的人，嘲諷道：“錯把魚目當珍珠。”

沒認出自家偶像還維護了假貨的小太陽們：臉疼。

大多數小太陽們因為毫無察覺這是個冒牌貨，是有點心虛的，但人都是不願承認自己有錯的，尤其還是粉絲這種群體。

這麼多人都沒認出來，都是因為公司、團隊的誤導，還有程憲陽仗著那一張臉故意模仿。

賀景暄的真愛粉就算沒有罵程憲陽，也開始刪除這幾個月在各平台發布的冒牌貨相關的動態、視頻。

他們還呼籲一些官方號和平台將所有冒牌貨的物料都刪除、下架。

甚至還有些偏激的粉絲直接表態：要是那冒牌貨真死了還乾淨。

係統大致統計了一下數據，發現大多數粉絲雖然眼睛不好使，但腦子還是沒問題的。

不過，為程憲陽開脫的言論也有——

“資本為了利益，真是什麼事都能乾得出來啊，哥哥死因不明，就把弟弟推出來，還把人逼得隻能自殺。”

“他看著有點不諳世事，應該是哥哥把他保護得很好吧，結果哥哥一去世就要經曆這些，他還有心臟病，估計沒什麼閱曆，就這麼被騙了。”

“他有心臟病，才做完手術，就被忽悠著參加活動，資本真是吸血蟲，不把人命當一回事。”

“他也受害者，大家還是把關注點放在那狗公司上，必須要給出一個說法……”

“要是哥哥知道他保護得那麼好的弟弟有這些遭遇，在天上也會難過吧。”

……

當諸如此類的言論越來越多的時候，係統十分激動！

水軍下場了！

它可以出手了！

它看到很多網友被水軍引導，內心鄙視不已：這些愚蠢的人類真是一點思考能力都沒有，這麼輕易就被糊弄。

那狗公司應該受到處罰，但那對又渣又賤的男男也不能放過啊。

編號7714：@想做哥哥的小太陽

你和公司股東謝瀾的關係要怎麼解釋？是被潛規則了？或者你頂替了哥哥的身份，就是為了和霸總談戀愛嗎？還是說，你是陪-睡了才能有這種際遇，讓你享受本屬於賀景暄的光環和呼聲？

真是令人作嘔！

口口聲聲說是哥哥的遺願、不想讓粉絲傷心，可是，真正的賀景暄才不會談戀愛，更不會接受潛規則！

他打拚到現在吃了多少苦，你輕易就頂替了不說，還一點都不珍惜“賀景暄”這個身份，你根本不配！！！

係統附的實錘有他們一起回禦景佳苑的視頻、在車旁接吻的視頻、錄那檔後來令CP粉嗑生嗑死的節目時很多親密動作的動圖……

它比娛樂圈最出名的狗仔還要無孔不入。

有監控的地方就是它的眼睛，當然它也有限製，隻會借助公共場合的監控。

也是那兩人太不講究，係統儲存的視頻有好幾個G。

係統憋了很久，總算可以暢快淋漓地開罵了。

它就暫時充當一下賀景暄的粉絲，替他伸張正義、述說委屈吧。

*

吃瓜路人看到這些興奮極了，果然晚睡的猹有瓜吃！

讓瓜來得更猛烈些吧！

而粉絲們大多都覺得惡心壞了。

不管是談戀愛還是潛規則，一個冒牌貨，頂著他們愛著捧著的偶像的身份，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了，且這男人還是公司的董事，冒牌貨是他們偶像的親弟弟。

他們覺得自己的偶像遭到玷汙。

還有那心思敏銳的，對程憲陽的厭惡更添了一層。

你哥哥才去世不到半年，你用著他的心臟、頂著他的身份去睡男人，還和人一起參加節目炒CP……

真是經不起細想。

一夜沒睡、眼中布滿紅血絲的謝瀾看到係統發的這些，根本維持不住風度，氣急敗壞地吼道：“怎麼會刪不掉？你們都是乾什麼吃的？”

深夜被喊起來加班還要承受遷怒的眾人心情都十分不美妙——還不是你自己屁股都沒擦乾淨，甚至還在什麼都不了解時候就要將輿論引向彆處，好護住自己的小情人兒，真以為娛樂圈是你家開的，所有人都給你面子不曝光你們啊……

那些水軍自然是謝瀾安排的。

他是成為了賀景暄所在的娛樂公司的董事沒錯，但他那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把那個和賀景暄長得一模一樣的弟弟拴在自己身邊。

