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失明後認錯夫君 臥扇貓 19326 字 6個月前

許久未得到回應。

阿姒小聲問:“你沒聽清麼?”

正要開口再說一遍,雙唇覆上青年溫熱的指腹,她不解其意。

晏書珩盯著她,眼中映著角落裡燭台的焰火,微光時隱時現,他看了她許久,才低啞著嗓音出聲。

“我聽清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阿姒急了:“那你怎麼不表態!”

晏書珩低下頭,額頭抵'著她額頭。阿姒剛擦過臉,額上濕意未散,像初春時的絨絨細雨般,滲得他心中一片潮'濕。

四唇若即若離地相貼。

青年隱忍的聲音沒入阿姒唇齒間,他說:“這回是我尚未準備好。”

“那……那還是以後再說吧。”阿姒像個試圖放縱自己去偷嘗未知之果的小孩,本受欲'念和好奇支配欲一股作氣,誰料半道上遇到一陣雨而萌生退意。

想到那夜抓住的輪廓,她一時也有些膽怯,於是恢複了冷靜。

晏書珩從她身上下來,又喚人端來一盆新水,認真替她擦洗下方後,兩人蓋著同一條被子相擁而眠。見女郎卸去負擔般鬆快,他不由疑惑:“阿姒今夜突然主動要圓房,是為了讓我安心麼?”

阿姒說:“不全是。”

“有衝動,也有心軟?”他抱著她,用肯定的語氣自問自答。

阿姒調整睡姿,讓自己更舒坦些:“何必分這麼清?有些事尤其是感情,本就是一團亂麻,無法抽絲剝繭去深究。”

晏書珩笑了:“你倒是會以五十步笑百步。之前在竹溪及被困山寨中時,是誰非要把關係說個明白?”

阿姒心說那時候不是還未喜歡上你麼?自然要分得清清楚楚。

此念一出,她心中頓時洞明。

原來不知不覺中……

但阿姒未宣之於口,隻無言地圈緊他腰身:“我們歇下吧,夫君。”

翌日,阿姒被他輕輕拍醒。

“我還困呢,有什麼天大的事……”她不大高興地嘟囔。

昨夜她簡直要把他當成一片軟席了,整個人躺了上來,但晏書珩見她睡得舒坦,索性任她壓著。此刻他把阿姒從他身上拉下來,輕觸她被他寢衣壓出紅痕的側臉:“我該去上值了。”

“唔……去吧。”阿姒不大高興,她又不能替他上值,擾她好夢作甚?

晏書珩輕點她鼻尖:“從前未回建康時,每次我出門前你都會揪住我衣擺詢問,如今怎有恃無恐,也不怕我不回家了?”

阿姒從混沌中分出神思。

從前是因為他們在外漂泊,居無定所,她擔心他出意外,更擔心自己一個盲女難以生存。但眼下他們有了個家,對彼此也都信任,自然安心。

她含糊道:“怕什麼,跑得了和尚又跑不了廟……”

晏書珩又笑:“真拿你沒法。”

他起身套上外袍,又返回床邊輕輕給她掖好被角:“時辰尚早,再睡會吧。接下來幾日我有些忙,恐

怕不能歸家,你乖乖在家等我。”

對他的忙碌?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阿姒習以為常。

況且她偶爾也想一個人靜一靜,便欣然道:“好……”

晏書珩猶不放心,隻覺得自己好似要把孩子獨自留在家中自己出遠門的父母,又小心囑咐:“若眼睛有不適或想起什麼,務必告訴竹鳶,她知道該去哪裡尋我、去哪裡尋大夫。”

“哪能好得這麼快?”

阿姒聽出他話裡的惦記,閉著眼握住他手掌,貼在自己臉上。

“放心吧,我會好好的。”

晏書珩看了她兩眼,複又輕歎。拇指在她腮上揉了揉,終是忍不住問:“我都要走了,你也不睜下眼?”

