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的氣息率先抵達。
“鬱同學?鬱和光,鬱和光!”
“進入蘇醒程序了嗎……那怎麼還在昏迷……警報程序還在響……”
“……心率沒上來,醫療機器人在哪……”
鬱和光顫了顫眼睫,隻覺眼瞼有千斤重,壓得他睜不開眼,隻能看見五顏六色的光暈交織。隔著睡眠艙,聲音遙遠模糊得聽不清了。
他重新墜入睡眠。
這不算是個好夢,夢裡火焰熾烈尖叫嘈雜——尤其還有一張反著長的臉。
反著長的臉忽然湊近,眉毛上邊的眼睛眨巴眨巴驚喜:“鬱哥!你醒了!”
還在他眼前揮手。“鬱哥這是幾?你能看見我嗎?你叫什麼?知道自己在哪嗎?”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鬱和光頭疼。
他很想嘲諷這都是什麼簡單問題,但喉嚨如有刀割,身體也沉重得動彈不得,想抬手臂都做不到。
神智清醒的第一秒:簡單問題是標準核查程序,難道我混沌了?
意識逐漸回籠:我應該在航行舊地球的躍遷艦上,出了什麼事?
槍……
鬱和光掙紮著想要去摸槍袋,卻被那反長臉的人伸手按回去。
“先彆起來,你的重力劑時效還沒過——醫師!這!快來!”
謝枝雀猛地站直,熱淚盈眶:“看!人還沒清醒呢就先想著要殺我了,多有活力!鬱哥沒事。”
“…………”
看了看謝枝雀,又看了看睡眠艙裡眼瞳空洞沒有聚焦的鬱和光,圍在四周的人沉默了。
匆匆跑來的醫師開始趕人:“讓開!不知道要給病患留點新鮮空氣嗎?”
鬱和光拿回身體掌控權的第一件事,就是掙紮著握緊槍械。
然後猛地起身趴在睡眠艙旁。“嘔!”
長方體小機器人幫他拍了拍背,遞給他清水和新製服,清理乾淨,機械手又抓著垃圾滑走。
謝枝雀扶著他從睡眠艙裡出來時,鬱和光依舊頭暈目眩,視野旋轉找不到錨定點。
“正常現象,有些人會對穿越蟲洞的過程格外敏感,嚴重的還會患上意識錯亂病,我見過自稱是‘老婆的狗’的。不過你似乎是重力劑導致的昏厥。”
星艦醫師皺眉:“你以前去過舊地球?還是本身對重力劑不耐受,你有藥物過敏史嗎?”
鬱和光勉強搖了搖頭。
隨著解毒劑生效,他的視野逐漸清晰,看清了身處的環境。
躍遷艦睡眠艙室。
人類血肉之軀脆弱,無法抵禦躍遷蟲洞時帶來的過載衝擊。
因此在離開地處室女星係的新地球後不久,所有乘客就要注射重力劑,以適應蟲洞內外時空快速變化帶來的重壓。在安眠劑的效果下,於睡眠艙中沉睡220小時,等待駛入舊地球近地軌道後再喚醒。
所有人都被依次喚醒。
隻有鬱和
光的光腦AI發出警報,睡眠艙內生命體征劇烈波動。
重力劑幾乎要了他的命,讓他一睡不醒。
“奇怪,沒有藥物過敏?那是劑量出問題了?”
醫師滿頭問號:“劑量給多了??不能啊,你不是今年新生嗎?一直都是這個量沒出過事啊。”
醫師焦慮一根根拔頭發,百思不得其解。
大廳內眾人已經擔憂聚集在鬱和光身邊。
“鬱,我的天啊!我第一次看見反應這麼劇烈的,剛睜眼時我還以為躍遷艦故障了呢,整個大廳都是紅的。”
翻譯器自動將六角聯盟隊員的語種翻譯過來:“重力壓差會壓迫所有神經和血管,先不要移動,等熟悉會好很多。”
其餘人也七嘴八舌表達了關心。
鬱和光甚至收到了一支大沙帝國小隊送的烈酒。
“我們帝立大的獨門秘方,在太空,酒可以搞定一切!”
熊一樣的小隊長把胸膛拍得啪啪響:“這可是從舊地球時期就傳下來的說法,靠譜!”
他還不忘叮囑:“不夠就來找我,我那有酒,還有下酒的醃肥肉,酸黃瓜……應有儘有!就是彆給六角聯盟那些家夥。”
就站在旁邊的六角聯盟小隊:“???”
“嘿!熊,找打架是嗎?”
