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的廚房擠滿了人。
空間本就過小,兩個身高腿長的alpha在裡邊，更顯狹窄，席延清洗碗筷,周羨上手幫忙，沒再讓誰進來。
袁彬裝模作樣地走過場,訕訕離開,對著站在門外的沈季鈺使了個眼色，一同走向客廳的方向。
沈季鈺雖想報警抓他，但正事要緊,抱著雙臂聽他說：“外婆在樓上用儀器治療挺久的吧？”
“三個多小時，”沈季鈺壓低聲音，“修好的芯片手環給我帶來了？”
袁彬點點頭：“我辦事你放心,對了，記憶缺失是怎麼一回事？”
沈季鈺心情複雜道：“先說孟蕭吧。”
袁彬：“……”
“行吧,那小子應該猜到我在調查他了，現在我把活兒全交給更專業的組織,這下大老遠跑路,估計能讓他放鬆警惕。”
沈季鈺悶悶地應了聲，雙手捧杯，心事浮現在臉上，無非是芯片問題太大，孟蕭這號人實在是疑點重重。
兩天前。
袁彬在他還沒出發岩城時，私下告知有個利用夢境遊戲的謀劃,說要跟他共同進全息世界，趁著公測結束前，在玩家組成的夢境世界裡尋找線索。
說不定能知道更多關於孟蕭的事情。
袁彬提醒：“你最好避開席延，我這邊也特地開了兩間房,沒讓我老婆知道這個事兒。”
沈季鈺早已對孟蕭的後台進行監控，覺得計劃可行，拂了下熱氣，語氣冰冷道：“今晚找個機會試試。”
相隔不算太遠的廚房裡。
席延和周羨磨洋工似的洗碗，手上在動，眼神往外邊瞄了眼，確定沒人，繼續聊了起來。
“孟蕭絕對不是省油的燈。”
周羨眉頭微擰，使勁兒搓盤子，咬牙切齒道，“我從袁彬那兒聽來不少消息，結合延哥你說的，現在我嚴重懷疑是孟蕭在芯片上動了手腳，你說是不是？”
席延：“有一定概率。”
周羨不爽道：“他這麼囂張，咱們不摸一摸他的老底，這怎麼說得過去！”
席延思忖了會兒：“你帶芯片手環了嗎？”
周羨驚訝，碗差點沒拿穩，感歎他倆真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像孟蕭對遊戲操控這麼自信的家夥，八成在團隊測試期，無數回往返過遊戲，說不準也同時留下了痕跡，等他倆組隊不就能一探究竟了嗎？！
周羨洗碗更賣力了：“還好是內測，員工測試數據跟內測玩家同樣，不會被抹去，要是公測就晚了。”
席延平淡地應了聲：“嗯。”
他記得孟蕭說過，不怕把事情透露給他，說明現實中處理得很乾淨，但對方或許忘了，這款遊戲目前的BUG不少，也讓他們有漏洞可鑽。
既然孟蕭能利用芯片，給他們造成影響，那他們怎麼就不能也反向借助芯片，在遊戲裡調查孟蕭？
——這在理論上是很有可能成立的。
當天。
因來了新的客人，外婆和陳僑感受到了熱鬨，格外欣喜，晚輩們哪兒也沒去，等老人家的治療結束，一同嘮嗑。
他們圍坐在桂花樹下，陪外婆動手做桂花糕，郊外小院習慣了冷清，一下子熱鬨起來，時間過得極快。
太陽很快就落山了。
外婆心情愉悅，吃過晚飯後，身體還是得多休息，哪怕腦子糊塗，也記得握著沈季鈺的手掌：“讓延延帶大家去玩兒。”
“延延帶鈺鈺和朋友們一起，去縣城的夜市攤，有可多好吃好玩的了。”
“陪我這個老太婆會很悶……”
幾人聽了去，心裡哪會好受，嘴上說著打算去玩，接下來幾天也隻想待在家中，多陪陪老人家。
有哥哥們陪著外婆，出了趟門回來的陳僑，攙著外婆進臥室：“剩下的就交給我啦，不管去縣城還是待在家裡，都要有自己的放鬆時間嘛！”
這話說得幾人皆是心猿意馬。
袁彬咳了一聲：“對了，我和季鈺有點工作上的事情要處理，晚上可能要占用點兒時間。”
他還問席延這個弟夫介不介意，如果介意的話也不要表現出來，聽得沈季鈺沉默，心想這家夥可以去領廢話文學獎了。
周羨也不經意地插話：“那什麼，我跟延哥也要討論一些畢設的論文，可能晚上要打個電話之類的。”
他還解釋，自己跟袁彬住在縣城酒店，但不在同一個房間，瘋狂打輔助，讓席延順理成章地說出，那自己晚上也到隔壁房間，不打擾他們談及工作。
一通輸出後，心裡有鬼的幾個人，都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
晚七點。
在各自收到袁彬和周羨的消息後，席延去了隔壁房間，關上門，而沈季鈺在臥室也格外警惕，翻出了芯片手環。
