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第四個火葬場(1 / 1)

陰風陣陣,粉霧鬼魅,煉獄懸在頭顱。

頃刻,溫軟洶湧淹沒了它。

她雙臂捧住了它的潔白骨盆,又親親熱熱的,仿佛毫無芥蒂。

它瘋狂掙紮,“……滾!元幼平!你惡心!彆碰我!!!”

“不要嘛,抱抱。”

她撒嬌擠進它那粉霧般的靈軀裡,小辮尾巴活潑亂跳,她束著一把軟篷篷如烏鬆的小馬尾,小巧耳垂轉著一顆藍綠色小蜜蠟耳珠,很是少年氣的裝扮,那爆淋雨水的水桃瞳也變成了亮澄澄的稚氣貓兒瞳。

唯一不變的是她那語氣,尾音總是黏黏稠稠,含糊不清。

她就是用這種小嬌鬼腔調,一次又一次把它砸進深淵。

它已死過一回,從森羅鬼域爬出來,它再也不會信她的鬼話了!

“人家很想你嘛。”

?!

小八皇子險些沒踩碎腳邊的旗幡。

前一刻還瘋狂撞擊他兄長練肉身盆骨的是誰啊?

嬌滴滴的你誰啊?!

兄長練陰寒俯視著她,“元幼平,你這嘴從不老實,你以為我會信?你跟帝師張懸素的鹿洞芍藥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個死太監,你喂他喝喜酒了,是不是嘴對嘴的?還有那龍床,你是沒地方睡了是麼,非得一左一右擠著你才暖和?!”

它尖酸陰毒挖苦她,“元幼平,你有手有腳,沒男人會死嗎,非得要那麼多人伺候你才高興嗎?!”

陰蘿抓起她的小辮尾巴,塞住自己的耳朵,“哎呀,不聽不聽,小王八念小葷經。”

“元!幼!平!”

此舉又將對方氣得粉霧亂炸,它凶狠絞著她。

“我才不是小王八!”

“喔,你是小毒蠍,會哭哭會醋醋會產仔仔的小孕蠍。”她不高興噘嘴,用詞可愛也難掩她險惡本性,“吼人家做什麼呀,我是小蛇神呀,蛇性本淫,你怎麼能指望我給你守身如玉呢?再說,人家第一個就跟你好了,這還不算中意你嗎?”

“……第一個,是我?”

鬼小爹茫然一瞬,竟然不合時宜湧上一絲疼痛的竊喜。

“不,元幼平,你肯定騙我,女子第一次都,都有……你沒有!”

它又怨毒掐著她的頸。

她天真而葷素不避,“因為人家都在後面嘛,你不是流了血嘛,咱們都是第一次,你怎能不愛我呢。”

“……”

好有道理。

它當愛元幼平的,因為他們是彼此的第一,愛她仿佛也是天經地義的。

它被騙得昏昏沉沉,遲疑鬆了手。

然而煞海滔天,哪裡是她一時半會能消除的,它的猩紅鬼霧流淌在她的腿間,“那又怎樣,你踐踏我的國家,獻我的魔骨,你還娶我姐姐為後!”

“我跟你姐姐又沒做,也就是拉拉小手親香臉頰抱著一塊睡而已,練月妃那麼一個大美人兒,人家都為了你而忍耐,你那麼生

氣乾什麼呀?()”

她說完,又將小辮尾巴繞啊繞,給堵上耳朵,擺明是不聽它的怨毒咆哮。

……▏()▏[()”

你那是為了我而忍耐嗎?怕是我姐姐根本不愛你那三心二意的混賬小性情!

有一根刺兒梗在它的喉間,它吐不掉,又咽不下,它爬上來是要成為元幼平的噩夢,摧毀她的意誌,吃掉她的骨灰,但這個時刻,她雙指卷著烏濃辮兒,仿佛支了倆軟軟肥肥的黑兔絨耳,衝著它裝乖賣俏。

趁著它失神的刹那,她捧起它那一塊環骨,似乎要從中掰開。

“……不要!!!”

鬼泣因為驚恐而尖利。

縱然它已不可能再回肉身,但身與魂仍有一種羈絆,她撞碎它這塊身骨,就永遠留了陰影,那它跟太監有什麼分彆?!

“不要呀?”

這小壞胚掐著輕浮的語氣,“那你讓你的好弟弟,砸碎劍鼎呀。”

小八皇子李禦仙立即握住自己的腕心,上面紋著一枚青金小鼎,正是他最後入場資格,“妖女,你休想蠱惑我兄長!”

陰蘿的膝骨嵌進去,頂得發緊。

“彆!!!”

鬼練伸手擋住她,卻穿過了她的腰,它感到一股難言的顫栗,那些零星的記憶卷著它,那是它給元幼平一次次的承歡,碎骨裂魂般慘烈,讓它再也洗不脫元幼平的暴虐甜戾。

粉霧又開始粘稠起來,淅淅瀝瀝滲著雨。

它甩過頭,眼神陰狠,“——砸!!!”

弟弟沒了極皇宮還能再誕生,它盆骨沒了,以後怎麼生孩子?!

這小子都不知道輕重的嗎?

“嘭——!!!”

夜半,天穹異變,排列在末尾的青金劍鼎忽然出現裂痕,轟然坍塌,化作一道道流火,墜向暗夜深處。

“真是……不中用的孩子。”

仙皇李謀抬掌,攬住一塊焦黑的碎片,李八的天子劍半路夭折,失去逐選資格,目前還高懸於上的,隻有李一,李二,李四以及偽裝成李七的昆吾神女。

“吾主,您且忍耐,這昆吾神女,縱有百般手段,受了神女瘴的侵蝕,逃不出這片曼荼羅!”