阿姒有些委屈:“我睜眼也看不到你啊。”但為表深情,她還是睜開眼,巧笑嫣兮:“夫君放心走吧,我在家有竹鳶伴著,會開開心心的。”

晏書珩這才出了門。

此次要暫時離開,一是因公事繁多,二是因為不日後族妹晏七娘和陳九郎要辦文定宴,事關兩族利益,晏書珩作為族中長公子,自然得出面。

當然,還有其他緣由。

薑家人如今不在建康,他雖派了人前去他們所在僑郡探訪,但因事情尚未明朗,不知陳薑兩族對阿姒是何態度,是否會對她不利,他的人查得格外謹慎,因畏手畏腳而進展稍慢。

且不說未查清,如今她失明又失憶,若回了薑家,在他不能時時看到的地方,她會不會再次受人加害?

橫豎她已有痊愈的跡象,與其冒著風險,不如再等等。彆院裡都是自己人,把人安置在此,好歹穩妥。出於私心,他也想多留她一陣。

但他不宜在彆院流連忘返,以免有心之人留意到阿姒。

於是這幾夜,他歇在晏府。

與彆院的風雅不同,晏宅連臥房布置都透著世家的雍容和威壓。屋內燒著地龍,臥房寬敞華貴,晏書珩睜著眼,許久未能入睡。

頭幾日倒一切如常,但第五日時,他的思緒開始不受控地飄回小竹園,仿佛此刻躺在晏宅的是他的靈魂,但因肉身留在了那裡,他隻能飄回。

看著空空的臂彎,晏書珩不由得像個老媽子一樣操心。

這人睡相堪稱離譜。

他不在時,無人在夜深時替她掖好被角,她可會著涼?

還有自打他把方嫗做的糕點帶給她品嘗後,她便一發不可收拾,可這人脾胃不大好,時常在睡前吃甜食,有幾次還因為積食輾轉難眠。被他約束甚至用彆的事威脅後,這才收斂。

他不在時,竹鳶和鄭嬸心眼都不如她多,縱使他走前再三交待,恐怕她們也難以看住她。

饞貓。

晏書珩歎了口氣。

又翻了個身。

.

晏書珩不在時,竹園雖因少了個人稍顯空寂,但也算平靜祥和。

阿姒找到了些消磨時光的事做,譬如疊疊衣服,再譬如憑著感知編些簡單的繩結。每日也都會有大夫

前來施針,一番診治下來又過小半日。

一晃過了九日,倒也自在。

隻是每夜入睡時,身側空空蕩蕩,阿姒偶爾也會想念他溫熱的手掌覆在後背那般溫暖踏實的感覺。

甚至是他指端和唇舌的捉弄。

這日晌午,天稍暖和。

阿姒照例施過針,在院中曬了會太陽,鄭嬸和竹鳶怕她無聊,陪她聊天,同她聊些民間趣事。

阿姒這才得知,鄭嬸竟是潁川人士。便問起潁川習俗。

鄭嬸從民間俚語,到年節儀式、婚喪嫁娶,在阿姒不斷追問下,越說越細。說到喪葬之禮時,阿姒問道:“我怎麼聽說至親父母和已嫁女郎去世時的訃告各有不同?所穿喪服也不同。”

她把自己所想的說來,鄭嬸一撫掌:“娘子說的沒錯,不過隻有富貴人家才會分得這樣細,普通老百姓活著都不容易,哪有那麼多心思管死後的事!我給大戶人家乾過活,他們辦喪時……”

婦人給她細細道來。

阿姒越往下聽,心下越沉。

她似乎比鄭嬸更清楚這些瑣碎環節,不像道聽途說,而是真實經曆過。

曾無意中想起的父親是否真已不在人世?

阿姒甚至不敢細想,鄭嬸見她揉著額角沒精打采的,想起娘子這幾日格外嗜睡,也到了歇晌午覺的時候,便提議道:“娘子可是乏了?”

