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裡啪啦。

大火在燃燒。

方銘坐在火堆前,眼底映著那熊熊燃燒的火焰。

這會兒他已穿上衣服，隻手臂和脖頸裸露出繃帶。像是感受不到灼燙一般，離火堆極近。

老哥在裡邊。

為免異變,屍體是需要火化的。雖然，直到屍身在熊熊烈火中徹底燃成灰燼,他仍未完全接受這一事實。

據說,他身上的傷是那名治療師救治的。老哥摔下時便已斷了氣，回天乏術。他想找那名治療師問清楚,卻被告知對方已經乘車離開了。

……空無一人的安全區，的確不會想讓人多待。

安全區裡的異變不知何時中止，異形也不知去了哪裡。除了殘留建築物上的斑駁,一切都靜悄悄的。

方銘頭埋愈低，鼻尖抵住膝頭。

這時身旁有人靠近。他知道對方身份，沒有抬頭。接著一陣布料摩挲的聲響,身旁人似乎是坐下了。

“我收拾好了。”那人道,“再坐一會兒，咱們就出發吧。”

方銘一聲不吭。

而身旁人也未再開口，僅是靜靜陪他坐著。

雨早停了,積水從玻璃窗面上滑落。天空隱隱透出了晨光。火勢漸弱，貌似一切都即將終結。

他們千辛萬苦來到所謂的“安全區”,而這便是結局。

方銘眼底晦暗，僅僅映著那跳躍的紅光。當火熄滅後,便連這最後一點兒光也無了，隻剩漆黑。

他閉了閉眼。

“骨灰,”他道，“得裝起來。”

玻璃和陶瓷容易打碎，於是找到了鐵罐頭。內裡掏空,清洗乾淨。方銘蹲在燃儘的火堆旁，一點兒一點兒往裡裝上骨灰，最後死死扣上蓋子。

該做的事都已經做了，方銘卻開始出神一般。視線落在骨灰盒上，半天沒有動靜。

直到手臂被輕拉一下。

他側過頭。全楚悠正看著他，眼簾微垂。

“小銘，走吧。”

確實該上路了。這偌大的安全區，已經空無一物。

車是從警務處找到的，做過改裝，外殼緊實嚴密。現下全部車都確實停在車位上——那名治療師並沒有開車離開。

如果放在平常，方銘應當會注意到這一點。可他現在全副心思都在骨灰盒上，坐上副駕駛後，便抱著東西不動了，也再未看外邊景象。

身旁很快有人上車。引擎發動，一陣轟鳴以後，改裝車緩緩駛離了安全區。

天色愈亮，被白牆包裹的安全區被遠遠甩在了身後。這麼看去，倒像是一隻巨大的白蟲。匍匐在地，獠牙外露，靜靜等待下一隻獵物。

輪胎劃過砂礫，留下一片痕跡。他們再次回到荒蕪的戈壁灘。

方銘看著懷裡的鐵罐頭，忽然張開口：“出去以後，你就走吧。”

不知踩過什麼東西，車身猛烈顛簸。

“異能者協會，”方銘道

，“你得回去報告。”

對方是帶著任務來的。與他不同，全楚悠在這異世還有其他聯係，也有能回去的地方。原本就是為了探查安全區內幕而來。現在安全區儘毀，協會的人應該也不用再擔心了。

“不，”全楚悠淡淡，“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方銘抱住盒身的五指微微繃緊：“你不能跟著我。”

全楚悠：“為什麼。”

方銘：“我會做出……錯誤的判斷。”

無論是從前老哥失去的腿、還是這回來安全區，起因都是因為他。爸、媽，然後現在是老哥。他已經沒法再忍受有人從自己眼前消失。

至少不在一起，那個人便會一直存在。

方銘盒身抓得愈緊，音量壓低：“接下來，我有必須去做的事。”

全楚悠聞言一頓。

忽然這時，遠方天地交界線處出現一排黑影，同時天空上方傳來螺旋槳的巨響。

兩人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原本走到頭都瞧不見一人的戈壁灘，這會兒卻多出了數十輛車。氣勢洶洶，陣仗龐大。地面被幾百個車輪踩過，黃沙四起。沙土幾乎要迷了人眼。

正面撞上，方銘的車緩緩駛停。

對面同樣停下。緊接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軍人下了車，持槍警惕靠近過來。

軍隊？

方銘心底生出猜測，看著那些軍人在車外圍成一圈，沉默去拎身旁槍支。

這時手臂卻被抓住，全楚悠朝他搖了下頭。

方銘緩緩放下槍，看對方打開車門。許是這一動靜，圍在車外的軍人愈加警惕，手指已經碰上扳機。

全楚悠下了車。雙手舉起，示意沒有攜帶武器：“軍方找我們是有什麼事嗎。”

幾名軍人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發話：“你們是誰，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全楚悠：“這裡有什麼不能來的？”

“好好回話！”

這些軍人不知為何十分緊張。倒是全楚悠，面對數十個黑黝黝的槍管竟看不出半分不安，語氣平淡道：“我們剛從安全區出來。”

安全區。當聽見這一詞彙，人群中再次出現小小的躁動。

一人警惕：“你們就這麼出來了？”

聞言，全楚悠看了過去。四目相對，那人像是怔了一下，手中槍頭捏得愈緊。

“你知道什麼。”全楚悠笑問。

那人緊緊閉著嘴。

“我們在大路上走，你們突然就出現對我們表現敵意。”全楚悠依然笑著，“如果有想知道的情報，是不是該換種方式。”

“……”

氣氛愈發緊繃。方銘盯著外方，手暗中摸向槍管。

這時，為首那人忽然揮了下手。其餘人瞧見指令，齊齊放下槍。

“不好意思，你說的有道理。”

為首的人靠近一步，主動取下頭盔，“我叫薛爍，是軍方的人。”

“我們聽說了這邊安全區的事，所以過來調查。如果你們有什麼知情的，請務必告訴我們。”

自稱薛爍的人看上去約莫三四十歲，胡子拉碴。全楚悠看了人一眼：“是從他那裡聽說的？”

薛爍一愣。

對方似乎在看誰。他循著視線望去，瞧見人群後方有一人正在躲閃。那人見被發現了，打著哈哈走出人群。

“誤會，誤會而已，”那人道，“大家都認識。”

方銘同樣看清了人臉。

是秦灝。

路上曾短暫同行過，亦是一切的起因。就是這個人，告訴了他安全區的位置。

他忽地推開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