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1 / 1)

第66章

這些日子,隨著三路秦軍朝大梁方向合攏,魏國王宮的氛圍也不免緊張了起來,每日一撥接一撥傳來秦軍路線的探報,如同催命符一般讓魏王惶惶然寢食難安。

雖然他向來以大梁城池堅固為榮,認為秦軍根本破不了城,可作為一個貪生怕死的君王,隻要閉眼想到三十萬秦軍,即將守在大梁城外、側臥於王宮之旁,他就忍不住心跳如鼓猛然睜開眼——豺狼在側,何人能酣然安眠!

他一心盼著送往趙楚兩國的密信,能求來數十萬援兵,但數日過去兩國全無音信,城外卻傳來一個更壞的消息:除卻早在大梁西面梁囿紮營的桓猗五萬人馬,王翦率領的二十萬大軍已於半夜抵達大梁北面,在距離黃河數十裡之處駐軍安寨!

魏王聽完城外已有二十五萬大軍,愈發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忙讓人再去請張天師前來商議禦敵之策。

這一回,張天師總算飄然而至殿中,依然一派世外高人的超然神態,魏王看著他面上的泰然不驚,頓覺心中安定了許多,忙問道,

“天師啊,我大梁城高池堅,卻並非無懈可擊,隻要秦軍利用大梁城西北高而東南低之地勢,在西北方向挖渠築堤,引水傾灌東南,如今,王翦紮營方位離滎澤不遠,若他果真命人水攻,則大梁危矣!不知天師可否施法,助寡人擊退秦軍...”

張天師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君王遇大事則靜,還請王上稍安勿躁!水攻之計需挖渠築堤,而要淹沒偌大一座大梁城,王上可知要挖多大之渠?老夫斷言,便是三十萬秦軍同時挖渠,至少亦須耗費一兩年之功...而在這一兩年之內,已足夠老夫解決這三十萬秦軍!”

魏王一聽這話,虛浮的面色頓時湧起濃濃的喜意,“天師此言可當真?”

張天師伸出兩個手指頭,“王上隻需備好兩萬斤黃金,二十萬石菽豆,老夫必能在兩個月內,以上古黃帝召巫鹹之陣法,通曉天上神君,以黃金為魏國召來二十萬天界神兵襄助...”

在魏王期待的目光中,他斬釘截鐵道,“讓大梁之戰,成為三十萬秦軍的埋骨之地!”

魏王歡喜得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哽咽道,“天師竟會黃帝之陣法,您如此神通廣大,卻對寡人如此忠心,真乃我魏國之幸啊...隻是,我魏國金礦稀少,如今國庫之中黃金已不足萬斤,寡人著實無法備齊兩萬之數,不知天師可否懇請神君少收些黃金...”

話音未落,張天師一把奪回寬袖,冷聲道,“王上可知老夫若施這場法事,要損耗多少壽元?二十年!老夫不過區區凡世俗人,能見神君一面已是天道垂憐,豈敢再與神君討價還價?若王上心意不誠,此事便作罷,老夫亦可省下這二十年之壽元,隻是這解決秦軍一事...”

魏王忙道,“請天師勿要誤會啊!寡人並非不願出這兩萬斤黃金,著實是先前煉丹用金太多,眼下國中存金不多...”

張天師這才長歎一聲提點道,“王上糊塗啊!魏國黃金不足

,楚國卻有列國間最大之金礦,楚金精純,品質遠勝列國之金,若神君能收到如此黃金,想必定會對魏國更滿意幾分...”

魏王眼中精光閃爍,“以物換楚金?可國庫之中糧食...”

張天師看出他的不舍,微微一笑,“貼心”提醒道,“國難之時,婦孺匹夫亦當為國出力,王上不妨下令讓百姓捐出糧食,再以糧找楚國換金。如此一來,有了神兵天助,便可魏國得保,萬民皆安呐!”

魏王撫掌而笑,“天師真乃我魏國之恩人也,寡人即刻下令征糧!”

張天師得到滿意的答複,便昂首闊步走出王宮,待行至宮門之時,見魏無知正在苦苦哀求侍衛放他進去,不由輕蔑一笑,登車趕回府中。

待坐在馬車之中,他終於放下人前的驕矜自持,恣意笑了起來——何謂時運昌隆?老夫是也!

