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1 / 1)

第108章

明赫忙撐在扶蘇肩頭,伸長小腦袋去打量那方士,在腦海中急切問道,“這麼說來,這人從齊國臨淄來的方士,真是西漢公乘陽慶了?公乘這個姓,真的很少見啊...可是,這人是方士而不是醫士啊..”

係統耐心聽完他一連串的疑惑,解釋道,“宿主,據我了解是這樣的:首先,公乘並不是姓氏,而是漢承秦製沿襲的秦國爵位名稱,第八級爵位就被稱作‘公乘’,所以陽慶應該是姓‘陽’的...”

“其次,關於他的身份是方士,是因為春秋時期把醫者、祝卜者也算在了方士行列,這回恐怕是齊王挑人時搞混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要找機會試探確認一下,如果他真是西漢名醫陽慶,送去煉火藥就太浪費了,戰國這世道,方士一抓一大把,好醫者卻跟大海撈針的難度差不多啊...”

明赫聽著他這話,望著舉尊痛飲的面白美髯中年男子的目光,眼神不由愈發地火熱起來。

他曾在史書上看到過,公乘陽慶,是臨淄當地有文獻記錄的西漢第一代名醫,此人不但將扁鵲脈學真傳學了個十成十,還精通藥石論——更重要的是,他還收了一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被後世稱作與扁鵲齊名的弟子淳於意。

此刻,扶蘇已將明赫抱到椅間入座,他們是秦國公子,座位自然一向被安排在尊貴的右側,但在滿殿高官厚爵的公卿大臣面前,這群無官無爵的孩子論資排輩隻能坐右側下方,正好跟左側靠近殿門的方士斜角相望。

明赫坐下繼續歪著腦袋火熱打量陽慶,越看越覺得,此人確實跟那群方士氣質截然不同,恨不得立刻跑上去詢問確認:您是擅長醫術的陽慶嗎?您有個叫淳於意的弟子嗎?您能將淳於意也召來鹹陽嗎?

扶蘇順著小家夥的視線望去,見對方是一群身穿麻衣之庶民,心頭不由也暗暗驚詫,今日這晚宴乃是為接待齊國使臣而設,為何會湧入十多位庶民?

再者,按列國遵循的周禮之道,無論是何種宴會,對入殿賓客皆有嚴格身份要求,這六英宮,絕不該出現庶民的啊...

他將明赫的舉動,理解為對這群陌生人的好奇,遂不動聲色掩下眼中驚詫,朝殿上瞥了一眼,溫柔地俯首貼了貼明赫的小臉墩,提醒道,“阿弟,父王來了哦!”

果然,一聽到“父王”二字,明赫忙收回“覬覦”陽慶的目光,甜甜笑著扭頭朝殿上望去:父王每回在正式場合都會穿得格外隆重,頭戴通天冠的父王氣場太強大了,座中數百人,我父王最帥啊!

而另一邊,察覺到那道炙熱目光終於收回的陽慶,卻趁著跟隨眾人起身敬秦王酒時,舉尊以袖掩口,從縫隙間迅速往明赫的方向瞄了兩眼,瞄完卻愈發困惑了——

若是有成人以這般目光窺視他,他尚且能腦補出一連串秦齊兩國暗潮湧動、秦人準備拿他們這群方士開刀之血腥戲碼,可一直悄悄打量自己的,不過是個兩三歲大的小娃娃...

這般想著,陽慶心情沉重地

放下了酒尊,他家中雖是臨淄富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父親卻癡迷於古今醫家之道,重金托人尋來黃帝與扁鵲所遺之醫方脈方,這般耳濡目染之下,他幼時識得的第一個字,便是“醫”字。

他苦讀先賢醫書,苦練把脈針灸之術,搜羅列國陰陽外變與藥論奇方,在臨淄免費行醫救人,致力於將醫道從巫道中徹底剝離,成為真正能治病救人之良醫,並將醫家之道發揚恢弘,讓醫者能被齊國眾人稱作“醫士”、再不被冠以“方士”之名。

哪知,正在他打算將十多年的實踐經方整理一番、編撰成《黃帝扁鵲脈書》之時,王宮傳來的一道詔令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君王下令,要送他去秦國煉丹!

