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意識模糊。
身旁似乎有人靠近,氣息陌生。
在那人即將彎腰接近自己時,方銘倏地睜開眼,舉起手/槍。
身前人定住。
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兒。最後,那人率先舉起雙手,往後退了幾步:“原來你沒死。”
方銘沒有回話。槍口依然對準,撐身坐起。
手指剛觸碰地面,忽然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土質鬆軟。不像是在地面,倒更像是……
“我們挺幸運的,從那麼高地方摔下來,竟然還活著。”
男人聳聳肩。
見方銘依然默不作聲,又道:“你忘了?咱倆鬥得你死我活的,突然發生地裂……”
“記得。”
方銘打斷了話。
男人笑笑,沒再多言。
方銘一邊警戒此人,一邊打量周遭環境。
似乎真落到了地底深處。
光線極暗,四周都是黑黝黝的土壁。看不見天空,爬上去看來是不太可能了。
除了泥土石塊,地面還散落著玻璃和殘垣斷壁,大概是和他們一起落下來的,摔得四分五裂。
這樣一比較,他倆沒事便顯得十分古怪了。
“我看過了,這邊很深,要出去隻能往地表走。你看,”男人手指過去,“那邊很多洞口,總有一個往上。”
對方說得斬釘截鐵,方銘大概猜出了這麼想的理由。
事實上,他也同樣這麼認為。
方才的地裂並非單純的地震。
他們所在的這一地方土壁光滑,不像是天然裂開的。
這地底下恐怕有東西。
——足以造成那麼大震動的異形?
方銘微不可見蹙了下眉。
男人見方銘猜出由來,攤開雙手:“現在這麼個情況,咱倆就先彆管恩怨,一起行動吧。”
聞言,方銘看向男人。
方才地上他開了兩槍。
一槍擊中腹部,一槍擦過太陽穴。
對一般人而言也算重傷,這人卻還站得起來。
頭部的傷口凝固了。腹部簡單做了處理,不再流血。
異能者的自愈能力,比想象中還要厲害。
這個時候再動手,彆說是兩敗俱傷,更可能會被反殺。
不過儘管如此,他也沒有同行的想法。
方銘視線投向方才指過的洞口,示意對方先行。
“你要單獨行動?”秦灝道,“很危險的。”
方銘看了這人幾秒,發現對方果真沒有離開的意思,便自行走向最右側的洞穴。
他剛一動作,身後就傳來腳步聲。
那人跟了上來。
方銘再次舉槍。
秦灝停步,望著那黑黝黝的槍口:“小朋友,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電影裡最早死的,都是主
動落單的。”
方銘看著人:“我不看電影。”
“是嗎,”秦灝笑,“十年前你多大。”
方銘沒有閒聊的意思,不發一言。
見狀,秦灝倒也不勉強。摸摸褲兜,從裡邊掏出一盒煙。
方銘身體微動。
“放心,我就叼著。”
秦灝果真隻是在嘴邊咬住,沒有點燃。
“你要實在不願意就算了,老子又不會強迫。”
“就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他掀了下眼皮。
“誰讓你來殺我的。”
.
誰讓你來殺我,而非“你為什麼要殺我”。
話問得篤定,像是十分確信這次暗殺並非出自方銘意願。
分明是自己主動提了問,不等來回答,便自顧自道:“我猜猜看,是不是姓柳的?”
方銘定定注視了人一會兒,緩緩開口:“殺過的人,你還記得?”
“一般不記得,但那次實在印象深刻。”
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秦灝扯開笑。
“他還挺命大的。丟進了喪屍堆,竟然能活著出來。”
方銘:“……”
“哎喲,怎麼又有殺氣了。”秦灝道,“你這麼迷他?”
迷?
