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魏王的買煤大業(修)(1 / 1)

第59章

待嬴政“悠悠酒醒”擺駕回到宮中, 立刻給後宮下了一道詔令:即日起,鹹陽宮公子公主所需之衣物吃食,隻可從宮中支取, 各宮一概不準再收宮外之物。

這道詔令, 很快在後宮掀起一場無聲的驚雷, 夫人們或是獨自細細琢磨, 或是跟心腹嘀咕一番,心頭很快便有了數:王上這道詔令,防的是趙太後。

趙太後從雍地重回甘泉宮後,許是存了些討好君王的心思,三不五時地會送些孩子們的換季新衣進宮。

讓她們不解的是,王上約摸是早已知曉此事的, 但從未說過什麼, 今日怎的,忽然就不許趙太後再送了?

嬴政哪管得了旁人怎麼想,他此刻已趕來東殿, 看著打著光果果、有氣無力趴在大床上, 兩隻小手苦惱地到處撓個不停的小崽,一顆慈父之心倍感煎熬。

雖說這紅疹並無性命之憂,但即便大人身上長滿疹子, 亦是十分痛苦之事,更何況這般小的孩童, 如何忍得過去?

想到這裡,他便吩咐宮人多取幾個冰鑒來擺在這寢宮,又打開圍欄抱起小崽坐於椅上,讓扶蘇取繼續為他扇涼風。

明赫這才稍微感覺舒服了幾分,勉強打起幾分精神, “巴巴巴巴”地喊了幾聲,努力夾緊雙腿不出洋相——扶蘇為了讓他更透氣舒適,直接拿剪子,把他的幾條平角褲剪成了開襠褲,蒼天呐,九個月的嬰兒也是有自尊心的!

先前,他睡完一覺醒來後,感覺身上怎麼涼嗖嗖的,待低頭粗粗一看:啊,他竟被月兌光了衣物,渾身上下隻剩條褲衩!

嚇得他立馬舉頭四處張望,確認是不是又穿越到彆的詭異時空去了,幸好係統及時跑出來解釋一通,他才後知後覺地方發現:自己身上到處布滿了紅疹,痛癢無比。

更倒黴的是,商城裡內服外敷的止癢藥全都斷貨了,明赫甚至有些懷疑,這“巧合”莫不是是為他量身定做的?畢竟,那可是惡趣味商城啊...

好在,古人雖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卻也深知指甲太長不利於日常生活,周禮就有“甲為筋之餘,甲不敷截筋不替”的說法。

所以他的指甲一向有宮人定期修剪,不然,眼下若按這完全無法控製的撓法,恐怕很快就能把全身撓得血肉模糊。

扶蘇邊皺著眉頭心疼地輕輕扇著,邊抬頭瞄了一眼父王,狀似無意地試探道,“父王,兒臣原本還以為您今日前往甘泉宮,是想與祖母化解隔閡呢...”

嬴政涼涼看了他一眼,好小子,這就是你的長進,竟學會從寡人身上套話了?

他不動聲色道,“怎麼,你認為寡人今日這詔令狠心了些?若如此,不如...”

扶蘇忙道,“不..不用了父王,您身為人子已做得足夠好了!您今日這詔令便是極體諒祖母的,她呀,合該在甘泉宮頤養天年,怎可再為我等小輩之衣食擔憂...”

他眼下簡直厭惡極了那位嫡親的祖母,若明赫今日遭這大罪,與祖母送來的衣物無關,父王為何要下這一道詔令?

她當年辜負父王之事也就罷了,他身為遵循周禮的晚輩,並無資格去置喙長輩間的恩怨。

可如今,祖母竟想害乖巧的明赫,讓他怎能不氣惱?明赫這麼好的小仙童,又是何處惹到她了?

正在扶蘇焦眉愁眼地思考著,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那個滿腦子不知在想何事的祖母,不再打明赫的主意之時,卻聽嬴政正色道,

“扶蘇,寡人教你朝堂之術,是為讓你學會辨識人心、製衡朝堂,而非以之來試探寡人..”

扶蘇拿著扇子的手一抖,父..父王看出來了?

懨懨的明赫一聽這話,恨擔心嬴政會責備扶蘇,急忙忍著身上的痛癢,緊緊抱住嬴政的手臂,懇求地仰起頭“巴巴巴巴”喊著,明顯變得虛弱的心聲在一個勁地重複著“父王彆罵扶蘇”,嬴政急忙貼了貼他的臉蛋安撫。

扶蘇見小家夥這麼慘了,還一心顧著維護自己,不由得心中一慟,這般好的阿弟,祖母憑什麼要害他!

