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晉江首發(1 / 1)

第7章

兩年前……

晏書珩眼底玩味瞬而閃過,抬眸:“破霧亦見過她,你說說看?”

破霧仔細回想:“容貌有七分像,但這也與衣飾打扮有關,至於性情……屬下不如長公子清楚,但女郎既與您相識,為何如今似全然不知夫婿聲音與您相像?”

晏書珩視線落在角落裡的兔籠內,那隻不安的傷兔正怯怯望著他。

青年眉目藏笑:“她在南陽一月,我們僅有過幾次相處,我隻知她是薑氏女郎,與陳氏九郎交好,對她性情不算了解。想必她對我亦然,兩年過去,不記得我聲音也尋常。許是假裝,也可能是真的忘了。”

笑裡更添無奈:“她忘性一貫大。”

這般說,能確定是同一人。破霧冷靜分析:“當初在建康會面,陳郎君隻說那女郎意外去世,並未細說緣由。但女郎去世是在八個月前,正是潁川大族南遷時,據稱他們在道中遇到胡人,折損不少族人,想必女郎是在那時遭逢意外。可潁川去往建康的路與曆城不在一個方向,相去數百裡之遠,那女郎為何流落到此地還成了那郎中的女兒,且她未向家族求助,像是失憶了。竟還如此巧合地與郎君撞上了。”

晏書珩摩挲著袖擺,笑了。

“巧合也好,有心人安排也罷,想必她不知情,畢竟,她躲我還來不及。”

“繼續搜尋那鄭姓郎中蹤跡,另查查過去一年裡,潁川薑氏和陳氏兩族有何異動。”晏書珩說罷,複又列舉幾個人名,“順便查查他們近期可有動作。”

所列幾人皆與他有利益牽扯,亦知道那女郎曾與他有些過節。

破霧倏然想通其中關卡。

若說那女郎的出現是巧合,但如今各項證據擺明與她私奔之人極有可能是那位年輕刺客,她夫君的聲音又與郎君出奇相似。

這一重又一重的巧合若放在尋常人身上,倒可勉強解釋為緣分。

但世家內部複雜,長公子又在少時便因天資過人被定為下任族長候選人,觸及多方利益,自有諸多耳目緊盯不舍,欲取其性命或是讓他在某些事上出錯。

他接了命令,肅然離去。

破霧走後,晏書珩百無聊賴,長指撥開鑲金兔籠的籠門。小家夥一見到他,眼都亮了,湊上來在他手邊輕嗅,乖巧又討好。

晏書珩將兔子抱在臂彎端凝,不知想到什麼,忽而自語:“究竟隻是忘了,還是說,她根本就不曾記得過。”

他沒往下說,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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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走後,阿姒坐在榻邊發了會呆,遠處似有人聲,她側耳細聽,似是說笑嬉鬨聲,這些聲音仿佛投入無底寒潭中的石子,將她眼前漫無邊際的黑暗撕開一道縫隙,照進來一縷不可捕捉但觸之溫暖的曦光。

無論如何,她還活著。

活著本身,就已足夠值得慶幸。

片刻後,一片沉靜中,有輕微腳步聲由遠及近朝屋裡來,阿姒斂裙起身:“夫君,你回來了?”

“夫人,是婢子,郎君雇婢子來此照顧您。”來人是個少女,聲音清稚,應比阿姒小不了幾歲。

阿姒這才想起他走前說雇人照顧她的話,之前因總算把江回盼回來,不必日夜擔驚受怕,她顧不上思索彆的。

這才記起,還有許多事還未問他。

江回竟也沒想著解釋。

他說自己是替官府辦事,但為何官兵進門前會吆喝著“抓刺客”?

他們又為何在她鑽出櫃子時拔劍,江回難道沒說院中所住是他的家人麼?

唯一能讓她安心的便是他的聲音,既然聲音是他,人怎會不是?

大概覺得生分,是因他身份變了。

當初她對權貴有戒心,又得知他同自己一樣是尋常百姓,都是孤苦無依、孑然一身的人,因而才敢親近。爾後相處下來,發覺他為人可靠,身份倒不那麼重要了,隻要他不是出身世家大族便好,且看他作風,也不像大族子弟。

何況她還失明,本為離岸之魚,溪流或江河,隻要能讓她安然存活又有甚區彆?

阿姒摒除雜念,喚那侍婢:“我如何稱呼你呢,不知你今年多大?”