帝立大的小隊白眼都翻上天了:“嘁。”
“白切雞。”
“哈???你再說一遍!”
“說了咋地!來打我啊。”
長方體小機器人彈出笑眼符號,無辜眨了眨。翻譯係統,您居家旅行的好幫手。
#翻譯方言也不在話下#
#但翻譯結果自負,謝謝#
鬱和光低頭看了眼烈酒度數的功夫,再抬頭,兩支小隊已經打起來了,拳拳到肉。其餘人也聚集過來看熱鬨,鼓掌吹口哨起哄。
星艦醫師:“??草!誰要是敢碰壞睡眠艙,我把你腦袋擰下來泡酒!”
距離降落舊地球還有些時間,那些人乾脆相約去了鍛煉室,也呼呼啦啦帶走了意猶未儘的圍觀群眾。
睡眠艙室頓時安靜了下來。
“好些了嗎?”
藤科坐過來,看了眼拿走了鬱和光手裡的酒:“在任務結束之前,酒還是不要碰了。大沙帝國那些隊伍……呃,他們血管裡流的就是酒。”
鬱和光嘴角抽了抽:“83度,不了謝謝。”
“鬱同學,你怎麼反應這麼強烈?我差點以為你要死了。”
藤科眉頭皺得死緊:“我記得航行模擬課是大一就開的,現在改了嗎,你之前沒有過模擬?”
虛弱感還沒有完全消退,鬱和光懶洋洋點開光腦示意。
【航行模擬課程:100,院係排名:1】
“大一就申請舊地球實操,各科成績不好,豈不是給了管理署拒絕我的機會?”
鬱和光單手托腮,透過窄長舷窗看向宇宙:“所有相關
課程滿分。否則教務AI也不會放我過來。”
“會折在重力劑上,倒是沒想過。”
他聳聳肩:“反正沒死,問題不大。”
藤科:不讚同的眼神。
鬱和光果斷轉移話題,指向舷窗外:“那就是舊地球嗎?”
枯黃,沉鬱,像宇宙邊緣的一團泥巴。
這是鬱和光見過最醜陋的東西,就算99區都比它漂亮。
如果不是新舊地球對比課程上的舊照,單是眼前這團黑黃焦燥,鬱和光很難理解人類為何會如此眷戀故土。
星艦降落在雪山中的龐大基地。
舷窗外風雪呼嘯,星艦內眾人已經開始穿戴裝備,在廣播的溫柔女聲中大笑交談著,有條不紊做進入舊地球地域前最後的準備。
相約去打架的隊員們也回來了,他們臉上掛著彩,態度卻是放鬆友好的。帝立大隊長哈哈大笑狂拍聯盟隊長後背,聯盟隊長差點把酒吐出來,連忙握緊了帝立大的手掌。
哢哢響得快要骨折了。
鬱和光:“…………”
“哦!鬱。”
他們看見鬱和光,高高興興打了招呼:“要是返程還能遇到,我再請你喝酒!”
“任務順利!小朋友。”
鬱和光哭笑不得,趕忙握住帝立大隊長拍下來的巨掌搖了搖:“你也是,朋友,任務順利。”
【尊敬的乘客們,躍遷艦HX-3075已抵達舊地球遠東港,請確認保護程序已解除,隨身裝備無有遺漏,槍彈填充完成。
感謝您為【溯遊計劃】做出的一切努力,祝您任務順利,平安返航。期待再與您相遇,新地球等您回家。】
星艦外,風雪凜冽。
鬱和光捂緊了作戰服外套,嚴寒氣候下作戰服已經自動加熱。
他點開光腦:【舊地球,遠東港基地,溫度:-30℃】
謝枝雀已經冷得牙齒發抖:“嘚嘚嘚嘚嘚……”
鬱和光:“你是打點計時器嗎?”
謝枝雀:“不嘚嘚嘚……冷!”
“很冷,對吧?”
藤科笑著幫鬱和光將作戰服往上調了幾度,又指導謝枝雀怎麼不變成小鳥冰雕。
“新地球雖有四季,但都是人造星環根據舊地球數據模擬出來的,去掉了不適宜的氣候。舊地球可以算是,純天然?”
幾人穿過停艦坪前往基地大廳的時間,鬱和光就覺得自己快要凍僵了。
藤科說著說著一轉頭,忽然卡殼。
“嗯?”
鬱和光疑惑歪了歪頭:“怎麼了嗎?”
頭頂白絨絨毛蓬蓬的帽子也跟著歪了歪。被風吹起的毛毛像是軟乎乎彈動的耳朵。
藤科:“…………”默默捂住眼睛。
可愛!救命,隊友這麼可愛真的不犯法嗎?
