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銘:“……”
周身束縛消失了。再看前方畫面,依然是平平無奇的紀錄片。
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少頃,放映結束。房間燈亮了。
小劉啪啪鼓掌,恭喜他們正式成為廣播局員工。
這時全楚悠依然抓著他的手。他甚至是被扯起來的。
他沒太反應過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是看小劉表情,又將問題咽下,沉默跟著出去。
放映室關在了門後。
前行一段路,方銘才注意到自己仍未被全楚悠放開。
他本想往外抽離,稍一頓後又往前去,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小劉在前邊領路,空了大概三四米。
確保那人不會聽見,方銘壓低音量。
“剛才是怎麼回事。”
全楚悠側目。
方銘張開口:“我……”
“小銘,”全楚悠打斷了話,笑問,“你現在看紀錄片也會嚇倒了嗎。”
方銘一愣。
手上力度大了幾分。
身前人低眼看他,眼眸微彎。
“放心,那些不過是被拍出來的畫面,都是假的。”
“……”
這話有些耳熟,方銘記起,全楚悠此前也對他說過一樣的話。
都是假的。
他的確,和全楚悠一起看過那部僵屍片。
.
事件的起因,是前幾天和老哥一起偷摸看的恐怖片。
當時他和老哥都被嚇住,匆忙關了電視,甚至連碟片都忘記取出來。
周末他帶全楚悠來家裡玩兒,完全忘了這檔子事。見其對DVD機好奇,便炫耀一般去打開。
然後,電視屏幕便蹦出了那一畫面。
他嚇得僵住,可看身後全楚悠,表情卻沒有半點兒變化。
見他被嚇住,面露擔憂:“你還好嗎,小銘。”
方銘:“……”
這激起了他的好勝心。
或許覺得自己分明在全楚悠面前一直是保護者的角色,不能讓人看見自己這種慫樣。
他想要挽回顏面。
接下來隻要自己不被嚇住,或者全楚悠也同樣害怕,他就贏了。
——毫無道理可言的勝負欲。
然而這完全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坑。
最開始蹦出的畫面不過是開胃小菜。後來伴隨劇情推進,昏暗的畫面與那一驚一乍的音效,更進一步烘托了恐怖氛圍。
大人來看或許沒什麼,但小孩兒代入感是很強的。
方銘幾乎要以為自己成了那主人公。原先還能抱臂坐著,後來越縮越往裡,和全楚悠也靠得越來越近。
全楚悠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隻是抓住他的手。
方銘完全沒注意,死死咬著嘴唇,一心想千萬不能叫出聲。
結果在那倒掉鬼突然蹦出眼前時,他還是沒能忍住。
“啊啊啊啊啊!”
他縮去了全楚悠身後。
然後,聲音消失。
後背被人輕拍,貌似安撫。
“沒事的小銘,都是假的。”
電視電源關掉了,客廳重新恢複平靜。
方銘片刻後冷靜下來,當意識到目前處境時,臉部充血更厲害。
他嚇得這麼厲害,全楚悠倒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反而顧得上安慰他。
這讓自詡為“保護者”的方銘更加丟臉。
全楚悠一定對他失望了,竟然會害怕恐怖片。
半晌,他乾巴巴道:“我這……隻是偶然。”
全楚悠:“我知道。”
方銘:“你彆跟其他人說。”
全楚悠:“嗯。”
“你……”
方銘半天也沒憋出話,腦袋埋入雙臂,“想笑就笑吧。”
自己主動提出要看,卻被嚇得這麼厲害。換做彆的小夥伴,早就開始瘋狂嘲笑了。
然而半晌,沒等來笑聲,倒是身上覆來一道力度。
“沒關係。”
耳旁傳來輕聲。
“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東西。”
方銘抬眼,見是全楚悠從上邊輕攬住了他。四目相對,那人漆黑的眼瞳注視著他。
“而且小銘這樣,也很可愛。”
啊?
聽見預料之外的說法,方銘怔住。
分明是保護者與被保護者的關係。
全楚悠脆弱、精致,像一個瓷娃娃。他則完全相反,皮糙肉厚。
可現在這樣,就像兩人關係顛倒了似的。
他掙脫了懷抱,拉開距離。
全楚悠動作頓住,繼而垂下。
電視電源熄滅,客廳再無一點兒動靜。
大概是為了逃離這身份的落差感,又或者想要忘記這丟臉的黑曆史。方銘將其埋藏進了記憶深處,再也沒有記起過。
.
“是假的?”他問。
全楚悠偏頭。
方銘沉聲:“那部紀錄片,是被人偽造的?”
全楚悠見其誤解了自己意思,笑著解釋:“那是很多年前的片子,裡邊人也不在了,你不用害怕。”
方銘:“……”
方銘:“我不是害怕那部片子。”
跟鬼片不同。
何況現在也不是小時候。彆說再重新看那部僵屍片,就算裡邊的鬼怪果真蹦到眼前,他也不會有半點兒心理波動。
他想確認的,是剛才那部紀錄片裡出現的變化。
當時他渾身被控製住了一般。如果不是全楚悠,恐怕早就被不明身份的東西給侵入了。
可全楚悠的回話,就像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似的。
是因為這裡不方便?
方
銘迅速瞥了眼周圍。
與小劉的距離拉得有些遠了。對方注意到他們沒跟上,停步回頭。
“怎麼了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往這邊走喔。”
方銘:“……”
算了,等待會兒再問吧。
他閉了閉眼,再度抬腳往前。
.
廣播體操時間過了。
女人做完最後一次播報,與全楚悠進行交接。
“以後就麻煩你了。”
她笑容甜美,雙手落在微凸起的孕肚上。
“陳姐,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希望能生出一個健康的寶寶!”