自秦軍攻魏消息坐實,魏王便再三派人前來請他商議大計,他苦惱於該如何以子虛烏有之術“禦敵”,根本不敢貿然前去接下此事,隻得一邊以“長生丹藥火候正在關鍵時期”敷衍,一邊暗中派人前往燕國送信求援。

誠然,張天師大可一跑了之,但魏王的無上恩寵已讓他日漸膨脹,漸漸竟已將魏國視為了囊中之物——未到戰敗的最後關頭,他斷然不舍將之拋棄。

正在這一籌莫展之時,一日府中忽天降一美髯仙師,自稱其乃黃帝座下仙翁,因當年追隨黃帝修行於具茨之山,如今見具茨故地將生靈塗炭,故來此人間助魏國渡過難關,此番乃是循著城中龍氣而入...(1)

按理說,張天師這種精於玩弄人心的術士,是絕不會被此言蒙住的,但對方在天師府開門見山便道“循著龍氣而入”,實在大大取悅了他。

試想,哪個凡夫俗子敢在魏國都城之中,口吐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怕不是活膩了?

再者,他見對方隆準龍顏,通身氣度比自己還要勝上幾分,所說之事又有上古典籍為證,堪稱言之鑿鑿,竟不自覺就信了幾分。

而當對方以“狹窄之地氣勢不足,需找一開闊地授你仙法”為由,邀他前往山間修習驅除秦軍之法時,他立刻就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在對方施完一場他從未見過的神妙法事後,當場取出一把菽豆撒於地上,除此外再無任何舉動。

片刻,他便親眼看著一隊身穿堅甲、手執利器的神秘士兵突然出現於山下,大呼“神兵願聽仙翁調遣”,豈能不當場震驚地俯首貼地,心悅誠服敬呼“仙翁”?

想到這裡,張天師撫著一把美髯,自得地笑了起來——仙翁認準他乃魏國之主,已親自傳授他撒豆成兵之法,他於山間試驗過,一把菽豆便可變出一隊神兵,隻是他功力有限,不能如仙翁那般百發百中罷了。

但他深知,神兵所用之神戟神刀,並非凡間俗鐵所製,而是擊打扭折亦分毫無損之神鐵,堪稱能以一敵十!

如此一來,隻要他有足夠的菽豆,莫說滅掉這三十萬秦軍,便是滅掉列國亦不在話下...

所謂兩月之期,不過是他特意留給魏王那蠢貨籌集糧食與黃金的——既然這魏國遲早是他的,這錢財糧食,他自然要早些握在手裡。

...

兩月之期轉眼便至,張天師終於將撒豆成兵之術練得爐火純青,而那些未落到秦軍手中的各城池,也堪堪湊齊了君王下令征收的“每戶三十石糧食”——因魏王擔心得罪豪強貴族,此番便隻向平民征收糧食。

魏國本就地少人多,一戶四五口庶民之家,縱便勤快些租種豪強之地,一年到頭能留下的收成也不過六七十石,全靠平日偷采樹皮枯草野菜湊合著熬過一年。

而眼下,今歲稅賦原本早在秋季便已上繳,百姓還要再多交半年之口糧,心中之絕望憤恨可想而知——這意味著,他們隻能將原就不多的一日兩餐之口糧,再一分為二精打細算,分成四餐來食用。

可那些本就摻了半數樹皮草根碎末的稀粥,根本無法支撐他們度過漫長的大半年,在這種情況下,拋棄小的還是老的、以節省口糧的嚴峻難題,再一次出現在魏國百姓面前。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凡一家人能勉強糊口人人不餓死地活下去,誰又願親手將至親之人送上絕路?

如此一來,本該與魏軍同仇敵愾抗擊秦軍的魏國百姓,便失了那股守護家園的心氣。

因為他們如今對魏王之懼恨,更要遠勝對秦軍來襲之懼恨——

聽聞,秦軍沿途攻打城池卻紀律嚴明,隻與魏卒拚死決戰,不曾掃蕩過百姓,待秦軍占領那些城池後,亦是自備軍糧埋鍋造飯,並未朝城中百姓要過半顆糧食。

而他們的君王,竟要趁此國難之機,將各地百姓逼上死路,何其狼心狗肺的昏君!

...