左都禦史俯首低眉。

曼荼羅的梵語,本就是一個巨大的、聚集的壇,或者說,是祭祀一類的法壇墳場。

而這一場六界潮海,是他們後江一族為神洲眾域準備的死局,沒想到天意如此恩慈,這回網住的,竟然是他們的仇家後代,昆吾天尊之女,仰山雪神主之妹,神洲最煊赫的帝姬鄭陰蘿!

縱然他們折損了不少精英,但隻要能將鄭陰蘿留在此地,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女奸猾狡詐,卻是個自作聰明的,她將唯一能救她的月宮尊長,囚禁在神台上!她以為斷的是他們的臂膀,殊不知將自己逼進死路!隻要他們趁機拆除她那鳳凰小竹馬,她也當神台崩毀!

據聞神洲那一對天尊天母極為厚愛此女,若能殺死她,定叫他們痛

() 心百倍!

李謀想想都心胸暢快,鬱氣儘吐。

左都禦史陰冷道,“我等江族之恥,必當回報神洲,而那一日,很快便會到來!”

仙皇李謀則是回想起百年前的神洲淵地動亂,為了讓他們這些囚禁的後裔出逃,母親霓姬不惜做了誘餌,竟被那鄭世帝姬抽了罪骨,做成了她的成名法器!而他,隻能強忍悲痛,奪舍了一個人族,登鼎為一介仙皇。

弑母之仇,他必當讓這神洲帝姬萬倍付出!

但不夠,遠遠不夠。

十二萬年之前,隻差一步,他江族便可顛覆神權,取代元啟天帝,做那六界之主!

而不是如今,以罪名流傳千古,後代更是躲躲藏藏,不敢窺見天光。

仙皇李謀又轉身,輕蔑冷漠掠了一眼那神女屍長明燈。

當初江族起事,招攬了參衛帝廷的悲慈道,豈料這一道竟是根牆頭草,提前出賣他們,才導致他們的老祖宗沒能奪舍成功,更被牽連成滿族罪血。他們江族卷土重來,當然不會放過她們,遂跟妖魔兩族達成協議,引誘神女墮落,以祭江族血恨!

仙皇李謀並未覺得有所不對。

漫地生靈碌碌,與天爭壽,可有人天生神胎,有人卻是根骨參差,這又是何等不公!

“真沒想到,我江族竟出了叛徒,令吾妹芳蹤難尋!”

更令李謀惱恨的,是他的親生妹妹不知所蹤,比起他的絕世天賦,他的親生妹妹是亙古以來,且絕無僅有的天譴之女,他們傾儘全族之力,將天譴子送出淵地,但沒多久就被抹去了印記,他們不得已發起了首次叛亂。

他之所以能被送出來,就在於他跟天譴子是一母同胞,血脈的羈絆會讓他們靈犀相連。

“吾主不必煩憂,我等已有消息!”

左都禦史聞言,露出一抹欣喜神色,遞上一卷信令。

仙皇李謀展開一看,眸光有些詭異。

他的妹妹轉世,竟然是前不久死掉的李燕嫣?

仔細想來,最近他的確感到了一絲心悸,卻常常尋不到來由,莫非這便是兄妹的靈犀?隻是子嗣的身份蒙蔽了他的雙眼,並未想到此處。

李謀有些遺憾,早知如此,那回他就不袖手旁觀了。

“……這消息確切?”

左都禦史知道他的顧慮,“多虧那位偽裝李代桃僵的毒計,那天尊天母把咱們的小主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還以為他們親女鄭陰蘿是咱們的罪血後代,要挖了她法眼神骨給小主人補身體呢,不然他們怎麼會冷眼旁觀,看這小鄭帝姬入咱們的修羅血缸?”

尋常父母知道子嗣身陷險境,早就發瘋,哪裡還能坐得住?

除非他們相信那是假的。

“妙哉!”

李謀痛快撫掌,“等劍爐反噬,廢了這小鄭帝姬,再送她回神洲,想必天尊天母是聰明之輩,會知道怎麼做的。”

“到那時,吾妹天遣,便可不費吹灰之力,以太陰法身,登臨神洲萬地!”

說罷。

李謀的餘光瞥向旁邊,那個自始至終都在端盞品茗的男人,淡然得仿佛與這場陰謀格格不入。他一身淡紅色暈錦曳撒,腰間纏著澄澄亮亮的長命鎖,眉眼細長,唇薄黑紅,仿佛一簇幽陰的豔麗花木,生長在不冷不熱的腐水池裡。

李謀暗含警告意味,“宴先生,您覺得呢?”

這些時日公主太監共寢鬨得滿城風雨,李謀也是有所耳聞,宴享作為凡種,卻能幫著他打下了天下,他對他既信任又防備。

“主上之策,我等望塵莫及。”

李謀盯著他看了一會,又鬆下雙肩,笑道,“宴先生當真是鐵石心腸,神女來救,竟也不動分毫心腸。”

宴享垂眸,睫羽黑濃,照不進一絲月光。

神女來遲了,她救不到我。

那些痛苦的,不能宣泄的欲望,在日積月累的自卑與煎熬中,訓出了一頭陰暗不堪的獸。

他想他還是怨的。

怨她的出現,怨她的笑,怨她的長命鎖,他更怨自己年少不經事的動心,竟天真走上了這麼一條不歸之路。他喪失了本身,像女人一樣敷粉,說話,走路,更衣,甚至是向神女求愛,都不敢泄一場痛快的天洪。

是恥辱的印記。

所以——

神女殿下,還請您一死。

死在我的懷中,像經年不朽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