陽慶很快猜出,君王定是隨意從朝廷編撰的“方士名錄”中胡亂圈了些名字,便再三解釋:自己雖亦被稱作方士,但所學為醫家之道,半分不懂神仙方士煉丹之法,縱便去了秦國亦是枉然呐...

但齊王派來的侍衛哪肯聽這些,還連喜誇陽慶既懂醫術,正好可負責配毒一事,便將他與那些方士全趕上了馬車,齊使在途中一再叮囑他們——此番前往秦國為秦王煉丹是假,博得秦王信任趁機在丹藥中下毒是真,若能成功毒殺秦王者,歸國後齊王將重賞千金,封其為萬戶侯;一年內若任務失敗,他們留在臨淄的家人族人將會以通敵罪論斬。

雖然秦王在齊地素有暴虐之名,但陽慶深知,一個醫士的雙手,絕不能沾上奪人性命的血腥,如此卑劣的開端,會將醫士拽入無儘罪惡的深淵,秦王再不仁,亦不該由他來殺!

思及此,他再次暗暗喟歎一聲,吾平生所學,乃是救人之道,絕非殺人之道啊...

這時,他又感覺一道炙熱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索性順著目光源頭回望過去,卻一下怔住了:又是那小臉圓圓的玉雪孩童。

那孩童見他望向自己,神色間非但無半絲驚慌,反倒還歪著小腦袋對他咧嘴一笑呢,陽慶視力極佳,很快便發現:這孩童連同他身旁的溫文少年皆長得十分好看,二人眉目之間,更與殿上那位風姿不俗的秦王有幾分相像。

他頓時便悟了:想必殿中這幾名孩童皆是秦王之子。

兩國邦交之宴會,秦王竟會讓公子們出席,倒也是聞所未聞之事...

他見斜對面那孩童仍在眉眼彎彎打量著自己,遂勉強回了個笑容,跟隨大臣們的身姿重新坐下,心頭閃過幾分苦澀——

孩子,你此刻這般天真無邪地對著我笑,卻不知來日,我將會親手配毒害死你的父親,我本不欲殺他,可他若不死,我之父母妻孩便會面臨必死之局,此事何如?

殿上的年輕君王放下玉尊之時,不動聲色往小崽的方向看了一眼,卻發現小家夥正歪著小腦袋看向對面側下方,隻留了個後腦勺對著他。

他飛快瞥了一眼該方位,隻見坐著一群無官爵的麻衣之人,頓時心下了然,看來,他們便是李斯方才急急通稟的方士。

他邊思忖著,齊使將方士公然攜入宮中,看來齊王此番十分著急啊,嗬,丹藥?邊

暗笑,小崽定是迫不及待想讓方士為秦國造火藥,這才忍不住一直打量對方。

寡人這心急的孩兒啊!

一絲不苟身穿玄衣纁裳、頭戴通天冠、腰間佩綬的秦王嬴政,今日看起來,原是更添了幾分赫赫威儀的,正因他通身不怒自威之冷冽氣勢,才讓齊使一時不敢貿然先開口。

但在這一刻,當君王為自家小崽的舉動無奈之時,面上便浮現出幾分連他自己亦未曾察覺的淡淡笑意。

而捕捉到這笑意的齊使,立刻激動地將之解讀為:想來,秦王定是甚滿意我王所贈之禮!

於是,他當機立斷舉起重新被斟滿美酒的玉尊,起身笑道,“儐爾籩豆,飲酒之飫,兄弟既具,和樂且孺。外臣受我王所托,願為秦王壽,祝秦王壽如南山,國祚萬年!”(1)

說著,他將玉尊湊至唇邊,作出假意飲酒之態,卻並不喝下。

他這話,是將秦齊兩國比作兄弟宗族之親,自然是秦為兄、齊為弟;而這喝酒之禮,乃是列國間最隆重的臣服之禮。

嬴政見此,亦起身舉尊笑道,“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樂與賢者共之也!”(2)

齊使見秦王將尊中之酒飲儘,這才跟著一飲而儘,又捧著一塊祚肉走出席間,滿臉堆笑道,

“外臣幸受我王所托,願為秦王酢!今日起齊國自請為秦國藩國,獻上金玉珍器數車與方士數名,並將在每歲十月為秦王納貢。一願秦國黍穀滿倉,二願秦王萬壽無疆,三願秦齊兄弟永結同好!”