其他同事為女人送行。
在一番道彆後,女人離開了廣播局。
這之後,兩人便開始了在廣播局的工作。
除了那奇怪的“入職儀式”外,其他工作內容倒是平常。
文案、策劃、定期播報。
早晚的廣播是必須有的。除此之外,偶爾還會穿插一些文化宣講。
方銘從來沒有上過班,同事之間的接觸和工作環境令他略微有些不適應。
才到中午,已經有些精疲力儘。隻覺要比對付那些異形更累。
午休一個小時時間。
廣播局內有自建食堂,大部分員工會選擇就地用餐。
方銘實在想要透透氣。乘電梯離開了廣播局。
他原本想帶著全楚悠一起,順便再問下紀錄片的事。然而那些同事硬是強硬拉著全楚悠去吃飯,說是作為局裡的新星,一定要給這個面子。
這大概是所謂的人情世故?
就連全楚悠也拒絕不了。
總之,他一個人出來了。
天色已經完全亮了。偶爾有風拂過,引得樹葉摩挲,沙沙作響。
方銘尋了處長椅坐下。
出來時他在食堂隨便買了個面包。
這裡食物也很新鮮,這令他有些意外。
大概種植業和工廠也在蓬勃發展。
面包隻用牛皮紙包著,他掀開來咬了一口,濃鬱的奶香立即充斥了味蕾。
他抬起頭,望向上空。
記得在戈壁灘探索的時候,周邊還全是黃沙。天氣也霧蒙蒙的。
但從安全區裡望見的天空,竟是無比明淨。
無論食物、水源,亦或是環境,安全區呈現的一切都過於美好。
紅色。
突然,方銘腦內傳來刺痛,再度浮現之前紀錄片瞧見的畫面。
他揉了揉太陽穴。
之前他有受過暗示,那是柳寧清的異能。
不知何種存在,似乎也在試圖通過那部紀錄片控製他的思想。
如果不是全楚悠在旁邊,他恐怕已經中招了。
可是,剛才和全楚悠的談話有幾分奇怪。
方銘不覺蹙了眉。
【“你現在還會害怕記錄片了嗎。”】
【“那
些是假的。”】
話裡話外,好像在暗示他方才的異樣不過是錯覺,隻是被嚇住了而已。
這時,旁邊有人靠近。
方銘循聲望去,見是一個穿校服的小孩兒,手裡捏著一張皺巴巴的紙張。
這回沒有老哥提醒,他也認出來是第一天亂竄的那個孩子。
小孩兒長得很可愛,大眼睛圓溜溜的,發絲微蜷,精致得像個洋娃娃。瞧見他後,蹬蹬幾步跑來他面前。
“你是廣播局的人。”
方銘低頭,自己正穿著廣播局統一的工服。出來的時候忘脫了。
他皺眉正要脫下,忽然耳旁傳來一陣紙張窸窣。
小孩兒把方才的紙張展開,橫在他身前。
是一張試卷,正上方赫然一個紅通通的零鴨蛋。
“看,”小孩兒從試卷後邊露出一雙眼,“我這次又是零分。”
方銘頓住。
他沒太理解。
雖然可能有自然熟的小孩兒,考到一百分以後到處炫耀。
但這個零分有什麼好炫耀的。
還是說,在這座安全區零分等於一百?
方銘心中冒出猜測,可當瞧見卷面上觸目驚心的紅叉後,又立馬打消了。
接著他聽見下句。
“再考三次零分,我就能去見媽媽了,對嗎。”
考零分和見媽媽之間有什麼關係。
而且,方銘不明白小孩兒為什麼要問自己。
他問:“你媽媽在廣播局工作?”
小孩兒搖頭。
方銘:“你該回家去見你媽媽。”
小孩兒聞言,眉毛垮了下來。
“她走了。”
“但老師說,隻要繼續考零分,我就能見到我的媽媽。”
這時,不遠處學校傳來鈴響,午休結束了。
小孩兒收起試卷,要往回走。臨行前還不忘叮囑方銘。
“隻有三次了,記得來接我喔。”
說完蹬蹬蹬跑開。
方銘目送其背影,不由定在了原地。
考零分。
他忽然想起,這安全區獨有的扣分政策。
不遵守規定的話會扣分。
包括但不限於不做廣播體操、隨地丟垃圾、消極怠工。
對於學生而言,考零分也會扣積分嗎。
再扣三次,就能見到媽媽了……
方銘隱隱皺緊了眉。
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倏地回頭。
是全楚悠。
“小銘?”
許是見他神色緊張,全楚悠語氣帶了些疑惑。
“沒事,”方銘道,“你們吃完飯了?”
全楚悠笑笑,像是也有些苦惱:“終於逃出來了。”
方銘沉默片刻:“這個地方,我覺得……”
不像是“安全區”。
無論是那奇怪的入職儀式,還是剛才碰見的小孩兒。
考了零分才能見媽媽,還要他去接人。這大概是因為把他認成了廣播局的人。
這地方貌似安居樂業,但或許並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全楚悠靜靜聽完方銘的話。
“那麼小銘,你要走嗎。”
方銘一愣。
全楚悠:“就這麼出去,我想他們也不會為難。”
方銘並非想聽這個。他以為全楚悠同他一樣察覺到了異樣。
他聲音沉下:“剛才放映片,你就沒覺得哪裡不對?”
全楚悠沒有回答這一問題。
“如果你覺得哪裡不對,我可以帶你離開。”
那人看著他,發絲因風揚起,俊美的臉龐一覽無餘。
朝這邊伸出手。
“要走嗎,小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