鬱和光戴著不知從哪找到的毛帽子,配著他面無表情的俊容和氣場強勢的作戰服,讓路過
的人瞪大了眼睛頻頻回首。
他自己卻完全不在意彆人的目光。
管它喜憎,他現在暖和了!
鬱和光心滿意足拍了拍帽子:“非常暖和,我用烈酒和大沙的人換的。他們好像特彆擅長保暖。”
“不是還要在基地登記才能離開去任務現場?站著乾什麼呢?”
他奇怪看了眼僵立不動的藤科等人,拽著他們走向大廳。
遠東港基地隸屬於新地球勢力,不僅承擔著星艦進出港的功能,也是在舊地球的大本營之一,由新地球軍隊駐守。為所有執行任務的【溯遊計劃】屬員提供後勤保障,休息中轉,以及武力支援。
它是屬員們出行任務的第一站,也是回家的最後一站。
但與華夏首都星艦港明顯不同的是,坐落於群山之間的遠東港基地易守難攻,常年風雪,舍棄了玻璃而采用岩石和山體。
鬱和光剛進入山體內的穹頂大廳,就明顯感受到了溫度變化。
光腦:【溫度20℃】
“哦!這麼年輕?”
管理署分部的人錯愕,反複核對光屏信息:“鬱和光,才20歲??這個年紀才大一吧,怎麼就來舊地球了,AI出問題了嗎?”
鬱和光:“。”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
“還是我為我們節省些時間吧。”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無奈道:“沒錯,鬱和光,溯遊大學戰鬥係大一,實操相關課程全部滿分,暫列第一。教務AI判斷我足夠接受遠東研究所的前期勘察任務,來之前你們總部的人已經反複核對過很多次了。”
“老師,你也不想當眾和AI吵架吵輸了吧?”
鬱和光笑眯眯指了指上方:“上一個這麼乾的人,在管理署同事們面前已經丟過臉了。”
分部:“…………”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通行證。
“不過,遠東港基地現在正在暴風雪,基地外積雪大概兩米厚。”
管理署誠懇建議:“等明早再出發吧,反正遠東研究所已經埋地底三百多年了,不差這幾小時。”
鬱和光環顧大廳,顯然這場風雪影響了許多小隊的任務,很多人都在這裡等待暴風雪過去。
他接過管理署遞來的《舊地球介紹手冊》道了聲謝。
藤科看見了熟人,驚喜去打招呼。
鬱和光低聲叮囑謝枝雀幾句後,拍了拍肩膀放小鳥飛走,他自己也在張望後選定了角落裡的執勤士兵,走過去向對方熟絡打聽遠東研究所的事。
但遠東研究所在末日災難前,就已經被當年的大沙聯盟核.彈犁地摧毀,早已深埋地底,如今連個確切的位置都沒有,隻知道是在一座小鎮附近。
執勤士兵知道的也很有限,隻說小鎮周邊從幾年前開始,就陸續有路過的任務小隊報告異常。有人在那裡見過怪物,也有在死鎮休整的小隊夜晚聽見敲門聲,追出去時看見過人影。
近期異常越發頻繁,但二十六面骰的測試結果卻一直正常。
“遠東港基地離那不遠,科研所小鎮在回基地的一條線路上。不過最近因為異常報告增多,那條線路已經廢棄了,我們不建議任務小隊選擇那條路。”
比起小鎮,執勤士兵更欣喜於鬱和光的身份:“你是溯遊大學的?戰鬥係?”
鬱和光剛點點頭,就被對方一把握住手:“我對溯遊大學戰鬥係的印象特彆好,每次輪到溯大輪值駐守基地,我們都很高興。”
士兵開心指了指後面:“看,現在就是溯大在輪值,那位也是戰鬥係的教授來著。”
鬱和光心臟一抖,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你也是戰鬥係的,那你不會正好是那位教授的學生吧?”
鬱和光身軀僵硬,一點,一點扭回看向身後。
士兵雀躍打招呼:“辛教授,來巡邏?”
被兜頭罩在白絨絨毛帽子裡的精致面容更加小巧。
娃娃臉面無表情,率先抬手:“喲。”
不是從新生典禮後就消失的辛鳶又是誰?
鬱和光窒息:“你怎麼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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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跑來得及嗎?
——顯然不。
剛轉身還不等跑,視野已經天旋地轉。
辛鳶蹲在被撞飛在地的鬱和光後背上,愉快打了個招呼。
“我親愛的學生,想老師了?”
鬱和光: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