明面上,三十萬秦軍已在大梁城外,分兵三處圍攻多日,暗地裡,卻有上萬從三川郡韓國舊地潛入的秦軍,換上特製的“神兵??[]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黃色甲服,日日出現在大梁城外一座“靈氣充沛”的山穀之間。

這支訓練有素的特殊精兵,由三川郡守寧騰親自統率,乃是為配合“仙翁”之舉動而來。

為了不在張天師面前露餡,這支“神兵”必須隱藏在對方看不到的地方,所以寧騰手上,有一個秦王親自命人送來的“仙界寶物”——雙筒高倍望遠鏡。

有了這寶物,便足夠埋伏於山穀間的寧騰,將遠處二人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

“仙翁”正是劉季所扮,手持魏地戶籍的他,自然能自由出入魏國城中,而當日所謂的“天降”,也不過是他用張良給的大量黃金,收買了天師府門房與外院奴仆,早早潛了進去。

彆看他素日在同鄉面前混不吝的,此番既下了決心要追隨秦軍奔個前程,也是打起十二分認真,將張良的叮囑執行得十分到位——

讓他深信此乃天意的是,此番在秦軍之中領到的任務,竟是他最擅長的忽悠之道,怎能不萬分珍惜這靠忽悠便可加官進爵的機會?

加之他此番人靠衣裝,又一改往日吊兒郎當之態,倒真有一番不遜於

張天師的世外高人之態。

無論是他要求站在開闊處借“天地之勢”,還是撒豆前必施法??[]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皆是為讓寧騰有足夠的時間做出反應,及時派“神兵”現身於張天師面前呐喊,也是為了讓張天師對施法的地點,形成慣有之常態反應。

總之,一切皆按張良的布置,有條不紊進行著。

待“仙翁”殷殷叮囑一番飄然離去,五日後,自信滿滿的張天師便向魏王提出:眼下時機已到,他要親自登臨城樓施法,以借天地之勢運通曉神君,故而,城樓之上,所有凡夫俗子皆不得靠近,君王在他做完法事後,務必立刻下令打開城門。

魏王雖有些疑惑,但他對天師的本領是深信不疑的,於是,在張天師做法完畢後,他便以一國之君的身份,不顧守將們的極力勸阻,強行命人開門迎神兵!

可惜這一回,張天師撒下的豆子再沒能順利引出“神兵”,反倒引來城外烏泱泱玄甲黑旗的秦軍,發現大事不妙的他正欲下城而逃,卻被秦軍前鋒射向城池的利箭擊中,當場斃命。

一時,魏軍有人急忙登上城樓滾石射箭,有人拚了命想重新關上厚重的城門,而秦軍則手持盾牌,一趟趟撞開大梁的城門...

在這一片鬼哭狼嚎的混亂之中,魏王早在侍衛們的掩護下,跌跌撞撞朝王宮逃去,哪知一路被最早闖進城中的秦軍窮追不舍,王宮侍衛損失大半。

正在走投無路之際,卻見廢太子魏假威風凜凜身披鎧甲於馬上,正帶領帶著數千條獒犬雄赳赳趕來。

魏王頓時心中大喜,忙大呼道,“假兒,假兒...快救寡人...”

話音未落,魏假便冷冷瞥來,在他以手指打了個響哨後,那些足足有一人高的獒犬興奮嗷嗷叫著飛奔而來,將眾人撲倒在地啃咬起來,追在後面秦軍見勢不妙,急忙飛速後撤出城,將情況悉數稟告與王翦眾將。

被啃咬得隻剩森森白骨的魏王,至死也沒想到,他因為那顆虛無縹緲的長生丹,而廢黜魏假後,對方再無力購買大量牛羊來飼喂獒犬,便命人將大梁各處囹圄關押的刑徒和侍女侍衛抓來投喂...而這些獒犬,原本是不吃人的。

城中百姓見此慘狀,嚇得紛紛緊閉門戶,再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很快,風卷殘雲的幾千獒犬在血腥味中,迅速被徹底激起獸性,再無一隻肯聽從、魏假咆哮著讓它們攻擊秦軍的指令,獒群反倒與守城的魏軍激戰起來。

從人數上來說,魏軍的數量遠超獒犬,但他們使用的青銅刀戟極易彎折損斷,根本無法刺破這些龐然大物的皮肉,而獒犬長達寸許的獠牙,卻幾乎能一口一個解決士卒的抵抗。

正常說來,借助風速而重力驟增數倍的鐵鏃弓箭,本可以輕易將它們擊斃。

然而,弓箭素日的優勢,在此刻卻成了劣勢——在近距離人獒搏鬥之中,它完全無法發揮出平日百分之一的威力。

原來,為抗擊湧入城中的秦軍,魏軍弓箭手方才已重回城樓之上,可這些被魏假命專人精心調.教出來的獒犬,

也有一部分繞過魏軍血肉之軀的圍堵,聞風來到城樓發起攻擊。

弓箭手接二連三慘叫著從高大的城樓摔下,自顧尚且不暇,又何來功夫搭救同袍...