慫恿齊王自請為藩國,亦是後勝想出的法子,若齊國突然送方士給秦王,任誰都能猜出其中必有玄機,秦王定不會上當。

但後勝收了燕國重金,已允諾“燕王”派來之人,定會在一年內除去秦王,思來想去,唯有齊王肯主動自降為秦王藩屬小國君王,方能儘快將方士贈與秦王,又不被對方所疑心。

喏,低眉順眼的藩國君王,連齊國最有名的方士都為秦王備上了,是何等關心他的健康大事啊?此舉,反倒更能顯出齊王敬秦之真心實意。

在後勝看來,自己王上至多不過委屈一年,待這任秦王一死,秦國無一成年公子,必將陷入主少而國疑之境地——屆時,齊國定能聯手楚燕一舉滅秦,這所謂藩臣之事自然作廢,故而,他再三勒令齊使,為取得秦王信任,必須將全套禮儀做足。

而齊使今日施行這請服獻禮,乃是由周禮轉化而來。

按周禮,原本隻有諸侯候選人可在盛宴之時,向周天子敬酒並呈獻羊羔、祚肉與鮮魚,並按一獻、一酢、一酬之流程當場獻歌,在經過數輪問答,得到周天子承認後,方可成為其欽定之諸侯。

後來隨著周王室的衰微,弱國小國便將這套禮儀挪用到了對強國臣服之時,唯一略有不同的是,小國君王為保住最後一絲顏面,並不會親自前往參加這儀式,隻派出朝中高官代君舉行。

譬如今日這齊使,在齊國亦是位列三公之高官。

蒙毅上前接過祚肉恭敬呈與君王

,嬴政端起玉盤接過並不食用,問道,“汝王何人?”

此乃臣服獻禮之必經流程,大國之君隨意發問,小國使臣謹慎作答,至於能否成功被對方接納為藩國,全看大國君王之心情。

齊使恭敬答曰,“吾王田建,乃齊國之君,乃秦王之異姓昆弟。”

早轉頭看著這一幕的明赫悄悄問扶蘇,“阿兄,齊王是比父王還年輕麼?”

莫非他現在才十多歲?怪不得能成為史書上最窩囊的一個六國君王,自請投降...

此刻儀式還未完成,宮人按規矩尚未上菜,眾人案桌間隻有美酒與幾碟下酒菜:醢。

扶蘇擔心小家夥餓了,先抓了一塊魚醢撕碎喂他,這才在君父與齊使繼續的一問一答聲中,壓低嗓音解釋道,

“阿弟,並非如此哦,齊王比父王年長二十又一,此乃臣服之禮節。”

在這無比重視長幼尊卑的時代,一國君王對外自稱“弟”或“臣”,皆是唾面自乾的無奈之舉。

譬如,先前同樣自請為藩國的韓王,書信間亦對秦王自稱“臣”。

明赫慢慢嚼著魚醢點了點頭,暗道,“好嘛,這樣算起來,齊王差不多都四十來歲了?活了半輩子竟窩囊成這個樣子麼?”

聽見心聲的李斯王綰等大臣,忍不住悄悄勾起了嘴角,小公子真乃一語中的啊,這齊王田建,著實是隻長年紀、不長腦子的廢物之人!

嬴政從自家小崽的心聲中得到了靈感,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君王後何如?”

齊使聞言,不由抬首望向殿上那位神采俊逸的君王,神色間有些迷惘無措道,“還請秦王知悉,我王之母君王後,已歿數年...”

嬴政輕輕笑了笑,“當年,昭襄王以玉連環遺君王後,齊國滿座公卿皆不能解,唯君王後以錐擊破而解之,真乃女中豪傑也!寡人如今尚未派人動齊國寸土,齊王便懦弱至此,率先請服,莫非齊君之誌,尚不如其母耶?”

