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 太子丹入秦(1 / 1)

第51章

燕王為何突然搞這一出, 還要從秦國借民春耕說起。

前兩月秦國滅韓後,驚聞這消息的五國君王們,雖暗中商議了許多計策, 但眼下, 既少了昌平君那般長袖善舞的紐帶人物, 列國又各懷心思, 加之韓王疑似被昌平君出賣之事, 眾人之間難免互相猜忌,根本談不攏。

如此一來,楚王力主趁機聯軍攻秦一事,隻能不了了之。

若僅是如此也就罷了, 至少五國命運休戚相連, 君王們總還有時間關起國門來,與大臣商討一下應對秦國之策, 尤其燕齊之遠地, 怎麼看都不是下一個目標。

可前些日子,燕國探子傳回的情報,擊潰了燕王打算坐山觀虎鬥的盤算——趙魏兩國君王,竟背棄六國因災星一事達成的盟約,主動派出幾萬人替秦國春耕去了!

六國之中,三晉之地離鹹陽最近,秦國若要伐楚,必先除卻身後隱患, 而如今韓國已亡,趙魏之中,本該有一國成為惡狼口中之食,可這到嘴的食物, 眼下竟主動跑上門去討好秦國了!

這般之下,緊鄰趙國的燕國豈非岌岌可危?

燕王之性,本就是極擅隨風倒的牆頭草,去歲趙國災星讓秦國撤軍帶來的驚喜已煙消雲散,在這一刻,他心中隻剩下無儘的恐慌。

於是,他第一時間做出派太子前往鹹陽的決定,一則以表燕國臣服於秦之忠心,二則,亦盼著秦王能看在與姬丹當年的情份上,對燕國高抬貴手...

為爭先表達奉秦之心,他甚至來不及派人先給秦王寫信說明情況,便讓太子連日出發了,到時人到信也到,秦王豈不是更歡喜?

姬丹沉重地看向燕王交給他的封泥國書,喃喃道,“父王啊,當日世人皆知嬴政仰慕韓非久矣,但他滅韓之時,可有半分心慈手軟?如此冷心冷肺之人,又談何往昔情誼...”

他就這麼千思百緒地枯坐了一夜,待天光漸亮之時,原本安靜的道路上,卻傳來轔轔的車馬聲。

姬丹心頭一咯噔,莫非,秦國又要出兵了?

他急忙掀開錦簾朝外望去,隻見不遠處駛來一支長長的騾馬車隊,這些車皆無頂棚,看似是載貨之用,趕車之人皆著短打麻布春裳,臉上身上黑汙不堪,大約是剛乾完活計,對方想讓騾與馬緩上幾口氣,所以車速趕得並不快。

姬丹正想放下車簾,在目光掃過即將擦身而過的禦夫面龐時,卻倏地心神一動,命自己的禦者停下馬車後,探出頭大喊道,“勞駕壯士借光!”

說著,便急急打開車門跳了下來,伸手攔住了這輛行在最前端的馬車。

秦國禦夫急忙勒住韁繩停車,茫然向面前的一身湛藍華服的公子,秦國尚黑,達官貴人絕不會穿這等花哨之色,此人恐怕確是個異鄉人。

如此一來,後面的車隊也被卡著不動了,有人在隊伍後面連聲催促,這名老實的中年禦夫忙胡亂拱了拱手,一臉疑惑道,“不知..貴人有何貴乾?”

姬丹趁機瞟了幾眼空空如也的車廂,一片烏漆嘛黑,還散落了許多黑色碎屑,再結合對方一身的黑汙,揣度道,這是在運炭?

他心中驟然升起防備之心,寒冬已過,秦國怎會對炭仍有如此大的需求...

想到這裡,他急忙取出錢袋,遞出一塊燕金,上前毫不嫌棄地拉過對方的手,將之放入其掌中,以不太熟悉的秦國官話,笑著打探道,“各位運送的可是木炭?如此多炭,是運到鹹陽鐵坊...”

話音未落,後面一輛騾車的年輕禦夫已跳下車,一把奪過懵懂的中年禦夫手中的黃金,飛快塞回姬丹手中,又扯了扯中年禦夫的衣裳,面上帶著小心翼翼的笑容,歉意道,

“請貴人恕罪,小的與我父從未出過鹹陽,皆聽不懂貴人之鄉音,若您要問路問事,還有三十裡便能到鹹陽城中,屆時自有軍爺可代您解答,小的們此番還要趕路,便不耽擱您了...”

