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晉江首發(1 / 1)

第6章

阿姒好幾日都未能安寢,此時鬆懈下來有些困倦。

反應了好一會,明白他是誤解了她的話,以為她在埋怨。

她低低道:“還好,不怪夫君,是我體弱,無力承受……”

青年久久未再說話。

馬慢悠悠行在山路上。

晏書珩回想著李嬸說的“江郎君話少,每句話不超過十個字”。

多說多錯,索性緘默不語,漫無目的地欣賞山野景致。

胸前忽被重重一磕,竟是她打起盹,腦袋似雛雞嘬米輕點。

晏書珩低下頭,阿姒恰在同一瞬仰面往後倒,倚在他懷裡睡著了。

她額頭貼著他下巴,兩人如今姿態像一對親密的交頸鴛鴦。

青年眉梢微挑,一手牽韁繩,一手虛虛圈著她身子以防墜馬。如此妥帖,倒真像個將妻子藏在懷中妥善嗬護的好夫君。

穿雲湊過來,看了眼周身透著“已為人夫”氣質的青年,又看向他懷中安睡的女郎,不覺愕然,長公子竟和那曹阿瞞有著一樣的喜好?那麼多世家女不要,卻愛人'妻!

晏書珩含著笑淡掃他一眼:“覺得我是色令智昏了?”

“必然不是!”少年當即清醒。

長公子帶回這女郎定是為了從她口中套出刺客的事,順道將其作為誘餌。他策馬追上破霧:“來打個賭,你說郎君是為了套那女郎的話,還是真瞧上她了?”

破霧目不斜視:“不知。”

穿雲想起那女郎失明的雙眸,給自己來了一嘴巴子:“我這烏鴉嘴,竟給說中了,這女郎還真是與人私奔,又真眼盲了,不會是我給咒的吧?罪過罪過……”

一行人到了山腳,馬車已備好。

晏書珩翻身下馬,將阿姒抱至車上,她倒是睡得沉,如此一番上下顛簸的挪動,直到了彆苑,竟還未醒。

彆苑內有方小院,素樸僻靜,正適合延續刺客陋室藏嬌的習慣。

晏書珩把人放至榻上,替她褪下鞋履,又貼心地蓋上被子。

他無聲微笑著,指腹懸在距女郎面上半寸處,逐寸逐寸地,隔空描摹著她似曾相識卻又有幾分陌生的眉眼。

晏書珩收回長指,掖好被角:“恰巧出現在我眼前,又恰在被獻與我前和疑似刺客的人私奔,繞了如此一大圈,兜兜轉轉反羊入虎口,你說,這一切當真隻是巧合?”

他平靜地端凝她。

女郎眉目恬淡,舒坦地翻了個身,隻留給他一個纖細婀娜的背影。

晏書珩笑了,旋即俯身在她耳畔說了句隻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話。

話語輕如羽毛,又似虎狼狩獵時噴出的氣息,餘音很快沒入空氣。

沉睡的女郎縮了縮脖子。

.

阿姒這一覺睡得不大安穩。

如身處浮浪中,顛簸浮沉,一記巨浪打來,這才徹底平穩,繼而身上宛如覆了片雲,溫暖柔和。

後來

半睡半醒間,她翻了個身?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依稀察覺有人在耳畔低語。

阿姒是聽見了的,但她太累了,來不及思索便再度被困倦席卷,待找回意識時,已過了許久。

魂兒未來全,阿姒以為自己還在山間小院,習慣地在枕下摸索。

“在尋那把匕首麼?”

阿姒點點頭,俄而回過神,想起說話的人是江回,她的夫君。

他回來了,還把她帶下山。

這一切似乎是真切發生過的,又像是一場虛幻的夢,阿姒懵然坐了會:“夫君,眼下是什麼時辰啊?”

“卯時。”

還好,才一晚上,也不算太久。

剛這般想,又聽他話裡含著笑意補了句:“七月廿九,卯時。”

阿姒數了數,江回回來那日是七月廿七暮時,這會是七月廿九的清晨。

也就是說她睡了一天兩夜!