侍婢小心回道:“回娘子的話,婢子今年十五,名喚竹鳶。”

阿姒朝她和氣笑道:“那我喚你阿鳶吧,我看不見東西,往後辛苦你。”

竹鳶目光落在榻邊女子姣美的面容上,她在世家為婢,見到的美人數不勝數,眼中仍有一瞬的驚豔閃過,旋即匆匆低下眼:“照顧娘子本就是婢子該做的。”

阿姒狀似無意,閒談般問她:“竹鳶可是一直都在夫君身邊做事?”

竹鳶照著先前晏書珩吩咐的說辭回道:“回夫人,婢子是才來的,本是魏興郡人士,因胡人入侵逃到此地,被家人賣作仆婢充當路資,正巧遇到郎君買下婢女。”

“這樣啊……”阿姒回味著她說話的措辭,笑道:“竹鳶談吐頗有士族之風呢。”

竹鳶察覺出她似在試探,小心道:“回夫人,婢子一家此前在魏興世家中做過仆役,耳濡目染沾了些,但都是皮毛。”

阿姒又問:“郎君說他領了個新差事,不日要離開此地,可同阿鳶說過此事?”

竹鳶知道晏書珩不日要回建康,但她不知道這些是否該說,便道:“主家的事,婢子怎麼能亂打聽,婢子隻要有口飯吃就行。”

本想從她這裡套些關於江回的事,不料無處套話,想來她真是江回剛雇來的,阿姒和氣地擺手:“彆拘束,若有事我會喚你的。”

竹鳶應是,退到門外侯著。

一連兩日,這裡除了阿姒和竹鳶,再無旁人涉足,起初阿姒生怕夫君又走了,但江回每日會讓人稍帶一兩句話回家。

得知他還在,阿姒便放下心。

暫時安定下來,腳傷也已大好,她開始考慮將來,當務之急是要儘快適應失明。閒暇時,阿姒便嘗試著摸瞎走路,頭幾遍讓竹鳶指點,之後再試著自己走。

嘶啊——”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摔倒。

阿姒手撐著地,掌心被砂石硌得一陣鑽心的痛,淚花都給逼了出來。

“娘子!”竹鳶忙上前攙扶,不過回屋給阿姒倒茶的功夫,人就又摔了,她看著都疼,“您又是何苦呢,婢子是被雇來照顧您的,您想去哪、想要什麼,吩咐一聲就是了。”

阿姒扶著她手起身,毫不在意地拍拍手心,再拍拍膝蓋,笑道:“有些事總得自己去做,譬如走路。”

此前她一直覺得自己某一日就會複明,便自欺欺人,逃避著不去適應。江回不在期間的擔驚受怕讓她得了教訓。

無論是誰,都不能時刻在她身邊。

她得讓自己儘量少地受製於人,哪怕隻是自行穿衣做飯這般簡單的事。

竹鳶未再勸,郎君吩咐過,她的任是務照顧眼前這女郎的起居,並最大限度地降低存在感,好能觀察到女郎最真實的模樣,便立在一旁看著。

沒一會,阿姒又摔了一次,竹鳶要上前去扶,餘光瞧見一側有個白色身影。

是晏書珩,方才隻顧盯著阿姒,竹鳶並未留意,不知他在那立了多久。

她剛要屈膝行禮,被晏書珩抬手打斷後,又忙要去扶阿姒,再次被阻止了,隻能靜靜立在一旁,看著阿姒自己起身。

晏書珩亦安靜立著,他目光一貫和善溫煦,但垂眼時卻有些冷眼旁觀的悲憫,叫人分不清是憐憫還是冷淡。

竹鳶搞不懂他的態度,隻是看到阿姒再一次摔倒很是不忍,想奔上前扶住,卻再一次被晏書珩攔住了。

她不敢違背,正不解時,見晏書珩彎下身,伸手扶住了阿姒。

“還好麼?”

阿姒無神的雙眼波光瀾動,柔聲輕喚:“夫君,你回來啦。”

“嗯,先進屋罷。”晏書珩扶她進了門,手仍極有分寸地隔著衣物,並未觸碰。

竹鳶從身後望去,二人皆著白裳,一人玉冠束發,臨風玉樹,另一人則著月色素裙,烏發以緞帶束起,如出水芙蓉。

倒頗有些琴瑟和鳴的意味。

她是晏家在此處彆業置備的仆婢,對晏書珩不了解,但也能看出,郎君身側沒有侍妾,似對情愛無意。可他對這位女郎若即若離的態度,叫竹鳶不由得好奇。

郎君假扮女郎的夫君,究竟是為何?

