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1 / 1)

第100章

二月滅趙,眼下已是六月,明赫原以為,係統規則是不會把獎勵算在自己頭上了...沒想到它竟猝不及防地降臨了。

雖然,這一回係統規則沒再給他自行挑選的機會,但對方直接傳送到係統儲物空間裡的獎勵,卻剛好能解秦國眼前之急——200萬噸現成的水泥和十台超大型太陽能全自動一體化水泥生產機器設備,價值500億善意值。

根據說明書的講解,這套來自5058年黑科技時代的水泥生產機器設備,包括礦山開采係統(含挖掘與運輸機器)、原料破碎係統(將采集的石灰石打碎方便運輸)、原料均化與儲存配料係統(自動與倒入設備中的黏土和鐵礦粉、煤灰粉攪拌)、原料磨粉與廢氣處理係統(自動將攪拌後的原料碾磨成面粉粗細,利用微波UV光氧技術分解有毒廢氣分子,最終轉化成水和二氧化碳)、生料均化入窯係統(將各種磨粉後的原料均勻攪拌後,送入最關鍵的高溫回轉窯)、熟料燒製與傳送係統....(1)

這樣一台一體化機器,質保期與造紙機一樣長達五十年,在原料充足的情況下每月產能一萬噸,十台合計月產能十萬噸水泥,再配合係統規則贈送的200萬噸現成水泥,已足夠秦國開啟轟轟烈烈的修路計劃!

當天夜裡,玉樹臨風的“老神仙”就興衝衝進入嬴政的夢中,將水泥、機器、說明書一股腦塞給了君王。

好在,這一回君王是真的入睡了,而且還在夢裡巡視鹹陽郊外新修好的超大糧倉,糧倉外為方便糧倉運輸,也有足夠大的空地,剛好讓堆積如山的水泥和龐大的機器有地方可擺。

待君王次日醒來後,就急忙召人前往糧倉查看,哪知派出的人還未出殿,負責看守糧倉巡邏的侍衛就驚慌失措進宮稟告:昨夜天降巨量沙袋堆滿了糧倉及外面的空地,還有很多奇形怪狀的鋼鐵巨人!

君王一聽便放下心來,連早膳也顧不上吃,便穿戴整齊帶著趕來上早朝的大臣們,命蒙毅召集數千士卒,浩浩蕩蕩往新糧倉奔去。

行至半途,他又命人速速將五黑與張蒼喊來。

抵達目的地後,在大臣們瞠目結舌的震驚中,從守倉小吏手中接過說明書的君王便笑著解釋,這些並非沙子,而是仙人贈與大秦修路的水泥,水泥修的路,能如同石頭般堅固。

待蒙毅指揮士卒將擺在糧倉外的水泥,運去附近另一個新建的糧倉時,君王又打量著那些造型怪異的鋼鐵巨人,告訴眾人這是用來造水泥的機器。

匆匆趕來的五黑與張蒼一見到機器,眼睛登時就亮了,忙興奮地圍著大型機器上看下看。

實際上,大臣們壓根不知曉“水泥”究竟是何物,但他們看著這一眼望不到邊的天降神物,看著這比造紙機更高達繁複的仙界機器,俱是又驚又喜,忙齊刷刷下跪感謝天上仙人襄助大秦。

尚未被驚喜衝昏頭腦的李斯,忙抬首問道,“王上,我大秦眼下既有了水泥,又有了造水泥之機器,可要下令讓五黑子

帶人儘快動工?”

五黑忙解釋道,“還請王上知曉,臣與張蒼已為學子與匠人們,講解過造紙機的操作與構造,少府若帶人操作此水泥機器,定不會出甚差錯,但眼下修路一事涉及改造沿途溝渠,臣等實在無能為力,還請王上派出一位水家大才前來統籌!”

墨家擅長守城攻城、製作各種器械與機關,甚至,先前連皇陵也是墨家弟子在負責督工,涉獵範圍實際是極廣的。

但所謂術業有專攻,譬如修路或稼穡之事,便超出了墨家的專業範圍。

王綰不滿地扭頭看向五黑,“五黑子,眼下無論是我秦國大小道路,還是原韓趙魏之道路,皆有現成之舊路,爾等帶人沿著舊路用水泥修補一番便可,何須再改造河渠?”

他乃關中豪族出身的傳統文臣,暗地裡是不太看得上墨家這等奇技淫巧匠人的,自然,他認為匠人能乾活,但普天之下的庶民與刑徒也能乾活,本質上他們並無區彆,五黑能在少府任職,著實是王上有意抬舉他。

他揣測著,是五黑嫌修路太過勞苦,才有了這番托辭之言——但合該為朝廷當牛做馬的匠人,豈能這般挑挑揀揀?