阿姒如今已能在院裡行走自如,起身道:“嬸子也下去歇著吧,我現在已經習慣了,自己回屋便可。”

到了榻上,阿姒抱著被子,心想或許失憶對她而言也是好事。

但她隨即否認了這個念頭,若因為過往不堪回首便要遺忘,豈不是太懦弱?對她的親人也是種背叛。

這一覺,阿姒竟睡了好幾個時辰。她似乎做了許多夢,但支離破碎甚至拚湊不成一個完整的片段。

朦朧間,她感覺自己仿佛身處一處陌生地方,那是一間素樸雅致的房舍,有青色紗幔、竹木桌椅。

分不清是錯覺還是現實,阿姒眨了眨眼,小屋慢慢消融於黑暗中。

原來又是錯覺。

阿姒早已習慣了這種錯覺,她今日實在是困得不行,便再次睡去,醒時已是黃昏。鄭嬸想起晏書珩的叮嚀,忙詢問:“娘子,可是身子不舒服?”

阿姒搖搖頭,除去疲倦,她並未感覺有任何不舒服,飲過熱水後也恢複了精神:“我是沒睡好,一直在做夢。”

鄭嬸再三確認阿姒無恙,這才放下心,服侍著阿姒用晚飯。

.

轉眼已至暮時,彆院這邊安靜祥和,晏宅則燈火通明,賓客不絕,侍婢端著酒水來來往往。

絲竹漸起,正是觥籌交錯時。晏書珩避開樂聲,到竹林賞月。

竹葉交錯,竹間深處亭子內影影綽綽,待上前時,他才發覺亭中有一對壁人正含羞帶臊地握著彼此雙手。

是晏七娘晏薇和陳九郎陳彥。

晏薇先發現了他,低下

頭小聲行禮:“長兄。”說罷小步跑開了。

晏書珩對上陳彥不滿的目光,似乎並未意識到自己攪亂了一池春水:“實在抱歉,我並未看清。Θ_[]Θ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陳彥雖因少沅的緣故對晏書珩心懷戒備,但這畢竟是七娘的族兄,他理當敬著,便得體地問候了幾句。

正要離去,晏書珩卻起了閒聊的心思:“九郎昨日才回建康?”

礙於禮節,陳彥隻得耐著性子:“之前去替父親辦事。”

晏書珩讚了兩句,又聊起七娘和他的婚約,言辭間不無讚許:“雖說此話可能對不住薑女郎,但不得不承認,九郎和七娘才一起,才稱得上天作之合。”

陳彥心想那自然。

他和阿姒要是天作之合還得了?

可一想到九泉之下的那個小妹妹,陳彥不免心虛,他知道她和晏書珩有過過節,但沒想到他竟還未忘記她。

他不想提起那事,又擔心晏書珩曲解了他對阿姒的情意,讓七娘誤會了。

果真,晏書珩有意無意道:“半年不見,九郎越發英姿勃發,難怪那麼多女郎為你著迷。記得當年在南陽時,那薑氏小女郎便對你寸步不離,後來七娘聽說你要去薑氏女郎議親,竟再也未出門。想來兩年前七娘便也留意到了你。”

陳彥從未聽七娘說過這些。

原來當初她也……

少年郎心潮澎湃,急急澄清道:“我與阿姒要好,但隻是兄妹之情啊!”

晏書珩眯起眼:“兄妹?

“你是說,她並非薑氏女而是陳氏女?可當初你和薑珣都說她是薑家人。”

陳彥噎住了:“我的意思是,我與她隻有兄妹之誼!”

“是麼?”晏書珩兀自笑了。

陳彥聽不出他笑是因信了還是沒信,為了確認,隻得像個二愣子般問他:“長公子因何事而笑?”

