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錦鳳雖然被迫離開朝堂已經一月有餘了,但是士族門閥對他還是沒有放下戒備。
楚府。
午宴散去。
喝得有些酩酊微醉的楚正雄老臉上有些春風得意。
他打了個酒嗝,又喝了丫鬟遞來的醒酒湯後,眼簾微抬,隨口道:“老二,徐錦鳳這日子過得如何?”
楚賀之滿臉欣喜:“父親這一計還真是妙呀!那麼多士子考生登山拜訪,不管結果如何,這次秋闈的詩題必會泄露,徐錦鳳的名聲必臭!”
是的!
即便徐錦鳳守口如瓶也沒有用。
因為考試的詩題無非也就那些。
而科舉改製後,本來今年是不會舉行秋闈試的。但女帝登基,作為新君,當然要開恩科籠絡讀書人。故而這次京兆府的考生遠超以往,足足三千餘人。
這考生人數多了,那麼心思也就多了。總會有人能夠通過揣摩徐錦鳳的隻字片語而押中考題!
屆時,隻要他們在幕後推波助瀾一番,讓科舉舞弊成為事實,那麼徐錦鳳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嘿!
誰叫他作為出題者,卻在麓山瞎晃蕩呢?
要知道,其他幾位出題的大人,可都是要在禮部的班房呆上足足一個月,期間不能和外面任何人聯係。而班房四周,則是大內侍衛重重保護監視,一隻蒼蠅都休想飛出來!
可偏偏徐錦鳳仗著自己和女帝的關係,竟破壞了這一規則。
這不就將把柄送到他們手上來了嘛!
哼!
還想在麓山教學?桃李滿天下?
做夢!
楚家和徐錦鳳之間那是不共戴天之仇,唯有徐錦鳳死,方可化解這段仇恨!
沒錯。
徐錦鳳出詩題一事,正是楚家向外透露的。
誰叫他們在宮廷中有人呢!
“父親,竹林六賢之一的菊花居士也去麓山了,他若為徐錦鳳擔保作證,我怕輿論會有變化。”
老四楚福之有些擔心道。
楚正雄慢慢收斂起笑容,歎道:“這個鄭若愚心性孤傲,名聲在外,為父之前倒也與他打過交道,但確實難以相與。”
楚祝之眸光一綻:“他若站在徐錦鳳那邊,那麼就讓他也身敗名裂。鄭若愚好酒,酒酣之時,塞幾個姑娘到他懷裡……”
楚福之眼前一亮:“兄長此計甚妙!朝廷不是已經放開改籍一事嗎?仙人居雙花仙兒、蝶兒仰慕鄭若愚之才,便投懷送抱……但她們已是良人了,哼哼,鄭若愚不死也要脫層皮啊……”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改籍一事,讓他們世家門閥可是虧了一大筆銀子呢!本來的下人都是免費勞動力,現在改成良戶之後,雙方之間就成了雇傭關係。雖然官府也有一定的補償,但關係的改變,讓他們就無法隨意拿捏傭人了,這是被奪了權,讓他們很不好受。
不過沒想到,這改籍一事,竟也能成為他們陷害人的一大利器!
徐錦鳳啊,你萬萬沒有想到吧。
人心,可不是那麼容易看透。
你若覺得改籍會讓全天下的賤戶娼籍都對你感恩戴德,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而與楚家的手段相比,付家的手段可就更加粗暴簡單!
老而不死是為賊,賦閒在家的付永正馬上就要八十大壽了,但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是呢。
被徐錦鳳這麼一個毛頭小子拉下馬,他都成了士林眼中的笑話了。
此仇不報,他死不瞑目。
不過很快,機會悄然來臨!
被徐錦鳳害得不能人道的姬三皇子,哪能咽得下這口氣?
他回了大胤之後,就偷偷派人再次找上門來,要和付家合作,勢要將這次的秋闈攪亂,讓女帝和徐錦鳳都不好過!
與姬老三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甚至還會被按上一個叛國的罪名,但付永正權衡利弊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科舉、儒道,這些可都是掌握在了女帝和徐錦鳳手中,更是用來對付他們世家門閥的大凶器。
如若此次秋闈被破壞,那麼女帝的名望必然會受到打擊!
到那時,便有許多文章可以做了。
如此一來,他便有機會東山再起,重登廟堂之高!
