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1 / 1)

在一眾爬山爬到氣喘如牛的人群中,還能有餘力嬉鬨追逐的少年人實在是有些過於顯眼。

兩人速度一點不慢地在上山的人群中竄過,有些人是單純的遊客,有些人手裡還拎著祭祀的東西,很明顯是玉春觀的信眾,特意來參加寒衣節的。

坐在涼亭裡遠遠看到兩個活力十足的年輕人跑上來,有個中年大叔捶著爬累了的雙腿感慨道:“還是年輕好啊。”

見到涼亭還有空位,宵野拉住想要一鼓作氣爬到玉春觀的季南星:“歇會兒,天氣冷,彆爬一身汗待會兒風一吹著涼了。”

流汗自然是不可能流汗的,但時間還早,倒也的確不用那麼著急。

宵野打開包,拿出餐盒:“食盒太重了就沒帶,吃個三明治補充一下體力。”

季南星本身就很能吃,爬了小半個山頭也的確有些消耗,正準備伸手接過,就被宵野拉住手,用帶的水給他衝了衝手,這才把用保鮮膜包好的三明治拿了一個給他。

坐在他們對面的人笑著道:“你們兄弟感情挺好啊。”

宵野伸手將季南星一攬:“親兄弟那當然感情好。”

那大叔嗬嗬笑著道:“這也是要講緣分,有些兄弟啊,那是兩看相厭跟個仇人似的。”

宵野樂嗬嗬跟人搭話:“那可不,不管做什麼都要講緣分,緣分到位感情深,大叔要吃三明治嗎,我們帶了不少。”

那中年大叔朝他們擺了擺手:“不用了,你們自己吃吧,現在大周末的很少看到年輕人來爬山了,大多都窩在家裡睡覺,你們這是去玉春觀玩啊?”

宵野:“對,去玉春觀轉轉。”

大叔:“今天寒衣節,玉春觀會有法會,你們可以去看看,也能在周邊買點東西給家裡去世的親人燒燒。”

宵野嗯嗯地點頭,三兩口解決了一個三明治,等季南星慢悠悠吃完,給他遞了張紙巾,又拿出水壺:“喝點水,慢點啊,這裡面是熱水。”

看著他倆,對面的大叔有些羨慕。

等季南星喝好了,宵野這才收了東西,然後朝那大叔揮了揮手:“大叔您再坐會兒,我們先走了。”

季南星隻朝人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跟著宵野繼續往山上爬。

騰蛇入口的面相,這應該是他第二次見到了,民間流傳著一句話,騰蛇入口,不過四九,這種面相的人,活不過四十九。

看著不遠處道觀的建築,宵野看了眼時間:“我們爬上來用了半小時,這道觀又不用清修,畢竟也是個旅遊景點,你說他們把道觀安置的這麼高乾什麼,要是有人遇到鬼想要救命,這還沒等爬上來怕是就沒命了。”

季南星走在旁邊:“因為山上便宜。”

宵野:“啊?玉春觀應該不窮吧。”

他們市裡最大的道觀,以前他或許隻把這裡當普通的旅遊景點,但現在知道這道觀是真有點本事,畢竟能真的做法會超度,那怎麼都不會跟窮這個字沾邊。

南星:“現在不窮(),但以前窮?()?[(),破除封建至今也沒多少年,當年還發生了一些事,整個玄門遭受重創,更是門庭慘淡,這山上,又是半山腰,地皮比下面一些地段好的地方便宜多了,所以就把道觀安置在這裡了。”

玉春觀又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這麼大的,都是一點點擴建,一點點翻新出來的,又因為比較靈驗,香火也才這麼一點點做出來了。

宵野好奇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讓玄門遭受重創?該不會是有那種很有天賦的逆徒,想要亂了陰陽稱帝稱王?”

季南星瞥了他一眼:“少看點無腦電視劇,這世上雖然好人不多,但也沒多少那麼逆天的大反派,最壞也不過是謀財,頂了天的再謀劃一些死後的榮華富貴,想要推翻國家稱帝稱王,誰能有那本事。”

宵野哦了一聲:“那玄門怎麼重創了?”