故而,他言語間便忍不住想敲打對方一番。

一旁的君王聽著這話,面上的笑容便淡了幾分。

他重用墨家,是因為墨家為秦國帶來了太多貢獻,且拿小崽送給秦國的無數物資而言,若無秦墨之精巧技藝配合,秦國縱是有了仙界物資原料,也無法將其轉化成實物並大量普及。

旁的不說,匠人學室的數千學子可沒白養,他們近一年來跟著五黑張蒼做了不少實事,樁樁件件帶來的收益,都遠比養他們的糧食多數百倍。

此刻,王綰這話語中挾裹的傲慢,自然讓君王心生不悅。

而五黑卻絲毫未聽出對方言下之意,他一臉認真指著堆積成山的水泥,道,

“左丞相之言差矣,下官雖不懂修路之法,卻知我秦國如今有仙界水泥,能修出比列國更堅固道路,乃福澤世人之大功也。眼下,秦國舊境道路要整修,韓趙魏三國故地道路亦要整修,待齊楚燕三國落入秦國之手,想來也要整修一番道路的,如此一來,這道路便絕不該讓我等門外漢操持著、再按從前七國各自為政之舊路翻修...”

說著,他抬首看向君王道,“還請王上下令,讓趕赴東郡修路之人暫勿動工!”

嬴政眸光幽邃看著他,“不知五黑子有何高見?寡人願聞其詳。”

五黑正色道,“王上,待天下一統後,七國之地皆為秦國之地,但除卻三晉故地,列國距鹹陽路途甚遠,傳達政令與朝廷管理多有不便...而列國之車馬軌道,亦是互不通行的...故而,下官認為眼下修路第一要務,當是將列國道路與秦國道路聯通,再統一車馬軌道...還應讓列國故地有便捷之大道,可直通鹹陽與各處軍營,如此一來,既能方便讓列國舊民前往鹹陽,亦可讓朝廷軍隊在各地叛亂之際,能以最快速度抵達當地...”

聽著他的侃侃而

談,嬴政的眸光漸漸亮了起來,車同軌?以大道直通鹹陽,將各地交通以蛛網狀聯結?

他忍不住出聲讚道,“五黑子,真乃寡人知音呐!”

李斯與王翦等人亦頻頻點頭,趁著這趟有水泥修路,將列國之舊路儘數推翻,再鋪設規格相同的車軌道,直達鹹陽與軍營,便能四處暢通無阻,極大減少朝廷管理各地政令不通之困境——隻消君王詔令一下,信使與士卒就能快馬加鞭趕往列國故地。

五黑又繼續道,“是以,若要修出這般四通八達的道路,便需重新規劃沿途之河渠山川,臣從未學過水家之術,故而不敢妄自稱大主管此任務,以免耗費朝廷水泥、貽誤修路時機。”

既然要重新開路,遇山遇水之時,如何規劃出最合理省力的路線、如何設法架橋連接河岸兩端,皆涉及到水工專業知識,行事嚴謹的五黑自然不會為邀功而應下。

張蒼忙附和道,“正是如此,王上!臣雖於器械有些天分,於河渠一事亦是一竅不通啊,修路一事,還需尋一位同時通曉水家與修路的大才,帶人細致勘察規劃一番再畫出圖樣....”

王綰見自己不過質疑了一句,五黑與張蒼便聯手堵他的話頭,心中不滿愈盛,這等匠人之輩,眼中可還有半分自己這左丞相?

他冷哼一聲道,“將七國之地連接?五黑子,你為推拒任務煞費苦心,卻也不想想,韓魏故地修路一事迫在眼前,而如今,我大秦隻得了韓趙魏三地,如何能派人勘察齊楚燕之地?待數年後將七國之地統一勘察規劃出來,東郡與潁川郡早已無路可走!我秦國供養墨者多年,爾等竟連這等小事亦要推三阻四了麼?”

五黑這才後知後覺聽出對方話中嘲諷之意,一時愣愣未再開口,倒是張蒼笑嘻嘻看著王綰道,

“左丞相有所不知,正因如此,我等才勸王上尋一位大才來規劃嘛!譬如,韓趙魏故地雖與齊楚相接,亦與鹹陽相接,大才可先勘察規劃好三國故地連通鹹陽這一段,命人即刻動工,再伺機派人潛入齊楚燕三國勘察其地形...欸,下官聽聞左丞相學識淵博,通曉諸子百家之學,想來對水家亦是頗有見解的,不若,勞煩您親自負責朝廷修路一事?”