自徐敬山這個老匹夫被貶之後,禮部尚書這個位置可是一直空缺著呢,他垂涎好久了!
四大家族,謝家出過太傅,王家出過尚書,楚家更是擁有丹書鐵券,唯獨他付家弱了一些,即便是他這個家主,也隻是坐到了鴻臚寺卿的位置。
九卿之中,三寺寺卿比六部尚書在品級上還是要矮一個頭的。
當然,姬烈的這個計劃也是凶險萬分,萬一走漏了消息,他付家一世英名就要付諸東流了。
但是權衡再三,再加上對徐錦鳳的恨意,付永正還是答應了下來。
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他可舍不得放過這個天賜良機啊!
“康兒。”
書房。
付永正緩緩睜開眼眸,吐出一口文氣,對門外呼喚了一聲。
便見一個四十出頭的國字臉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正是付永正的小兒子付康安。
付安康眸光灼灼地看著付永正,道:“父親,決定好了?”
付永正點了點頭,隨即朝著書房門口屈指一彈,一個【隔牆無耳】神通便施展了出來。
他敞開心扉,細細感受一番,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還彆說,儒道神通還是有點用處的。”
付康安欣喜道:“還以為父親隻領悟了【唇槍舌劍】呢,沒想到連【隔牆無耳】都學會了。”
“哈哈,三日前學會的。”
付永正捋須而笑,說道,“說正事吧。姬三皇子的人有些特殊,絕對不能讓人發現他們潛入城裡。後日,西城門是豹三值守,你讓他們從西門而入,至於他們要做什麼,我們都充耳不聞,權當不知道。”
付康安大喜:“父親還真是知人心啊!豹三統領,嗜酒好賭,雖然不是咱們的人,但隻要銀子給到位,讓他弑父殺妻,他都下得了手!”
“使銀子的事,你找人去辦。”
付永正眸斂殺意,做了個砍脖子的手勢,“不過事成之後,絕不能留活口!”
付康安自信道:“父親放心吧。此事,孩兒一定妥善處理。不過孩兒有些好奇,姬三皇子派來的到底是什麼人?有必要這麼遮遮掩掩嗎?”
付永正神色微微一變,認真道:“不該問的彆問。你要知道,像道門【搜魂大法】之類的法術雖少,但並不代表沒有!”
付康安也是面色一變,有些慚愧道:“還是父親想的周到……”
是啊,隻要自己不知真相,那麼就是絕對安全的!
“你明白就好。不過也不要唯唯諾諾,放心大膽去做吧。這是姬三皇子和徐錦鳳之間的仇恨,和咱們沒有任何關係。”
付永正陰險笑道。
這個計劃不論成敗,他付家其實都沒有損失。
成了固然最好,他東山再起的機會就有了。
失敗了也無妨,最起碼讓大胤和大梁的關係變差。如果兩國關係發生變化乃至敵對,苦的隻是夾在中間的平民百姓,而像他們世家門閥,甚至可以從中牟利!
最暴利的事情,不是做買賣賺差價,而是發國難財!
言歸正傳。
麓山。
徐錦鳳還不知道楚、付兩家正在給他挖坑。
此時,他正在招待菊花居士鄭若愚。
與陶玉白的溫文儒雅相比,鄭若愚就有些……怎麼說呢,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一個文人。
鄭若愚長得八尺身高,虎背熊腰,身材十分魁梧,與人文的氣質形象一點都不沾邊,說他是一名英勇無畏的邊陲大將更加可信。
好在徐錦鳳並沒有以貌取人,將其拒之門外,而是以禮相待。
而隨著菊花居士的到來,自然也是吸引了大部分士子文人們的目光。
徐錦鳳的名氣雖然也很大,更是擁有儒門大師兄這一雅號,但畢竟成名時間不長,也就大半年時間。
但竹林六賢不一樣,在大梁的可不是名噪一時那麼簡單,其名聲威望都已登峰造極!