沒過多久。
四人進入遊戲，席延和沈季鈺提前解綁，各自組了新隊友，來到加載好的遊戲地圖，進入了全息夢境的世界。
眼前是高中時期的南陵市，年代感不算明顯，幾年時間而已，談不上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
席延路過開著的小賣部，跟周羨見了趟叔叔，跟對方打招呼，付錢買牛奶，坐上公交車，駛向一中分校區的路上。
陽光透過梧桐樹的枝葉，落下光斑，打在席延的臉上，那張冷峻的臉浮現出無比溫柔的氣息。
周羨穿著三中校服，坐在鄰座，看得眼睛都直了：“延哥……”
“你好像隻對三個人露出過這種表情。”
席延輕啟薄唇：“嗯？”
周羨掰著手指頭數：“外婆，這個叔叔，還有……”
“你每次看著沈總的時候。”
席延的臉上飛快閃過薄紅，不太明顯，卻自顧自地問了聲：“是嗎？”
周羨一副人畜無害的陽光少年感：“對啊，你是真的很喜歡沈總，我看得出來的嘛。”
席延笑了笑：“
我確實很喜歡他。”
周身感受到的陽光，溫暖得不真實，沒多久，他倆抵達了分校區的校門，隔著馬路，見到主校區的同款小賣部。
兩人心中一咯噔，走過馬路，跟小賣部的老板打了照面，是個beta大爺，脾氣不如何好的模樣。
這個beta大爺拿著雞毛撣子，掃來掃去，不耐煩地說：“你倆要買什麼，趕緊買了付錢，彆看來看去什麼都不買——”
“回頭像實驗班那小子，被我逮到偷過期面包，我可要告兒你們校領導那裡去！”
周羨蹙眉，開口懟了回去，不樂意道：“您怎麼說話的，什麼叫偷過期面包，誰還買不起個兩個破面包了？”
beta大叔伸出雞毛撣子要揍他：“跟你一樣的窮小孩唄，白長這麼高，做事這麼差勁可怎麼行！”
“……”
周羨氣得頭發都炸了，還想繼續回擊，被席延抬手攔住了，落下低沉的嗓音：“我們是來替他付錢的。”
周羨愣了愣：“啊？”
席延沒再回應，將商場餘額的金幣都提了出來，遞給那大叔，換來對方的好臉色：“這還差不多。”
在周羨充滿迷茫的眼神中，席延還買了兩瓶水，趁著大爺找零，他暗示周羨不要說話，後者意會點了點頭，仰頭灌起了水。
緊接著。
席延擰開瓶蓋，表現出隨意搭話的意思，不像刻意套信息：“我們是孟蕭隔壁校區的朋友，您知道他在實驗班，還知道其他信息嗎？”
周羨嘴裡的水瞬間噴了出來：“？？？！”
臥槽。
難道按照延哥的猜測，那個偷過期面包的是孟蕭，這是什麼學霸思維？！
大爺怕賣的零食被口水沾上，瞪了周羨一眼，側過臉，對席延倒是相當和氣：“你們來找他啊？”
席延點頭：“嗯。”
大爺哼了聲：“怎麼不到他家裡去，那小孩隨性得很，仗著成績好，想來就來，不想來就不來，學校老師對他頭疼得很。”
席延有些意外：“他父母都不在家嗎？”
“你是說外出打工的意思？那小孩可不是什麼留守兒童！”
大爺皺起了眉頭，揮了揮手，讓他彆多問這個，“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你要是想問，就到他們小區居委會去——”
“就在對面弄堂裡，穿過菜市場就是了，隨便問問誰都能知道。”
席延點頭道謝，叫上周羨走了，兩人邁步重新過馬路，他被問怎麼猜出來的，隨口道：“直覺。”
“就像我想要探究他的過往……”
“孟蕭應該也會想要了解我的過去。”
所以——
他和小賣部大叔的過去，孟蕭大概也是知情的，而這些令他愧疚的過往，又是否成為了現實中孟蕭找他的因素之一？
比如，孟蕭也與他感同身受，對beta大叔有著愧疚的心理？
席延詫然地頓住了腳步，下一
秒()，手臂被拽往前去?[(()，刺耳的車輛喇叭響起，回過神來，他倆已經到了馬路對面。
周羨喘著氣問：“延哥你想什麼呢，都走不動路了，這遊戲也太真實太危險了！”
“……”
席延心情複雜地搖了搖頭，“沒什麼。”
穿過弄堂。
裡邊的環境老舊，菜市場附近還很臟，地上灘著血水，臭味撲面，越往裡的房屋越是臟兮兮。
周羨捏著鼻子，而席延習以為常，停在了破瓦房頂的居民樓。
彆的玩家恐怕不像他倆，見到個居委會的NPC，視如珍寶，尤其是眼前這個戴老花眼鏡的beta大嬸，成為了他倆的目標。
對方看上去心慈面軟，說不定跟孟蕭打過不少交道，知道他少年時期的不少事情。