張蒼入秦後,一開始將張良視為唯一的親友,現在卻早將耿直訥言的五黑視為親友了,王綰當著文武大臣的面仗勢擠兌五黑,他豈是能忍的?忍不了!

水家之術講究實踐經驗,需經年累月與溝渠打交道,便是智力高於常人的他,隻憑看書也全然不懂,更遑論王綰這種養尊處優的老學究。

張蒼篤定,對方雖看不起親力親為的墨者,卻是斷無底氣應下修路一事的,因為他能力不足。

王綰做了多年九卿高官,如今更身居丞相高位,何時受過這等擠兌?他氣得面紅耳赤,正要起身怒斥對方,卻被隗狀從身旁悄悄用力扯住了衣袖,這才猛然回神歇了怒火——王上還在一旁呢!

李斯慢慢掩下眸中的精光,他早看出來,王綰此人遠比隗狀心機深沉,往日,隗狀於朝堂之上許多不合君

心之言,皆是王綰在背後慫恿他出來打頭陣的,如此,他便可根據君王的反應來見風使舵。

朋友?他唇角閃過一抹似有似無的嘲諷,千百年來,官場之上何來過朋友?

與其耗費時間拉幫結派,不如忠心為君王辦事。

這道理,從他離開稷下學宮、發誓要在秦國出人頭地之時,便早已想明白——縱是當日身為呂不韋的府上舍人,縱是他曾百般揣摩討好呂不韋,亦從未將對方視為主人或盟友。

自始至終,他李斯極力想往上攀附效忠的,隻有秦王一人。

而這道理隗狀活到七十多歲,竟全然不懂!若非自家王上英明寬容,莫說對方能安坐這右丞相之位,恐怕早連闔族性命都被王綰忽悠沒了。

李斯既不喜數番罵他是楚國間者的隗狀,更不喜暗地裡搞鬼的王綰,以他有仇必報的心性,是時時想逮著時機,將二人從丞相之位剮下來的。

可惜,隗狀年邁又無甚大錯,還是數代效忠於秦國之人,若無特殊情況,王上是定會讓他安然自行告老的;而王綰此人心思縝密,行事極為謹慎,等閒是讓人捉不到錯處的。

今日,若非王綰對匠人根深蒂固的偏見,若非往日一口應下朝廷任務的五黑,竟會罕見推拒讓他口不擇言,李斯恐怕還等不到這機會,當然,既然等到了,他便絕不會放過...

但凡是明眼人皆能看出,墨者與少府這兩年為朝廷造出了多少新物什,為國庫帶來多少了新收益,王上隻會愈發重視五黑子,愈發重視匠人學室之學子,沒聽見王上此番在眾臣面前,親口讚五黑乃是“知音”嗎?

王綰竟敢說出這等傷人之言,真乃有眼無珠老匹夫也!

於是,李斯遂順著張蒼的話頭,一臉真心實意看向君王道,

“王上,臣以為五黑子與張蒼之言甚為有理!秦國眼下雖尚未統一六國,但已占其中三國,地域何其遼闊,自可先統籌一番,將韓趙魏故地與秦國道路水路相連,待修完這許多道路後,屆時齊楚燕必已落入秦國囊中,再按統籌之輿圖,從南面將楚國道路與秦國相接,從北面將燕齊道路與趙地相接,自能與秦國境內全線連通...但眼下,朝廷亟需主管修路之大才,臣雖有心為王上解憂,卻隻學過些皮毛儒法之道,於修路之事著實一竅不通...∮∮[]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扭頭看了一眼王綰,神色愈發誠懇道,“若左丞相飽覽群書,果真通曉水家之術,還請王上舉賢不避其職,儘早委派他全權負責此事啊!”

王翦暗笑一聲,亦正色道,“王上,韓魏之地修路一事萬分緊急,左丞相自幼飽讀詩書、見多識廣,想來定能擔此重任,還請您早日定奪此事啊!”