如此一來,秦魏兩軍攻守之勢登時反轉過來:原本是魏軍奮力以圓木擋住城門,秦軍在門外拚命撞擊想進城,此刻卻變成秦軍奮力在城外抵門,魏軍拚命撞擊想出城。

在王翦的命令下,城外的秦軍已迅速挖出一條臨時壕溝,以防獒犬衝出城門亂咬。

站在壕溝一側的桓猗,莫名其妙看著這事態失控的走向,喃喃不解道,“這到底是個甚的情況?我等這些年打的仗也不算少了,竟是第一回見識如此場面...”

最後,還是李信擔心被獒咬死的魏軍會導致疫病流傳,秦軍弓弩手這才遠遠朝城樓射箭,除去了部分獒犬。

誰能想到,這一刻,城樓上那些死裡逃生的魏軍弓弩手,竟對秦軍湧起了幾絲感激之情,待他們反應過來後,立刻搭弓引箭朝城中獒犬飛快射去,總算趁機解決了這一隱患。

但此刻的大梁城中已是一片亂象,數以萬計的魏國士卒,早已被獒犬咬死啃食,而被獒犬惡意攻擊咬傷者更多達數倍。

大梁城中守軍三十萬與彆處不同,他們大多是魏武卒後裔,是魏國最精銳的部隊。

為了不辱沒祖輩的顯赫威名,在這魏國實力愈發式微的時代,他們依然忠心耿耿侍奉君王、守護王城。

誰能想到,抱著為國死戰之誌的他們,到了最後沒死在秦人的手中,卻死在魏國王族的手裡!

剛剛結束與獒犬奮戰、渾身破爛淩亂的將士們,看著遍地血肉模糊的同袍屍體,聽著遍地同袍的呻,吟聲,一個個忍不住雙眼發紅,卻在魏假憤怒的催促聲中,再次與撞擊城門和搭雲梯的秦軍對峙起來。

當日,魏假宣稱先王已被秦軍所殺,當即登基稱王。

接下來的數日激戰,魏軍許是將滿腔憤怒都發泄在了秦軍身上,士氣竟比從前更盛了幾分,頗有當年魏武卒一夫當關之勢,一時雙方皆有數千人死傷。

城中剛被先王收走三十石糧食的百姓,眼下又被新君養的惡獒嚇破了膽,竟比任何時候都盼著秦軍能打進來——這個一言不合就放獒行凶的新君,已讓眾人對魏國朝廷徹底失去信任。

此時此地,城外的秦軍反倒成了他們急於抓住的救命稻草,起碼坊間秦王的名聲再惡,也從未做過養獒當街殺人之事。

雖然眼下城門隨著戰事的開啟,城門已不許進出,但所謂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百姓雖不敢與魏軍發生衝突,卻也能想到法子為自己求生。

很快,城外逡巡的秦軍,便撿到很多裹著石頭扔出麻布,上面用魏篆歪歪扭扭寫著:求救吾!

如此一來,張良很快想出計策,在試探出這些真是魏民的想法後,他便如此這般吩咐一通,秦軍按計完成布置後,便遞出休戰書,退回十裡外紮寨。

魏假不由大鬆一口氣,這才興高采烈命人抄了天師府,將黃金珠器

與糧食全部搬回宮中,又尋思著待秦軍撤退,他得好好收拾那些殺死他寶貝獒犬的將士,這些目無君上的混蛋!

