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1 / 1)

在北宋當陪房 金鵝 8013 字 6個月前

馮氏讓奶媽盧婆子去箱籠裡找出杜奶媽的賃身文書來,杜奶媽一聽賃身文書,腿軟的登時就跌坐在了地上。

屋裡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難道因著一盞牛乳就要把她趕出去不成。

她在吳家多年,不愁吃不愁喝,不用發愁生計,年年馮氏還會給她一匹好料子做衣裳穿。到了節裡,該得的果子蜜餞,賞錢,從來沒有缺過她。

在姑娘屋裡,再好的東西也嘗過,見過,整日裡不用做粗活,下面有丫頭巴結伺候,可謂是奶了姑娘一場,從此過上了富貴日子,外面小門小戶家的娘子,都比不上她。

要是被趕出吳家,她都這個年紀了,也不會乾什麽營生,可如何是好,她女兒七姑不久前才進了元娘院子,眼瞅著得了前程。

杜奶媽欲哭無淚,肚裡的腸都已悔青,吳家今非昔比,如今是知州老爺家,外面有多少婆子丫頭,想進來賣身伺候。

“求娘子……開恩,彆趕我走,都怪我一時教豬油蒙了心,偷吃了姑娘的牛乳,望娘子看在我奶了姑娘一場的情面上,留我在家裡當個灑掃的婆子。”

杜奶媽哀求馮氏,馮氏就像畫上的菩薩似的,無動於衷,接過盧婆子找出來的文書,見上面賃期還有八年多,彆說有八年,即使有一年,四五個月,二三十日,馮氏也不會把她趕出吳家。

趕出吳家,也就意味著放她走,她是她用銀錢賃來的,在家裡沒有做夠年數,豈不是虧了,讓她還賃身錢,為了幾兩碎銀,傷了她知州娘子的名聲不值當。

更何況,這樣計較的事,她做不出來,但是讓杜奶媽留在沂州,也是不能夠,她是讓她管教次女,和她屋裡的丫頭,可沒有讓她欺辱她們。

她再不喜這個女兒,她都始終是她生的,一個奶媽敢作踐她,眼裡沒有了主子,沒有了規矩,這樣的下人,彆說是奶了姑娘,奶了誰,也不能再留著。

下人就應該看清自己的本分,給你臉面,你才有臉面,有了兩分臉面,就蹬鼻子上臉,不拿自個當下人,不拿主子當主子,這是馮氏最忌諱的。

“我在淮寧府有幾畝水田,過兩日,你便收拾收拾過去。”

“娘子……”這和趕出吳家有何區彆,杜奶媽還要求馮氏,被盧婆子從地上拽起來,拉出了屋子。

盧婆子好言相勸,“你犯了錯,本該被趕出吳家,念你奶過姑娘,這才讓你去淮寧府。”

“既念我奶過姑娘,怎麽能讓我去淮寧府種地,媽媽,求你在娘子跟前,為我說兩句好話。”杜奶媽望著屋裡,不死心,拿著袖子抹淚,委屈的不行。

盧婆子見她不識好歹,就冷了臉子,剛剛顧著臉面,給她說的都是好聽的話,好聽的話不聽,就彆怪她說難聽的。

“奶過姑娘是不假,你不會就以為自個勞苦功高?姑娘當年可不缺你的這口奶吃,她是吳家正經的主子,什麽張奶媽,李奶媽尋不到,偏你杜奶媽不可。

反過來,你應該念吳家的好,你讓姑娘吃了奶,姑娘讓

你得了十幾年的體面日子,遙想當初,你家日子艱難,過不下去,才來吳家賃身,來的時候,穿的是貧家的麻衣,頭上連把銀梳都沒有。”

盧婆子說著,用眼上下打量她身上的穿的,戴的,

“可你看看你如今,身上穿著綢子做的衣裳,頭上又是金又是銀,腕子上也戴上了鐲子。”

要是杜奶媽老實本分,以後的日子,比這差不到哪裡,三姑娘將來是要嫁到官宦人家去,她一塊過去,在姑娘屋裡管嫁妝鑰匙,多好的奔頭。

可她心高,她不說她也能看出來,瞧不上人三姑娘,她倒是瞧得上元娘,一直想把女兒塞進元娘的院子,明明是三姑娘的奶媽,卻不和三姑娘親,不怪三姑娘這次不護她。

“可我終究是姑娘的奶媽,按規矩……”後面的話,杜奶媽沒敢說出來。

盧婆子見她到了如此地步,還想著讓姑娘給她養老,忍不住笑了出來,“吳家是官宦人家,是有這樣的規矩,但也不是沒有當官的人家,發賣奶媽的事。

娘子心善,但你也不要拿規矩說事,什麽規矩不規矩的,娘子說它是規矩,它才是規矩。”