莫看朝堂看似一團和氣,不過是在君王面前演戲。對外之時,秦國大臣自是萬分齊心的,但揭開面子薅出裡子之時,眾人又各有各的利益盤算。

且不說武將之中,蒙氏與王氏一直在暗中較勁,便是文臣與武將的針鋒相對,亦是曆朝曆代都逃不脫的命運。

如今文臣三公九卿之中,

除了李斯這中途加入的楚國人,旁的皆是秦國本土關中貴族。

若要論官爵封地,他們自然比不上立下無數戰功的王翦等人,但文臣有另一項天然優勢:他們能參與朝廷大政決策、更能與君王拉近關係——君不見,當年戰神白起,正死於文臣範雎之讒言。

再者,白起憑借一平民之身,能靠戰功殺到大良造之爵,可見殺敵武將是不論出身門第的,而秦國以法治國,能走上文吏這條路的,皆是家境稍好的讀書識字之人。

這般之下,出身優渥的文臣高官們便認為,若是家大業大的貴族子弟,誰不想學些輕巧文書施展抱負,而非要將腦袋係在褲帶上博取富貴呢?

武將群體在他們眼中,不過是隻會喊打喊殺的粗鄙莽夫,怎能跟尊貴的自己相提並論呢?是以,以隗狀王綰為首的文臣高官們,面對王翦蒙驁等人,向來隱有一股微妙的矜然神氣。

面對這種形勢,暗中有攀比的武將們,自然又會心照不宣地聯合起來互相照拂,以防止有人出征之時,被文臣趁機進讒。

兩相對比之下,堅持走純臣路線、相對中立的李斯,反倒在武將口中得了個好名聲。

李斯此人固然睚眥必報,但他與武將卻無半分利益糾葛啊!

是以,在王綰與李斯之間,王翦盤算一番後選擇了開口為李斯助陣,如此一來,不但能借機讓王綰丟臉、在文臣面前威信掃地,還能順道拉攏李斯與五黑張蒼。

喏,出身高貴、眼高於頂的左丞相,既然向來將武將與匠人皆視為粗鄙野夫,想來定能取代區區水家大才,負責這修路一事吧?

王翦此人城府頗深,除卻征伐之事,他於君王面前向來選擇笑眯眯當看客,輕易不會表態,而此刻隨著他表了態,蒙武桓猗李信等人也跟著附和起來。

在王綰極力隱忍依然愈發鐵青的面色中,許多追隨他的文臣們,悄悄瞥了一眼君王疏疏淡淡的神色,又默默將打算與武將反唇相譏的話頭咽了下去。

王上此刻若稍有怒容或不耐之色,他們反倒敢如往日那般七嘴八舌吵翻天了,可眼下,王上俊逸的面容之上十分平靜。

而且,他們還察覺到,幾位大臣說了半晌,王上卻已許久未再開口了。

平靜而緘默的王上,往往心中早有定論,根本不需他們枉費口舌。

果然,下一瞬,君王命眾人起身後,便微微笑著上前扶著王綰的手臂,語氣親切道,“愛卿面色有些不好,可是夜裡受寒了?眼下雖已是盛夏時節,愛卿亦不可貪涼啊!”

王綰正要感激君王為自己緩解這尷尬處境,卻又聽君王笑道,“愛卿還需將身體早日養好,這將列國道路貫通重修一事,寡人便要交付與你了...”

王綰面色登時一白,被君王扶住的手臂也微微顫抖起來。

王上,竟真要按五黑的法子修路?

王上明知自己對那等粗鄙之事全然不懂,卻要將這重任交到他手上?這...是故意的嗎?

隗狀擔憂地看著王綰的

愈發蒼白的面色,他與對方一同長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自然知曉他學的都是些詩書禮義之道,哪看過水家那等偏僻雜書,忙在一旁解圍道,

“王上啊,王綰心性堅定,從未學過這等奇技淫巧之道,莫說修渠造路之法,便是打鐵采煤之法他亦半分不懂啊!您若要重修六國之路,不若將此事交與五黑子前去操辦,畢竟,五黑子於此等諸事懂得比我等文臣多上許多啊...”

五黑懵然看向隗狀,這...怎的又將此事推給他了?他若懂修路搭橋之法,自會二話不說便應下,又何至於在君王面前推三阻四?

朝廷眼下,該儘快下詔征集修路修橋大才,而非硬拉著他這門外漢施工啊,這般珍貴的水泥,豈能浪費在他的手上?

他正急急再要解釋,卻被張蒼用力拉了一把衣袖,這時,隻見君王緩緩放開王綰的手臂,看向隗狀冷聲道,

“是麼?原來愛卿也與列國之人那般,認為打鐵采煤修路治水皆是奇技淫巧之道?認為墨者襄助我大秦多年,乃是被我秦國錦衣玉食供養享受國恩的?既然爾等認為,墨者為我大秦所立之功如此輕而易舉,為何袞袞公卿飽受國之俸祿多年,卻連這等奇技淫巧之道,亦半分未曾學會?”