但他沒想到的是,很快,城中便傳出“先王死於今王之獒,公子豹更賢”的傳言,此事幾乎在第一時間,便勾起將士們的痛苦回憶,一時,大梁城中呼籲廢新君、立公子豹為王之聲不斷。

在魏假為平息流言,命人將公子豹等先王子女儘數斬殺、還斬首了數名守將後,終於引來城中將士的倒戈。

這些本願與國同死的魏卒,在極度的憤懣不平下,衝進王宮殺死魏假,在得到秦軍不殺城中一人的承諾下,打開城門主動投降。

從偏僻郊外匆匆趕來的唐雎,拄著拐杖下馬車時,不由抬首深深望向高大的大梁城牆,心中生出無限悲涼。

他此番前來,乃是暗忖魏國此番氣數已儘,特意趕來等待城破之時,與魏軍一同赴死。

豈料,他看到的是大梁百姓歡天喜地,端著陶簋竹筒為秦軍送水的情形,不由五感雜陳,既欣慰百姓能徹底擺脫無道昏君,又悲痛他的故土要被秦國所占,從此世間再無魏國...氣血上湧之下,一時悠悠栽倒在地。

公元前231年農曆一月,在楚王終於決定聽從項燕的勸告發兵援魏之際,卻接到探子快馬傳回的密報:魏國已亡。

...

經眾將商議後,由李信領二十萬大軍駐守大梁善後,而王翦等人則踏上了歸途,與他們一同前往鹹陽的,還有以張良門客身份前往秦國的劉季。

他近日四處找秦卒打探封爵細則,又暗暗盤算了一番,喜滋滋得出一個結論:以他此番的功勞,少說也能得個二級爵位“上造?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如此一來,他便能得到此爵獎勵的私田三頃,歲俸一百石,待在秦國傅籍完成,官田一百畝、草屋一間——從此,他也是薄有資產、還有俸祿可領的體面人了!

他一路都在與秦卒吹噓當日是如何騙住那張天師的,心中自是得意不已,“嘿嘿,眼下魏國已滅,秦國必會派出官吏接手各地城池郡縣,蕭何曹參的小吏飯碗眨眼便做了廢,秦軍威勢之下,王陵雍齒的豪族家產又能保存幾分?”

“而我劉季,卻因當日對人一水之恩,便抓住了這天大的福氣,轉眼從昔日鄉間一草食之民,躍居為沛縣第一個得到秦國爵位的尊者,若能再混個掾吏亭長身份,讓我衣錦還鄉好生炫耀些時日,此生足矣!”

踏著二月的料峭春風,迎著鹹陽百姓的歡呼聲,一行人終於來到章台宮面君回稟。

在王翦與桓猗回稟完軍中諸事告退後,靜靜在一旁等候的張良,這才將其間各處不為人知的關節,細細說與君王知曉,引來嬴政連聲讚歎不已。

今日的明赫可沒豆子玩了,他正坐在五黑新打造的小桌椅前,一臉苦大仇深地握著父王的毛筆,在竹簡上鬼畫符。

嗐,要不說人到得意時,切莫亂吹牛呢,吹牛是會遭報應的!

前幾日,口齒已十分伶俐的他,在跟兄姊們玩春日流觴賽文采時,為保住“神童”的面子

,根本不會做賦的他,隻得厚著臉皮連名帶姓背了“靜夜思,唐,李白”等幾篇後世佳作,卻被還不懂詩詞為何物的兄姊們驚為天人,愈發認定他與普通孩子不同。

如此一來,他的好兄長姊妹們認為不能浪費他這滔天奇才,在扶蘇的極力阻攔下,為他布置了一個“小”任務——先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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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父王有個神童兒子,他隻得假裝笑眯眯地接受了這任務。

但這小小的任務,著實把明赫難得抓耳撓腮,這可是對現代人而言難度堪比甲骨文的小篆啊!

說實話,那些字全是橫啊豎的還有彎鉤,在他眼裡長得都差不多,為了作弊過關,他隻好讓係統悄悄查出每個字的意思,再拿毛筆在上面寫上簡體漢字。

鬼畫符不是他故意為之,而是他不熟悉毛筆,加之一歲的小手沒力氣,實在沒法子。

嬴政見小家夥不顧勸阻,每日堅持唉聲歎氣打開竹簡的小模樣,真是既好笑又心疼。

為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年輕的君王還特意從近日愈發繁忙的政務中,抽出時間前去後宮挨個告誡子女:你們阿弟再如何聰慧,也不過是隻一歲出頭的孩童,往後切莫再給他布置任務了!

張良中途訝異地朝明赫看了好幾回,如此小的孩童,竟能全然不被大人的談話所影響,認認真真握著毛筆寫字?——雖然握筆的姿勢是滿手一把抓...

嬴政見他好奇,便上前征詢明赫的意見,“小崽此番識字已足半個時辰,父王想抱你休息片刻,可好?”

明赫一聽,忙放下毛筆,乖巧下桌朝父王伸出小手,“好!”