季南星:“大災大禍後死傷慘重,被國外的一些勢力借力開了鬼門,導致陰兵入境,幾l十萬陰兵入境,鐵騎踏破陽間,所到之處陰氣侵染,如果事態控製不住,那陰兵所過之處隻會變成一個又一個鬼城,到時候沒個百年休養生息根本緩不過來。”

但正在發展中的國家哪裡有那麼多時間慢慢休養,他國的覬覦,又怎麼可能給你時間生息。

最後是因為破除封建而躲在各地的天師,集結著道教佛門的力量,合力將陰兵送回了鬼門之內,避免了一場浩劫。

但那次事件參與的人員可以說是十不存一,真的是拿血肉去守家國山河,也讓國家意識到這一塊力量的薄弱帶來的後患,這才有了管理局,才有了今天的玄門。

當年他還沒出生,他的師父都還隻是剛剛成長起來的少年天師,拿著一個四方寶鼎浴血奮戰,守住了四方八門之一。

小時候他問師父,那個時候有怕過嗎。

陰兵過境生靈塗炭,卻隻有他一個人在那兒守著。

他還記得他師父笑著跟他說:怕啊,生死之事哪有不怕的。

但是怕歸怕,守還是要守的。

他的身後空無一人,所以不能退,但空無一人的背後是萬千百姓,所以更不能退。

寥寥數語簡括了當年的慘烈和今日和平的來之不易。

宵野什麼都沒說,隻是上前兩步緊緊牽住了季南星的手。

兩人到玉春觀的時候做法會的地方已經圍滿了人,宵野左右看了看:“那個池老板把我們要燒的東西放哪兒去了?”

池老板就是紙紮店的老板,說是會提前把他們定製的東西送來玉春觀的。

季南星直接帶著他往裡面走:“在裡面,外面這個法會是給玉春觀的信眾祭祀用的,在山內才是超度,我們的東西都在裡面。”

帶著宵野往裡面走的時候,有小道士從旁路過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兩個大帥哥有些過於顯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觀內是遊客止步的,連忙追了上去。

還不等小道士勸阻,就見大師兄從裡面走了出來笑著道:“我掐指一算你也差不多快要到

() 了。”

小道士見是大師兄認識的(),這才又退了出去?()_[((),今天有法會,來的信眾多,可算是好一陣忙乎。

宵野看著穿著道袍的青年,小聲朝季南星問道:“真能算這麼準?”

石屹(yi)看向宵野:“因為以往南星都是差不多這個時間來,今天倒是比往年晚了十分鐘。”

宵野哦了一聲:“晚的十分鐘可能在涼亭裡被我們吃了吧。”

石屹:“???”被什麼了?

季南星道:“這是我朋友,想要給他家裡人燒點東西,我就帶他一起來了。”

石屹:“我就說今年你的東西怎麼那麼多,又車又房還童男童女,那麼大個麻將桌,池雲那小子還抱怨來著,說他雕麻將都雕花了眼,還雕兩副麻將,還說要與時俱進了,改天去研究一下電動麻將機的內部構造,不然哪天有人定製自動麻將機,他都做不出來。”

石屹一邊說著一邊帶著他們往裡面走,裡面雖然人也不少,但遠比外面安靜得多。

在正中央的場地上,擺滿了一罐罐白色貼著黃符的瓷壇,瓷壇差不多巴掌大小,一眼望去近百個是有的。

看宵野眼露好奇,石屹道:“這些瓷壇裡面都是陰魂,今日便是為他們超度。”

宵野聞言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超度,想到他第一次撞的那個鬼,又朝一旁的季南星問道:“那個鬼也在嗎?”

他一問季南星就知道他問的是哪個,於是點頭:“嗯,在的,會全都超度過去,陰魂的孽債不由陽間清算。”

對陰魂來說他們最多相當於警察,抓捕,牽引,超度,但如何贖罪如何審判,那就是下面的事了。

把他們帶到了場地,石屹又出去招呼彆的人了。

季南星直接往管理局那邊走去,他師父雖然是道派傳承,但說起來又有一些複雜,有些類似於信奉的是道祖但並未入任何道派。

因此他師父有門有派卻又閒散自由,不入道觀也不是道士,平日裡跟管理局的人往來的比較多,連帶著跟道觀比起來,他對管理局反而更熟識一些。

管理局這次來的是一隊的隊長暮春,除了道觀裡本身寄存的陰魂,管理局那邊這段時間抓到的陰魂也有幾l十個之多,這會兒正被一隊的隊員小心地搬過去跟道觀要超度的陰魂擺放在一起。

季南星過去跟他們打過招呼後,就帶著宵野去了擺放祭祀物品的東西,宵野第一次寒衣節祭祀,定製的東西不少,把想到能用得上的差不多都做了。

小到衣服大到房屋,出行的車輛,隨房配備的童男童女,他還貼心地寫了信。

主要是除了奶奶之外,他爸爸這邊往上的親戚他都不認識,還有外公外婆那邊,再往上的親戚他也不認識,這往下的都還在呢,所以他燒了不少東西,如果還有其他親戚需要,就讓奶奶和外公外婆各自給分分。

聽他在一旁碎碎念,季南星把替張沅代燒的東西寫好後,好笑道:“人家寒衣節是收從陽間燒去的禮物,你家寒衣節是讓

() 老頭老太忙起來給他們找事做。”