他此時再也顧不上什麼“晚輩不可非議長輩”的禮儀,委屈道,

“父王,兒臣方才試探您,隻因有些擔心您今日前往甘泉宮,往後會與祖母重歸於好,若是如此,即便您下令不準宮外再送衣物進來,祖母亦會仗著您的寬容時常進宮,兒臣根本不能時時護好小九...”

嬴政認真看著他,“你這話,莫非認為明赫這紅疹,是你祖母害的?”

扶蘇大膽地對上父王的視線,坦率道,“兒臣以為正是如此,不然,您也不會下這道詔令。”

嬴政卻欣慰地點頭道,“寡人前往甘泉宮,便是去查證此事,確是你祖母與姬丹合謀所為。待此事了結,寡人便會命人遣送你祖母前往雍地,以她的性子,再待在鹹陽,恐怕要生出更多事端。”

他不便在孩子面前提及更多內情,實則,從他在甘泉宮確認,是趙太後送的衣物害得小崽如此慘狀之時,便暗暗做出了決定:德不配位之人,終究不會珍惜擁有的一切,以她的頭腦,再配上這秦國太後之頭銜,隻會再三淪為他人之棋子,遲早惹出更大的事端來。讓她前往雍地行宮,收回太後印璽,在侍衛的監管下徹底死心,才是對秦國最好的選擇。

他通過酒席間的隻言片語,已猜出姬丹必是以小崽趙國災星的身份,來引誘趙太後助他行事。

可若換了一個明事理的太後驟然知曉此事,她會如何做?必是立刻來尋自己問個清楚,而不是任由旁人慫恿,不分青紅皂白對稚子動手。

一世糊塗之人,終究誰也喚不醒。

想到這裡,他又柔聲道,“再有,往後你若對諸事有疑惑,隻管坦蕩詢問寡人便可,你我是父子,而非君臣,朝堂謀術若用於家人之間,長此以往,難保不生出嫌隙猜忌。”

他一直為神畫之中扶蘇接到矯詔自刎一事難以釋懷,導致扶蘇相信自己會下詔賜死他的,正是父子之間的隔閡。

這一回,他不願父子間再有猜疑。

扶蘇聞言,暗暗將姬丹列入黑名單,又急忙俯身拜道,“多謝父王,兒臣遵命!雍地行宮依山傍水,園林雅致,祖母去了那邊頤養天年,定能萬事稱心。”

看來父王對祖母,此番是徹底死心了,若她搬去雍地,至少再無法對明赫做些什麼。

剛趴到嬴政肩上的明赫聽了這話,又茫然抬起了頭,是趙太後和姬丹合謀害的我?請問他們腦子有何貴恙,我拿大捶砸他們鍋了?不是,這倆人又是怎麼湊一堆去的...

係統氣憤的聲音飛快傳來,“宿主,我覺得趙姬不會無緣無故想害你,八成是姬丹慫恿她做的,不過以她的腦子,能早點離開鹹陽,確實能給始皇少添很多亂子!”

因身體不適而反應慢了幾拍的明赫,慢慢開口道,“姬丹?他腦子進水了嗎,無冤無仇的,要來害我一個小寶寶?”

係統提醒道,“宿主,從史書上的姬丹的所作所為來看,他本來就智商不太夠的樣子...”

說到這裡係統更生氣了,“不行,一個個蠢貨,竟敢趁著我的宿主如今隻是個嬰兒,就把你害得這麼慘,這口氣我們得爭回來!”

明赫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可趙姬是始皇大大的母親,姬丹又在秦國為質,把誰除掉都不太合適...”

係統聞言先是一驚,除掉?這是宿主一個“十世大善人”會說出的話麼?

不過,他再瞥向明赫那全身紅腫的疹子時,頓時明白了對方此刻的痛苦——任誰被人害成這副模樣,都恨不得親手解決了對方啊!

想到這裡,係統急忙又提醒道,“按照係統規則的條款,宿主是不可以殺人的哦,但請宿主放心,我會為你尋到合適的道具!”

