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忐忑緊張的心情,玉露跟著徐錦鳳走過宮殿,穿過長廊,來到了外臣止步的女帝寢宮前。
李攬月自然是一夜未睡,倚欄西望,擔心著金陵城外徐錦鳳和畫聖吳淺的戰況。
好在天亮之後,影衛密探急急來報,說吳淺敗走,徐錦鳳帶著玉露回城。
徐錦鳳果然信守承諾。那麼接下來,她就要和這位姐妹好好談心了。
“攬月,太陽都曬到屁股了,還沒起床嗎?我把玉露帶過來了。”
剛走進寢宮,徐錦鳳就大聲直呼女帝姓名,臉上笑容漸濃。
宮女白樺小碎步迎了上來,對徐錦鳳盈盈一福,一臉無奈:“徐大人,好歹給陛下留點面子呀,哪能直呼其名。”
徐錦鳳往寢宮裡看:“陛下呢,該不會真的還沒起床吧?”
白樺往身後努了努嘴,道:“陛下在裡頭呢。不過陛下說了,這裡可是天子寢宮,不許任何男子出現。所以,陛下請玉露姑娘獨自相見……”
“那我呢?”
徐錦鳳眉毛一挑,指了指自己。
好膽!
這是給他下馬威啊。
如此一來,夫綱何振?
看來他這剛拜天地沒幾日的娘子是屁屁癢了,欠揍!
白樺朝著徐錦鳳翻了個白眼:“陛下口諭,徐錦鳳愛呆哪涼快呆哪去,彆來擾朕和玉露姑娘談心。”
這……
這就被拋棄了?
徐錦鳳狠狠瞪了白樺一眼,更是曲指在她額頭上重重一彈。
乾脆的咯嘣聲,讓白樺吃痛不已。
淚珠立刻在眼眶中打轉起來,白樺捂著腦門,委屈巴巴道:“徐大人,這是陛下說的,你有氣有本事就找陛下出呀,怎還來為難奴婢呢?”
徐錦鳳惡狠狠道:“陛下心地善良,溫柔大方,才舍不得不見我,所以必然是你慫恿的!”
“嘻嘻,可惜你沒證據!”
白樺又瞪了回去,隨即對玉露道,“玉露姑娘,陛下有請,快進去吧。這個臭男人,就讓他去後花園涼快去。”
見到徐錦鳳和白樺相互鬥嘴的溫馨一幕,玉露掩嘴偷笑,心中的緊張和不安也是消減了不少。
連侍女都這麼活潑,沒有任何的拘謹,看來這位女帝對人很好,應該不難相處。
“去吧,你和攬月以後就是姐妹了,不用擔心。”
徐錦鳳對玉露笑道。
得到徐錦鳳的鼓勵,玉露點點頭,隨即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徐錦鳳知道這兩個女人一定會有很多悄悄話要說,於是便大搖大擺地去了後花園。
涼風亭。
徐錦鳳迎風而立,儒衫與風飄逸,望著眼下這片接天蓮葉、錦鯉追逐的荷塘,眸中儘是深邃之色。
雖已至七月中旬了。
但映日的荷花,依然競相開放,盛豔如一個個身著紅裙嬌美動人的舞女。
“為什麼。”
忽然,一個女人低啞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青欒走了出來。
她未蒙紗,面色淡漠,眸子冰冷,左臉上猙獰的疤痕,讓人看了很不適應。
其實見過青欒真面目的人不多,甚至是寥寥無幾。
可以說,徐錦鳳是除了先帝之外,見過她真容的唯一男子。
“什麼為什麼?”
徐錦鳳轉首看向青欒,稍顯疑惑。
青欒厲聲質問道:“數日前,我們親眼見證了你和陛下拜天地成親,陛下乃是大梁國君,豈可與其他女子分享自己的夫君?你為什麼還不收心?更是帶著一個女人進宮,你這樣做對得起陛下嗎?”
徐錦鳳歎道:“感情的事情,你不懂。”
“哼!”
青欒眸中燃起怒火,“除了這個玉露之外,你和那個瑞王義女樓漣也是不清不楚。徐錦鳳,你到底想要幾個女人才甘心?”
“青欒啊……”
徐錦鳳笑道,“有沒有告訴你,彆老繃著臉,要多笑笑,這樣才會活得更久。”
青欒好似被擊中了痛處,面色微微一變。
她憤怒地轉過腦袋:“雖然你和陛下已經成親,也算是我的半個主子。但我依然要警告你,你若敢做出對不起陛下的事,我青欒一定不會放過你!”