宵野笑著道:“他們要是在下面也能在一起,那多熱鬨啊,黃泉路上有個伴兒。”

寫完了張沅的,季南星又檢查一下給季家長輩的,每年這些東西都是他燒的,季家往上的長輩也不多,季媽媽那邊更是早沒什麼人了,不過再燒幾l年應該就不用燒了,也該輪到他們投胎了。

原本他還問了陳十一要不要一起來,沒時間來也可以幫他代燒,但陳十一家關心親近的親人都還在,那些不在的關係也沒親到能斥巨資燒寒衣,倒也算省事。

看著他們這邊大件小件的,暮春過來看了一眼:“年年這麼豐盛,你家老祖宗們肯定過得滋潤。”

季南星看向外面擺放好的瓷壇:“鬼嬰呢?”

暮春指了指其中一個畫了皮卡丘的瓷壇:“那個就是。”

季南星拿出一堆玩具遞給暮春:“給那小孩帶的,幫我燒給他吧。”

等暮春走後,宵野又想起之前的一件事:“上次你說買給小孩的玩具,是鬼小孩啊?”

季南星點頭:“是個挺可愛的小男孩。”

身為鬼嬰卻不是嗜殺的天性,有機會報仇卻也沒害過一條性命,還沒來得及出世就被生生打了生樁,如此種種,那小鬼嬰再次輪回,一定會有非常美滿的一生來彌補今世的缺憾。

大火點起,道觀的道士們端坐在各個方位嘴裡念著超度經文,觀裡的鐘輕緩而規律地敲響。

宵野看到鐘聲每敲響一次,那場地中央的火就好像扭曲了一下,他看不到那些東西的存在,也聽不到,但感覺山裡掃過的風都好像是帶著哭音的。

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錯了,又或者是這樣的場合和氛圍造成的錯覺,他直接把季南星拉到自己懷裡然後雙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他想著自己是普通人,就算有什麼他也聽不見看不見,但季南星不一樣,他天生就能看到那些陰物,如果這會兒真的有陰魂在哭,那他給他捂一捂,擋一擋聲音。

季南星被他捂得愣了一下,想回個頭卻被宵野兩手固定住,還在他耳邊道:“彆動,我給你捂著,這樣你就聽不見那些聲音了,或者你把眼睛閉上,我替你看。”

季南星好笑道:“你又看不見,你替我看什麼。”

宵野:“我用心替你看。”

季南星笑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感受著從耳朵上蔓延開的暖意,又笑了一下。

聽他還是能聽見的,那些陰魂或不甘,或抵抗或掙紮,當然也有一些完成了心願散去了執念安心上路的。

瓷壇一個個破碎,熊熊火光中陰魂一個個消散,季南星看到還穿著一身皮卡丘小衣服的鬼嬰回頭朝他這邊看了一眼。

季南星朝他揮了揮手,下輩子,祝你圓滿。

小鬼嬰抱著季南星之前送他的娃娃轉過頭,消失在一片火光中。

直到地上所有的瓷壇破碎,鐘聲也停了下來,季南星這才拉開宵野的手:“完事了,我們去燒東西吧。”

火舌舔舐著精美的紙紮,內裡支撐的竹片被燒得劈啪作響,折疊好的一袋袋金元寶也在火光中消融。

宵野看著風打著璿兒的帶著燃燒後的灰燼升上天空,忍不住道:“我怎麼覺得山好像變清了幾l分。”

就像是下過一場雨,洗刷掉了山林間的灰塵一樣清朗。

季南星:“因為那鐘聲是超度的媒介,附近的鬼魂聽到後也會被超度,如果不想被超度就會躲遠遠的,所以現在整個山頭特彆乾淨。”

宵野:“那個謝盼兒不願意被超度,那她真的會魂飛魄散嗎?”

季南星搖頭:“不好說,說不定她哪天早上醒來,見到一縷陽光突然就想開了,不用超度她也能自己找到去陰間的路,又或者不輪回對她來說就是她想要的歸路,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活著的時候有太多的身不由己,那麼死後隻要不害人不妨礙到彆人,想要什麼樣的歸宿是他們的自由。

不是所有的新生都是被期待的,同樣的,輪回也不一定是所有人都期盼的終點。

宵野還在忙碌的人群中看到了那天找過季南星的吳恙,至於另外一個賣符給季南星的倒是沒看到。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季南星道:“今天來幫忙的有加班獎金,所以他有時間就會來,夏君彥雖然窮,但他缺錢又不缺,一般他錢沒花完,是不太會動彈的。”

一個缺錢,一個雖然沒錢但並不算缺,兩者對待生活的態度完全不一樣。

宵野:“那天那個女鬼也超度了?”