齊國這位君王後,亦算得上奇女子。

當年,秦昭襄王有意攻伐齊國,便派人以一連環玉器贈與齊國,借機試探齊人之誌,正在群臣皆解不開連環而長籲短歎之時,齊國君王後卻命人取來木錘,將連環砸了個稀碎,以此回應秦王:我齊國如今雖早不複當年強盛,但若貴國敢悍然出兵,齊人必行玉石俱焚之舉!(3)

在齊國大臣們的擔憂下,得知結果的秦昭襄王非但並未怒而攻齊,反倒對齊國君王後之勇氣讚不絕口。

當今齊王乃齊襄王與君王後之子,而他願意毫無懷疑地信任後勝,正因後勝是其母之弟,亦是他的舅父。

此刻,隨著嬴政這話一出口,齊使登時便陷入了進退兩難之境地——

若他順著秦王的話,承認齊王才乾勇氣確是遠不如其母,恐怕齊王懦弱之名便會傳遍天下,從此徹底淪為眾人之笑柄,以他一個臣子之身份,豈敢附和非議君王?

可若他反駁秦王之言,將齊王吹噓成心懷壯誌、一心匡扶社稷之有為君王,那.

..此番齊國大張旗鼓前來臣服之舉,看在秦國君臣眼中,豈非是擺明了暗藏玄機的?

齊使邊暗罵秦王著實太過奸詐,邊心念急轉想著應答之策,殿中一時安靜了下來。

座中方士們的心亦跟著提了起來,若秦王拒絕齊國臣服之舉,他們便會跟禮物一道被遣返歸國,等待他們的,是闔族共赴黃泉之路啊!

陽慶懷著些釋然、又懷著些悲憤地顫抖著手,舉起玉尊準備將自己灌醉,遞到唇邊才發現,尊中美酒已空,而在這獻禮環節結束前,不會再有人前來斟酒,隻得又悻悻放下了玉尊,索性暗忖著,若是讓他來回答這刁鑽問題,該如何答是好?

明赫正忙著偷吃餐盤中的醢,一時倒也沒空想七想八的,所謂醢,正是這時期權貴方能專享的下酒肉醬,除了羊醢、魚醢等常見肉醬,案桌上還有一小份蟻醢——用螞蟻卵醃製的肉醬。

這道被周王室列位祭祀饗禮必備佳肴的“美食”,亦是列國諸侯大夫極喜愛之物。(4)

但是,無論扶蘇等人將這道菜說得多麼美味,明赫也堅決不嘗半口,每回他這份,都會被最喜吃蟻醢的將閭喜滋滋分走。

在明赫的概念裡約摸過了半分鐘左右,正在他將一塊羊醢悄悄塞給扶蘇時,齊使的聲音便再次響起了,隻聽對方語氣激昂道,

“回秦王,外臣以為,我王既是先王與君太後嫡親之子,自也延續著先王之英明與君太後之睿智...隻是,我王對秦王征伐天下之壯舉萬分仰慕,屢屢稱讚秦王為舉世無雙之雄主,更歎人生不過須臾之間,既有幸與秦王生逢一世,又何必生出龍虎相殘之舉?若能結拜秦王為兄長之君,實乃我王畢生之尊榮也!”

李斯聽著這話,眼中漸漸泛起了一絲嘲諷,龍虎相殘?我王固然是龍,但齊王何曾是虎?但世間哪個君臣不知曉,齊王田建乃是扶不起之爛泥。

據傳,當年其母齊國君王後去世前,早已成年的田健竟哭哭啼啼、哀求奄奄一息的母親為他寫出朝中大臣能用之人,待他命人將筆墨取來,君王後卻留下一句“老婦已忘矣”,遂不甘心地闔上了眼。(5)

李斯這等人精,豈能不明白對方彌留之際的萬念俱灰——堂堂一名成年君主,竟連朝中哪些大臣能用皆分不清,縱便她今日留下大臣之名,待來日這些大臣儘數老邁告老,君王又當如何是好?