但這一人一統沒想到的是,姬丹興衝衝回到質館後,就立刻放棄了更換災星的計劃。

因為在他看來,要想引誘扶蘇再撿個嬰兒回宮,恐怕還得費上一大番周折——畢竟,他可不是扶蘇信任的昌平君。

與其費心費力設局,不如利用“秦國將在冬日攻趙”一事,輕鬆成為趙國的救命恩人。

屆時,他不但能挾恩以分利,還可以借此事得到五國的敬重,若趙王敢背信棄義,天下人的唾液都能將他淹死。

唯一的變數在於,眼下他還不太確定:在趙國災星的吞噬氣運之下,到了冬日之時,秦國還有攻趙之實力麼?

思來想去,姬丹愉快地做出一個決定:先觀望一陣再說,冬日還早著呢。

...

七月,秦國拉著一車車煤石,如約運往魏國,從鹹陽趕往大梁的一路上,田間的秦人看到這運煤的車隊,皆會忍不住嘀咕一句“幸好吾王,不是那等不顧庶民死活之昏君”。

前些日子秦國各地郡守、縣丞、裡正,宣讀了一道緊急詔令:因魏王臨時變卦,欲用秋收九成之糧,與秦國換煤煉丹,故而,前來開荒之魏民需及早做好儲糧準備。

此詔一下,莫說那一萬魏民俱是悲憤難平,便是同與他們分到各鄉的趙民,亦生出惶惶不安之心,生怕趙王也與秦國達成這般荒唐的交易。

他們拖家帶口來到秦國,這數月來在田間地頭勤勤懇懇開荒、種地、施肥、除草,雖然勞累,心中卻充滿了今年豐收的憧憬。

如今,趙魏本就地少人多,君王又不肯將大片的王族園囿挪來開荒,庶民每戶至多隻能分到二三十畝地,除去六成之稅賦,剩下那點糧食,再如何精打細算,也填不飽一家數口饑腸轆轆的肚子。

這些窮苦的底層百姓為了活下去,隻好趁每年春日樹木發芽換皮之時,全家偷摸著上山摘些嫩芽、剝些樹皮、扯些野菜野草的,回來撕成碎片煮過曬乾後,再用石臼將它們搗碎,裝在麻袋中存放起來,每日熬黍米粥之時放些進去充數,如此才能堪堪熬過一年。(1)

誠然,這個行為也是極其危險的,若被巡視山林的官吏撞到他們偷盜樹皮嫩芽,當場便會被活活打死。

正因如此,當君王勒令他們將家中田地交與鄉人,迢迢趕來秦國開荒時,大夥心中不但並無怨言,反而在忐忑之中又湧起幾分感激。

秦法雖嚴苛,但他們是趙魏之人,本就不受秦王管束,隻要踏實墾地不做作幺蛾子,秦法又能拿他們這些異鄉之人奈何?

而列國之人即使再不待見秦國,也不能否認這點——秦國土地遼闊,最不缺的就是荒地。

所以,這些趙魏百姓來到秦國後,無比珍惜這放開膀子種地的機會,恨不得通宵達旦地把力氣全使在荒地上,就盼著多墾些地,便能多留點糧,讓全家能吃上幾口飽飯。

而現在,魏王竟然為了煉丹之事,全然不顧百姓死活,將稅賦加至九成,生生打斷了他們的美夢!

俗話說窮則思變,也是到了這再活不下去的一刻,這些在秦國生活數月的趙魏之民,終於不想再為顧及母國顏面而自欺欺人——他們在本國素來聽聞的“寧做六國犬,不為秦國人”這說法,是多麼的可笑。

秦法雖嚴苛,但秦國各鄉裡之官吏,亦要小心翼翼遵循這嚴苛之秦法行事,一切獎賞皆有律法為據,全不似趙魏官吏那般橫行霸道;

秦法雖嚴苛,但秦國除卻律法明言的稅賦,君王再不會隨意加征,是以,秦人再苦,也沒苦到如趙魏之民那般吃樹皮的地步;

更令他們羨慕的是,那個在趙魏被傳成殺人魔頭的可怕秦王,竟會關心他的子民如何度過嚴冬,他們在母國聽都沒聽過的火炕,在秦國竟由官府出錢,家家戶戶都配上了!

更彆提秦國挖五十石煤,便可得一石的獎勵政策,他們初聞之時,根本無人肯信——普天之下,哪有庶民乾活還能得賞錢的?