徐錦鳳當然知道青欒對女帝忠心耿耿,才會說出這樣不顧尊卑的話。所以他並未覺得自己受到了侵犯和威脅,相反,他對青欒更加的敬佩了。
若換做彆的宮女,知道他和女帝拜過天地後,隻怕早就笑臉迎合他了。
“你有喜歡過,或者是愛過的人嗎?”
徐錦鳳隨意地問道。
青鸞身軀輕輕一顫。
世上沒有哪個女人不渴望愛情。
但身為女帝最重要的影子護衛,她有資格談情說愛嗎?
沒有!
其他宮女年齡大了,會被陛下放出宮,尋個良民嫁了。
但身為女帝的四大貼身侍女,注定是要孤老終生的。
最多等女帝大婚後,貼身侍女會機會為這位親王暖床。
但是。
白樺和紫瑤或許有機會接受徐錦鳳的滋潤。
但她絕對沒這個機會。
女帝四大侍女中,她的年齡最大,早就不是什麼肌膚吹彈可破的妙齡少女了。
她已經二十八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毀容了。即便紅嬿擁有活死人、肉白骨的醫術,也無法為她祛除這伴隨了她近十年的疤痕。
“挖苦彆人很有意思嗎?”
青欒倔強地抬起臉,怒目而視。
徐錦鳳笑了笑,隨即走到青欒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青欒警惕後退一步:“你想乾嘛?”
“彆動。”
徐錦鳳認真說道,隨即將手貼在了青欒左臉頰的疤痕上。
青欒的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雙眸更是呈露難以置信的神色。
竟有人願意撫摸她臉上的疤痕!
連她自己照鏡子時看了都會感覺惡心,但他真的一點都不嫌棄嗎?
“疼嗎。”
徐錦鳳心疼道。
忽然間。
一滴滾熱的淚水從青欒眼中滑落。
她一把甩開徐錦鳳的手,迅速背過身,厲聲嗬斥道:“彆以為成了陛下的夫君就能對我動手動腳!再有下次,斬你的手。”
看著青欒微微顫抖的雙肩,徐錦鳳笑了起來。
這女人,就是死鴨子嘴硬。
他打趣道:“那陛下一定會狠狠責罰你。”
“大不了我吞刀自儘。”
青欒倔強道。
徐錦鳳心中歎了口氣。
都說他為人剛烈。但看看這個青欒,這簡直就是一匹暴躁的烈馬啊。
“能我和說說嗎?這刀疤的來曆。”
徐錦鳳說道。
這還真有點傷口撒鹽的嫌疑。
青欒冷臉回道:“沒什麼好說的。”
“說說嘛。常言道,傷痕可是將軍的功績。”
徐錦鳳笑了笑。
“我和將軍比還差遠了呢。”
青欒自嘲一笑。
“你的修為那麼強,到底是誰傷的你?”
徐錦鳳繼續追問。
青欒沉默一番,這才開口道:“十年前的事了吧。有人刺殺先帝,我就和刺客打了起來,那刺客的匕首上塗抹了一種劇毒,我的臉就是那個時候被毀容的。”
青欒說的很輕鬆,但徐錦鳳知道,這個過程一定是無比的凶險。
事實也確實如此。
那一次刺殺,青欒被那劇毒侵入了體內,差點就沒熬過來。
好在她命大,再加上紅嬿治療的及時,趕在閻王收她前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昏迷了足足七天七夜後,她終於醒來。
可是,這臉上的傷痕,則成了她永久的傷痛。
而那一次的刺殺案,也是被建安帝徹底壓了下來,甚至至今都沒多少人知曉當時的情況。
當然,青欒也算用她的忠心和性命搏出了一個大好前程。
在那之後,她就被建安帝不斷提拔。時至今日,更是坐上了影衛大統領的位置,成了女帝的絕對心腹。
“十年了啊,不妨再等等吧。”
徐錦鳳自言自語起來。
他雖然不懂醫術,更無法治愈這個如蜈蚣一般猙獰的疤痕。
但他相信,有人能!
萬花穀對草藥醫術有著獨特的見解,更是和藥王穀並稱為兩大醫道傳承聖地。
而萬花穀的香香公主可是他的入室弟子!
青欒雖然為人很冷,殺氣騰騰,但他心裡很清楚,這是一個外冷內熱的好姑娘。
而且,他和李攬月已成為結發夫妻,那麼娘子的侍女,當然也就是他的侍女了。
若能讓青欒恢複容貌,想來她一定會很開心吧?