晏書珩目光和煦,看他就像看待族中的小輩:“我笑九郎竟為了不讓七娘誤解而說謊,連兄妹之情都搬了來。”

陳彥雙拳收緊。

晏書珩饒有趣味地看著他,雖是笑著的,卻叫陳彥心裡發毛,他用憤怒掩飾不安:“我哪句不像實話?”

寒風拂過,晏書珩將手揣入袖中:“你雖說對阿姒妹妹隻有兄妹之誼,但她對你,未必如此。”

.

陳彥盯著晏書珩。

竹林外的廊道上燈火通明,將竹影打在眼前青年的身上。光影搖曳,青年靜立不動,笑裡儘是善意。

實在不像居心叵測之人。

但他今日屬實有些奇怪,一直揪著自己不放。不對,陳彥想了想。

或許他不是揪著自己不放,而是揪著已故的阿姒不放。

為何?

因為阿姒曾招惹過他?

但既是記恨,在得知阿姒意外身亡時,晏書珩怎會惋惜?

當時晏書珩對著江水沉默許久,還說曾欠她一幅畫,要補給她。

莫非……

陳彥心中一片澄亮。

晏書珩當是兩年前就對阿姒起了心思!他對她念念不忘!

問這些話不是為了替七娘把關,也不是為了試探他陳彥話裡虛實。

而是在耿耿於懷。

晏書珩嫉妒他險些和阿姒議親!

陳彥竭力搜尋著漸漸消失的回憶。

他記得在晏書珩得知阿姒的“真面目”後,阿姒被晏家十娘約了出去。回來後心不在焉,還神神叨叨問他晏書珩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在聽到他說晏書珩此人城府極深、又狠毒記仇後,頓時花容失色,捂著臉道:“完了,我要完了。”

隨後,她再三威脅他,務必不得告訴晏書珩她的真實身份,還喃喃自語:“我才不要嫁他……”

彼時陳彥以為她是自作多情,不料真是被晏書珩瞧上了。

夜風吹來,陳彥酒意散了幾分,思前想後,萬不能告知真相,但也不能讓晏書珩因嫉妒而對自己不利。

想了想,篤定道:“她哪是喜歡我啊,她跟在我身後,是因為少沅!對外說我們要議親,是為了躲你啊。”

.

亭中隻聞竹笑聲。

陳彥看向晏書珩,青年嘴角仍掛著笑,聲音卻冷了幾分:“是麼。”

眼下陳彥幾乎可以肯定晏書珩對阿姒有意。他心下一橫,決定為了自己和七娘的未來,犧牲掉大舅子。

“阿姒喜歡比她大兩歲的,曾多次嫌棄我為人不像少沅那般沉著穩住。還說過等她十七歲後,要嫁給少沅。”

其實陳彥也記不清當初阿姒說這話時,是什麼樣的場景。

他隻記得阿姒當時假裝不認得晏書珩,眼睛追著少沅,還說待十七歲後還是嫁給少沅更好。他便把這句話轉述給了少沅,少沅聽得臉一紅,板起臉讓他莫要搬弄是非毀了小女郎名聲。

陳彥正回想時,聽到一聲低低的笑聲。晏書珩竟是愉悅地笑了,他旁若無人,兀自笑了好一會。

陳彥擰著眉:“你受刺激了?”

晏書珩收了笑:“也許吧。”

這人可真是奇怪,陳彥正想著要脫身離去,晏書珩淡然理了理衣擺,率先道:“起風了,九郎在外太久,七娘見不到情郎,該牽掛了。”

說罷他往燈火通明處走去。

陳彥跟了上去,腹誹著:要不是你話多,還問東問西的,甚至找錯了嫉妒的對象,險些影響我和七娘情誼,我至於和你費這麼多口舌麼?

他看向晏書珩仍舊一派悠然雍雅的背影,不得不承認,這小子乍一看確實像個謙謙君子,尤其立在竹林間時,簡直比竹子還要風雅。

若是旁人,定會被他溫雅的外表騙到。但陳彥才不,他不認為晏書珩是多情之人,他這般左右逢源的人,又怎會真的對個招惹過自己的女郎有情?

