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麼呀?沒骨氣!你個孬貨!不就是解個手嗎什麼好哭的!”
陰蘿跳下熱床,粗暴擦著他的眼淚。
祖宗狠起來連自己都罵。
“是我!是我大驚小怪!怪祖宗太奶奶沒有見識!”
神洲裡當然是沒有太監,而陰蘿作為登真王女的那一世,權勢盛烈,哪有小太監敢當她的面解手,怕不是得被她掀了頭蓋骨去做骨片首飾。
“您不介意?”
這條殘蛇這會兒倒是被陰蘿擦得熱烘烘的,皮肉都不帶分離貼著她,貪婪又期望。
“這有什麼好介意的?”祖宗翻頂一個白眼,“彆說是人族,天底下奇珍異獸各有各的怪癖,吃喝拉撒都不是同樣的姿勢,牙豚還用倆鼻孔喝水呢,你這點兒算什麼呀?還有,你長著這般高,頭就不要再擰個半圓貼在我心上了,怪惡心的!”
陰蘿推了推,他順勢如蛇蛻滑皮一般,滑到她的腳邊,雙手再拱出一個圈兒,抱住她的腿肚,擺明是要變本加厲,癡纏著她天荒地老了。
蛇蛇:“……”
陰蘿狠狠踢他,他抱得更緊,她強行走動,他就拽著她的腿,被她拖行一路,仿佛綴了一根黑紫色的大尾巴,柔軟而無骨。
宴享還給自己的行為蓋了一個無害的解釋,“公主,這叫小貓撒嬌。”
“放你蛇屁呢,分明占我便宜!”
宴享悶笑一聲。
好呢,還是那個跋扈公主,還是那個嬌蠻帝姬,她這張嘴就罵的性子從小到大,都沒有半分收斂。
他抱她腿,仰著看他的神女,“那奴婢也能愛你?”
“……”
蛇蛇:煩死啦煩死啦!
這小賤人最愛挑她心軟的時候!
“你就不能找個對食嗎?!”
陰蘿甩了甩腿,仍舊沒甩開,宴享可憐兮兮道,“她們都不敢罵奴婢,手也沒勁兒,連扇臉都不會,沒勁兒。”
蛇蛇:“……”
她有一萬句臟話頂在喉嚨裡,但陰蘿轉念一笑,罵他豈不是在獎賞他?!
呸!想得美!浪費她珍貴的蛇泡唾沫!
翌日,陰蘿紮著腦袋醒過來,宴享端坐在一面海獸葡萄鏡前,手持木梳,慢條斯理梳理著那一頭長及腳踝的黑發,頗有男妻梳妝打扮的閒情逸致,他腳下還趴著一頭白嫩嫩、臂膀生著黑紋的小當康,時不時叼一盒胭脂,或是紗冠,殷勤得讓陰蘿揉了兩遍眼。
牙豚瞅見陰蘿醒來,嗷嗷倆嗓子。
娘!瞧咱美人爹!多討人喜愛啊!
蛇蛇:?
陰蘿又揉了揉耳朵,怎麼一夜之間,她的紅燒肘子突然跟她的神識連上了?!
宴享摸著牙豚,很好,沒白吃他的仙藻。
他一雙巧手飛快束發,天鵝黑絨煙墩帽遮住前額,金蟒珠玉點綴其中,煌煌富麗而色葷極濃,一雙含情眼百轉千回地瞧著她,他也沒讓其他小太監來
服侍她,親手親為地替她洗漱穿戴,還不忘像妻子一般囑咐她。
“長生宮那位病了,昨夜一道詔令,急詔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八皇子回穹靈頂,二十八仙道台也蠢蠢欲動呢,您身處風波中心,可一定要萬般小心,吃的,穿的,玩的,不要隨便接受。”
蛇蛇不高興,仍由著他環著腰鏈。
“姑奶奶像是那種誰給一點吃的,就跟誰走的家夥嗎?我哥不缺我這一口吃的。”
宴享知道哥哥是她的逆鱗,也順著縷毛。
陰蘿則是若有所思,“病了?咱們這父皇,病得可真是及時。”
陰蘿可太知道這些當權者的權衡手段了。
“這是想要窩裡鬥呢。”
見她快壓不住了,就想借著其他皇子來收拾她,教蛇蛇學一個乖兒。兒子的性命算得了什麼?什麼都不如那屁股下的位子重要。
說到底,沒了李燕嫣,揭開《皇兄們哥哥都愛我》這一層爭寵遮羞布,這所謂的仙朝,實際上是一個天然血腥的屠宰場,仙皇李謀作為莊家,冷眼看著場中勝者為主,敗者任憑宰割。
長生宮外,眾皇子聽候傳達。
“噠噠噠!”