“什麼再等等?”
青欒有些迷惑地看著徐錦鳳。
“哈哈,我準備開壇做法,向上天祈求,為你恢複容貌。老天爺若是不肯,那我就改天換日。青天不行,那就黃天!”
徐錦鳳有些不正經道。
“無聊。”
青欒扯了扯嘴角,隨即沒入了陰影之中。
走了青欒。
又來了紅嬿。
“你這樣逗弄她作甚?”
紅嬿踱步而來,心思複雜地看向了徐錦鳳。
“沒有逗弄,我是認真的。”
徐錦鳳收起了笑容。
和青欒可以隨便鬥嘴,那是因為他倆擁有了戰友之情。
但和紅嬿還沒那麼熟,所以徐錦鳳不會隨意開玩笑。
紅嬿說道:“青欒未毀容之前,是個絕色美人,而且她對自己的容貌也是非常在意。你不要給了她希望,又親手將希望掐滅,她會瘋的。”
青欒確實是個標準的美人,不過眉宇間帶著一絲西域的風情。
紅嬿的相貌就普通了一些,當然,這個普通是和女帝、姬雲汐、玉露這等傾城傾國的女人相比而言。
“真的治不好嗎?”
徐錦鳳皺眉問道。
紅嬿搖頭歎息一聲,隨即伸手比劃道:“知道嗎,原本的傷口隻有指甲蓋這麼大,可是十年過去了,現在已經占據了她幾乎半張臉。而且毒素已經侵入了她的五臟六腑。道門的【凝肌凝骨丹】、佛門的【回春丹】,這些都試過了,也隻能緩和劇毒侵體的速度。”
“到底是什麼劇毒,竟如此凶險?”
徐錦鳳謹慎問道。
道門【凝肌凝骨丹】他還是知道的,這種靈丹效果極佳,萬兩白銀都不一定買得到,竟然不管用?
紅嬿有些自責道:“我研究了多年,若所料不差,這是【鬼懼草】中提煉出來的劇毒。中此毒者,肌膚會不斷潰爛,然後結疤,而且每當夜間,會痛不欲生。一旦毒素達至丹田,一身修為便會被侵蝕殆儘,最終化作一具白骨。”
“她還能活多久?”
徐錦鳳深吸一口冷氣。
所以青欒跟著他去興平縣、去北涼,其實每個夜裡都在煎熬?
但她從來沒說過,也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
“最多兩年吧,【凝肌凝骨丹】對她越來越沒效果了。”
紅嬿歎了口氣,不過忽然想到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絲期盼,“若能聚起兩花一草,或許能為她逆天改命!”
雖然這個希望十分的渺茫。
但眼前這位可是徐大人!
最擅長的就是創造奇跡!
那種種天地異象,她可是親眼所見!
“說。”
徐錦鳳言簡意賅道。
“萬花穀的流雲花、蓬萊島的天蠶花、北陸雪山的靈凝草。”
紅嬿說道。
她也是從師父傳給她的醫經上看到的,這三件靈物煉製成丹,可祛除一切傷痕!
包括丹田、神魂上的傷痕!
“我知道了。兩年……時間倒是有點緊,但努力一把,還是有希望的。”
徐錦鳳點了點頭。
“我知你和萬花穀的香香公主關係不錯,這【流雲花】倒是有機會得到。但是蓬萊島乃是道門五大聖地之一,想要上去可沒那麼容易。還有生長在北陸雪山之巔的靈凝草,這才最難獲取的。”
紅嬿解釋道,“兩陸之間隔著靜謐之海,天下萬物皆無法漂浮於上,甚至連風都會被吸入海底。唯有血魔之血煉製的船,方可渡海。”
所以要渡海去往北陸,首先要去魔界走一遭,拐幾個血魔回來當苦力才行。
其實現在的魔族,乃是曾經的域外天魔和人族結合誕下的生靈。
算是半人半魔吧,血脈早已不純了。
甚至平日裡的習性,都和人族差不多。唯有修煉功魔功時,會出現一絲絲魔兆,眼睛會變成詭異的猩紅色。
除此之外,是很難分辨是人是魔的。
但血魔卻不一樣。
血魔就是一個顯眼包。
渾身上下,一片血色,十分容易分辨。
但饒是如此,魔族也沒能真正和人族做到和平共處,甚至經常被人族獵殺。尤其是那些漂亮的魔女,會被人抓了賣給上流貴族當做禁臠。
這種歪風氣,在大胤朝尤為盛烈。大胤上層貴族圈,都以飼養魔女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