隗狀忙道,“王上明鑒,臣並未輕視墨者之意...隻是臣等乃是文臣,所學之道與墨者截然不同,無法事事皆通曉啊...”

李斯一聽這話,忙抬袖扭頭假咳,掩飾差點憋不住的笑意,老糊塗,王上等的就是你這句啊!

王翦飛快扭頭與蒙武對視一眼,二人眼中皆有暗流湧動。

年輕的君王轉身來到一台尚未搬走的水泥機器前,伸手摸了摸鋼鐵冰涼的觸感,輕輕笑了笑,

“原來寡人的文臣,竟是如此能言善道,妙啊!爾等無法事事皆通曉,乃是情理之中。五黑子無法事事皆通曉,便成了推辭之言!”

文臣們忙急忙跪下請罪,雖然他們也不知曉自己犯了何罪,但這場景,跪總比不跪強啊。

隗狀正要再解釋,王綰卻一把扯著他跪下,俯首以額觸泥地道,“請王上恕罪,今日乃是臣憂心韓魏之道路急需搶修,一時失言錯怪了五黑子,臣願負荊請罪,親自登門朝五黑子致歉!”

嬴政負手回身緩緩踱步到王綰面前,他的左丞相啊,果然是出身高貴的權貴子弟,看看,這道歉的言辭,懇切得仿佛他壓根沒說過那句“秦國供養墨者多年,爾等連這等小事亦要推三阻四”的誅心之言。

在這當世之人無比重視名節的時代,王綰這句話,也就是欺負五黑性子老實憨厚。若換個性情狷介幾分的钜子,對方定會憤然帶著墨家弟子悄然離秦!

五黑聽了王綰“負荊請罪”之言,卻羞得耳根子都紅了,忙上前拱手急切道,

“王上,左丞相不過是無心之失,還請您勿要介懷此事,臣...臣絕不敢讓左丞相上門請罪啊,臣擔不起左丞相如此大禮啊...”

王綰低垂的眼眸飛快閃過一抹狠厲,卻抬首無比誠摯打斷他的話頭道,“五黑子切勿

再再推脫,此事乃是本相之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還請五黑子體諒一二!”

張蒼若有所思盯著王綰細看,負荊請罪?嗬,表面在效仿趙將藺相如,實則想將五黑推進被世人痛罵的陷阱——很快,“五黑子身為少府長官,不但推拒朝廷修路之詔令,反倒設計左丞相親自負荊請罪”的流言,便會傳滿鹹陽街頭吧。

他正要開口幫五黑勸君王打消王綰這主意,卻聽君王揮手製止五黑,冷然開口道,

“墨者為我大秦效力多年,但比起朝中諸卿而言,他們吃穿用度皆極儘節儉,工坊墨者子弟,從未穿過一件華服,從未多吃過一口麥飯,連寡人亦時常感懷他們兼愛利他之誌!這些年來,若墨者為秦國做出十分貢獻,那麼,他們從我秦國取走的糧食衣物,遠遠不及一分...”

說到這裡,君王的聲音陡然飽含了幾分威嚴,

“五黑行事亦素來赤誠磊落,他今日不過直言無法擔任修路重任,便要被寡人的丞相這般中傷,若任由這風氣再盛行下去,往後,但凡少府製不出、完不成的任務,滿堂文武便可指著墨者的鼻子、罵他們偷奸耍滑,好似他們合該樣樣都會,是也不是?”

君王這番話,雖未明說“寡人若再聽見爾等非議同僚之言,定不輕饒”,但文臣武將們已聽出弦外之音,忙紛紛應聲承諾,發誓絕不會對墨者這般無禮。

五黑未料到君王會為墨者出頭,聽完這番話感動得眼眶都紅了。

他雖混跡於秦國朝堂,卻並非學過各種縱橫陰謀之道的政客,亦無半分空閒心思攪入朝堂爭鬥之中,他隻想繼承祖師的遺誌,為能平息戰亂的秦國多造出些物什出來,如此一來,天下便能有更多人享受到墨家帶來的便利。

秦王心懷仁善,又通情達理,隻要秦王肯一直信他、用他,他便會帶著弟子踏踏實實在秦國一直效勞下去。

王綰忙咚咚以額觸地,聲音惶恐道,“王上明鑒,臣並非此意啊!臣亦時時惦記著墨者為我大秦所立之功,今日不過是..不過是...”