身後是一陣響聲。
眾皇子目光一轉。
謔!
四隻蹄子的!
他們頓時心裡有數。
果然從那四隻蹄子下來的,正是他們多日未見的妹妹,她披戴的是老七的舊衣,紫桐暗花奔鹿的刀袖,佩著一根鬆鹿漫飲江水的腰鏈,由於守孝,她額前緊緊束著一條白紈。
陰蘿甚至沒有術法的遮掩,也不穿束胸,明眼人都看得女子身份,但無人敢揭穿。
五印法天壇城的聖火煌煌,帶來的陰影卻籠罩著整座穹靈頂,如今是人人自危,懼怕這位一夜燒光了詹事府、禦史祠、金明台等禁地的“七皇子”。他們回來的時候,幾乎是滿城飄白,差點以為誤入一座鬼城。
但也有好消息。
李二李聖樂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七弟最近很是威風哪,不過七弟是否聽聞,在我仙朝之外,有一國名為懷真,又有一女繡球招親,竟然招了一個乞丐夫君,那小姐呀,很是仁慈,幫助那乞丐夫君伺候公婆,友愛姐弟,手洗褻衣,無微不至,堪稱當代賢妻典範。”
“據說這位賢妻死心塌地,供著她那夫君,賺取萬金,入道登仙,夫妻情比金堅,傳為佳話。”
小八噗噗嗤笑,稚嫩的嗓音藏著禍心,“二哥,你快彆瞞著咱們的小七哥了,那賢妻可是參衛神女,繼承慈悲道的新聖女,她被那小乞丐兒一箭穿心——”
他惡狠狠抓著手裡的豆餡包兒,捏成一灘血紅。
“殺妻證道啦!”
六界三次觀潮已經分出了半個勝負。
人洲被魔洲壓製,鬼洲被佛洲普渡,隻剩下他們妖洲與神洲,尚且處在最後爭位的階段。
雖然神洲樞機的李氏玄武女一劍飛仙,滌
蕩萬妖,又愛當爹,他們不當兒子就是一劍飛來,頭顱直落,導致眾妖魔聞龜而色變。
可誰讓神洲拖後腿的也多呢?
不枉費他們的先輩們,靠著過人的美色,鍥而不舍,代代洗腦了參衛伯都虎脈的神女,將一頭頭凶虎圈養成下崽的母虎。
曆代神女在鑄建至高神台時,都不會動私情,她們才能保持神念唯一性。
但這些被他們妖魔勾動了私情的神女卻不一樣,她們動情而生欲,欲後而妄念,妄念而墜塵,於是為了祈求他們這些妖魔夫君的寵愛,也會像凡間女子一樣,來了癸水,長出玉宮,再為他們孕育血脈。
——神女下凡救世,更以愛救人,自古以來都是他們妖魔兩界所設的騙局!
縱然有鄭陰蘿橫空出世,可她時日太短,片刻之間也很難扭轉根深蒂固的救贖之念,讓他們得以鑽了空子。
四周的目光或是惡意或是幸災樂禍。
而被眾妖魔包圍的蛇宮小帝姬揚眉一拜日月,她之前在法天壇城為了替孿生兄長求情,磕破了額頭,結疤之後凝成一枚肉紅觀音痣,配上她那含圓澈亮的瞳子,空懸幾分小觀音的慈悲神性。
“沒關係喔。”
這觀音小痣的軟甜語氣令人發毛。
“既然神女落凡不能避免,把你們永遠留在這裡,人數相抵,也是一樣的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蛇姬還勾了勾小八手裡的豆沙,在他的奶腮旁寫了一枚祭紋,天真邪惡恣意。
在小天壇學院,她彆的沒多學,專門鑽研怎麼將妖魔鬼的血氣化為己用。
“你更要小心喔,神女最愛吃魔種,越嫩的軟腸越好吃,我不介意讓你們極皇宮,再喪一場白頭!”