賣個奶媽不稀罕,吳家連生養過的妾都賣過,盧婆子聽說,有那小官之家落敗,父母身死,兄嫂賣姊妹的,還有丈夫典賣妻妾的。

明面上朝廷是不讓賣妻,可私底下的買賣一直有,縱使你是良籍也好,賤籍也罷,後面被賣給旁人家,連個自由身都落不得。

盧婆子的話像繡花針一般,紮疼了杜奶媽,她心中僅存的依仗也沒有了,日後三姑娘不會再給她養老,杜奶媽紅了眼,身上往日的張狂勁,早就不見。

她在馮氏屋門口,不敢掉淚,怕惹了馮氏不快連累她女兒,女兒是她的盼頭,她離了吳家不打緊,女兒不能。

屋裡,梁堇知道自己魯莽了,其實過些日子,杜奶媽猖狂的勁頭旺盛到一定地步,不用旁人沾手,可能就會出事。

但杜奶媽不是傻子,她在馮氏面前守規矩,何時才能露出馬腳,闖出禍事,她的猖狂,是因為在馮氏這得了臉面,要是改日,馮氏責罵了她,她身上的張狂也就會隨之消失。

日後再想把她趕出三姑娘的院子,會很難,不過也有法子,但比不上此時的天時地利,張姨媽還在吳家,馮氏要處置給她看。

張姨媽隻會說馮氏治家嚴謹有規矩,不會說她不善,範家是上等人家,上與下,主與仆的規矩,比吳家還大。

要是馮氏心軟,罵了杜奶媽兩句就完事,人家反而覺得馮氏不會管家。

對於梁堇而言,時機好是一回事,另外是她辱罵春桃,梁堇是個謹小慎微的人,不愛沾手露臉之事,這次,是為春桃也好,為三姑娘,為她自個,都是個好機會。

若是留著杜奶媽,難保它日,不會欺負到她梁堇頭上來。

“你倒是個護主的。”梁堇的伎倆,並沒有瞞過馮氏,梁堇也心知肚明,在馮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就告了罪。

即使馮氏不說,梁堇

也會主動提,坦蕩的提出來,比讓馮氏猜疑更好,“我常聽三姑娘院裡的丫頭說,說杜奶媽在屋裡,朝姑娘要好料子,好盞子,姑娘不給她,就在院裡指桑罵槐。

天熱,還怪姑娘沒本事,從您這要不來冰使,姑娘說她一句,她有三句話等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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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旁的道理,但知曉奶媽是下人,不能這樣欺負姑娘,我實在氣不過,就故意去四姑娘屋裡告了她的狀,原想,四姑娘罵她兩句,沒想到事會這樣大,請娘子責罰我。”

她並沒有一味的反駁,一味的反駁並不能掩藏真相,適當的說出部分事實,更容易讓人相信。

“她院子裡,屋裡有那麼多丫頭,虧你有這份膽氣,要是沒有這事,我還不知被那杜奶媽蒙在鼓裡多久。”馮氏誇她有膽,並未誇她聰慧,因為梁堇說了這番話,讓她看起來,是一個魯莽且忠心的人。

馮氏以為杜奶媽去她那吃牛乳,她正好借機去告狀,並不知曉她費了哪些心思,也不知人是梁堇故意引誘過去的。

……

“娘子本來說要罰我,後來又說功過相抵了,不許日後再犯規矩。”

灶屋裡,梁堇和春桃說著那日的事,春桃怎能不知,她這樣做,都是為了她,心裡十分動容,“二姐,你真傻。”