嚴格來說——
這些是存在於孟蕭記憶裡的往事，借著漏洞bug，讓席延和周羨得以窺見一二。
“您好。”
席延主動搭話，禮貌道，“請問您認識住在這附近的孟蕭嗎？”
大嬸愣了愣，露出僵硬的笑臉，似是不可置信：“你們是小孟的同學吧？”
“那孩子老胡說……”
“我就說他也是有好朋友的嘛。”
跟席延猜得沒錯，大嬸是個熱心腸，在居委會工作已有多年，看著孟蕭長大，知無不言。
“你們要是也能多開導他就好了，那孩子從小沒人照顧，爸媽都判了無期，不愛說話，不合群，整天把自己悶在家裡……”
“不過，你們應該也知道了吧，就幾天前，小孟剛通過機構程序，有了資助人，就是他這個性格，也不知道能不能跟那對德國夫妻好好相處。”
“聽你們老師說，那對德國夫妻都是海外大學的講師，都是教什麼的？”
“小孟好像對計算機很感興趣，嬸以前也念過大學，聽說德國機械專業最發達，挺遺憾的，另一組加拿大的資助家庭怎麼就沒了消息呢……”
大嬸自顧自地說著，不過是數據集成的NPC，哪裡會有情緒和感知。
她自然無法感受到，眼前的席延和周羨嘴唇泛白，發絲被冷汗一寸寸浸濕，像是萬般無法接受這些信息。
beta大嬸跟他們道彆：“不聊了，嬸還有彆的工作，小孟家就在對面這棟的頂樓，你們要是想去找他，直接敲門就好。”
眼前的人消失了。
席延立在原地，早已被這些信息砸得暈頭轉向，周羨喊他去石凳坐一坐，以為會好一些，但很快又陷入了更低沉的氛圍。
“我高中申請的資助家庭也是一對德國夫妻。”
席延啞然道，“聽說原本選了我，但很突然改變了主意，在確認信息前選擇了其他人。”
周羨聽說過這些，嗓子黏著痰似的，說不出話，對著大腿砸了一拳：“該不會是孟蕭那小子偷偷搞的鬼吧？”
席延不太想陰謀論，呼出氣息：“巧合的事，誰也說不清
() ，況且這些都過去了。”
那時候的他還是高中生，而孟蕭又何嘗不是，不比如今長大成人，更遊刃有餘地面對社會上的種種規則……
沒必要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少年時代的孟蕭。
——他是這般想的。
“不過。”
席延推翻自己的想法，隻是對於如今的孟蕭，感官確實不好，“他現在做的事情讓一切都很可疑。”
周羨感歎了聲：“延哥你是明白人啊，我都怕你當裡的聖母，給那小子洗白了。”
席延失笑，泛著難以捕捉的苦澀，仰起臉，梧桐落葉飄落下來，他不自覺地想起beta大叔。
“雖然不該這麼想……”
席延呼出熱氣，承認他也有私心，並非大度的人，“如果那對夫妻選了我，或許叔叔就不會離開，是我對不起他。”
在夢境遊戲裡度過了午後。
席延摘掉眼罩，回到現實的夜晚，收起芯片手環時，擱在櫃子上的手機響了，是周羨馬不停蹄發來的消息，問他心情還好嗎。
[ALIEN]：還好。
[ALIEN]：夢裡和現實還是分得清的。
周羨回答說那就好，又問沈總在做什麼，應該不會知道他們偷偷乾這些事吧。
[ALIEN]：在臥室裡忙工作吧。
[ALIEN]：他不會知道的，芯片還在維修狀態，不然也不會這麼輕鬆跟你匹配上雙人模式。
周羨發了個點頭表情包，說太晚了，讓他好好休息，有什麼等醒來再說。
[ALIEN]：好。
[ALIEN]：你也早點休息。
手機又響了幾聲。
席延沒再回複，悵然若失地坐在原位，房中有一面鏡子，映出他疲憊的面容，勉勉強強地起了身。
天氣逐漸變熱。
席延穿著家居服，黑色條紋的薄款，身上分明沒什麼重量，邁向門邊，腳步沉重如同入了鉛。
“……”
他推開門，眼前驟然站著白條紋家居服的沈季鈺，愣了愣，薄唇微張，“怎麼突然出來了？”
沈季鈺沒說什麼，臉上也浮現著複雜，眼眸泛紅，不知是不是太過疲勞酸澀的緣故。
下一秒。
眼前的omega主動抱住了他，席延瞳孔驟縮，伴著怦怦的心跳，感受著沈季鈺將臉深深地埋入他的肩膀。
“怎麼了？”
席延寬大溫熱的手掌，習慣性地撫向後背，輕聲問道，“是不是太久沒陪你了？”
沈季鈺搖了搖頭。
那聲清冷的嗓音，悶在頸側，不知遇到了什麼傷心事，像在懺悔：“寶貝。”
“是我不好……”
“全都是我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