小八縮了縮頸子。
“宣諸皇子進——”
宴享前來,傳達詔令。
皇子們似有若無掠過他,這如沐春風的模樣,難道那鄭陰蘿真的留宿了紫腰殿?
據他們眼線回報,這倆狼狽為奸,已是徹底勾結在一起。
宴享領牧二十八仙道台,這無疑又加重了老七的籌碼。
原本鄭陰蘿頂替李瑤功的身份,她手中的鎮國權力也應該被一並收回,但她跟李謀撕破臉面後,並沒有交出權令,李謀強行征召,但儀鸞司的司長僅僅繼任一日就暴斃而亡,更彆說那一隊外城府軍,七寶塔後對她是死心塌地的,調任官走馬中途,同樣死於非命。
國都謠言沸沸揚揚,但自從孿生哥哥死後,李瑤笙無所顧忌。
這種將反未反的氣氛如同懸在仙朝天穹的一把斬仙刀,這才有了他們的急詔回宮。
他們有一種預感!
太子!當立!
長生宮同樣一片肅穆,侍疾的是三皇子的母妃,汾貴妃,風儀綽約,姿容驕矜。
諸皇子拜見時,這汾貴妃坐在內殿,做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舉動——
她從腿上割下一塊粉肉,忍著疼,讓宮侍去煎了煮藥。
蛇蛇:?
咿惹。
這又是做的哪一出?
仙皇李謀深受感動,“愛妃何須如此!”
汾貴妃依靠在君王的懷中,“妾乃仙種,肉有凝靈,若能使得主上聖體康安,妾作為您的半個妻子,這點割舍又算得了甚麼!”
三皇子李承蒼顯然是通過氣的,他毫不猶豫也抓起匕首,往手臂割下一塊血肉,“母妃之高節,實在是令兒臣羞愧,兒臣也願意追隨母妃,願君父早日康全,再臨仙朝萬事!”
李長治儒雅輕笑,割得同樣優雅。
在汾貴妃的帶頭之下,諸皇子紛紛獻出了一塊熱肉,惹得宮內縈繞濃重的血腥氣。
輪到陰蘿。
眾皇子嘴角帶笑,等著她的妥協,或是,反抗。
長生宮外早有軍甲待命,若她激烈反對,他們就有理由將她留在長生宮裡。
“獻肉祝康,原來哥哥們是在這兒等著我呢。”
陰蘿喔了一聲。
她在登真也有一堆哥哥,而她親母是元皇後,元家要權有權,要兵有兵,她生來就駕馭在眾兄長之上,不似東宮,勝似東宮,當然誰也沒想到,那老登的真愛是個洗腳婢子,還想要那小婢子生出的大王爵騎在她頭上。
現在她的哥哥們又換成了更為險惡的妖魔群狼,還是想要將她盤烹煮分食。
他們是妖魔之身,仙皇卻是仙體,吃下去後自是汙染損身,但她的肉不同,鄭夙踏上祭壇之前,就轉換了兄妹倆的血肉之軀,她若是像皇子一樣獻肉,隻有兩個下場——
第一,她的神肉治愈仙皇,她成了藥引子。
第二,她的神肉被天下覬覦,為求長生,被群民分之。
真是惡心又歹毒的陽謀呢!
