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忠君報國(1 / 1)

第32章

聽聞張氏除了張蒼還有其他俊才, 求賢若渴的韓非雖覺有幾分驚喜,更多的,卻是意料之中的平靜。

若換了旁的秦國官吏初來乍到,興許隻會將張氏視作尋常鄉縣豪強, 但韓非身為韓國王族公子, 卻深諳這張氏一族的底細。

細說起來, 這張氏的先祖,還是一位令他素來仰慕的春秋奇才。

當年,晉國末年四卿亂政之時, 智氏一家獨大,十分囂張跋扈,他以趙襄子不割讓土地給自己為由,聯合韓氏與魏氏率軍前來攻打, 企圖家一同滅掉趙氏以分其土地。

當此危機之時,趙氏家臣張孟談挺身獻策, 他先勸服趙襄子率人棄城,逃往城池堅固的晉陽防守, 年後, 他又孤身深入敵營, 利用韓魏兩家忌憚智氏勢大的心理, 以巧舌如簧之辯才,成功說服他們倒戈與趙氏暗中結盟, 家聯手擊敗智氏, 這才有了韓趙魏足鼎立的局面。(1)

而張孟談之奇, 卻奇在他不居功自傲的清醒淡泊。待家分晉大局已成,君主論功行賞之時,他卻不顧趙襄子的百般挽留, 以“世間從未有功高蓋主而能善終的臣子,臣以為前事不忘實乃後事之師”為由,急流勇退辭去官職、退還封地,帶著家人前往天龍山下負親之丘耕種。

後來,因韓魏齊燕聯軍攻打趙國一事,趙王請張孟談再次出山,其派妻子與個兒子前往列國行離間之計,從此,張氏子孫便逐漸分散在韓魏齊諸國。(2)

有此多智之先祖,張氏子孫之中自然有驚才卓絕之人,除卻定居魏國這一支的張蒼才華驚人,定居於韓國五世為相的張氏,其長子張良亦有王佐之才。想來,張氏為家中女孫伐柯之時,亦會格外重視男方之才能。

想到這裡,韓非讚道,“陽武果然是人傑地靈之寶地,隻張氏一族便人才濟濟,善!不知令孫婿是何方賢才,可否讓本官前去拜訪一番?”

說著,他看了看院外天色,今日雪已停,便從席間起身,竟有親自前往之意。

張負慌忙受寵若驚地跟著起身,激動解釋道,“吾孫婿名叫陳平,不過是一低微鄉間農家子,豈敢讓郡守大人您親自屈尊降貴去見他?您請稍候片刻,吾這便回鄉將他帶來...”

韓非卻上前攙扶著張負,慢慢往院外走去,吩咐一番驚夫後,又溫和細細講道,“吾常遺憾當年在稷下之時,與張師弟交遊甚少,此番有幸來貴地任職,便從鹹陽帶了些贄禮,正好要去拜訪一番族長...”

他眼下想要的賢才,可不僅僅是一個張氏孫婿,通才張蒼他亦勢在必得,這才拿出李斯當日對待自己的熱乎勁來,誓要將張蒼籠絡入囊。

再者,韓非從前礙於口疾,並不擅與人交流爭執,亦無實際為官做使的經驗,先前才會屢屢被秦國君臣套路,但他畢竟長於宮中,早見識過人性之惡,又是聰慧之人,早年能將韓國朝堂之勾心鬥角分析得鞭辟入裡,如今歸秦途中細細想了數日,自然很快就明悟官場之彎彎繞繞。

譬如,他推測秦國此番雖得了陽武之地,但以六國坊間的惡名,眼下,自己這秦吏在魏國眾人眼中,恐怕並非什麼父母之官,而是吃人的秦國暴吏。

秦軍雖強,如今隨自己前往陽武做守備軍的卻不過數百人,若一個不慎與此地鄉民發生衝突,必會釀成數萬人大□□,屆時豈不讓秦王失望?

故而,他若想在此地有所作為,必須先籠絡在當地勢力根深蒂固、威望甚重的豪強大族,以利驅使對方為秦國效力,張氏,便是一個最合適的拉攏對象。

反過來,張負也因他的態度心花怒放不已,眼下陽武正值新舊政權交接之際,各鄉豪族皆在虎視眈眈觀望,而自家所在的戶牖鄉,雖是人口過萬的富庶大鄉,但似這般的大鄉在陽武便有濟陽、外黃等數十個,如今,哪家能早一步得到新統治者的青睞,哪家便有機會在郡中得到超然的隱形地位。

若換了旁的秦吏,張氏未必敢先來走這一遭,如今正因自家子侄師門之故,他才敢厚顏前來與秦吏套近乎,未料,新郡守韓非竟比自己想象中更重視師門之誼。

若說方才他還在猶疑能否勸服張蒼,那麼此刻他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張蒼願意與否,自己都會以族長身份命令他必須為家族利益,接住秦國拋來的示好!

不過,他暗暗又有些遺憾,按他閱人無數的眼光來看,那年輕人眼下雖落魄,卻比張蒼之外的其他族中子弟更有才華,若能得到自家以錢財聲名扶持助他鋪路,來日前途定不可限量,偏偏長子以“魏王從不喜任用低賤庶民”為由,勸他打消念頭...

眼下,郡守要同去,他連派人先回去跟陳平通個口風都不能,早知今日,當初便該將女孫與陳平的婚事先定下,唉,豎子不足與謀...

就這樣,各懷心思的二人在表面和諧的氛圍中,各乘一輛馬車前往戶牖鄉。

當馬車停在陳氏破敗的茅屋門口時,聽到動靜的鄉鄰急忙紛紛出門張望。

倒也不怪他們八卦,這年頭,坐得起馬車的非富即貴,此地是戶牖鄉最窮的裡閭,而陳氏的家境,便是放在此地亦算得上頂頂貧困之家——怎會有富貴老爺來他家?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有人悄悄指給家人看,“前一輛黑色馬車似是張氏老爺家的...”