直到忙完春耕,有些蠢蠢欲動的趙魏之民不信邪,親自跑去煤場挖煤,拿到獎勵換來的300錢後,這事才借由他們的口,讓這些趙魏百姓徹底信了。

這般對比下來,比起仍在猶豫的趙人,許多魏人已經達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識——秦王心善,秋收後若能設法留在秦國,往後便是秦人了,想來也能分到百畝之地,再不必憂心往後的日子。

雖然他們今歲在秦國耕的土地多,再加上秦王的獎勵,即便最後隻能分得一成糧食,亦能勉強支撐著度過來年。

可魏王心狠,若往後再將九成之稅變成常態,僅憑魏國那點土地,他們隻怕要活活餓死。

這樣想時,魏民們心頭因九成稅賦而升起的憤怒,便又悄悄消退了下去,至少,比起那些仍留在魏國那虎穴的親戚鄰人,他們該慶幸自己此刻身在秦國。

另一邊,遠在大梁喜迎黑煤到來的魏王,完全不知他送去秦國的子民,已悄悄變了心。

此刻,魏王正穿著一身織金大紅寬袍,跪坐於大殿之中,認真聆聽張天師“以無根石火煉長生之丹”的暢言,聽到精彩處,還親自起身為天師斟了一尊酒,痛快!

趁張天師舉尊喝酒之時,魏王急忙虔誠地問道,“天師,不知這一顆長生之丹,需以多少石黑煤才可煉成?”

一派仙風道骨的張天師慢慢放下酒尊,一臉正氣道,“王上,長生之道乃與天奪壽,煉製此丹,需耗費泰半之火力與天道爭奪氣機,隻有待這無根之火,徹底戰勝天雷之劫,方能煉出一顆長生之丹,故而據老夫初步估算,至少要用到這個數。”

說著,他伸出一個手掌,魏王大驚道,“竟要五百石之多?”

張天師聞言冷哼一聲,目不斜視道,“王上,若區區五百石黑煤便能成就長生不老之道,那這世間,豈非人人皆可逆天道而長生?”

魏王急忙賠笑道,“對對對,是寡人看差了,這長生之丹,當以五千石黑煤...”

話還沒說完,卻被張天師厲聲打斷道,“王上,老夫已窺見你不誠之心!若你隻肯出五千石黑石,老夫著實難為無米之炊,隻好就此拜彆!”

說著,便起身拂袖下座,正欲白衣翩然而去,卻被魏王一把拉住衣袍,苦苦哀求道,

“天師乃寡人平生所見之世外高人,煉丹之術堪稱出神入化,除了您,世間再無人能為寡人煉製出長生藥!如今秦國已運來黑煤一萬石,請天師看在寡人一片赤誠之心,勿棄我而去呀!”

他先前服用張天師煉製的丹藥,好幾回都有飄飄欲仙之感,恍惚離飛升隻有一步之遙,故而萬分信任對方。

張天師頓下腳步,眼中有精光閃過,片刻後才悠悠歎了一口氣,回頭嗔怒道,“也罷,你我能於山澤間相遇,本就是天道讓老夫來助魏王成就大業的。但要成功煉出一顆長生之丹,不但要黑煤五萬石為君方,還需同是無根之火的黃金一萬斤為佐方,不知王上可舍得?”

魏王心中一顫,五..五萬石黑煤,還有黃金萬斤?但他轉念一想,成大事者不惜小費,便忍著心頭的肉痛,連聲道,“全憑天師安排,寡人舍得,舍得!”

他先前一心求飛升之道,頗有幾分不問世事的瀟灑,故而將國中許多事都交與太子打理。

但自從知曉黑煤可煉出長生之藥後,便重新燃起對權勢的渴望,心中自有一番成算——

昔年趙武靈王是何等英姿不俗,施行胡服騎射的趙國,一躍成為東方強國,但他離世不過短短數十年,趙國便慘遭長平之巨敗,從此成了落水的無毛雞。

而他魏國之先祖,當年又何嘗不是率先啟用李俚變法,魏國橫掃中原,何其威風凜凜,到了後來曆經幾任平庸君王後,不也敗落至如今之模樣麼?

是以,列國之盛衰,不過與君王之賢昏息息相關耳!

他自忖,以自己的智謀和魏國如今的實力,無論是秦國繼續稱霸中原,還是被趙國以災星之計取而代之,魏國皆占不到多大便宜。

可若他能活到六國之王儘數薨逝呢?能活到六國儘是廢物兒孫之時呢?

到時,閱人曆事無數的他,便可輕而易舉擊敗那些庸俗之輩,這中原大地之上,唯有魏國可儘情馳騁,列國,不過是他任意攫取之寶庫罷了!

