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拍攝進度與劇情進度不一致,為了方便,通常會在預期時間內把一個景的場次全部拍完。
雲霄劍派是故事中心,《仙門》這樣的小成本網劇,這一個景已經占據了劇組大半時間。
今日要拍的是大結局,也是雲霄山的最後幾場戲。
「“根本沒有魔族聖物。”
門派四師兄叼著根狗尾巴草,仰躺看著星空,唇角是吊兒郎當的笑,“明日消息散播出去,隻怕之前費儘心機混進來的那些勢力能慪死,畢竟在我們身上浪費了那麼多不必要的時間。”
“消息一旦散播出去,魔族必然發起攻勢,人間將迎來上百年的戰爭。”庭院中燒著火堆,眾人圍坐一圈,冷酷穩重的二師兄一面說著,一面添了把柴。
“那時候我們早死了。”三師姐掩唇打了個嗬欠,懶洋洋依靠簷柱,一派美人春困的佳景,“操心了這麼些年,死後的事,就彆惦記了。”
根本沒有魔族聖物。
消息是假消息,自一開始就是假消息,隻不過魔族信了,千百年來始終因聖物的存在而束手束腳,才令人間有喘息之機。
雲霄劍派也並不是世代鎮壓聖物的隱世門派,隻是幾十年前魔族找到了聖物不存在的證據,為了掩蓋事實,一個小門派站出來當了靶子。
他們是一群再尋常不過的修仙者,沒有強大的門派傳承,沒有霸道的秘法術決,甚至天資也平平。
他們是一群普通人。
“護山大陣最多能撐到五更末,屆時山下包圍的臨時軍隊就會衝進山門,一旦搜山,聖物不在我們這裡的消息,肯定瞞不住了,這麼個謊言騙了魔族千百年,已是運氣極佳,接下來如何,都是人間百姓的命數。”
三師姐絮絮叨叨盤點現狀,末了撐住下巴,笑了兩聲,笑聲清脆如銀鈴。
“可再怎麼說,還是不甘心,為了當好這個靶子,姑奶奶可是拚了命地修煉……”
外界把雲霄劍派傳得神乎其神,揚言弟子個個都是宗師級彆的天才,誰知道幾十年前這個劍派根本沒有名字,山中隻有混日子的幾名少年,會點微末法術,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摸魚打鳥樣樣精通。
不知何時起他們睜眼的第一個念頭從早飯吃什麼,變成了今天會有幾個敵人。
楚老六從火堆裡扒拉芋頭,他最年幼,行事莽莽撞撞,還有幾分天真的樂觀,聞言噘噘嘴,“萬一其他仙門及時趕到,把我們救下來了呢?”
江秋月端坐一旁,手中捧著一冊卷邊的話本,從頭到尾不參與討論。
三師姐讓楚老六也給她扒拉一個芋頭。
楚老六目測了下兩人離火堆相差無幾的距離,問為什麼。
“你運氣好,扒拉的總是熟的。”
楚老六把手裡的芋頭遞給師姐,“這個涼了,你吃吧。”
三師姐摸摸他的狗頭,“我們小錦鯉就是善解人意。”
楚老六對錦鯉這個稱謂不滿,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他總是有本事把一切都搞砸,也總有運氣轉危為安,錦鯉稱謂不僅包含絕頂運氣,也包含了他搞砸一切的逆天本事。
等兩人胡鬨完,老四慢慢悠悠道:“趕不過來的,這次攻山蓄謀已久,不僅有魔族,還有邪修、仙門,全是精銳。這次能躲過,下次也躲不過。”
聖物之力人儘可用,覬覦的早就不隻有魔族,自古以來,權與力總是能讓人迷失。
“更何況,那邊還有一個熟悉我們,也熟悉雲霄山的魔族君主。”
提到真實身份暴露的老七,幾道視線或直白或隱晦地睨向了江秋月。
“彆看我。”
楚老六心虛,欲蓋彌彰,“大師姐,我們沒……”
“沒看你哆嗦什麼?”