方銘不懂這人在說什麼。
他的確幫了柳寧清,但不過是因為眼前這家夥是個混蛋。
——所以不顧性命,也要冒險下手嗎。
這瞬間的違和感讓方銘心中生出迷茫,但很快又消散而去。
“當心點兒小朋友,可彆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
丟下這句,男人便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腳步聲漸遠,昏暗的洞穴終於隻剩下方銘一個。
他望著男人離去的方向,略微卸了力氣。這一放鬆,腹部忽地刺來疼痛。
他一把捂住腹部。
摔下來沒死,卻丟了半條命。
肋骨大概斷了,不知道是否刺進了肺部,呼吸幾口都疼得厲害。
剛才那人話實在太多,他差點兒沒忍住。
方銘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恢複,直起身子。
他扳下一枚尖石,朝另一方向行去。
.
身處岩洞深處,不見天日。
既辨不清方向,也弄不清時間。
方銘一邊往牆上做標記,一邊往高處走。
這裡太深了,完全感知不到風。隻能儘力往上,直到能看見光亮。
雖然現在瞧不見能出去的跡象,但所幸沒遇見敵人。
現在到了一處新的洞穴。從外觀上看,與方才落下的那處也沒多大差彆。
地下有這麼多空隙,恐怕是造成地裂坍塌的一大原因。
而波及範圍這麼大。
老哥……
方銘攥緊手中尖石。
“
簌簌”、“簌簌”。
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窸窣響動,宛如萬千蚊蟲爬過土壤。
方銘扭過頭,餘光瞥見巨大的黑影正往這邊靠近。
他及時躲去暗處,不一會兒,便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
一隻巨大的異形。
身形似蟻,頭部似蛛。
纖細的足乾支撐著過於臃腫的身軀。頭部數個複眼,口器周邊布滿細細的絨毛,隱藏了底下的螯牙與毒腺。
是節肢類生物的變種。
至今為止,方銘見過不少異變的生物。
但從來沒有一種生物,會比這些異變的蟲子更惡心。
半人高的巨蟲一邊爬行,一邊探著兩根觸須,像是在尋找獵物。
方銘藏在岩壁之後,距離極近。幾乎一拐角就會撞上。
他竭力屏住呼吸。
“簌簌”、“簌簌”。
一無所獲,異蟲很快爬遠了。
直到再聽不見聲響,方銘才從暗處走出來。
和蟲類撞上,簡直是最糟糕的情況。
因為這些異形大多有群居的習性。也就是說,方才大小的蟲子大概還有成千上萬隻。
方銘忽然想明白為什麼自己摔下來,卻沒有死。
因為比起屍體,這些蟲子更喜歡活物。
.
又行了一段路。
蟲洞一個接連著一個,除鞋底踏過泥土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響。
“——”
甚至當乍一聽見響動,方銘都險些以為是錯覺。
他停下腳步,靜聽了一會兒,終於確信有聲音傳來。
這回是人聲。
貌似有一定距離。
聽不清楚內容,話語也支離破碎。
會是老哥?
放在平時,方銘不會輕易靠近。
但現在既然存在這一可能性,就必須得去確認對方的身份。
方銘朝聲音來向行去。
地下暗無天日,頭頂土壁沉沉壓了下來。土質鬆散,不時有泥土零落。
交談聲斷斷續續,但始終沒有中斷。
大概穿過七八個洞穴,人聲逐漸清晰起來。
“你TM的找死!”
間或穿雜一些槍響和土塊落地的聲音。
在打架。
雙方對敵的話,另一方他大概會認識。
方銘加快腳步。
又是幾道槍聲響起。
因為跑動,肺部變得更加疼痛。
他皺緊眉,速度愈快。直到最後一道岩洞前,險險刹了車。
剛才由於距離問題沒有注意。到了跟前,才發現這後邊沒有路。
正前方是一人高的洞口。
洞口往外,映入眼簾空曠的天頂。頂部岩石倒掛,此起彼伏。
周圍一圈岩壁布滿密密麻麻的洞口,宛若蜂巢。
而方銘現在所在的位置,正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
天頂下方,滾滿了數百團蛛絲製成的繭。大概是那些異蟲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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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邊包裹著黑影。由於距離太遠,看不清是什麼東西。
方銘視線飛快掃過,很快找到了爭執雙方。其中一道身影十分熟悉。
是老哥!