在大梁,提起文人雅士,首先想到的是君子之家的孔穎琳,其次便是竹林六賢。
文人士子紛紛騷動起來,麓山的山門再也攔不住他們了。
徐錦鳳見狀,也隻能無奈打開山門,讓士子書生都進來。
堵不如疏,若再不給他們進來,必然怨聲載道,於儒道不利。
粗茶過三巡後。
在座的士子們終於忍不住了,紛紛遞上詩稿,讓徐錦鳳和菊花居士指點一二。
場上,其樂融融,文風甚濃。
但是,哪裡有人,哪裡就有江湖。
徐錦鳳並非金銀,可做不到人人都喜歡他。
士子們雖然大多都心向儒道,立誌考取功名為官一方為天下百姓謀取福利,但還是有一小部分人,自私自利。
許久不見的小胖墩林鶴年,這位鎮國公府家的小公爺,這一次又來了。
倒是和他形影不離的葉鬆壽竟然沒在。
徐錦鳳立下儒道,改製科舉之後,便有了童生、秀才、舉人、進士之分。
如此一來,每一品階就更加明確直觀了,更是讓科舉的品級和儒道體係的境界對應起來。
而這一次的秋闈便是分水嶺!
一旦通過,就會被授予舉人頭銜,便將擁有資格去紫霞湖垂釣文心魚,一旦將文心磨礪好,就能跨入【舉人境】!
所以林鶴年之前春闈落榜後,那可是心有不甘,就便來參加這次的秋闈。
按理說,他應該拍徐錦鳳的馬屁才對,但他顏面數次都被徐錦鳳給掃了,對他這樣的公子哥來說,簡直就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而說到奪妻之恨,其實也沒錯。
他和安陽公主之間的親事,不就是被徐錦鳳攪和了嗎?
這事兒,他可是要記一輩子呢!
今日前來麓山,他也是學乖了,做了充分的準備。
他找來一個大幫手!
隻要今日能讓徐錦鳳顏面掃地,那麼儒道大師兄這個稱號可就要易主了!
那麼徐錦鳳還有何臉面在麓山做夫子教書育人?
想到此處,林鶴年心中變得火熱極了。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著躁動的心,走上前,憨厚一笑:“徐公子,這是小弟的拙作,還望你指點一二。”
哼哼!
這首詩便是他找來的幫手代筆。
徐錦鳳一旦承認此詩好,那麼就是在給他加聲望,甚至還會讓眾人以為徐錦鳳因為丟了官,所以怕了他。畢竟他和徐錦鳳之間的惡劣關係,人儘皆知。
可如果徐錦鳳說此詩一般般,甚至汙了眼,那麼抱歉了,身後那位大才子就會不高興了!
而這大才子不高興了,那麼事情就會變得十分可怕!
這位大才子倒是何許人也?
正是蓬萊仙島鐘離道尊的入室弟子——葉長生!
上一次在青雲觀舉辦的青雲大比,葉長生沒有參加。因為他正在一個秘境裡修煉,並且他也看不上這些虛名。
而他此次前來大梁,說是要找一個姑娘。
遇到葉長生時,林鶴年還以為遇到了騙子呢。
畢竟這可是蓬萊島鐘離劍仙的弟子啊!
但葉長生施展了幾招劍訣後,林鶴年哪裡還能不信?
他知道,機會來了!
報仇的機會!
於是,這位葉真人,就這麼被他騙上了山。
說隻要勝過徐錦鳳,就能從徐錦鳳口中得到那個姑娘的下落。
當然,這些都是林鶴年瞎編的,可這位葉真人偏偏就信了呀!
至於為什麼說葉長生又是大才子,那是因為這家夥詩詞文賦張口就來。
尤其是一手禦劍訣,在詩詞文賦的加持下,更是劍意縱橫。
言歸正傳。
小胖子這般畢恭畢敬,倒是讓徐錦鳳有些意外。
很顯然,這小胖墩不老實呢。
但人家並未出言不遜,他也不好直接收拾人家。
於是,徐錦鳳接過詩文一看。
而這一看,文宮竟然顫動起來!
這首詩,竟達到了戰詩級彆!
林鶴年肚子裡有多少墨水他能不知?
也就草包一個啊。
這小子能寫出戰詩級彆的詩文,騙誰呢?
絕對是找人代筆了啊。
不過徐錦鳳不露聲色,將詩文遞給了鄭若愚,笑道:“鄭先生,還是你來評點一下吧。”
鄭若愚點點頭,接過一看,面色頓時變成了豬肝色!
他之所以被稱之為菊花居士,一是他喜菊,其二,就是他的詠菊詩若論第二,便無人敢稱第一。
可現在,眼前這首詠菊詩,秒殺他這四十年來寫過的任何一首!
好小子!
這是拿他在火架子上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