方才得知阿姒心中另有所屬也隻微愣了愣,沒一會又是風閒雲淡的模樣,哪裡有癡情郎的樣子?

想來不過是征服欲作祟罷了

.

這廂正廳內,眾人宴飲鼓樂好不愜意。而一偏廳內,七娘晏薇正和兄長說起陳九郎,二人的父親晏三爺走了進來。晏三爺問了女兒幾句,把她打發走了,廳內隻剩父子二人。

晏三爺語重心長:“你怎麼看朝廷在上庸收編流民為兵的事?”

晏少沅有用兵之才,卻對權勢之爭稍遲鈍。晏三爺撫須,給兒子分析一番當前各方態度,晏少沅若有所悟:“這一切定是他謀劃過的結果。他果真比我更適合統領晏氏。”

晏三爺嗤之以鼻:“當你手握權柄,有多方力量可以調動時,隻要稍微有點才智,也能勝任。”

見兒子並無要爭的打算,晏三爺聲音漸冷:“原本你也是族長候選人,可晏書珩卻在三年前誣陷我算計他。鳩占鵲巢,此恨難消!”

提到那事,晏少沅有了波動。

晏三爺趁機道:“隻有晏氏的人去統領這支兵馬,才真正算晏氏的兵權。你是如今晏氏中最有領兵之才的,若肯同他低低頭,尊一聲‘長兄’,此子雖狠辣卻重家族利益,必會向朝中舉薦你。即便他不願,老太爺也會命他如此,屆時何愁沒有大展拳腳的機會?”

晏少沅劍眉深鎖:“父親,若我需得借著晏書珩才能出人頭地,那我更無資格去爭族長之位。”

晏三爺神色冷下:“自古成大事者,哪個不是能屈能伸?他晏書珩是靠著先太子和祁氏父子才得以施展身手,若他如你一般清高,今日就不會得你上級尊一聲晏中書!你自斟酌吧!”

他說罷拂袖而去。

晏少沅獨坐許久,才推門出去,到正廳附近,正好見晏書珩同一官員有說有笑地走來。那官員正是晏少沅頂頭上司,比晏書珩大了十幾歲,此刻卻簡直要把“相逢恨晚”刻在臉上。

晏少沅步子放慢。

晏書珩恰好看到了他,含笑同他頷首,正好那官員被人拉去飲酒,晏書珩便朝晏少沅走來。

“數月未見,二郎可還好。”

晏少沅一如既往的冷淡:“尚可。”

晏書珩笑了笑:“那便好。”

晏少沅看著他毫無芥蒂,甚至稱得上關切的目光,語氣稍緩:“聽聞長兄在外遇刺,今可還好?”

這句長兄說得飛快,好像不得不走過場,又心不甘情不願。

晏書珩仿佛未察覺,溫聲道:“並無大礙,但因遇刺與一位故人重逢,失而複得,也算因禍得福。”

晏少沅完成了父親讓他喚晏書珩一聲兄長的囑咐後,便要離去。

晏書珩卻破天荒閒聊起來:“適才和九郎閒談間說起兩年前,不免提到那喚陳氏阿姒的小女郎。”

晏少沅詫異:“不是薑氏阿姒?”