思量間,三人已到了房內。

阿姒炫耀似地鬆開他的手,往前走了幾步,來到窗前幾案邊坐下:“夫君你瞧,我已能在屋裡自如行動了。”

“不錯,大有進益。”

晏書珩不吝讚許,看向她手上一處烏青,眉心微動:“受傷了?”

阿姒心道這點擦傷算什麼傷?

半年前重傷醒來後,她可是在榻上足足躺了兩月,但這改變不了她怕疼的本性,她苦著臉,哀哀道:“我手心好疼……夫君,方才那一跤真的好疼啊……”

對方還是和從前一樣,不會溫柔地哄人,隻輕輕應

了聲。

阿姒早習慣了,聽到他吩咐竹鳶取來藥膏,繼而腕子被人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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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清冽的香氣撲面而來,她正因此困惑,手上一陣清涼。

阿姒稍稍睜大了眼,暗道日頭打西邊出來了,他這木頭竟親自給她上藥!

他依舊內斂,隔著衣袖握她腕子,另一手指腹蘸上藥膏輕輕往上塗。藥膏清涼,落在破了皮的腕上,叫人又疼又覺得舒爽。

阿姒滿腦袋都被那股涼意占據了,意識從掌心的傷處隨之竄到腕處。

他打著圈,力度輕柔,肌膚之間隔著一層藥膏,但相觸時還是怪怪的。

阿姒想收回手,但又被他不容抗拒地緊緊抓住。她隻好屏著氣,渾身僵硬地任他上藥,直到他指腹觸到一個破口,涼意衝撞著痛意,宛如有一根細絲從傷口自竄入腕子,順著手腕向上,直直竄上天靈蓋。

阿姒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從喉嚨深處溢出低低的呻'吟:“夫君,輕……輕點……”

對面人一愣,旋即低聲笑了,阿姒這才意識到她方才那聲實在太過嬌媚了些。

易惹人誤解,以為她在撒嬌。

平日她也偶爾故作姿態逗他,但是做戲時是早有預謀,目的就是讓他誤解,然而眼下若真被誤解了,感覺反倒不自在。

阿姒抿緊嘴,竭力讓自己放鬆,但僵硬卻從心裡蔓延到手上。

“是我手太重了?”青年又輕笑了聲,但他似乎往另一處誤解了,腕處拂過一陣輕風,是他低下頭,在她腕處輕吹了吹。

明明輕柔溫和,阿姒卻覺傷處越發火燒火燎,禁不住戰栗了下。

她自覺失態,訕訕收回手:“夫君在外辛勞,且先歇歇,讓阿鳶來吧……”

“怎這般不禁逗。”

青年淡聲笑罷,隨即她聽得衣物窸窣之聲,伴隨著涼風——他起身了。

竹鳶忙上前接過藥膏,因想著二人都互稱夫妻了,便也並未避著晏書珩,替阿姒褪下鞋履,繼續在踝處擦破的地方上藥。

晏書珩錯開目光,目光漫不經心落到窗沿,不去看她裸露的肌膚。

女郎又顫顫“嘶”了聲。

他頓了頓,仍看向窗外:“若是疼的話,不如歇著,何苦為難自己。”

阿姒堅定地搖頭:“我雖失明,但也不是圈養籠中的貓兒兔兒,若每日除了吃喝就是睡覺,與死了有甚區彆呢?”

她嗓音天生婉約,清媚中透著稚嫩,如初才綻放且未經曆風雨摧殘的花瓣,語氣卻似風雨中枝葉堅韌不屈。

晏書珩被勾起某些回憶。

散漫如雲的目光從窗外落回阿姒面上,嘴角輕勾,笑道:“但活著本就與等死並無甚差彆,不是麼?”

阿姒訝然抬頭,他的話在耳邊餘音未散,將那毫無緣由的生疏感勾了出來。

“為何走神,是我的話嚇著你了?”他興味十足地打斷她的思緒。

阿姒搖搖頭:“隻是突然覺得,夫君你好像和從前……不大一樣。”

“是麼。”

晏書珩輕動睫梢,話語輕柔散漫,似安撫、似誘哄、似威脅,似逗弄。

他凝入她清媚雙眸。

“何處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