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1)

隻見來人緩緩走下樓,她身姿柔韌似柳,肌膚賽雪,透著月色似的瑩潤,烏瞳圓潤,朱唇微點,雖身為花樓女子,但並無多少世俗氣,更多的反而是不諳世事的純粹。

她花名為牡丹,但卻更像一株曇花,唯獨在夜深人靜時,才會徐徐盛開,連花瓣上落著的露水,都帶著靜謐寧和的美麗。

元瀅瀅蓮步輕移,好似完全不知剛才在這花樓中,有兩個男子為她大打出手。她走到月娘面前,聲音中帶著委屈:“月媽媽,石榴裙尋不到了。”

月娘道:“想必是丫頭替你洗了,莫要著急。若是當真尋不到了,便再請來繡娘裁上一件。”

聞言,元瀅瀅這才微微展眉。

王公子走上前去,剛開口喚道:“牡丹,我……”

郭書生已將剛才還牢牢地攥在掌心的畫卷,展平開來,如同獻寶一般,輕聲道:“這是我作的畫。”

元瀅瀅美眸輕睜,纖細修長的手指,點了點畫卷,又指著自己道:“這……畫的是我?”

郭書生漲紅了臉頰:“是。隻是畫中女子,不如牡丹姑娘你,萬分之一的美貌。”

見元瀅瀅默不作聲,郭書生心中打鼓,額頭冒出冷汗,他向來笨嘴拙舌,除了念書什麼都不會,見元瀅瀅如此,唯恐是自己哪一句話說錯了,惹的元瀅瀅不快。

不曾想,元瀅瀅唇角輕抿,笑道:“我很歡喜。”

郭書生連忙把畫卷遞給元瀅瀅身旁伺候的丫頭。

瞧著他嘴角的血痕,元瀅瀅拿起帕子,虛點了兩下,聲音極儘輕柔:“你怎麼受傷了,疼不疼?”

那帕子上,還沾染著元瀅瀅的體香,馥鬱芬芳,讓郭書生不禁臉頰越發通紅。無論是哪一個男子,絕不肯在女子面前承認,自己被旁人打了,還落了傷的這件無能事情。

郭書生也不例外,他忙道:“我不小心碰到了。”

元瀅瀅眸子微軟,柔聲關切道:“一定很痛罷。”

郭書生想強撐著說不疼,但他又怕自己若是當真否認了,便得不到元瀅瀅的半分關懷了。郭書生便支支吾吾了許久,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但元瀅瀅始終眸色溫柔,靜靜地注視他,面對他說出的破綻百出的借口,也沒有絲毫懷疑。

郭書生離開花樓時,手中還捧著元瀅瀅的帕子,整個人恍恍惚惚。直到他回到客棧,倒在床榻上,才將帕子揣進懷裡,癡癡地笑了起來。

王公子見郭書生得了元瀅瀅青睞,心中越發不滿。這鄢城中畫師不少,但縱然王公子看不慣郭書生的窮酸模樣,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畫技高超,在城中無人能出其右。也正是因此,王公子才會想要出銀錢,從郭書生手中買到畫卷。可不曾想,郭書生執意不肯,還說王公子出身富商,莫要多親近元瀅瀅,會讓銅臭味道汙了元瀅瀅的清淨。兩人言語相爭,才大打出手。

月娘稍一使眼色,便有幾人上前,連哄帶勸地把王公子帶離了花樓。而從始至終,王公子都未和元瀅瀅說上一句話。

郭書生的畫技出神入化,而這張畫卷,更是耗費了他整整三月才成,因而元瀅瀅瞧了,更是愛不釋手。

那畫卷上,便是元瀅瀅坐轎,從街道經過,風吹起轎前的薄紗,露出她的面容。

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皆用潑墨草草一畫,而轎中人,則是極儘筆墨,足以可見郭書生的用心良苦。畫卷右上方,有一行小字,上書:何人不愛牡丹花,占斷城中好物華。

素手伸出,輕撫著畫卷,元瀅瀅吩咐道:“把它掛起來罷。”

“是。”

元瀅瀅起身便走。

她方才的一顰一笑,已經被太守看在眼中。這會兒太守察覺元瀅瀅要走,抬腳欲追,卻被花樓人攔住。

“放肆,我乃鄢城太……”

花樓人見慣了以權勢壓人的,便道:“不管你是鄢城何等人物,若是想要見牡丹姑娘,明晚再來罷。”

被人冷言拒絕,太守臉色難堪,他已經儘數忘記了,自己在踏進花樓前,所說的門第之見。他若是能將如斯美人,送進京城天子面前,到時何愁皇帝不能記起他鄢城太守的名字。

依照元瀅瀅的美貌,連他這種見慣了美人的,都不禁心神恍惚,到時元瀅瀅參京待選花神,定然能一舉奪得魁首。

太守越想,心中越發澎湃。如今,他決心要選元瀅瀅去進京,此時自然不能因為一兩日,而和花樓中人爭執,到時討了人嫌,也不容易說動元瀅瀅赴京。

元瀅瀅坐在梳妝台前,白皙的柔荑正取著耳上的東珠耳墜,忽聽門旁傳來輕笑聲音。

她並不轉身,隻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輕聲道:“賈苒,你又來尋我?”

