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槍聲格外密集。”

維克多站在木板釘死的窗戶後眉頭緊皺,強忍著自己揭開木板看一看外面的衝動。

今晚他沒來由的心神不寧，就連兩個月來固定對AI的檢修都被他丟在了一旁。

“不知道，可能是那些雇傭兵？”

陸青羊抬頭看了他一眼：“不許開門開窗,不然那些東西會進來。”

維克多“嗯”了一聲,但依舊緊緊盯著窗口的木板。

木板外——城市廢墟被槍聲打破死寂。

不同於維克多習慣的黑暗,今夜的高盧首都被火光點燃。

鬱和光眉眼冰冷，手起刀落,滿臉驚恐的西裝男人立刻血液噴湧如泉，晃了晃，從樓頂跌了下去。

他一腳踏在樓頂邊緣，看著監視者在地面摔成一攤血肉，居高臨下的眼眸不帶一點溫度。

“小鳥，你的傷怎麼樣？”

鬱和光轉身，揚了揚下頷詢問。

謝枝雀捂著臉默默縮成一團：“我沒事……鬱哥你不要問了！”已經沒臉見人了嗚。

誰見過戰鬥係不是在戰鬥中受傷,而是下樓梯到一半突然忘了，一腳踩空滾下來？

鬱和光眼中浮現笑意：“鑒於目前的混沌侵襲,這個受傷理由很合理。”

從進入高盧首都開始,小隊最大的問題從來不是博士或者雇傭兵，而是：混沌。

鬱和光已經確定那些人形黑影就是混沌轉化物,並且在親眼目睹過幾次屍體吞噬之後，他猜測，白日時的屍體同時也是夜晚的黑影——他們來自於死在高盧首都的人們。

“已經找到三名監視者並清除,博士的眼睛也算失靈了大部分。”

通過逼問監視者，鬱和光還拿到了額外驚喜：博士當前的坐標。

“國立圖書館……？”

鬱和光冷嗬：“博士對自己未免也太自信,他就這麼篤定沒有人能找到他？”

一個地標性建築，顯然要比隨意一棟房子要好找得多。

鬱和光兩人回到地面，國立圖書館的圓弧穹頂已經近在眼前。

他勾唇笑了下：“小鳥,我們……”

但就在話語出口的那一刹那——咚咚。

心臟突然劇烈顫抖，幾乎要衝破胸膛。

無形的聲波擴散，滌蕩整座城市廢墟。

空氣扭曲一瞬又恢複，城市夜幕下依舊黑暗。但，所有火光與槍聲都消失了。

鬱和光在看清眼前景象時呼吸一窒，慢慢睜大了眼眸。

……影子。

到處都是影子。

目之所及之處，皆是重疊的人形黑影，黑線與黑線互相交纏，交織得讓黑暗覆蓋整片視野。

鬱和光雖然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些影子，但此時他卻敏銳意識到：太多了！這個數量簡直多到不正常！

原本按照既定線路晃蕩在廢墟間的人形黑影，就像突然接到了某種命令

，開始快速向鬱和光所在的方向湧來，如海嘯衝擊的浪潮將至。

謝枝雀也察覺不對立刻轉身：“轉化物……混沌因子濃度在上升！”

鬱和光掌心的二十六面骰飛速升溫，滾燙隱隱透出紅光。

混沌度，9點。

混沌度，8點。

混沌度………

人形黑影向鬱和光衝來與他身影交疊的一瞬，他隻覺大腦“嗡！”的一聲，一直緊繃的那根弦，斷了。

鬱和光大腦一片空白，隻有不斷盤旋在思維中不肯被遺忘的話語被反複，反複，再反複默念，一遍遍加深記憶。

混沌物……

清除，混沌物……

謝枝雀被人形黑影前後夾擊，他陷在黑暗的浪潮中避無可避，卻忽然間猛地一驚。他好像……一直沒聽到鬱哥的聲音？

他立刻轉身向鬱和光的方向看去，下一秒驚呼聲脫口而出：“鬱哥！”