果然,隻有女主小凡女才能享受皇兄們的寵愛,成日的流水劇情不是親親抱抱就是舉高高,而她這種頗具威脅的競爭者,向來是優先被獵殺的。
蛇蛇:我懂!甜寵是不可能的,永遠都不可能的。
但這群皇兄們似乎忘記了,自古龍蛇凶殘嗜血,它們種族稀少的原因,不僅因為它們吞噬萬靈,它們餓起來連同族都吃,儘管得證神身後,在功行的約束之下,保持了一份克製。
蛇蛇明顯感覺到,她開始餓了。炙熱的烈火貼著她的小腹席卷而過,正燒著她那厚厚儲藏的油脂。魔種用血煞情意喂飽了她,也養大她的胃口,她消化了半年,就不夠用了。
蛇蛇眸光微爍,她不能宰吃神洲同族,但這些投生為她親族的妖魔,不是最好的選擇麼?
妖的魅,魔的煞,都是至好的補品。
她舔了舔焦躁的小唇,這麼不安分,她該挑哪一個先宰了呢?
小八?這個瞧著最弱,但肉不多,估計裡頭全是心眼子。李四?唔,這個骨頭硬,還有九顆頭,吃起來最費勁。李二跟李一倒是不錯,都像她哥的身形,也有幾分如仙氣質,也最能勾起她的胃口。
陰蘿突然發現她哥死得早也是極好的,起碼她可
以提早開小灶,畢竟神族不能隨意窺探下界,免沾因果。
感謝哥哥的善解蛇意嘻嘻。
眾皇子猝然感到一股寒氣。
他們暗自用心音交流。
李二:‘這老七眼珠子一轉,一副要拿我們開飯的樣子,大家注意防禦。’
李四:‘她好像最想吃你李二。’
李二:‘……李四你不要禍水東引。’
李八:‘嗚嗚嫂嫂怎麼不吃我我肉最嫩的啊。’
李三:‘你們能不能正經點?被神洲開飯是一件很自豪的事情?幸而永昌的魅魔扳回一局,彆把優勢打沒了。’
比起鬼界的幽冥森森,妖魔一家,宛如手足,他們經常組隊一起玩兒,也隻是眾妖帶著小八的原因。
李一:‘李三你北道一趟,倒是成長不少。’
作為大哥的李長治表示了高度的讚賞。
李三李承蒼則是幽幽看向他的冷峻四哥,這面相瞧著端正,腹中卻全是黑墨,他行路途中,遭了不少的暗算。他摔個崖,崖底有一個盲眼的醫女,他住個客棧,風情萬種的老板娘殷勤周道,他受個傷,英武少女從天而降。
這麼多美色擺在他面前,就是想等著他破身泄陽,率先失去擇選伴侶的資格。
越是高位的妖魔,對自己的初陽看得越緊,與他們交合的絕不能是普通女子,容易讓元氣混雜汙濁,不過行走在外,他們妖族也有不少面孔,像這種一夜百女的謠言必須要散播得四處都是。
像引誘神女的棋子,其實都是一些低階的惑妖,長輩們還舍不得將精英浪費在情愛棋盤上。
李三念頭一轉,落在老七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鄭陰蘿似乎長開了一些,原先奶呼呼的腮肉消減下去,扮起少年的仙相來,側臉也有了一些棱角,肉紅色的疤痕難掩銳氣,雌雄莫辨的美感。
族中曾有預言,這百年間是神洲最為虛弱的辰光,才有魔種渡劫、妖裔曆世、鬼嬰啼塵、佛童涉海、凡人修仙這種傾族而出的盛況。
而他們妖魔兩族追究其源頭,竟然是龍蛇與鳳凰兩族的小至尊即將面臨情熱,一個是吟潮紀,一個是棲梧歲,都是令妖魔垂涎的初劫。
長老們派他們這些精銳出山,未免沒有撿漏的意圖。
他們不奢望歡情長久,可若是能有一夜的羈絆,汙了神洲兩大血脈的至聖神台,對他們也是有利的。
李三是沒什麼龍陽之好的,因而他的主意隻能在這個小帝姬上,於是在眾兄長還在勾心鬥角,他不動聲色巡回了目光,率先打破這奇異的氛圍,“七弟年紀尚小,兒臣願意儘兄長之責!”