賈苒依著門框,臉蛋上儘是諷刺:“你又在裝傻。”

聽到這話,元瀅瀅沒有絲毫情緒起伏,她取下一枚耳墜,又去取另外一枚,烏潤的眸子,隻看著銅鏡。

賈苒索性挑破:“我不相信,那麼大的動靜,你卻不知郭書生和王公子打了起來。虧你還做出那副單純的模樣,假意詢問郭書生。可憐郭書生,為了你辛勤作畫,又挨了一頓打,隻得了你一張帕子。”

元瀅瀅把耳墜收在首飾匣中,緩緩站起身,朝著賈苒走過去。她那張芙蓉面,在賈苒面前慢慢放大,最終占據了賈苒的所有視線。

“我自然知道,他們在花樓打鬥,可這又如何?”

見她面容平靜,清澈如水的眸子裡,是真真切切的疑惑,賈苒頓時心頭火起,拔高了聲音道:“如何?他們是因為你而生事、受傷……你不該因此心生愧疚嗎?”

元瀅瀅眼眸微動,像是不理解賈苒的話。

她朱唇輕啟,聲音輕飄飄的:“你進過山林嗎?”

見賈苒搖頭,元瀅瀅又道:“村裡的伯伯,常常去山林打獵,他會捕些野兔野雞回來,偶爾也會碰到體型龐大的野獸。他曾經見過兩隻雄獅子,彼此纏鬥在一起,仿佛要將對方殺死一般,最後兩隻獅子都奄奄一息,倒在地面。伯伯想去撿死掉的獅子,可還沒有等他動作,其中一隻獅子就瘸著腿,緩緩地站起身。它撥開草叢,伯伯才發現那裡還有一隻漂亮的雌獅子。”

元瀅瀅細聲道:“那隻雄獅子,便把另外一隻的屍體,送給了雌獅子,作為它深情厚誼的象征。賈苒,你說獅子尚且可以為討人歡心,鬥到如此地步,那……男子如此,不也是平平無奇。”

若是元瀅瀅說這些話時,眼眸中流露出的是惡意和殘忍,賈苒便可以說上一句“蛇蠍心腸”。可元瀅瀅沒有,她語氣自然,眸子瑩潤,那張嬌豔欲滴的臉蛋,看久了還是令人心中發顫。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柔弱纖細的美人,卻能說出如此的驚人之語,對男子因為她而爭執不休而覺得習以為常。而賈苒,卻連一點點指責的話,都說不出口。

賈苒氣極了,隻能留下一句“狡辯”,便匆匆離去。

……

“大公子忙碌許久,不日便要離開,今晚便由我做東,為大公子餞彆。如何?”

其餘官員齊聲應和,被他們圍繞在中間的郎君,身姿清冷如霜,骨相優越,本想推拒的話,經眾人一勸,也隻得頷首同意。

待殷羨之一離開,幾個官員忙商議道,今晚的宴會該在何處置辦。忽有一人眼睛微亮,低頭說了幾聲,忙引得眾人大笑。

“好,好,就去此地。大公子年少有為,隻是性情太冷。到時有美人做陪,定然會越發溫和些。”

是夜。

殷羨之被引到雅間時,微蹙的眉心還未舒展。做東的劉大人,見殷羨之面色不虞,忙道:“請大公子寬心,此處雖是脂粉地,但不是尋常那些,且這裡的糟鵝,做的滋味一流。”

殷羨之淡淡道:“無妨。”

推杯換盞之間,樓下逐漸傳來動靜。劉大人醉醺醺道:“聽聞今晚有牡丹姑娘,不如我們去湊個熱鬨……”

話未說完,隻見殷羨之擱置竹筷,冷聲道:“各位興致頗濃,我便不打擾了。”

劉大人酒意頓時驚醒了一半,忙道:“還是彆瞧了,鬨哄哄的,沒什麼意思。”

說著,他便吩咐人,把窗戶合攏,見聽不到外面的半點聲音,殷羨之才勉為其難地繼續留下。

見殷羨之如此嫌惡脂粉之事,劉大夫心中發苦,那他準備的美人,該如何處置。

其餘人獻策道:“自古男子多風流。我們隻將大公子灌醉,到時,美人在懷……大公子若情願,順水推舟便可。若是不情願,隻說是那美人膽大包天,竟闖進了大公子的房中,此事我們並不知情。到時,大公子若是要怪罪,也牽連不到你我的身上。”

劉大人大喜,忙稱讚好計謀。

接下來的宴會,幾位大人你來我往。殷羨之雖智多近妖,但於這等事上,並不嫻熟,被接二連三地敬酒,沒一會兒便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