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串子,賊窩子你都敢去,小爺爺我真是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驚蟄雙手抱臂,慢悠悠走過來。
喬四兒心裡討厭這個嘴跟他的藥一樣毒的少年,但面皮上卻不得不笑一下:“小爺爺快彆折煞人了……”
細柳在旁,看見他身邊的線兒,“他也跟去?”
“我沒想讓他們去……”喬四兒無奈,“線兒還小,大武和興子他們又都是家裡獨苗一棵,我哪能讓他們跟著我往賊窩子裡鑽。”
車內的大武一把掀開簾子,“四哥!我們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去?”
興子也忙說,“是啊四哥,咱們這些年的兄弟,就該一塊兒去!”
驚蟄瞧了一眼那吱呀作響又要打開的城門,涼涼道,“行了,彆在這兒兄弟情深了,人家陸公子壓根兒就沒打算由著你去。”
“可眼下這樣總要有人去。”
喬四兒說。
細柳跳下馬車,抬首看了一眼高懸在城樓上的那顆人頭,她再看向喬四兒,“羅寧山中的反賊殺人不眨眼,你果真要去?”
“再殺人不眨眼,他們也需要人手吧?”喬四兒拍拍自己的胸膛,“我假意送上門去投靠,他們難道還要殺了我不成?”
“還不夠。”
細柳道。
“什麼意思?”喬四兒面露迷茫。
細柳驟然抽刀往上一拋,雪亮的光一閃,城樓上的那顆人頭掉在車篷頂上又滾了下來,砸在線兒與喬四兒中間。
雨氣遮不住惡臭,喬四兒與線兒兩個一人一邊,歪著身子乾嘔。
細柳不著痕跡地後退兩步,道,“這是令何流芳很是掛心的義弟,你也一並給他帶去。”
“好……”
喬四兒才應聲,又忙轉過去,“嘔……”
驚蟄正哈哈笑呢,一見細柳轉過臉來,他一臉莫名,“乾嘛?”
“你也去。”
細柳言簡意賅。
“不行!”
“不行!”
驚蟄與喬四兒竟異口同聲。
喬四兒不想去賊窩子還得侍奉個嘴皮子尖酸,渾身是毒的小爺爺,至於驚蟄嘛,他純粹是不想乾任何份外之事,他不滿道:“細柳,你彆給我找事!”
“此事若成,想必陸公子定有重謝。”
細柳幽幽道。
驚蟄眼珠一轉,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就將線兒給提溜下來,又將興子與大武打發下車。
“這趟你們出去意在打聽何流芳南下的路線,”
細柳說著,看向驚蟄,“不可橫生枝節。”
“行了知道了!”驚蟄一屁股坐上車,拽得二五八萬似的,“串子,快走!”
“……”
喬四兒哪敢不聽話,鞭子一拍馬屁股,馬車軲轆在雨地裡碾過,他捏著鼻子嘟囔:“早知道在家拿個我二姐的大鹹菜壇子,給這腦袋封裡邊兒絕對壞不了,不然
淋壞了賊頭子認不出怎麼辦……”
馬車駛入煙雨,人聲漸遠,這時厚重的城門終於被守城的卒役徐徐打開,陸青山等人騎馬出來,隻見那馬車在朦朧雨霧裡去了,而不遠處立著幾人。
“細柳姑娘?”
陸青山看著他們走來。
“線兒,你們回家去。”
細柳先是對線兒他們三人道。
線兒他們幾個都有點失落,但也沒想著在這兒淋雨,應了聲,耷拉著腦袋一塊兒往城門裡去了。
“喬四他們已經走了,”
細柳對陸青山道,“先回去,我去與你們公子說。”
話已至此,陸青山自然不好再說什麼,點了點頭。
薑變說不逗留,這便要冒雨綴夜而去,他由扈從服侍著穿好避雨的琥珀衫,“等這裡的事結了,咱們就一塊兒回京去,秋融,我出來時,陸閣老似乎患了咳疾,如今朝中事多,他已經好多日沒出內閣的小樓了。”
陸雨梧一怔,“祖父他……”
薑變拍了拍他的肩,又看一眼他絲絛上掛的玉璜:“當初先帝賜給你陸家這玉璜,是盼著你們家好的,這些年你那些叔伯兄弟家裡倒是越來越熱鬨,可自從幾年前你父親去世,你們家隻有你與陸閣老了,他這些年不容易。”
“至於周盈時,我也會幫你留意她的消息,這趟你就先跟我回去,之後你再出來,我絕不攔你行嗎?”