說著,他又是一個咬牙,剜下一片厚肉。
那鄭世蛇姬似乎有些錯愕,貓瞳霎時睜圓,裝滿了李承蒼的身影。
眾皇子:“!!!”
心機!好一個心機李三!
“三哥,我沒想到,你這樣深情厚誼!”
清純貓瞳淌落晶淚
,鼻尖被寒氣凍出幾分粉暈,真是又嬌又脆,仿佛下一刻就要迸出香甜的桃液來,李承蒼看得頭暈目眩,耳朵穿過下一句。
“這樣讓弟弟怎麼好意思拿出雪骨川參獻給汾貴妃娘娘呢?”
李承蒼:……?
滿宮為之寂靜。
雪骨川參,乃是一川骨參,百年化氣,千年化骨,它的服用方式尤為悚然聽聞,需要養一個靈人作為藥引,與血肉融合,片片剜之,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陰蘿將川參交給了宴享,無視汾貴妃那搖搖欲墜的慘白臉色,溫和得近乎虛偽,“宴督主,您可是近前第一人,主上對您多加推崇,如今這川參您拿著,務必要讓汾貴妃娘娘好好享用,儘半個妻子之責。”
陰蘿踏出長生宮的第一步,就被李承蒼把住了手腕。
他壓著聲音,卻壓不住怒火。
“你獻上川參,豈不是把我母妃往火坑裡逼?!她隻是個地坤!你對女人出手,你還是不是女的?!”
按照這鄭陰蘿的行事,又是招女子入儀鸞司,又是推及女子進學令,李承蒼沒想到她刀尖之下,第一個對準的竟然是他的母妃!縱然他占了這具身體的時間不長,但汾貴妃對他的愛惜也是真的,李承蒼也有幾分動容。
“嗤。”
回應他的,是神洲小毒蛇的嘲笑。
“我的好三哥,就準你們聯起手來,騙我至坑中殺害,不準人家反擊啦?這天家是鮮血灑遍,白骨鑄就,若想平庸安穩,就不該進來!既然享受了這權欲的華貴,又想壽終正寢萬人追捧,你當人人都是你母子的玩具呢?”
陰蘿最煩就是一些本色幼稚的公主皇子,享受了萬民的供奉,等他們要擔責聯姻迎敵了,又是一副天家誤我下輩子寧做農家婦夫的大徹大悟樣。
呸。
吃了還要嫌棄,就說賤不賤的。
“破局的方法你心知肚明,讓你家那老美人兒,主動退讓,你呢,也遠調仙都,讓出太子的權令,你們母子庸碌平常,自然就沒有生命風險,不是嗎?”
李三陰沉著臉,沒有吭聲。
半月之後,長生宮傳來噩耗,汾貴妃割肉喂君主,血流而亡,仙皇李謀感念其恩德,將李承蒼立為太子。
國都風起雲湧,暗潮見刃。
陰蘿嗤笑,“真以為這些妖魔轉頭吃素了,動手可不見半分遲疑。”
是她之前太蠢,竟指望他們有什麼恩義?嗬,恩將仇報倒是不少。這種輕信的錯誤犯一次就罷了,她絕不會信任他們第二遍,她的命可以丟在天道烽火裡,唯獨不能被自己蠢死!
宴享正給滿庭的野芍藥喂著玉露,意有所指,“公主,這花開得太豔了。”
蛇蛇瞬懂。
“督主說得不錯,美人既殉,名花當賞!來啊,寫名花帖!”
陰蘿換了同盟之後,推平速度簡直是飛流一泄三千裡,於是第二天,整個仙都知曉——
七殿下李瑤功要舉辦芍藥射花宴!
這可愁死了朝中重臣,不去,怕被穿小鞋,一把火燒了他們全家,他們當時在處決孿生兄妹的時候表決得痛快,絕不會想到這個報應會懸在他們的頭上!