桓猗忽然哈哈笑道,“想來,左丞相今日不過是直抒胸臆罷了,往日倒看不出來,王相竟是個耿直人!”

垂眸深思的李斯已在心念急轉間,猜出王上今日這番言語的話外之音,忙抬首往君王看去,正好,嬴政亦似笑非笑朝他看來。

得到指令的李斯立馬如打了雞血一般,上前義正嚴詞朗聲道,“王上!連左丞相這般聰慧之人,雖身居丞相高位,亦對墨者所做之事一竅不通,可見術業有專攻啊,我等這般半分不懂之人,又豈能對深諳此事之人指手畫腳?是以臣以為,眼下該將少府與負責修路之官署分離出來,命其長官自行統籌其事務安排,如此一來,丞相亦無須費心分神,操勞這等不懂之事務...”

反正他往後即便當上丞相,亦不想越俎代庖去管半分不懂的少府事務,統領之事越多,不懂之事也越多,出錯的機會更會越多。

說實話,若這廷尉官職能與丞相平起平坐,他恨不得一輩子待在廷尉府負責最擅長的律法內務

呢——隻有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才能做得風生水起、熠熠生輝啊!

王綰卻猛地抬頭看向李斯,楚國賊子,竟想分老夫之權!

君王暗讚了一聲李斯之知情識趣,面上卻滿是詫異道,“愛卿,若將主管少府與修路之官署分離出來,於我大秦有何利?”

隨著秦國商業的日漸興旺,隨著少府各種工坊為朝廷製造出越來越多的暴利之商品,本就不讚同開商道的王綰等人,已數番尋到機會暗示:如此下去,少府將愈發成為朝廷最重要的機構之一,不該再由五黑這外人來擔任少府令。

嬴政深知,隨著少府為國庫帶來的利益越大,想染指此處的官員亦會越多,接下來,總管百官的左右丞相定會借此做筏頻頻找五黑的過錯,是以,他想將少府獨立出來,直接由君王負責,但遲遲未找到機會。

今日王綰這冒犯五黑之舉,但給了他順水推舟的借口。

是以,在李斯一番滔滔不絕後,王翦等人又趁機附和,君王遂恰到好處地面露驚喜道,“愛卿所言甚是,此事可行!”

...

午膳時分,當君王在餐桌上提起今日之事後,便聽到明赫驚喜的心聲傳來,“把負責做工程的部門分離出來,不就是隋朝三省六部裡的工部嗎?讓專業的人負責專業的事,父王的思想果然領先時代數百年啊...”

正在嬴政想趁機聽聽那“隋朝”的三省六部究竟是如何劃分的,憂心著修路一事的扶蘇卻開口道,

“父王,眼下我秦國要去何處,才能找到這樣一位能提前統籌七國全局道路、還能現場指揮修路搭橋的大才啊?”

明赫忙抬起吃得鼓鼓的腮幫子看向扶蘇,他費力咽下一大口,奶聲奶氣道,“阿兄,父王一定有辦法的呀,他今日吃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呢,可見心情極好!”

父王若擔憂此事,心情定不會好,心情不好就會情不自禁蹙眉,身為父王貼心的小棉襖,他很懂察言觀色的喲。

扶蘇聞言,急忙抬首看向對面的父王,君王果然滿面春風,一派胸有成竹之勢,半分也看不出在為修路煩惱呢!

不待乍然放下憂慮的扶蘇開口,君王便笑著擱下筷箸,接過宮人遞來的鹽水漱口後,主動笑著給一大一小倆娃解釋道,“實則,寡人昨夜得到仙人所贈之水泥時,便已想好不可再按七國舊路重修,是以,原本就未打算讓五黑負責此事,墨者雖善器械機關之道,卻不擅治水開路之道。”

這話,便表示君王早有人選了。

扶蘇立刻驚歎地看向明赫,欣慰地笑眯眯道,“阿弟好生聰慧啊,竟看出父王早選好大才了!”

他的阿弟,真真是世間最聰慧的小神童啊!

明赫揚起白生生的臉蛋嘿嘿笑了兩聲,便下桌來到父王身前,睜著圓溜溜的好奇眼睛,軟乎乎問道,“父王,那人到底是誰呢?”

君王笑著將他抱到膝蓋上坐好,又將小家夥的餐盤端來喂了幾口飯,這才柔聲道,“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乃是水家大才,乃是當世最擅籌劃道路溝渠之人...”

扶蘇眼睛一亮,驚呼道,“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