更洶湧的浪潮衝向鬱和光，將他完全吞沒。人形黑影爭先恐後撲向鬱和光，一道道重疊像是餓狼撲食，將他包圍在最中央，成為旋渦之眼。

謝枝雀目之所及隻有黑暗，卻不見鬱和光半片衣角。

更令他恐懼的是：沒有聲音！更沒有反擊……如果鬱和光還清醒，他絕不會任由自己陷在轉化物中卻不自救。

可能性的猜測讓謝枝雀目眥欲裂。

他近乎嘶吼著撲向鬱和光的方向，瘋了一樣想要撥開擁擠的影子靠近最中央。“鬱哥，鬱哥你回答我！”

“鬱和光！！！”

……有人在喊自己。

鬱和光迷蒙中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生命最原初之地，溫暖，安全，讓他什麼都不想記憶，隻憑借本能行動。

他不喜歡壓抑的黑暗和廢墟——記憶中的天空應該是晴朗湛藍的，有高懸天幕的人造太陽，旋轉的星環，還有從高空飛躍的星軌。

……確定了，他不喜歡周圍這些東西。

鬱和光憑借本能去摸向腰間握住槍械，他伸出手，身邊卻不是空氣，而像是一面面將他圍得水泄不通的牆壁，讓他不快。

嘖。

鬱和光的眼眸沉了下去。

“我說……你們能讓開嗎？不要擋在我的道路上。”

磁性聲線低沉，壓抑的怒意終於爆發。“難道你們沒有聽見，有人在呼喚我？”

他要去赴約。

鬱和光在混沌中舉槍，他掀了掀眼眸，終於看清眼前的牆是什麼東西。

屍體。

一具緊接著一具屍體。

有新死的雇傭兵，屍體還冒著熱氣，但也有早已經腐爛的猙獰屍骸，黏膩屍液順著屍體滴答在地面。

……在鬱和光腳邊。

就是這些屍體一直推推搡搡的簇擁在他身邊將他包圍。

鬱和光再無法忍受在這種地方待一秒。

他猛地伸出手抓向身邊屍體，手掌下輕微用力——哢，嚓！

那屍體立刻被折斷了脖頸，軟綿綿倒下去。

“砰！砰砰！”接連不斷的槍聲響起，每一顆子彈帶走一列屍體。

鬱和光挑了挑眉，有些奇怪的看著子彈擊中一具屍體後竟然沒有停，而是繼續向後貫穿了數不清的屍體，倒向地面的屍體眨眼間消失得空蕩。

但他此刻不想思考，隻想清理出一片乾淨的空氣。

被阻礙道路與屍體的汙臟讓他忍無可忍，他俯身拾起散落街道的重武器，面無表情為自己清掃出一條通路。

凡是擋在他前行道路上的屍體，皆在火炮中轟然炸開，屍體灼燒消失。燃燒的火光倒映在那雙琥珀色眼眸裡，但躍動的光影中沒有情緒，隻有一片冰冷的湖面。

謝枝雀目瞪口呆，愣愣站在原地，看著那片黑暗翻湧的海嘯，竟然在眨眼間被從中央突然掀飛，人形黑影像飄飛的風箏散落向四周，露出最中央的身影。

鬱和光半垂著頭，發絲散落額前看不清表情，他抬手猛地扣住人形黑影的頭顱，稍一用力，那影子竟然就在他手掌下被撕扯成無數碎片，組成人形的黑線斷裂，散成點點黑灰紛紛落下。

湮滅，消失。

本應該穿牆而過，無法被謝枝雀等人觸碰到更遑論傷害的人形黑影，竟然忽然間在鬱和光面前有了實體。

——它們不再是無法觸碰的影子，空氣。

而是有實體的，可以被殺死的敵人。

鬱和光眼眸渾噩，神情冰冷，凡是他走過之處，阻擋在他面前圍在他身邊的影子，皆被他撕扯成碎片扔下。

槍口噴吐的子彈下，火焰燃燒了人形影子，落在地面上“呼！”的點燃了散落的影子黑灰。

蔓延的火光宛如一條火焰的光毯，從廢墟遠處的黑暗旋渦一直蔓延到鬱和光腳下。

而他腳步堅定，目光直指向的是——謝枝雀。

“小鳥。”