可是去了呢,他們又擔憂自己是油鍋裡那個鱉,被人滋啦炸了還得誇她炸得香脆。
當日,射花宴設在了玄辭宮的化雪塢裡。
晴雪滿汀,映得到處都是雪亮如星子,而在水下,則是纏滿了一枝枝野芍藥,粉皇,白仙,紫裙,色彩綺麗,如同一場美人的溺亡。
船塢之上,參宴者陸續進來,他們掛著笑,臉色卻僵住跟假人似的,環視了半天,越沒有異常,越讓他們心驚膽戰。
詭異的是,聖師張懸素竟然到場,容色清寒曠然,盯著李瑤笙跟那宴貂寺看。
他們:?
怎麼感覺有一絲曖昧?
太子李承蒼雖然還沒完禮,卻已是公認的東宮,他來時同樣氣勢駭然,皮笑肉不笑,“今個的彩頭真是不小,竟然是福壽小絕山,捧一捧就能增壽十年,七弟的寶庫真是讓人羨慕呢。”
陰蘿揚唇,“太子哥哥,請哪。?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李承蒼拿起一把稱手的大弓,嗖嗖嗖就射出數箭,破開芍藥花芯,暈出了一絲殷紅花色。
陰蘿半坐在琉璃幾前,支著半條腿,“諸位,我太子哥哥好東西多的是呢,這福壽小山乃是陽壽之山,對諸位來說,是可遇不可求,可要抓住機會了。”
場中寂靜片刻,迅疾架起了一座箭林,水下的野芍藥被射穿,破碎,淒美墜入湖底。
“好,好得很,太子哥哥的箭法但真絕妙!”
陰蘿拍手稱快,宴享在旁邊候著,適時給她倒上了一杯冷酒,宴享裝模作樣摸了摸,“酒冷,奴婢溫一溫。”
便倒入口中,欲要以唇哺給她。
但有一捧雪腕製止了他。
“……彆喝,他的酒。”
帝師張懸素語氣生硬,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月魄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但他的確不想讓她喝他口中的溫酒。
陰蘿沒有給師尊難堪,反而衝他露出一個笑,“不喝也行,這裡有三千枝野芍藥,一百七十枝是紫裙色的,您將它們都射落,這酒,我隻喝先生的,如何?”
帝師張懸素看了她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字,“好。”
陰蘿扯下額前的一抹冷雪帶,給他束縛上了雙眼,又將自己最近用得勤快的一架籠夜大弓交到他手裡,張懸素渾身緊繃,隻因陰蘿貼著他的後脊,“那就讓弟子來做師尊的眼睛!”
她姿態熟稔,仿佛師徒之間從未有過裂痕。
張懸素心頭湧出一抹雀躍,更被溫水填滿,“……好。”
“颯颯——!!!”
弓身顫動,厲箭離弦而去,射進水裡,鋒利破開了野芍藥的青脈。
一百七十箭,箭箭從不落空!
她的呼吸酣甜,吹拂著肩頸。
但不知何時,周圍的歡呼喝彩聲驟然停了,死一般的寂靜,而他鼻尖聞到了一絲腥味,越來越濃,越來越可怕!
帝師猛然摘掉白額帶。
那水下的花,赫然變成了一張張沉睡的、分裂的面孔,全是,全是,全是他的學宮弟子!!!
那酣甜的氣息也成了索命的,“如何,師尊,當日告密者,全在這兒裡,徒兒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做得可好?”
他胃裡翻江倒海,幾乎是肝膽俱碎。
“啊——!!!!!!”
“罔象,殘星,青鬆,英,年輝……”
他雪發飛揚,痛得大哭,恨意如荊棘,刺穿他的骨髓,他想嘔,卻嘔不出來,帝師失態摳著嗓子眼,似乎要將那一股痛意傾淋出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們!!!”
“啊,他們擋路了。”
他痛得頭昏,雙眼紅如瑪瑙血,“就因為他們擋路,就因為擋路?!這至高肮臟的至尊位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你可有想過,他們是弟子,若我們——”
“若我們?若我們如何?師尊,您修得可是無情之道,您以為您在說什麼蠢話?”
這神洲蛇宮幼神顯露了凶豔涼薄的眉目。
“若得成至尊,我令天下,肮臟算得了什麼?您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