楚老六:“……”
老四樂不可支,“楚老六,你隻是沒下過山,又不是沒長腦子,怎麼這麼多年還是這副德行,膽子比芝麻粒還小。”
二師兄沉靜插話:“他不是膽子小,他隻是怕江秋月。”
畢竟從小到大,楚老六犯過的錯沒有上千也有八百,每回罰他的都是江秋月,大師姐不懂小孩身體弱,打板子都往死裡打。
楚老六能活下來,得虧他是錦鯉。
三師姐湊到江秋月身邊看了眼。
“這時候還看話本,有那麼好看嗎?”
江秋月冷冷淡淡地回答:“不好看。”
三師姐沉默瞬息。
“不好看你哭什麼?”
江秋月鎮定地抹了把眼尾的淚,從容道:“此段略顯悲哀,我情難自抑。”
三師姐:“……那麼到底是好看還是不好看?”
“不好看。濮陽溪說好看,我不認可,如果明天見到他,我要告訴他我的依據。”
“哦……”
三師姐耐人尋味地笑起來。
“秋月,你很喜歡他。”
“嗯。”
“可你們不會見面了,你知道的,我們將會殉山。把聖物的秘密封存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這是雲霄劍派幾十年的諾言。”
“也許臨死前能見一面,到時我會告訴他,這個話本不好看。”
“好吧。”
三師姐不欲與她分辯。
江秋月慣來如此。
她認定的事,不會因旁人三言兩語而改口,堅定又固執,不知變通,不會低頭。
也正因如此,才能穩穩撐起雲霄山幾十年。
三師姐忽然好奇。
“秋月,師父死的時候,你也這麼冷靜嗎?”
夜色寂寂,隻有篝火劈啪聲。
“師父死了很多年,為了穩定局勢,你不得不隱瞞他已經死去的事實,每七日為他送一次飯,風雨無阻,連我們都被瞞在鼓裡……那些食盒每次提出來都是空的,你在靜謐的洞穴中,一個人把飯菜吃光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留真子死在十幾年前一場魔族暗殺中。
聖物消息泄露後,這樣的試探數不勝數,那次暗殺隻有江秋月和留真子在場,之後師父便宣布閉關,不理門內事務。
連其他弟子都一無所知,直至前幾日才知道留真子早已仙逝,沒了留真子鎮守,攻破雲霄山門對魔族而言輕而易舉。
江秋月捧著話本,目不斜視,若有人低頭去瞧,就能看到她傷懷的眼眸。
“難吃。”她如此答。
三師姐失笑。
老四不滿地嚷嚷起來,“門內的夥食都是我負責,覺得難吃你們倒是動手啊,一個個懶得跟鬼似的……”
楚老六:“好嘛好嘛,以後學。”
二師兄:“沒有以後了。”
氣氛倏然沉寂下來。
老四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不一定,說不定濮陽溪對老大情深義重,把聖物不存在的消息提前散播出去,山下那些魔族自然不會再堵我們。”
若沒有聖物,圍攻雲霄劍派則毫無意義。
放出消息,就能挽救江秋月的性命,可放出消息,就違背了江秋月的意誌。
濮陽溪怎麼選?
楚老六想了一會兒,哼唧唧嘀咕:“我覺得老七人挺好的……”
“這種時候,他人不好才是最好的。”三師姐好整以暇地插嘴。
“他不會說的。”江秋月合攏書冊,妥帖地放到貼身小包裡,聲音尚有些哽咽。
三師姐調侃:“這麼相信他?”
“沒必要。身為魔族君主,聖物對他而言是隱患,必須攥在手中;可聖物不存在,對他反倒有利,他同樣需要真真假假的聖物消息牽製各方首領。”
不是信任,是了解。
他們始終知道彼此是怎樣的人。
在戒備中生出的欣賞與愛意,比任何冷鐵都堅固。
天快亮了。
二師兄默不作聲,把劍刃擦得鋥亮,心知此去不回,摒棄了多年的細致不苟,頭一回沒有鎖門。
三師姐問:“秋月,你怕不怕?”