她想替自己找補,轉念一想,這時候還要什麼顏面?垂睫委屈道:“夫君彆笑,你不在那數日,我夜裡都不敢入睡,生怕來了賊人將我擄了去,隻能時刻把匕首藏在袖中攥著,我還以為……你扔下我不管了。”

話是真的,連日的驚懼也是真的,江回不在家時,阿姒每日擔驚受怕。但此時此刻提起來,卻不是為了吐苦水,是想勾起郎君的內疚和心軟。

對面人果真不忍,語氣比平日溫和許多:“讓你受驚了,抱歉。”

阿姒手按在心口緩了緩:“我還聽到有人喊著要抓刺客,以為是來抓你的。”

“為何會覺得是我?”

他語氣微冷,又透著些散漫。

阿姒垂下眼簾,他這是覺得她不信任他品行?

但他平日神出鬼沒,武功又高,看著的確不像做正經營生的人啊……

不過不能直說,多傷夫妻情分。

阿姒解釋道:“夫妻一體,你就是我,我怎會信不過夫君的為人?我是擔心他們搞錯了,有道是懷璧其罪,夫君武功高強,自然容易被懷疑,就像我生了張易招人覬覦的臉,當初才惹來城主覬覦。”

對方似乎被她這番惺惺相惜的話寬慰到,並不解釋,隻輕笑一聲。

自從他回來後,笑得倒是挺多。

阿姒頗稀奇地抬頭:“這是我第二次聽到夫君笑出聲,隻可惜我看不到,夫君你笑著時一定很好看。”

“第二次?”

晏書珩眉梢輕抬,笑越發和煦,看來無論床笫間如何親密,他們終究生分,她甚至不知枕邊人真實身份。

既然如此,能從她這裡探知的大概也隻有刺客的體貌特性,於是他問:“那你可還記得我模樣?”

阿姒被問住了。

無論是剛認識那會,還是成婚後,她對江回的注意力多半都放在那獨特好聽的嗓音上了,倒是忽略了其他。

但身為妻子,卻說不上夫君眉眼如何,實在說不過去,她端坐在榻,含羞淺笑道:“當然記得,夫君很好看。”

他不滿足於此:“如何好看,與其他好看的郎君有何不同?”

阿姒稍怔?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如何好看?

沒想到他這般冷淡的人,不僅會悄悄害羞,竟還愛攀比。要在往常,她可不會放過捉弄他的機會,但那幾日裡她曾暗自許諾,若他平安歸來會好好待他,眼下他真的回來了,她決定好好哄哄他。

阿姒睜著那雙無神的眼,低聲道:“未失明前我還未嫁給夫君,哪好意思一直盯著你看?從前以為來日方長,眼下看不見了,才知後悔,當初為何那般羞赧,不敢多看幾眼,好將你模樣刻在心裡。”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本就一副不染塵埃般的懵懂模樣,如今又這般真摯,但凡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都得心軟。

可對面人卻輕嗤:“還不是沒記住。”

這人怎數日未見,這般無賴?

阿姒隻得竭力回想:“我記得的。夫君異常俊秀,劍眉深目,雙眼尤其深邃,深栗色的眸比常人稍淺,鼻梁也很高挺,是非凡之相,還有,嘴唇很薄,總是抿成一條線……對了,你胸前有顆綠豆大的痣。”

胸前的痣是那次誤入室內撞見的。

阿姒清楚,他隻不過是想讓她誇他,倒真不必說得如此詳細,這會刻意提起,隻是想勾起他的羞意,好快些結束這話題。

“彆的沒了?”

他語氣有些涼,果真惱羞成怒了。

他一害羞,阿姒就克製不住地想逗得他更害羞。

她低垂長睫,羞赧道:“沒了……夫君太高,我看你得仰頭,我又太害臊,每次都隻匆匆一瞥,實在瞧不真切,隻記得夫君看著清臒,實則健碩,胸膛結實、雙臂有力,肩寬窄腰。”

“是麼。”

青年語氣更淡了。

幽冷促狹的語氣似曾相識,阿姒忽地坐起身低喃:“我想起來了……”

她想起夢中聽到的那句話了。

直覺這東西真是奇怪。

江回淡漠疏離,易讓人望而卻步,但恰恰是他的生硬和冷淡,令人踏實。

可他回來之後笑得多了,更平易近人,反倒叫她不安,這不安的感覺和半睡半醒間因聽到那句話時而生的異樣感很像,因而阿姒靈光一閃,想起了那句話——

“江氏阿姒,你我倒真是有緣。”

似夢,又不似夢,但也不合常理,時人稱呼一女郎姓名時,多喚某氏某某,其中的姓氏是女郎自己的姓氏,而非夫姓。

她雖不是鄭五的親生女兒,不能叫“鄭氏阿姒”,但也不該稱“江氏阿姒”。

想必是她聽錯了。

橫豎是夢,倒也不必較真。

輕敲桌案的聲音打斷阿姒思緒,青年淡聲問:“怎在走神,可是想起什麼了?”

