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裡傳來的清冷的男人聲音似乎微微變了調子,但虞漁此刻沒心思注意,她隻是想窩一會兒。
“很難受麼?我過來接你去醫院。”
虞漁:“有一點……”
“我現在隻是想睡一會兒……”
她這種聲音,微微拉長的、緩慢的、像是熏著熱氣的調子,從手機聽筒裡面傳來的時候,幾乎好像還帶著細微的顫栗,那完全是無意識的,可又屬於她個人真實的一部分,幾乎是不帶任何偽裝的欲氣和嬌氣。
饒是陳雍年,腦袋也麻了一瞬。
“你先休息,我讓人和你們導演說。”
“晚點我來接你。”
陳雍年的話還沒有說完,外面便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陳雍年隔著手機聽到了虞漁輕輕地喃喃了一句:“誰敲門啊。”
隨即,虞漁便讓陳雍年等一會兒,像是踩著棉花似的到門口去給人開門,大概是抱著想快點驅散來人的心思,虞漁也沒從貓眼裡面看人,直接就開了門。
從一條不大的縫隙裡,虞漁看到了吳文鐸的臉。
吳文鐸看到虞漁的時候,那緊緊崩起來的下頜線稍微柔和了一些。
“吳老師,您找我……麼?是不是敲錯門了……”
她微微偏了偏腦袋,聲音比起和陳雍年說話的時候稍微快了一些,然而還是很慢,但又不是一個字一個往外蹦,而是連綴著在一起。
“我昨天好像看到你進了這個門……”
“打擾到你睡覺了嗎?”
吳文鐸的聲音低沉的,聽不出什麼過多的情緒,隻是他的眼睛一直落在虞漁的臉上。
說著,他頓了一下,問:“你剛剛說你生病了不太舒服,我想著你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
“需要我送你去最近的醫院看看麼?”
“我助理的車就在下面。”
“聽說你沒助理跟著。”
陳雍年那一段保持寂靜。
仿佛已經掛斷了似的。
男人的聲音響起之後好一會兒,虞漁才回他的話。
虞漁單純是腦袋好像有什麼滾燙的東西在打架。
她並不知道,吳文鐸站在她面前,看到的是她一副怎樣的模樣。
她現在每一個字吐出來,都像是冒著熱氣似的。
“不用了,我……我男朋友等會兒來接我……謝謝你。”
“我得睡一會兒……”
虞漁感覺暈暈的,整個人像是踩在了更加柔軟的雲朵上面。
然而吳文鐸像是一堵牆一樣站著不動,也沒有要走的意思,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他的眼睛本身就很有侵略性。
“你男朋友來了,你的病就得再拖,生病了還要等他過來,不舒服的是你自己。”
“拖著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他扯唇朝虞漁笑笑,虞漁隻看到他臉上帶有某種誘導的色
彩。
吳文鐸薄唇看起來很性感,喉結也微微滑動。
重要的是,因為一身冷白皮,他看著怎麼都不膩人。
“我送你去醫院,比你男朋友更快,不是麼?”
他說完這話,便頓了頓。
因為她看到虞漁掰著門框的手微微鬆動了一下,緊跟著身體似乎不穩地晃了晃。
門微微開了一點,吳文鐸才看見,虞漁是光著腳站在地上,正要軟趴趴地倒下去的時候,吳文鐸眼疾手快地朝裡進了一步,扶住了虞漁,吳文鐸眼看這自己的手握著虞漁的手腕,手裡傳來熱度,而他隻是稍微用了點力,他的手指便朝下陷了陷。
吧嗒!”
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虞漁壓根沒怎麼聽吳文鐸的話。
她重生以來,好像是第一次忽然感冒得這麼嚴重。
對於這種病痛,她有種條件反射似的自我保護——想要把自己藏在一個沒人看見的角落裡頭,就和她以前患有心理疾病的時候一樣,想要將自己藏在黑暗的、安全的環境裡面。
被吳文鐸半抱住穩住身形的時候,虞漁滾燙的臉便朝著吳文鐸的胸口埋了埋。
在意識有些不太清醒的時候,她好像下意識尋找某種安全的環境。
吳文鐸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他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腦袋。
“太燙了,現在就要去醫院。”
他面色嚴肅起來。
實際上吳文鐸似乎不太能嚴肅得起來。
畢竟虞漁是這樣靠在他懷裡的,甚至似乎給了他便利——用一種保護性的方式攬住她的腰,乃至她那柔軟的如瀑的黑發,鑽進了他的掌心。
吳文鐸在理智邊緣,將虞漁扶正,幾乎是拎起來讓她站直了。
幾縷黑發黏在她的臉上,她臉色紅得不像話,眉眼低垂著,眼睛裡頭含著水光,嘴唇微微張開,還在往外頭吐著熱氣,似乎現在很不舒服,她微微晃了晃腦袋。
吳文鐸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仿佛在抑製著自己不看她,於是他微微偏了偏頭。
然而目光卻仍舊不受控製地落到了她的臉上。
那股熱氣好像噴到了吳文鐸的面門上似的,使得他的血液也在加速流動著,然後開始製造一些熱量。
虞漁也忘記了,自己是帶著手機過來開門的。
他呼吸急促了起來,然後迅速地喘了口氣。
而剛剛“啪嗒”掉在地上的東西,正是虞漁的手機。
就在虞漁這光怪陸離幾乎要軟道在地上的光景,掉在地上的手機總算傳來了聲音。
那一頭的陳雍年似乎聲音裡壓抑著什麼:“虞漁?你怎麼了?”