不過他馬上又叮囑道,“我會長高長胖的,父王哪天若是抱不動我,一定要馬上說出來哦,我可以自己走路和坐的,父王彆擔心!”

嬴政輕輕貼了貼他的臉墩,寡人明明養的是兒子,他卻比阿父在世時還為寡人操心,真是彆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他含笑道,“好。”

張良看著這父慈子孝的天倫之樂,眼中也泛起幾許柔和的光芒,想到魏國王族的自相殘殺,再想到秦王對孩子耐心的父愛,真乃天壤之彆啊...

想到這裡,他忙又道,“王上,臣方才所提那位假扮仙師的魏人,雖隻是沛縣一庶民,但他頗有一番與眾不同之才乾,臣深知王上愛才若渴,今日便擅自做主將他帶進宮來,此刻正侯在丹墀處,不知王上可願一見?”

嬴政一聽,俊朗的面龐上喜色愈盛,看看,往日一心想離開秦國前去隱居的張子房,如今竟會主動為寡人搜羅人才了!

他忙道,“子房有心了!蒙恬,快將他請進來!”

明赫摸了摸有些疲倦的腦袋,暗道,“沛縣?”

會是他在史書上看到過的人嗎?

蒙恬已闊步出殿,將老老實實候在殿外的劉季迎了進來。

若按劉季與人交往的本事,便是殿前不苟言笑的衛尉,他亦有法子與對方稱兄道弟——但這不是找死嗎?

這是鹹陽宮中,列

國最強君王所在之處,他並非傻子!

他難得既喜又緊張地心臟砰砰跳個不停,這趟可真是賺大了,往日在沛縣,他見過最大的官是縣尉——遠遠瞄上一眼那種。

他一直仰慕信陵君,本想去投奔他當個門客,哪知對方死了。

後來,他又投奔外黃令張耳,得不到甚重用,隻好又回到豐邑。

哪知,這一遭奮力博個前途,不但見到了秦國大將軍、大軍師、魏國大天師,眼下還來到鹹陽宮,見到了秦王。

這可是秦王,滅了韓魏兩國、還將滅了所有國家的秦王!

想到這裡時,他已垂首隨蒙恬來到殿前,忙理了理加入秦軍才混到的嶄新軍袍,瞄好定位噗通跪下大喊道,“小人沛縣劉季拜見秦王!”

隻聽一道清朗卻不失威嚴的年輕聲音傳來,“賢士快快請起!”

劉季從善如流起身,忍不住順著聲音抬首看去,登時愣住了。

他自信在沛縣是數得上號的美男子,正因有了這副好皮囊,那些酒館寡婦才被迷得春心蕩漾,不但肯讓他賒賬,甚至連借錢都肯,嘿。

先前見到張良之貌,他暗暗比較一番後自我安慰道:張良貌若好女,遠不如我劉季颯爽多矣。

但眼前這秦王,不但容貌豐神俊朗,人家就這麼隨便一坐,便有威儀赫赫之王者氣勢,那攝人心魄的氣度,那舉世無雙的風采,讓他竟頭一回生出自慚形穢之感,接著,便湧起一股強烈的敬慕之感——大丈夫當如是也!

我劉季,天生便是要跟著這等王者來做大事的!

而殿上的嬴政,卻在刹那間收回了封他官職的念頭,周身威勢猛增地,重新審視著眼前之人,張良立刻敏銳地奇怪看向君王。

就在方才,嬴政聽到了小崽驚訝的心聲,“原來他是劉邦,真巧!那他的朋友們呢?”

“劉邦”這個詞,嬴政從前也在小崽的心聲裡聽過。此人,便是取秦而代之的漢朝開國之君。

以他的心胸,自家兒孫不孝而至亡國,他並不會記恨那些活不下去而造反的百姓和新朝之君。

但在當日迎接韓非那場宴會,他於神畫的預示之中,親眼目睹鹹陽宮被付與一炬,親眼目睹嬴氏全族被屠殺一光,親眼目睹整個鹹陽城陷入血腥之中——

如此身臨其境的刻骨之痛,讓他著實無法輕飄飄原諒屠城作孽之人。千百年來,從無一王一將會行如此殘暴之事,寡人以眇眇之身替你們終結五百年亂世,竟換不來我嬴氏全族一個安穩結局麼?

他眼下必須弄清楚,下這道命令的人,究竟是劉邦,還是另有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