春桃十一歲就被賣進吳家,如今已有五年的青春,不是那什麽都不懂的瓜秧子,她被杜奶媽羞辱,二姐為她出頭的這份情誼,春桃記下了。

她嘴上不會說什麽好聽的話,打這之後,私底下對二姐更加親厚,這都是後話,暫且不表。

末伏未過,張姨媽一行人便回了汴梁,元娘的苦日子剛到頭,馮氏就和吳相公商量,想把她送到她外祖馮家。

張姨媽說的話雖不好聽,但也實在,元娘的其他地方都好,但遠不如汴梁的娘子有見識,況且還不會打馬球,要知道,汴梁的郎君,小娘子,多以此為樂。

馮氏已經給娘家去了信,另一封與她嫂嫂,隨信一起的還有份重禮,她嫂嫂出身比她高,論規矩,見識,是她馮氏不能比的。

要是能由她教元娘,日後元娘嫁到範家,和妯娌相處,去外面參加宴席,和上等人家的娘子往來,不至於露怯,讓人恥笑了去。

吳家,因著吳相公是知州,沂州找不到比他官位更大的人,下面想與他家結親的人,不知有多少,看似風光,可到了汴梁的上等人家眼裡,小官而已。

就如同吳相公這個知州管著下面的五個縣,手底下有五個縣令,其中一個縣令手下的無名小吏。

可惜沂州隻有五個縣,有的州,十幾個縣,更貼切些,他一個知州相公,想來也不識得小吏。

汴梁的上等人家,瞧不起下等人家,下等人家,瞧不起比他們地位還往下的,和京官瞧不起地方官一樣。

元娘是在七月初八走的,連中秋都未在家裡過,外祖家再好也不比自個家,馮氏給她帶了兩車的箱籠,送給外祖家表姊妹,表兄弟,舅舅,舅母,外祖,外母的禮物,都單獨裝了兩

個箱子。

馮氏背地裡,又貼補了她不少銀錢,讓她拿著傍身,到了那邊的家裡,打賞丫頭婆子是少不了的。

元娘走後,馮氏把心思放在了次女身上,外出赴宴會帶著她一道去,外面的官娘子嗅到味,都讓自家官人帶著家裡的小郎君,往吳相公跟前湊。

馮氏對次女的婚事期望不高,從她給她備的嫁妝中就能看出來,三姑娘出門子赴席,一向是春桃跟在她身邊。

席上的官娘子們說話含蓄隱晦,可春桃能聽出來,什麽縣令之子,參軍娘子兄弟的兒子……都是些下媒。

唯獨兩個媒茬除外,一個是東平府徐州通判次子,另外一個是,襄陽府鄧州知州的嫡子,不過這個嫡子,是填房生的。

襄陽府的郎君有功名在身,年歲上比三姑娘大的多,東平府倒是隻比三姑娘大兩歲。

“上媒不是沒有,娘子的姐姐嫁到了大名府,聽人說,家裡的官位比咱家高,大名府又是好地方,要是娘子去幫三姑娘爭一把多好。”

春桃得了一碟揚州粽子和兩個青皮石榴,把梁堇叫來屋裡一起吃,粽子裡面用的是高糯米,用箬葉包著,塞的有一塊鹹肉,米都儘數化了,吃起來,滑膩鮮香。

“姐姐,這樣的話,你可不要在三姑娘跟前說。”

馮娘子再偏心,也會為三姑娘尋個差不多的人家,至於她為何沒有給大名府的姐姐寫信,讓她幫著尋,這就不可而知了。

三姑娘要是聽到春桃這樣說,隻怕會心裡難過。

“我隻在你面前說……”春桃還欲說什麽,瞅見一個屋子裡的墜兒回來了,便閉上了嘴。

墜兒見二姐在屋裡和春桃倆人吃粽子,笑道:“二姐,原來你在這,我去灶屋尋你沒尋到。”說著,她走了過來,見銅碟上還剩個粽子,想吃卻不明說,

“我說姑娘屋裡的那碟揚州粽子哪去了,原來是被春桃你得了去。”

如今不是端午節前後,粽子不易得,三姑娘愛吃甜粽,不愛吃鹹的,就把灶房送來的一碟都與了春桃吃。

春桃嫌她墜兒為人小氣,欠她的禮不還,還記恨著當初二姐來三姑娘這,墜兒隻給了二姐一個木匣子。

見她想吃粽子,當著她的面,把碟子上最後一隻粽剝開吃了,墜兒也不惱,去自己箱籠裡挑挑揀揀,半天才找出一件泛黃的生絹背心,要送與梁堇穿。

那背心,都快穿爛了,春桃以前給梁堇的衣裳,雖然是舊衣,但乾淨料子好,都是外穿的衣裳。

像背心這種小衣,自個穿過再送人,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麽好,梁堇推說自己有背心穿不肯要。

“你箱籠裡的好衣裳不舍得送人,一件穿黃的背心,磕磣誰呐,要是真想送人東西……我見你這塊絹好,不如給了二姐。”

春桃站了起來,走到她箱籠旁,把露出來的一角綠絹,從她沒蓋嚴實的箱籠裡抽了出來,後日是墜兒妹子秋葵的生辰,墜兒給二姐送衣裳,肯定是想請二姐給她做席面。

“把絹還我,這塊絹不行。”

墜兒急了,搶春桃手裡的絹,春桃高舉著不肯還,故意問,“這塊絹怎麽不行,給二姐,是不夠新,還是料子不夠長?”

梁堇難得見春桃這般促狹,明知墜兒不舍得給,還這樣逗她。

“這塊料子顏色舊了,等我改日得了好料子,再給二姐,好姐姐,快還我……”

“不給,不給,顏色舊,二姐不嫌,我記得你還有一塊好緞,不如拿出來給二姐做衣裳穿。”

屋裡鬨騰的不像話,此時吳家門口,落下一抬藍色的轎子,轎子簾被打開,頭戴一朵大紅花,蓄著胡須的劉同知邁著方步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