吳文鐸半摟著虞漁將她放在了房間的沙發上斜靠著,吳文鐸才重新回去撿起了手機。
上面顯示著幾個字:“陳先生”。
吳文鐸便想起自己昨日聽到的話。
她的確,好像,是叫那人陳先生。
吳文鐸來到沙發邊上,將手機遞給虞漁,裝作不知情地問:“這是你朋友麼?”
虞漁稍微清醒了一下,氣息有點不太穩。
緊跟著,虞漁接過手機的對話,吳文鐸就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女人紅著臉,對著電話裡頭的人,用比對他更慢、更嬌氣的聲音講話。
“我剛剛摔倒了……”
“嗯,來敲門的是同劇組的演員。”
她陷入沙發裡頭,眼睛微微閉著,似乎忘了身旁還有個人。
“男的。”
“沒有事……我要摔倒的時候,他抱住了我,沒讓我摔倒。”她仿佛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和自己男朋友說自己被另一個男人抱住的事實。
那頭的陳雍年聲音忽然頓住了,虞漁沒有聽到回話的聲音,便“喂”了一聲。
陳雍年那頭才傳來話:“嗯。”
“他抱你了?他現在還在你的房間麼?”
向來語氣清清淡淡的男人,此刻聲音裡摻雜了一點不平靜。
裡頭隱隱帶上了點怒氣。
忽而,虞漁感覺手裡的手機一空。
她手機虛虛地在空中握了握,吳文鐸看她的動作,唇角微微扯了扯。
陳雍年沒等到虞漁的回答,等到的是一個成年男人的聲音,他的聲音裡頭帶著幾分輕嘲:“陳先生,我想她現在已經沒空回答你的問題了,要讓她再等你過來,估計情況不容樂觀。”
“她要是還乖乖地在房間等你過來,就要去重症病房了。”
“比起質問,陳先生你還是多關心關心她的身體吧。”
陳雍年等男人把話說完,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他的表情陡然變得很危險。
就在要回話的時候,那頭傳來了“嘟嘟”的聲音,電話被掛掉了。
*
虞漁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頭上掛了個吊瓶,她正在輸液。
吳文鐸帶著口罩站在她陪護的病床邊上,虞漁一睜開眼睛,他便站起來了,對上她那淺棕色的眼睛,虞漁忽而像是走馬觀花一般,腦子裡頭放映起了自己陷入高熱狀態之前的那些片段。
吳文鐸俯身下來摸了摸她的腦袋,他的手指冰涼,碰到她額頭的瞬間一觸即離。
“吳老師,謝謝你送我來醫院。”
她語氣有點沙軟。
吳文鐸說:“不用叫我吳老師,叫我名字就行。”
“我很久沒生病了,意識有點混亂。”
“我記得……我好像抱住了你……”
虞漁解釋起緣故:“之前我生過病,有畏光的現象,可能是生病讓我潛意識有點條件反射。”
虞漁的意思是,因為畏光,她才在他抱住她的時候,將腦袋埋進了她的懷裡。
吳文鐸隻是盯著她,沒說話。
然而他的腦子裡頭卻不受控製地想起,他將虞漁帶著抬起頭來的時候,虞漁眼睛上掛著的如同露珠一樣
的淚痕來。
“抱了一下,不是什麼大事。”
吳文鐸看著虞漁此刻變得蒼白中帶著紅暈的面孔,忽然道:“剛剛我掛了你男朋友的電話。”
“說起來有點冒昧,但是我實在是……有點聽不慣他的語氣。”
“畢竟你生病嚴重,他好像,還在對你……”
吳文鐸斟酌了一個詞出來:“挑剔。”
說完後,他垂著眼皮,盯著她的表情變化。
然而,女人柔軟的面頰上並未出現任何的異樣,聽到這話,她隻是微微思索了一會兒。
“我隱約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他當時電話還沒掛斷。”
“不過也談不上什麼冒昧。”
“他不會介意。”
他不會介意?吳文鐸聽到這話,舌尖沿著牙齒劃了一圈。
在來醫院的路上,虞漁的手機鈴聲一直在響。
每次響起來,上面的來電顯示都顯示是“陳先生”。
這叫不會介意麼?
“如果介意呢?”吳文鐸忽然問。
“你的手機我不小心放在車上了,需要我現在給你拿過來麼?”
虞漁語氣溫吞而緩慢。
“介意麼?”
“介意也無所謂呀。”她自然地拉長了尾音。
“大不了,去哄哄他。”
她說“大不了去哄哄他”。
要,怎麼哄呢?
吳文鐸的腦子忽然被塞進了一些本不該有的幻想。
她的語氣柔軟而富有某種深情,然而又好像很無所謂似的。
可她又偏偏淺淺地笑了起來,看起來毫無棱角,然而又豔麗得很,嬌貴得很。
那瑪瑙耳墜還帶在她的耳朵上呢。
在這病房的燈光下頭,閃爍著詭麗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