晏書珩笑笑:“那便是我誤解了。九郎說他們隻有兄妹之情,還以為她是陳家女。九郎還說,那小女郎曾說,待她十七歲時要嫁給少沅。”

晏少沅眉頭一皺:“他連這都告訴你了?”連九郎都被他籠絡住了,這人

果真善於謀算人心。

一時間,晏少沅心緒複雜。想起那個早逝的女郎,惋惜道:“小女郎說的戲言罷了,不必當真。逝者已矣,莫再拿她當談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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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辭間,頗有回護之意。

晏書珩笑容蒙上一層若有似無的寒霧,那片冷霧很快散去,他又和煦如初:“可惜啊,若非意外,說不定,我此時該喚阿姒一句弟妹。”

他歎息著,提步朝廳內走去。

晏少沅覺得今日的晏書珩很怪,或許怪的是打算低頭示好自己。他實在做不到曲意逢迎,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轉身朝反方向離去。

晏書珩回了席間。

案是仍放著她未喝完的半杯酒,他端起杯子,在手中把玩。

杯子是頗受時下貴族青睞的琉璃杯,在燭下光華璀璨。杯中酒水清淩淩的一汪,裝在這琉璃杯中,像極了美人的眼眸,嫵媚又透著乾淨。

看似清澈無害,處處透著無辜,卻誘著人一杯接一杯地飲。

直到大醉,才發覺已為她喪失理智。

晏書珩看著酒杯,笑了。

他端起酒,正要放到嘴邊,身後侯著的侍婢忙道:“長公子,涼酒傷身,婢子再為您熱一熱吧?”

“不必。”

晏書珩一飲而儘。

冷酒入腹,涼意從胃裡竄至四肢百骸,卻又叫人氣血沸騰。

猶如同時置身於冰火之中。

酒是陳家人帶來的三春寒,數月前送彆時祁君和送了他一壇,據聞此酒隻陳家人會釀,采初春雪水釀製,埋在樹下三年方成,故名三春寒。

祁君和稱此酒極其難得。

可如今陳氏一送便送來了十壇,也許是陳氏族人勤於釀酒,故而存酒眾多。也許,所謂因埋在樹下三年才得名的“三春寒”,該叫“半春寒”。

甚至可能隻是“半日寒”。

他們陳家人,可真是會騙人。

或許她也可能是陳家人,畢竟她慣會把隨處潑灑的熱情說得珍貴無比。好似這份熱情,隻給過他一人。

可阿姒失了憶,因為過去的事與她計較實在不厚道。

況且過去的事原本也不算大事,隻是因為現在對她上了心,那些事才能進入他心裡大肆作威作福。

這類老陳醋向來隻能獨飲,真說出來倒顯得不豁達。

晏書珩輕晃杯盞,無奈笑笑。

人影交錯,絲竹聲聲。

這是晏書珩回建康後第一次現身宴席中,也是他升至中書令後的頭次,前來赴宴的貴客們不免前來慶賀。

青年溫和有禮,無論是誰來交談敬酒,都謙遜地與之共飲。一場宴席下來,博得眾權貴不少好感,也飲了不少酒,好在他酒量尚可。

酒終人散時,晏書珩起身,目光散漫,頎長身形亦稍顯慵懶。

本已走到廊下,卻又忽然頓住。

廊下候著的仆婢忙問道:“長公子可是有何吩咐?”

晏書

珩擺了擺手,示意無事。

他折過身,徑直往正廳的方向走回。廳內,眾多仆從正在收拾殘羹冷炙,管事的人見他折返,忙上前。

“長公子可是忘了東西?”

晏書珩笑笑,笑容裡有著頗多無奈,像是認栽了一般。

他目光在廳內逡巡一番:“陳氏送來的三春寒,可還有剩餘?”

管事的猶記得長公子一杯接著一杯獨飲的情形,忙道:“有!還餘五六壇,小的這就讓人送去您院中!”

晏書珩溫和頷首:“不必送去院中,我有事要出府去見一個人,命人直接搬去我的馬車上吧。”

管事的忙招呼仆從搬酒。

晏書珩走出幾步後,又囑咐:“不必多拿,兩壇即可。”

他轉過身,管事的以為他還有事要囑咐,卻隻聽到青年低聲自語:“以免喝多了,她又要發酒瘋,

“這人當真是可恨至極。”

管事的琢磨著青年的語氣,覺得真是耐人尋味:長公子脾氣好是晏府公認的,難得見他說一個人可恨。

可明明說著惱人,卻還不忘體貼地給那人帶酒。

這感情可真複雜又深刻啊!