說著,他也彎腰行了個亂糟糟的禮,便拉扯著中年禦夫回到車上,各自開始揚鞭吆喝著馬驢前行。

這一來,車隊的速度就比先前快了不少,一個個禦夫逃也似地從他身旁飛快越過,很快,在一片飛揚的黃土中,秦國這支運輸隊伍已駛出老遠。

姬丹掏出絲帕捂住口鼻,看著他們的背影,心頭升起幾分不確定:我方才所言,分明就是秦國話...

禦夫這才恭聲提醒道,“太子請上車吧!按王上的吩咐,今日您務必要抵達鹹陽宮...”

姬丹這才面無表情回到馬車上,心中依然疑惑不解,世人皆稱秦法嚴苛,今日一見果不虛傳,這些運炭之人,想必夜裡便開始忙活了...

可是,那些人臉上為何並無半分愁苦,反倒隱有歡喜之色?

他並不知道,與自己背道而馳的秦國車隊,待行至轉彎處又漸漸放慢了速度,人馬騾忙活了大半夜,此番正是遵從長官之令,趁回程慢慢行走積蓄些力氣,若無姬丹突然來那一出,他們也不至於如驚弓之鳥一般逃竄。

待車隊再次停下後,負責監管此趟的年輕禦夫,立刻召集眾人下車圍成兩圈,肅色叮囑道,“此子,定是廷尉大人所說的山東諸國探子,此番想打探我大秦煤石之事,若再遇見此等攔車問路之事,便一概托詞聽不懂他們的口音,二三子可記住了?”

眾人忙道,“記住了,朝廷既讓我守口如瓶,我等便絕不會吐露半個字!”

笑話,我王仁慈,眼下不但采煤之人有獎勵,運煤之人拉滿二十趟,也能得到一石煤石之獎勵,換成黍米便是好幾石,如今各家壯勞力但凡有點空閒,誰不惦記著多上山挖煤運煤?

中年禦夫忙提醒道,“怒,他還給我塞了金子...”

年輕禦夫眼中閃過寒光,一一看過眾人,咬牙切齒道,“二三子且說說,是我大秦王上的恩惠大,還是那塊金子的恩惠大?若有人收下金子泄出口風,導致煤石被五國聯手搶光,屆時我秦人可還能分到半塊?”

眾人齊刷刷吼道,“王上的恩惠大!分不到!我等絕不吐露半字!”

彆看這些鄉野庶民不識幾個字,但道理他們是懂的:秦國如今有了這般愛民的王上,又有了煤石,有了高產之糧食,好日子眼看就在前頭的,誰肯冒著滿門抄斬的風險收那點金子?

老秦人呐,隻想安安穩穩帶著全家,跟著自己的君王過好日子!

...

治粟內史在早朝上興奮提及,鹹陽郊外那兩畝油菜今日便要收割了,懇請君王前去觀看,嬴政欣然應下了。

在批閱完各地呈上的加急奏章後,他便帶著李斯等文臣,喊上扶蘇、抱著明赫一同出了宮門。

作為君王在心中欽定的大秦儲君,扶蘇身上承載著艱巨的重任,農稼之事亦是其中極為重要的一項。

待君臣一行人下了馬車,早就候在此處的治粟內史,急忙捧著一把摘下的菜莢奔來,分發給眾人後,激動道,“稟王上,臣方才數了幾十株油菜,最多的一株有500個莢果,最少的亦386個莢果,剩下的皆在480個莢果之間,列位請看...”

說著,他將手上那顆足有食指長的菜莢,輕輕撥開它黃燦燦的外殼,小心翼翼將細如魚卵的莢果撥到手心裡,飛快數了兩遍,抬頭笑得連胡子都在打顫,

“王上,這小小一顆莢裡,便足足有48粒種子啊!臣記得,去歲按王上之叮囑播種之時,一窩土裡隻需埋2到3粒種子!”

正在學算籌之法的扶蘇急忙算了算,高興道,“這般一來,豈非一株油菜,至少能產出兩萬多粒種子?”

嬴政眸中泛起一陣粼粼欣喜之色,看向同樣激動不已的李斯等人,笑道,“諸卿不妨撥開這些菜莢再數數。”

明赫急忙伸長脖子看他們數油菜粒,李斯最先數完,萬分珍惜地將手挪到君王面前,歡喜笑道,“王上,臣這顆菜莢有50粒!”