動作看不出遲緩,除了右腿不太利索,其他地方似乎沒受傷。
方銘心臟沉沉跳了一下。
在這裡發現想找的人,他不知道算不算幸運。
離得太遠了。
他下不去,對方也上不來。
對面開槍的男人依然在依依不撓。看穿著,貌似是那名刀疤男的隊友。
方銘半蹲下,嘗試舉起手/槍瞄準。
目標一直在移動,距離太遠,擊中的可能性不大。
他放下手臂。
再看老哥,並未進行反擊。而是在繭團之間移動,製造死角。
那些白繭意外很堅固。哪怕被擊中好幾槍,也僅僅是掉落幾縷蛛絲。
等等。
如果這些是異蟲的產物,那麼那些異蟲——
下一秒,方銘耳邊便聽見了異響。
再然後。
一隻碩大的昆蟲頭部從岩壁上方洞口探了出來。
方銘瞳孔驟縮。
不僅一隻。蜂巢一般密密麻麻的穴口爬出了無數節肢類生物。猶如黑色潮水,齊齊往下湧去。
底下兩人大約都在警惕彼此,並未注意到這一異變。
“——!”
方銘想要出聲提醒。
剛張開口,喉噥管便冒出一股濃腥兒,生生咳出一口血來。
肺部刺得越來越深了。
他死死捂住胸口,抬起了槍。
.
刀疤男隊友射儘了最後一發子彈,隻剩空槍。
他罵了一句,丟掉空下的槍管,抽出刀來。
同一時間,方巍言躲在白繭之後,給子彈上了膛。
“砰!”
槍聲響起,卻是來自上方。碎屑簌簌下落,沾上肩膀。
兩人都被這道槍響所吸引,齊齊抬頭,皆是面色驟變。
蟲潮猶如雨落。灰褐色的岩壁仿佛也被染成了漆黑。
彈儘糧絕的男人慌了,一邊謾罵,一邊撲向方巍言,想要搶奪子彈。
方巍言動作乾脆,瞬間結束了男人生命。
敵人倒下了,但危機並未結束。
方巍言立馬轉身,拖著右腿朝最近的洞穴靠去。
蟲流頓時劃為三股。一股朝男人屍體,一股朝方巍言,最後一股,則齊齊奔向方才槍響的岩洞。
方巍言不知道剛才是誰鳴槍提醒,可現在也顧及不了那麼多。
膝蓋已經被義肢磨出血,將褲腿染成了深色。
他依然在動,但被卷入蟲潮恐怕隻是時間問題。
死去的男人第一個被異蟲包圍。
它們雙鄂大張,露出隱藏其中的螯牙。
並非吞噬,而是吸食。有的嵌入腦髓,有的插入腹部。
瞬間,壯實的男人便化作了人乾。
然後,第二波異蟲來到了方巍言身前。
這時,他距離最近的出口還有好幾米。
四面八方都是蟲潮,想要衝出去實在是異想天開。
方巍言停下腳步。
到此為止了。
臨死之前,至少不能讓這群怪物好過。
他在沉默中舉起槍支。
唯一的遺憾,大概是沒能見到弟弟最後一面。
他在彙合地點等了許久,卻沒有人回來。通訊設備也都斷了聯係。
由於害怕分散,他沒有立即去找。
直到後來實在等不住,便留了張字條打算出發。
推開門,卻映入眼簾末日一般的場景。
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異變發生以後,他失去了父親和母親,隻剩下弟弟。
現在,總算輪到自己了麼。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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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接連響起。
但並非來自於他,而是斜上方。
蟲潮密集,數發子彈下來,瞬間擊碎了無數蟲身。
頭部崩裂,液體四濺。空氣彌漫一股難聞的惡臭,直衝鼻腔。
前方開了一條路。
大約是判斷上方存在更具威脅性,蟲潮發出刺耳的鳴叫,齊齊往岩壁湧去。
方巍言身上也沾了不少液體,但他毫無所覺,愣愣立在原地。
那個人在試圖救他。
會在這個時候,會在這種情況下出手的,這世上隻會有一個人。
蟲潮猶如黑色流水連綿不斷。如同被那狹窄洞口吞噬一般,不停湧了進去。
方巍言嘴唇乾裂,聲音幾乎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
“……小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