江秋月不語。
“我總是搞不懂你,生的機會攥在濮陽溪手中,你卻不肯接,隻需一伸手,就能擁有光明燦爛的後半生,不比在此刻戛然而止好嗎?”
“這樣的後半生,否定了我的前半生。我不願意。”魚肚白浮現在天際,護山大陣顯出形貌,搖搖欲墜。
數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熹微清晨,留真子問他們願不願意當一次救世主,少年們懵懵懂懂,面面相覷,一個接一個地點頭。
自此,雲霄山再無安寧之日。
那時候與留真子同輩的幾位師叔尚且健在,應付那些蒼蠅似的刺探雖然煩心,重擔卻不在他們頭上,年輕的弟子們無憂無慮,覺得救世主也不過如此,很好當嘛。
後來先輩凋零,山裡的花一夕間落了大半,再沒人有時間打理。
老三眼眶微紅,江秋月知道她是怕了。
老三愛美又嬌氣,其實是個很膽小的姑娘。
她執著地問:“前半生真的這麼重要嗎?”
“重要。”
“不惜殉山,也要讓前半生有意義?老實說,秋月,這樣好蠢,我們就像葫蘆娃救爺爺,一個一個送,注定死局何必沉淪……”
“這樣很蠢,可你為什麼堅守在這條愚蠢的道路上?”
江秋月長劍出鞘,面不改色,“即便將這種選擇貶低一萬遍,山門將破時,你還是會拔劍。我亦如此。”
陣法碎成光點,遙遙聽到攻山的呼喝聲自山門傳來。
他們是一群不會權衡利弊的普通人。
他們隻是在堅守一個無人知曉的承諾。
“老三,彆怕。”
江秋月對她說:“我走你前面。”」
導演剛喊卡,監視器前的簡恒就沒能繃住眼淚,捂著臉哽咽起來。
祝心怡揶揄道:“是我們死又不是你死,你哭什麼。”
簡恒:“我隻是個弱小無助又可憐的小男孩,我承受不了這些……”
喻聞驚歎於他情緒豐沛,好心安慰道:“沒事,我們都死光了,但你還活著。”
簡恒哽了一秒,抬臉看他,然後哇的一聲爆哭。
“更虐了!!”
這時五師兄的飾演者從化妝間走出來,他在上一場戲沒有出鏡,因為老五在這場戲前領盒飯了。
他妝造沒卸完,臉上還帶著血漿,跟臨死前一模一樣。
簡恒看了一眼,再度崩潰。
“我不如跟你們一起死了算了!”
幾位關鍵角色的盒飯戲要分開拍,喻聞去化妝間準備血包,出來看到簡恒蹲在角落,捧著手機生無可戀地刷視頻。
喻聞:“簡老師,不去看我們了?”
簡恒頂著兩個核桃眼回頭看他,“導演不許我看,說待會兒眼睛腫得遮不住。”
他憂愁地歎氣,說道:“想看看綜藝緩解一下心情,但最新這期也太抓馬了,看得我更鬱悶。”
“什麼綜藝?”喻聞好奇,湊過去看了眼。
是一個叫《山間小院》的真人秀慢綜,節目中規中矩,沒有亮點也沒有爆點,勝在節奏舒適,細水長流。
節目的宗旨是集結五位嘉賓共同打造農家小院,一開始什麼都沒有,連屋子都破洞漏風,通過完成一係列任務兌換物資,漸漸建設起一間小院。
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很有生活氣息,有些觀眾就好這口。
喻聞一眼在屏幕上瞥到兩個熟悉面孔,想著暫時沒到他的戲,便也蹲下來看了會兒。
五位嘉賓中咖位最大的是楚晗,但熱度最大的是席宿。
喻聞怎麼都想不明白這兩人怎麼能湊一起。
簡恒指著屏幕解釋:“前幾期很好看,但有個嘉賓中途退出,席宿頂上了,這幾期就不太好看了,沒前面的感覺……”
一頭張揚藍毛,玩世不恭的笑容,席宿簡直就是衝著搞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