王綰也慢慢將手遞了過來,“王上,臣這顆有46粒...”

明赫高興地用力拍著小手,這產值比前世外婆家的高多了,他幼時趁大人打油菜之時數過,一顆菜莢裡隻有二三十粒油菜籽呢,係統商城雖然有點子奇葩,但賣的東西確實不同凡響。

這樣一來,僅一株油菜就能種上好幾分地,再加上春耕剛播下的花生和芝麻,秦國百姓以後還愁吃不上油?不可能!

嬴政擔心小崽將小手拍疼了,便輕輕捉住他的小手,頷首笑道,“讓農人們開始收割吧。”

眾人忙將手中的油菜籽,小心放進治粟內史取出的麻布袋中,然後便站在道旁觀看農人收割,極力隱忍著心中激動的農人接到命令後,飛快在地頭分工忙活起來。

有人舉著鐮刀埋身於高高的菜杆間,嗖嗖割起油菜,有人跟在身後把油菜分堆擺放,另一些人則抬著竹編的兩米大席子,鋪在空出來的地裡,又把油菜杆抱來放在席上,舉著長長的木棒敲打脫殼...

當然,今日兩畝地就有數十名農人忙活,是治粟內史特意安排的,為了讓君王能迅速完整觀看收割的過程,才選擇用人力來換時間。

實際上,在一人種百畝地的秦國,秋收時節也是一家人負責搶收數百畝地,工作量非常巨大。

饒是如此,除卻關中平原有鄭國渠灌溉的肥沃之地,大部分郡縣一畝地的收成,遠達不到一鐘,所以百姓想多吃幾口糧食,隻能拚命種更多田地,哪怕是找豪強賃地,也能在交完稅賦後,為家裡多留點糧食。

但這樣一來,本就吃不飽的庶民,隻能日夜操勞奔波,壽命就更短了,秦國本就不豐裕的勞動力,便會因他們的生老病死而減少...

不約而同想到這件事的嬴政與李斯君臣,便心照不宣地對上了視線。

嬴政看著李斯,突然心有所悟:寡人近日隱有與商君之法背道而馳之意,以李斯之精明,又怎會看不出來,可他為何不站出來反對?

李斯急忙收回目光,暗暗琢磨:王上恐怕又想借高產之種施行仁政了,也不知,我王究竟有沒有看出我的誓死追隨之心?不行,若王上以為我堅持法家之道,定會從此疏遠我...

思及此,他急忙又抬頭睜大雙眼,好教嬴政看清他眼中的忠貞之光。

哪知君王早已收回了目光,與他迎面對上的,是明赫那雙好奇的烏溜溜大眼睛。

倆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後,李斯先敗下陣來,明赫這才跟著收回了目光,暗道,“沒想到李斯這職場老油條,也有童心未泯的一面,竟對我一個寶寶暗送秋波...”

李斯差點腳下一滑,急忙朝嬴政看去:王上,臣真沒有覬覦九公子啊!

嬴政與王綰等人卻猜測著,老油條是何物?又老又油的條子?老痞子?

嬴政摸了摸小崽長出寸許頭發的小腦袋,吾兒誤會李斯了,他向來謹言慎行,方才恐怕是想看寡人...

人多力量大,菜籽很快便裝進了籮筐中,治粟內史讓人抬來大秤杆一稱,十鐘,這兩畝地中收獲了足足十鐘菜籽,這意味著,一畝便能產出五鐘之巨!

君臣們俱是歡喜不已,若今歲種下那些仙界之種,也能有這等高產之力,那大秦豈非還要再修上更多糧倉?那將是何等從未有過的煌煌盛世!

親眼看著油菜籽裝入麻袋、等待今歲冬日播種的君臣們,滿懷著對秋收的憧憬離開了郊外,各自趕著回去完成政務。

嬴政帶著扶蘇與小崽回到宮門,剛踏下馬車,就聽見一道有些浮誇的聲音傳來,“阿政,你總算回來了!”

明赫不滿地扒拉著身子望去,誰啊,沒大沒小的,竟敢這麼稱呼我家大大?

扶蘇看向迎面走來的陌生華服青年,也暗暗蹙了蹙眉頭,鹹陽城中,君王身前,除了祖母與曾祖母,世間還有何人能直呼我父王之名?無禮至極!

嬴政卻抱著明赫快步上前,面露驚喜道,“丹,你怎來鹹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