想來早在君王後閉眼時,便已料到齊國必亡之結局。

思及此,李斯又悄悄瞥了一眼自家君王,心中充滿了滿滿的驕傲:老夫之眼光,真乃世間第一等!

那年,他離開稷下學宮前往鹹陽之時,正好碰上莊襄王病逝,與他半路相遇同行的幾名儒法學子,便商議著秦國先君既亡、新君不過十三歲之孩童,恐怕秦國嬴氏江山,遲早會變為呂氏江山,而呂不韋登基後為證明其正統之身,必會設法廢了秦國堅持數代的商君之法——如此一來,秦孝公當年發布的求賢令便不複存在。

認為留在秦國無甚出路的幾人,便偷摸著相約離開了鹹陽,唯有李斯不肯

走。

為了榮華富貴,他想賭一把:賭接連出了六代明君的嬴氏君主,這一代能再出一任明君。

是以,他一邊投靠權傾秦國的文信侯呂不韋,在精心取得對方的信任後,終於成為能跟隨他進出鹹陽宮的隨從,親眼看著秦王從一個眼中猶有幾分稚氣的少年,在相權對君王的傾軋下、在王宮的勾心鬥角下,一步步成長為冷靜智慧的君王,一步步鏟除對手收攏君權...

而在當年吃人的王宮環境中,自家王上全然不如齊王田健那般幸運,有一個肯為他擋在身前周全謀劃的好母親!

故而在李斯心中,齊王田健這等廢物,莫說認自家王上為兄,便是給自家王上提鞋,亦是斷然不配的!

端坐殿上的嬴政對齊使的回答似頗有幾分滿意,遂淡笑著又問道,“君王後為齊王所選之良臣,可是後勝耶?”

齊使暗暗叫苦不迭,秦王問的,淨是送命之題!

但這趟他回複得極快,“稟秦王,外臣以為,後相為我齊國賢相,對我王忠心耿耿,想來君王後當年...想推舉的正是後相。”

這題本就隻有一個答案:往死裡誇後勝。

嬴政頷首道,“善!不知齊國良臣後勝,為寡人選了何禮?”

齊使哪顧得上秦王口中“英明的齊王竟任由齊相做主”之暗諷,隻悄悄大鬆一口氣,臣服一事,成了!

他忙取出禮單大聲念了起來,待念完禮單,又笑眯眯俯身拜道,“稟秦王,我王還托外臣轉告一二:以秦王之文韜武略,踏平中原四海、手握日月乾坤不過數年可成之事,屆時於中原之外,更有匈奴百越等蠻夷諸地靜待秦王征服...但人生一世,於渺渺天地間猶如一粟耳,秦王若能萬壽無疆、歲歲守護大秦遼闊疆域,真乃天下之幸,亦乃我王所願...”

他見秦王聞言果然面色愈發愉悅起來,頓時信心倍增,立刻趁熱打鐵道,

“我齊國盛產方士,我王為表昆弟擔憂之心,特命人在國中精挑細選出方士十三人,他們精通煉製凝神入氣、真息入竅或再造乾坤之仙方丹藥,秦王若能日日服用,必將延年益壽、萬壽無疆啊,故而,外臣今日鬥膽將方士們帶來宴間,還請秦王饒恕外臣唐突之罪!”

嬴政笑語吟吟直言“無妨”,還順水推舟答應了齊使的請求,命方士們上前介紹各自擅長之奇方妙丹,並親口承諾,明日便會派人開始為方士們修築大大的煉丹房,直聽得齊使喜上眉梢,暗道明年今日秦王必死無疑!

今日午膳時,便聽父王提起火藥一事的扶蘇,再次面色平靜地看向殿前的方士,暗道,原來這些人便是齊國方士,齊王打的竟是這等惡毒主意,竟想以長生誘惑我父王信任方士?丹藥若有助長生,齊王自己怎不服用?

想到神畫中父王被丹藥害得早早離世之事,他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冷意——這些為秦國煉火藥之方士,若有人心懷不軌,敢打著長生之名引誘父王服用丹藥,我必設法殺之!