因此一出事，他自然是放棄公司的名聲，隻保程憲陽了。

然而，謝瀾萬萬沒想到，自己再次被牽扯其中，之前還隻是狗仔捕風捉影，現在竟然有了這麼清晰的證據。

難道這本來就是針對他的一場陰謀？

誰會用這種手段？

謝瀾摸不到頭緒，可這時程憲陽還沒醒來，他也無人可問。

公關部門隻能緊急開會。

可是，謝瀾在錄節目時表示過自己是賀景暄的粉絲，這本來沒什麼，偏偏他們——應該說他和假冒者接吻被拍到了，現在這人是假冒的，還被鬨得全網皆知……

好吧，退一步講，這其實也不算什麼，一個富家公子哥兒玩個小明星嘛，如果是你情我願的話，就算不道德，網友都覺得稀鬆平常。

謝瀾又不在娛樂圈混，他們根本不需要回應，時間一久網友們就忘了。

甚至要想讓謝瀾名聲好聽點，完全可以把臟水潑給那個冒牌貨。比如，承認自己是賀景暄的粉絲，他本來隻是追個星，可誰知對方主動示好，這哪個粉絲能忍住？他隻是接個吻而已，完全不敢褻瀆偶像。他也是才知道這是個假的，冒牌貨那麼做就是為了忽悠他成為公司董事好抱大腿，他就是個被騙財又騙心的純情小粉絲。

然而，謝瀾還想維護程憲陽的名聲。

眾打工人：我有一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都這種時候了，程憲陽的名聲還能保住嗎？除非他真咽氣，死者為大，網友或許還能嘴下留情積點德。

公關部門提供了幾個方案，謝瀾都不滿意。

他內心十分煩躁。

好好地，那個替身怎麼就要自殺了，還公開承認自己是假冒的，就這麼不甘心當替身嗎？

他完全沒有預想過今天的情況。

那人既然能在工作面前假扮賀景暄，那裝作賀景暄陪他戀愛、就當是演戲圓他一場夢，又有什麼不妥？

他也支付薪酬了的。

一個替身而已，在鏡頭前對彆人捧著笑臉卻對他態度惡劣就不說了，現在竟然敢自殺了……

謝瀾自己也弄不清之前聽到那人自殺時，內心是憤怒還是恐懼，他隻是覺得事情不該這麼發展。

就像以前那樣，假裝賀景暄還活著，還陪在他身邊，多好啊。

他們還能一起參加節目，在彆人眼中，他就是與賀景暄同框、親密相處。

那是他動心、暗戀但還沒追求成功的男神啊。

結果，現在大家都知道賀景暄是假的了……

他該怎麼處理？

會議還沒商量出什麼章程，謝瀾一聽程憲陽醒了，就直接丟下眾人往醫院跑。

*

與謝瀾一夜沒睡不同，賀明雋這一晚上雖然隻睡了五個小時，但休息得不錯。

他早上醒來就聽到係統的邀功。

看到係統那一篇格外真情實感的小作文，賀明雋無語了片刻，還是誇了一句：“做得不錯。”

其實，這時候放出接吻照有點早，但也無傷大雅。

總歸，結果都是差不多的。

賀明雋吃完早飯後就去見了法務和公關經理。

他們的談話地點是影音室。

他把自己應該說是係統搜集的東西都放了一遍，包括他與程憲陽談話的錄音。

在幾人的震驚中，他平靜地表達了自己的訴求：“我其實不在意他們是不是身敗名裂，受到什麼樣的懲罰，我隻需要看到程憲陽不管在公眾面前還是私人那裡，都不能再假冒賀景暄，最好也不要再和賀景暄這個名字牽扯在一起。”

法務和公關經理：“……”

說得好聽，現在聲名狼藉的人是誰啊。

如果要做閱讀理解的話，“不在意他們是不是身敗名裂”指的其實是——隻要能達到目的，哪怕他們身敗名裂，也無妨。

要程憲陽不在公眾面前假扮賀景暄甚至與哥哥解綁，那不就等於讓他被全網封殺嗎？

這其實不難辦。

可是……

“私人？賀少是指不能讓他頂著與賀景暄同樣的臉當彆人的情人嗎？”公關經理這麼問道。

他說得還算含蓄，其實暗指程憲陽在金主床上假扮賀景暄。

任誰看了程憲陽和謝瀾的相關爆料，都不會覺得他們是在談戀愛。

賀明雋皺了皺眉，有些遲緩地想到：原來除了謝瀾這個主角攻，還可能有彆人麼？

是他疏忽了。

然後，他就點點頭。

小助理劉辰在旁邊板著一張嚴肅的臉認真地聽著，可腦子卻有一個小人在歡呼：如果這都不算愛？什麼叫高下立判！雖然賀少沒什麼實權，但這才是霸總粉絲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