季南星點頭:“超度了。”剛剛那些陰魂裡就數她掙紮得最厲害。

宵野有些好奇那個明星:“女鬼超度了,那個明星會怎麼樣?”

季南星:“所有不該他得的東西,最後都會還回去,加上他被陰魂跟了這麼多年,估計以後的身體也會不大好,所以壽命會有些折損。”

但人畢竟不是他殺的,他也沒有與鬼有過什麼交易,大部分的孽債他媽媽都替他背了,但因果的影響肯定是會有的,所以他的餘生都不會好。

看著他們帶來的東西全都燒乾淨後,季南星道:“走吧,完事了,這些會有那些拿加班獎金的同事善後。”

破碎的壇子要清掃,燒過的紙錢也要堆埋,陰魂是超度走了,但場地也要收拾乾淨。

宵野立刻興高采烈道:“得咧走吧。”

但不是拉著季南星往山下走,反而是往道觀上面走。

他還以為是宵野沒來過道觀,想說來都來了那就逛一逛,結果就見宵野拉著他往纜車的方向走去。

這邊的纜車隻有一種,一車廂站幾l十人的那種,沒有單獨遊覽的小包廂觀光纜車,因為如果是觀光的那種,那排隊都不知道要排多久,上上下下的人太多了。

一上纜車車廂,宵野就站了個視野最好的位子,然後把季南星拉到自己跟前:“快看!這裡正好能夠縱覽全山!”

季南星稍稍側了一下頭後抬眼看他:“知道你個

子高,但應該還沒高到多我一個頭的程度吧,我站你前面,你大概隻能看到我的後腦勺而看不到外面了。”

宵野一垂眸,就看到他纖長的睫毛和琉璃般的眼珠,漆黑如墨,亮得好似會發光,看得宵野一時失了神。

沒得到回應,季南星將頭又多側了側。

不等他再次開口,宵野直接把他腦袋扭正:“看前面,這會兒的楓葉山還不是最美的,最美的是深秋的金黃,又或者是寒冬大雪的潔白,現在還沒到最黃的時候,等到了最美的時候我再帶你來看。”

被迫直視前方美景的季南星:“然後大風大雪地來爬山?”

宵野笑著道:“到時候我們開車上來,山上還有溫泉,今晚我們可以去泡溫泉。”

季南星:“人造溫泉有什麼好泡的。”

宵野一把捂住他的嘴:“彆說掃興的話!”

季南星拍開他的手,然後笑了一下。

楓葉酒店很大,幾l乎占據整個山頂,是那種度假村模式的酒店,待在酒店裡就幾l乎應有儘有,加上半山腰還有個很出名的道觀,所以不管什麼時候去酒店都很多人。

知道要來參加寒衣節,宵野就提前預訂了酒店,然後很心機地預訂了一間大床房。

這帶著季鬨鬨出門,那他肯定要保證對方的安全,一間房,省錢又安心,多好。

雖然還沒到聖誕節,但酒店大廳已經有了冬日雪景的聖誕布置,宵野找了個位子讓季南星坐著,又把包放他手邊:“我去che,你坐這兒等我啊。”

說完還順手塞了一根棒棒糖到季南星的嘴裡:“呐,吃著糖就不能跟彆人走了啊。”

然後手欠地摸了摸他的腦袋,說了一句乖,在季南星抬手要打他的時候立刻跑掉了。

季南星看著那奔向前台的歡脫背影,轉了轉嘴裡的糖,轉頭看向落地窗外的綠意盎然。

之前在涼亭遇到的大叔正好坐在他不遠處,笑著打招呼道:“小朋友又見面了。”

兩個小男生看著不是很小,但年紀也不大,比他兒子估計要小不少,所以稱呼一聲小朋友也還行,總不能直接喊人家小兄弟。

季南星朝他看過去,大叔笑著道:“就你們兄弟倆出來玩嗎?”

季南星點頭。

大叔見他不像那個男生那麼外向,都不怎麼說話,便也不好太過熱情地搭話,就隻是朝他笑了笑,叮囑他們出門在外注意安全。

季南星的舌尖在棒棒糖上卷了一圈,將糖拿了出來道:“大叔。”

大叔笑著道:“誒,怎麼啦?”

季南星:“大叔來旅遊散心就好好散心,這三天待在酒店裡哪裡都不要去,可避過一劫。”

中年大叔愣了一下,還沒等他想明白這話的意思,就見他拎起包朝著前台那邊朝他揮手的男生走去。

看著往酒店電梯走去的人,李民安突然汗毛倒豎起來,那小男孩怎麼知道他要在酒店住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