全然不知火藥一事的王翦,聞言眼中亦射

出精光朝殿前看去,難怪此人要冒險將方士帶進六英宮⑩_[]⑩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原來,齊國此遭繞了如此大一個彎子,重頭戲正是獻方士!

他雖跟這時代眾多人一樣,對世間有鬼神一事深信不疑,但在眼下的秦國,眾人信的多是本土巫士,並無幾人相信方士之術。

故而,謀略高深的老將王翦很快便察覺,既然齊國對方士一事如此在意,說明這些方士定有問題,再者,王上有九公子這真正的天上仙人守護,自能長壽無極,何須服用區區凡人所煉之丹藥?

他本想開口勸君王,切不可收下這等齊國方士,但轉念一想,不對,李斯那柄利刃今日還未開口!

待他抬頭瞥見君王俊朗面龐上愉悅的神色,立刻便歇了勸諫的心思。

嘿,他早摸透規律了,但凡他家王上露出此種神色,便意味著,君王正在順著對方的計謀演戲呢。

果然,方士們回到座位後,嬴政又命齊使當場擊缶,放聲高歌了一曲《瓠葉》後,便命人取刀割下一片祚肉,在齊使親自吃下試毒後,自己亦吃下一片,以表正式接納齊國為秦國藩國之意。

禮既已畢,在莊重的編鐘聲中,晚宴這才正式開始,宮人們魚貫撤下下酒醢食,端來彌漫著誘人香味的菜籽油、花生油香味的鐵鍋炒菜。

齊國方士們看著餐盤中琳琅滿目的鮮豔色澤菜肴,聞著此生從未聞過的奇妙香味,皆忍不住偷偷咽了咽口水。

秦國不但酒香,連菜色亦格外美觀香濃啊!

待再次起身與秦王敬酒後,方士們迫不及待舉箸朝餐盤伸去,美食,我們來啦!

哪知這時,前方傳來宮人的驚呼聲,“左丞相...王上,左丞相暈倒了!”

明赫忙放下筷子伸腦袋望去,在嬴政命蒙毅速去傳夏無且前來的吩咐聲中,陽慶已急急擱下筷箸出列,上前拜道,

“小人於席間失禮,還請秦王恕罪...急症危急萬分,小人略通醫術,還請秦王允許小人為貴國左丞相先行診治!”

嬴政雖不喜王綰某些觀念固執,但亦不欲這為秦國效忠數十年之老臣死於急發之症,若王綰於殿中暴斃,更是大凶之兆。

但讓這齊國方士為他診治...

正在他猶豫的瞬息之間,便聽見小崽著急的心聲響起,“哎呀怎麼辦啊,我該怎麼才能勸父王答應下來,陽慶,他可是比夏無且醫術更厲害的醫士啊...”

李斯眸光一閃,忙當機立斷起身勸道,“王上,夏無且縱便以最快速度趕來,亦需一炷香之久,若左丞相此病為急症,恐怕會耽誤時機啊...”

有了李斯出面,王翦等能聽見心聲之人亦連聲附和,他們雖不喜王綰,卻不至於想看同僚當場斃命...

在嬴政的順勢而為下,在齊使的驚喜目光中,陽慶迅速摸出王綰乃氣血攻心之脈,當場便命人將對方挪至殿外空曠處,從衣襟掏出隨身攜帶的銀針為他紮了幾處穴位。

很快,原本已不省人事的王綰,便在宮人的攙扶下悠悠醒來。

嬴政看向陽慶的目光便含了幾分探究,此人醫術果真比夏無且高明,又隨身攜帶銀針,想來是極癡迷醫道之人,既如此,他為何要舍醫煉丹?

王綰緩緩睜開眼,有氣無力間正想開口請罪,哪知面前的陽慶定定看了他一瞬,忽然一把扯下對方頭上玄冠,便急急往右側拐角處跑去。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不但讓跟著出來的秦國君臣震驚不已,齊使更是早嚇得兩腿發抖,噗通跪在秦王面前連聲請罪,在心頭將陽慶罵了個狗血淋頭。

王綰顫巍巍伸出右手,目眥欲裂指著那人的身影,白發倒豎著“豎...豎..豎...”地喊了幾句,卻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