.

今夜月色正明,一行人馬在石板路上拖下長長的影子。

晏書珩靠在車壁上,身上已換了身嶄新的衣袍。他不討厭杯盞和酒壺中溢出的酒味,但不喜聞衣物上殘存的酒味,更想到她或許未睡,若直接回去撞上她,恐會熏著她。因此回彆院前,晏書珩特地沐浴更衣。

車內燃著香爐,香熏似晨霧,無聲無息滲入衣料之中。

抵達後,晏書珩直接回了小竹園。月下的竹園安靜祥和,並未因他數日的缺席而有何不圓滿。

鄭嬸見他回來,欣然迎上來:“長公子,娘子還在沐浴。”

晏書珩將那壇酒遞給鄭嬸:“酒溫一溫,另備幾個小菜和點心,小菜清淡些的,點心要芙蓉糕。罷了,如今已入夜,她太貪嘴,芙蓉糕且去了。”

鄭嬸應了下來,趁著這空當,偷偷看了青年一眼。

今夜的長公子,有些奇怪。

鄭嬸走後,青年又問竹鳶:“我不在這幾日她過得可還好,身子可有異常?飲食起居如何。”

竹鳶將阿姒這些日子每日作甚、甚至食欲如何,睡得可踏實都細細說來,末了又心虛道:“隻是前夜送來芙蓉糕時,婢子一個不留神,娘子多吃了兩塊,有些積食,但很快便無礙了。婢子下次會多加留意的。”

“無礙,”晏書珩低低笑了。

“你們看不住她的。”

話雖是笑著說的,但竹鳶除去聽出寵溺外,卻還聽出些悵然。

長公子今日似有些清冷沉鬱。

晏書珩入了屋,在窗前竹椅上落座。環顧一圈,才發覺屋內添了些小擺設,較之走前有不少變化。

青年無奈地笑笑。他以為自己不在時,竹園因少了個要緊的人而一片冷清,不料反倒更添

些人氣。

沒有他,她仍怡然自得。

不過這樣也好。

至少她能過得很好。

低頭一看,憑幾上還擺著編得相當蹩腳的兩個平安結。

晏書珩拈起那兩枚繩結放在眼前細細地看,這絕不是鄭嬸和竹鳶該有的手藝,是誰編製的不言而喻。

是摸索著編的,還是……

她能看得見了?

且刻意瞞著竹園和鄭嬸。

晏書珩把兩枚繩結攥在掌心,略顯粗糙的紋路清晰地印在手心。

掀簾聲傳來,他抬眼望去,是阿姒掀起浴房氈簾。

晏書珩手指在膝上輕點,懶散的目光影子般落在氈簾上。

看到那張芙蓉面時,明明隻分彆數日,可他心口卻陡然一跳,好似久彆重逢。女郎白皙的面頰被熱氣熏得泛出微微的紅,像將將出果的櫻桃。她怕水弄濕頭發,將一頭烏發挽起,用布巾裹住,細細的脖頸露了出來,晏書珩能清晰瞧見她被泡紅的耳垂。

他的目光緊緊攝住她雙眼。

阿姒看了過來。

晏書珩長指頓在半空。

但她很快錯開目光,兩眼茫茫然,不似複明的模樣。

阿姒一手掀起竹簾,一手扒在門框上,偏著腦袋側耳細聽,好像從洞中探出頭留意周遭的小狐狸。

晏書珩還記得自己對她的約定,正要開口,可目光落在阿姒身上時,剛到嘴邊的話頓時忘了出口。

阿姒竟隻披了一件上衫。

雪色上衫格外寬大,隻堪堪遮到她膝上半尺、腿'根處。

晏書珩呼吸漏了一瞬。

那是,他的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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