與來日不可估量的收獲比起來,眼下這點投入又算得了什麼?他隻盼著那些賤民莫在秦國偷懶,能多墾些土地,來多換些煤石。

張天師笑著讚了一句“孺子可教也”,便以要煉丹為由翩然離去,走到殿外,卻碰見太子魏假攙扶著一白發蒼蒼之老者走來。

自從他提出以秦地九成之糧、為魏王換取煉丹之煤一計後,便被魏假視作眼中釘,二人近日暗中屢有交鋒。

張天師瞥了一眼魏假憤恨的臉色,傲然自矜地笑了笑,繼續昂首闊步往前走去。

可惜呀,你不過是魏王可有可無的太子,而本座,是魏王奉為上賓的天師。

魏假恨恨盯著對方的背影,恨不得將署中獒犬儘數放出,暢快連骨咽下這騙子!

他這般憤怒,自然也是有原因的,當日秦王朝魏國借人之時,是他一力勸服魏王應下此事,當日魏王還親口允諾,屆時會拿出半數之收成,前往烏孫國給他的獒犬換牛犢。

如今,因這騙子一顆虛無縹緲的長生之藥,他的父王竟出爾反爾!

想到這裡,魏假的心更是痛得滴血:若按九成之糧來征稅,我的心肝獒犬們,可以多得到多少新鮮美味的牛犢啊!

一旁的唐雎不動聲色打量著他的神色,如何猜不到太子面上之悲色,乃是為了娛人署那些獒犬而流露,並非是為魏國之民。

便是他如今勸自己走這一趟,也是為了替那些畜生爭口糧...

想到這裡,親眼看著魏國由盛轉衰的唐雎不由暗歎一聲:老夫雖知如此,卻不能不來,若再任王上這般肆意胡為,與魏國離心的,恐不止秦地那一萬之民。

待魏王見魏假扶著唐雎進來時,面上露出笑意,欣喜道,“唐公今日怎的進宮來了?”

說著,便親自下殿來將他扶到席間坐下。

整個魏國,無人不敬佩這位沒有官職、也沒有爵位的老人,因為他曾拯救魏國於危難之間。

前幾年齊楚聯軍悍然伐魏,眼看魏國不保之際,是唐雎不顧高齡隻身赴秦,以精妙的辯才說服秦昭襄王出兵相助,解了魏國這趟大危。(2)

唐雎與君王相對而坐,單刀直入道,“王上,臣此番不請自來,是想詢問一下,您找秦國以九成之糧換煤一事,可是真的?”

魏王一怔,“原是為這點小事,何至於勞煩您從郊外趕來?”

唐雎的目光漸漸變得嚴肅起來,再次問道,“如此說來,王上果然以此為條件,才換來大梁這萬石之黑煤?”

魏王忙解釋道,“寡人也不想出此下策,奈何我魏國實在尋不到那煤石...”

唐雎長歎一口氣,“王上欲找秦國買多少黑煤?”

魏王伸出五指,“不多,隻需五萬石。”

魏假一聽,簡直要氣瘋了,五萬石!

以三十石黍米之高價,要換如此多黑煤,便要搭上一百五十萬石黍米。

一萬庶民即便不吃不喝地開荒,也種不出這麼多糧食來,這意味著,魏國還得倒從國庫往外掏糧食買煤!

他急得一直以眼色暗示唐雎,卻見唐雎不慌不忙撫須問道,“如此說來,王上是想效仿秦王,為百姓造火炕發煤石了?”

魏王瞳孔猛地一縮,不滿道,“唐公此言詫異,寡人何至於如此昏聵糟蹋國庫銀糧?”

唐雎目光如寒月一般射向他,“哦,王上認為,秦王此舉乃昏君所為?”

魏王自信笑道,“以自古先賢之治國方略而言,國之大者,唯戎與祀,君王又豈能在庶民身上揮金如土?唐公且放心,秦國氣數已儘,隻有我魏國才是最後的贏家。”

唐雎搖首道,“王上驟然加征稅賦至九成,必將引來舉國民心不安...”

魏王已看出對方今日登殿之意,擔心他長篇大論,邊冷冷看了一眼魏假,邊起身笑道,

“唐公啊,您為我魏國操勞了一生,如今年事已高,正當含飴弄孫之時,寡人不敢再以國事擾您清閒,請公放心,寡人自有妙計,定能一舉扭轉魏國之困局,眼下以九成之糧換煤,不過暫且讓百姓苦上一年,隻需稍稍忍一忍便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