“我回京就是。”
陸雨梧笑了笑。
薑變見他答應下來,總算鬆了口氣,又走到書案前提筆,不消片刻,便寫下一封信,他取出自己的印信在末尾按了一下,而後招來一名扈從道:“你趕去定水縣,將此信交給那安隆府知府。”
那扈從低首應聲,飛快出去了。
薑變看向陸雨梧,道:“如今就看那侯之敬如何抉擇了。”
隨後他戴上雨帽,“我這就走了。如今羅寧山上有兩千賊寇,一旦風向有變,光有定水縣的駐軍隻怕還不夠,我還要再去借一些兵來才好穩住這堯縣的局面,秋融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有任何事,千萬記得傳信於我。”
薑變一行人從陸雨梧房中出來,雨勢減小,那綿密如絲的雨幕被廊內燈火照得還算透徹,花若丹披衣在窗邊望,她身邊是抱著貓的阿秀。
雨落竹枝輕響,薑變忽然聽見貓叫,他循聲望來,一面窗中,那年輕女子發髻烏黑,鬢邊隻有一朵白絹。
一時間四目相視。
花若丹微微福身。
薑變轉了方向,稍稍近了幾步,“姑娘可是姓花?”
“公子又姓什麼?”
花若丹卻問。
薑變一笑,“花大人公忠體國,是一個好官。”
他稍稍頷首,“還請花小姐節哀。”
說罷,他轉身,被一眾扈從簇擁著往月洞門去,花若丹在窗邊立了片刻,伸手摘下鬢邊素白的絹花,垂眼靜看。
“人人都道您是好官,可
好官未必善終啊爹。”
她輕喃。
“姐姐?”
阿秀好似聽見她說話了,卻沒聽清說什麼。
花若丹搖了搖頭,將窗合上,對阿秀柔聲道,“我們睡覺去。”
細柳與陸青山等人一同回來,正逢薑變一行人從衙門裡走出,細柳看著陸青山上前作揖,她站定,將目光移向那年輕公子。
此時,她方才看清他的樣貌。
薑變先是與陸青山說了一兩句話,再對上細柳那雙波瀾不驚的眼,他道:“不知這位姑娘可曾見過我?”
“並未。”
細柳道。
薑變笑了一下,“是嗎?可我卻覺得姑娘認得我似的。”
“告辭。”
他仿佛也隻是隨口這麼一提,也不多耽擱。
細柳往一旁退了兩步看著薑變一行人離開,方才與陸青山他們回到後衙裡。
夜色如墨,秋雨打在琥珀衫上發出輕微脆響,薑變拿來侍衛李酉手中的馬鞭:“不坐車了,隨吾騎馬趕路。”
李酉應了一聲,將薑變扶上馬背,他自己翻身上馬,回頭之際,夜雨蒙蒙,衙門兩邊幾道燈影淡薄,他不由道:“殿下,咱們就這麼走了,陸公子他會不會有危險……”
薑變抬手打斷他:“所以我們才要抓緊趕去附近的合州借兵。”
他攥著韁繩回過頭,看了一眼衙門口,“侯之敬是陸閣老一手提拔到如今這位置上的,他若不是狼心狗肺,也該顧念秋融的身份。”
話落,他提繩勒馬:“走。”
陸雨梧房中燈燭未滅,顯然是在等陸青山將喬四兒帶回,但見掀簾進來的那一道紫衣身影,陸雨梧一怔,“你也去了?”
細柳裙擺滴答著水珠,鬢發濕潤,陸驤一搬來椅子,她便坐下來,“喬四被我放走了。”
抬眸見陸雨梧張口欲說些什麼,她又道:“他是本地人,比你的人要熟悉堯縣這個地界,再者,我看他為人機警,應該能辦成這趟差。”
“為防萬一,我已讓驚蟄跟著他去了,還有,城門掛著的人頭我也讓他一並送還給何流芳。”
陸雨梧聽罷,笑了,“是該送還給他。”
“青山,取披風來。”
他喚道。
陸青山將一件乾淨的披風取來,卻見公子一抬下頜,陸青山懂了,將披風送到細柳面前。
細柳看了一眼那淡青披風,她起身:“不必了。”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
陸雨梧說道。
細柳道:“什麼事?”
“你先坐。”
陸雨梧溫聲。
細柳想了想,還是坐下來,再看陸青山依舊跟一座冰雕似的杵在跟前,還有點擋她視線,而陸雨梧卻並無讓他退下的意思。
細柳沉默地接了披風,裹在身上,“你到底想問什麼?”
“死在茶棚中那一批慶元鹽商中,有一個人叫做譚應鵬,他是西北大將軍譚應鯤的親弟弟,譚家的二爺——這件事你是否清楚?”
陸雨梧開門見山。
細柳與他相視。
房中有一瞬靜謐。
“是。”
細柳倏爾開口,她蒼白的面容上沒有過多的神情,知道他在賣什麼關子,細柳也就一把扯下披風起身。
“細柳姑娘?”
陸驤在茶爐那兒坐著,一聽這話他便不由道:“我們公子為你作證,擔下你這樁案子,你怎麼能瞞著公子這麼大的事?”
“趙大人也知道,你怎麼不去問他為何瞞著你們公子?”
細柳瞥他一眼,再看向陸雨梧:“少知道一些,你尚有轉圜的餘地。”
她不再多留,掀簾出去了。
“公子,她這是什麼意思?”
陸驤見狀,憤憤道,“您好心為她作保,幫她脫罪,她怎麼不領情呢?”
素紗簾輕晃,陸雨梧看著椅子上那件披風:
“你怎知她不領情?”!
山梔子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
:,
:,
:,
:,
:,
:,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