阿姒壓下淩亂思緒,搖搖頭:“沒有走神,是在認真回想夫君的問話。”

他得寸進尺:“既這般認真,那可有想起彆的,譬如你身量到我哪裡?”

這人簡直沒完沒了,阿姒

沒轍,面上茫然無措,心裡飛快盤算著。

他今日為何如此較真?

像是在套她的話,難不成還想通過她確認他自己的樣貌和身量特征?

顯然不可能,想來還是因為羞於主動,所以拐著彎想和她親近。

阿姒試探著問:“要不……夫君你過來抱一抱我,這樣不就知道了?”

對面郎君一陣沉默。

阿姒面上無辜,心裡算盤劈啪響,之所以讓他過來抱她,而不是她過去抱他,是掐準了她這夫君易害羞,越是撩撥著讓他主動,他越不會主動。

這樣既哄了他,自己又不吃虧。

青年敗下陣來,無奈輕歎。

阿姒那一星半點的羞赧也沒了,隻剩促狹。

看來江回是又害臊了,這法子用在他身上果真屢試不爽,越是這種時候,她越無辜,怯怯地小聲道:“夫君?你怎麼不說話了呀,太安靜了,我心裡好慌……”

晏書珩負手而立,低垂長睫看向立在榻前茫然無措的女郎。

她眼中一片澄澈懵懂,實在不似故意逗弄,即便是在過去,她在信賴的人面前,也是這般真摯無辜的模樣。

他溫聲問她:“想聽我說話?”

阿姒篤定點頭:“夫君聲音獨一無二的好聽,宛如天籟,我自然喜歡。”

這句話她同他說了數次,當初未失明時,每次她提起他聲音好聽,江回都會格外留意,就像她時常問他她可是生得極美,推己及彼,想必他也對他的聲音很是滿意。

“獨一無二的好聽?”

此刻,青年仍像初次聽她說這話時一樣的反應,隻語氣沒有那時那般冷。

隨即他又問了和幾個月前近乎一模一樣的話:“你說,世上可會有兩個聲音極其相似的人?或者換言之,你可曾覺得我的聲音令你有似曾相識之感。”

阿姒頗為無奈。

江回可真是執著於弄明白他的聲音在她心裡究竟算不算獨一無二。

但他偏偏給說中了,當初她留意他,正是因為這讓她做了怪夢的嗓音。

不過如今已是夫妻,他再次像美人在意容貌是否豔絕無雙那般追問他的聲音是否獨一無二時,她便不能實話實說了。

阿姒篤定道:“夫君聲音世間獨有,我未曾聽過與你相似的聲音。”

他未回應,但僅憑對他不算太深的了解,她也能猜到他必是偷著樂呢。

對面沉默良久,忽而道:“有些事待辦,得空再過來陪你。”

阿姒促狹頓無,她朝他的方向伸出手,柔聲問道:“夫君,你要去哪……我一個人在這裡,又看不見,有些怕。”

晏書珩仍隔著袖擺輕握她腕子,徐徐安撫道:“去尋大夫為你診治雙眼,不過你若是怕,我先陪你,旁的改日再說。”

一句話便將阿姒套牢了。

有什麼比治眼疾更要緊的?她忙退回榻上乖乖坐好:“擇日不如撞日,夫君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裡可以的。”

“放心,我稍後尋人來照顧你。”

晏書珩回身含笑望了她一眼。剛出小院,穿雲迎上來:“郎君可問到什麼了?”

“回書房再說。”

回到書房,晏書珩回憶著從阿姒那裡套到的話,再結合李嬸所言,梳理出可用的,寫在紙上交由穿雲。

穿雲欣然道:“我就說郎君帶回那女郎是深謀遠慮!有了這些,要想找人就方便多了。屬下這就去交代他們畫像!”

待他走後,書房隻剩晏書珩和破霧。

晏書珩低頭撥弄香灰。

長指輕動,忽而頓住,他看著香爐中的陳灰,不知想到什麼。

破霧沉默地立在一旁。

見晏書珩停頓,他不由得望過去,隻見青年垂著睫,忽而輕笑。

破霧忍不住問:“長公子,那女郎可是兩年前,曾招惹您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