鬱和光的聲線冰冷，無機質，不帶一絲人類的溫情。

更像夜晚郊外，野獸呼喚著人的名字，等待獵物主動踏進黑暗死亡。

謝枝雀抖了抖，危險本能在向他瘋狂示警：他眼前的，不是鬱和光。

不是人類鬱和光，而是混沌……被混沌侵襲，失去了所有意識和理智的混沌物。

二十六面骰溫度急劇上升，謝枝雀發現對鬱和光的擲骰結果已經飆升到了7點。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眼前都不再是他熟悉的那個人。

彆去！

理智瘋狂示警：你可能會死！

“小鳥？”

鬱和光硬生生從轉化物的浪潮中，清理出一條直指向謝枝雀的通路。

黑暗天幕下，在鬱和光腳下燃燒的火光是唯一的亮色。

他踏過火焰行來，扭曲的黑影在觸碰他周圍的瞬間燃燒成黑灰，而在飄飛的黑灰間，光毯從廢墟中一直鋪到謝枝雀腳下。

沒有人能阻攔鬱和光回應他的呼喚。

謝枝雀心弦一顫，忽然間

丟掉了所有理智，大步流星主動走向鬱和光，最後跑起來。

“鬱和光！你混沌了。”

握住鬱和光伸來手掌的瞬間，謝枝雀立刻急急提醒：“醒過來！你不能被混沌侵襲——再這樣下去，很有可能無法回溯，你會變成轉化物。”

握住謝枝雀手掌的一瞬，鬱和光隻覺鬆了口氣，好像他確認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但是……混沌？轉化物？

鬱和光遲緩眨了下眼眸，他蹙眉垂首，長時間看著被他牽在身邊的身影，視野裡隻剩下對方開開合合的唇瓣。

啊……是混沌。

鬱和光恍然大悟。

他終於聽懂了對方在說什麼。

但是——

鬱和光掀了掀眼睫，目光越過謝枝雀肩膀看向他身後的黑暗。視線在從謝枝雀身上離開的瞬間，潛伏著的怒意與殺戮的冰冷立刻爆發。

“不。”

意識迷蒙間，鬱和光聽到自己在說話。

“我可能是在被混沌侵襲，但它確保了一件事——它讓我的敵人，不再無法觸及。”

“我能抓住它，殺死它。”

從無形，到有形，就是混沌物的死期。

屬於它的死亡……找來了。

“我還不能回溯，小鳥，你身後，身邊，我們身邊，全都是我們的敵人。”

鬱和光眼眸中閃爍著冰冷的光，他沒有一絲猶疑的舉槍，對準謝枝雀身後向他們撲來的人形黑影。

“砰砰砰！”

他旋身護住謝枝雀在自己身後的同時，人形黑影已經在子彈下燒灼成黑灰。

火光在鬱和光腳邊燃燒——這條火焰宛如蜿蜒遊龍，蔓延在廢墟之間，所過之處，光亮照得人形黑影無法承受地消失。

而更多影子死在鬱和光槍下。

謝枝雀的提醒讓他明確意識到自己處在混沌狀態，但是，他不想回溯。

鬱和光垂眸，就在謝枝雀忐忑焦急時，他忽然綻開一個笑容。

那笑容過於璀璨驚豔，讓謝枝雀忽然睜大了眼眸。

“小鳥，想看煙花嗎？”

鬱和光垂首，低低笑著問：“想看用你敵人的屍體做燃料，燃燒的煙花嗎？”

“今夜無星無月，是個放煙花的好日子。”

是個，適合屠戮的夜晚。

鬱和光歪了歪頭，他咧開嘴角。

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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