果然,待眾人定睛一看,先下車的果真是本鄉最有威望的豪族族長,一個個嚇得急忙縮回門縫裡——自家可租種著張氏農田,半點得罪不起他家族長!

張負此刻並無心管他們,他先躬身將韓非迎下車後,便急急親自上前,朝安靜的茅屋中氣十足地喊道,“陳伯,陳平,爾等可在家?還不速速出來拜見郡守大人!”

鄉人們一聽更加害怕,他們雖不知郡守是個什麼官,卻知曉,能讓張族長親自恭敬領路帶來的定是大官!

也不知陳家這究竟是惹上大事了,還是要發達了...

張負喊了半晌無人應答,家仆急忙跟上去繼續喊,這時,左側一戶茅屋的戶主害怕再躲下去會惹火燒身,這才推開家中嘎吱響的木門,揭開外面擋風的草席,戰戰兢兢站到路旁,局促又緊張看著他們,回道,“小人…好教張翁知曉,陳伯一家方才出門了...”

這農人支支吾吾解釋了半天,張負才聽明白,原來,陳伯之妻素日嫌惡陳平隻讀書不事勞作,口舌間不免多了些不中聽之言,偏生陳伯又是個護弟狂兄,每聽到一回,便要與妻子吵上一回。

今日,因陳嫂出門洗衣之時,聽鄉間幾個婆子在河邊悄悄嚼舌根,說陳平那小白臉從不下地,一個窮酸庶民不但學富家子弟買書,還養得細皮嫩肉的,定是與其嫂有些糾葛,陳嫂才會由著他折騰不鬨分家...(3)

氣得陳嫂當場便將那捏造謠言的婆子推到水裡,又拿著捶衣棒氣咻咻回家將陳平追著打了一頓,偏趕上陳伯拔草回來,頓時怒不可遏,直言要休妻,便扯著陳嫂前去尋裡正了,而陳平也追去勸阻了,是以,此刻他家中並無一人。

張負著實未料到,此番會當著韓非的面,丟這麼大個臉,頓覺老臉通紅,恨不得立刻拿著拐杖將長子暴揍一頓,老夫前腳才在郡守面前誇下海口,說鄉人皆對陳平讚不絕口呐!

陳家這事彆人不知道,他還看不明白?陳平那風姿秀雅、暗藏大誌的青年,豈會與陳嫂那貌若四十的無鹽老婦有甚首尾?

陳伯願一人種兩百畝地,起早貪黑掙銀錢供陳平讀書,皆因陳家父母早逝,陳平尚在繈褓之中便由他一力拉扯長大,此二人之情分名為兄弟,實為父子啊!

今日這一遭,說到底皆是因窮而起,若自己當日早早將陳平定為孫婿,又豈會招來這盜嫂之汙言穢語?

他急忙派隨從前去裡正處請人,又愧疚朝韓非行禮,硬著頭皮解釋道,“請郡守切勿聽信鄉間之粗鄙讒言啊!陳平誌向遠大,品行高潔,又與吾家中女孫年貌相當,男才女貌,堪稱天作之合,請郡守相信老朽,他絕不會行盜嫂之汙穢事...”

韓非忙將他扶起,“張族長之言本官自然是信的,快快請起。”

他嘴上雖這般說著,實則心中有些疑慮,“聽方才鄉人所言,陳平似乎並未與張氏女孫訂婚,若不然,以這些鄉鄰對張負的懼怕,坊間定然無人敢傳出這等閒話。既是如此,張負為何要謊稱陳平是自己之孫婿?”

二人在馬車中避寒等待一番後,接到消息的裡正匆匆領著陳平幾人過來,一見身穿玄衣官服的秦國郡守下車,嚇得雙腿打顫噗通跪在濕漉漉的雪地之中,身材佝僂的陳伯夫婦亦嚇得站在一旁直打哆嗦。

張負暗罵一聲沒出息,便與仆從一道上前擋住這人狼狽的身影,不動聲色看了陳平兩眼,向韓非笑著介紹道,“郡守大人,這位便是與吾女孫訂下婚約的陳平,您可考上他一番。”

韓非抬眼看去,眼前那位穿著寒酸卻身如翠竹的俊美青年,已不卑不亢上前他施了個標準的揖禮,朗聲道,“戶牖鄉左閭庶民陳平拜見郡守大人!我鄉裡正與家兄家嫂,均是平生第一回見識大秦之官吏,不免被大人之英姿威儀折服,這才一時失了禮數,懇請大人勿要責怪。此地風大,若蒙大人不嫌,請隨小民前往家中稍避寒風。”

說著,又深深施了一禮,他雖疑惑張族長口中的“婚約”,卻並不會傻到當面拆穿對方。

裡正急忙朝他感激看了一眼,張負亦撫須笑起來,這般進退有度,不愧是吾看中的年輕人。

韓非亦覺眼前一亮,趁機看向四處,大聲道,“如此甚好,請諸位勿再多禮!如今,陽武既成了我秦國之郡縣,本官又蒙秦王囑托前來治理此地,從此便是諸位的父母之官,我秦國官吏以執法公道嚴明為己任,即日起,本官將在陽武郡廢除魏國舊律,頒發秦國新法,屆時還請裡正與張翁多多與鄉鄰宣讀!”

躲在草席門簾裡的鄉民一聽,頓覺擔憂不已,新律法?便是傳聞中那吃人不吐骨的秦律嗎?到時,也不知繳完稅賦,我們能剩下幾石粟米,唉...

待韓非在茅草屋中接連詢問陳平數十個治政之道,見他一一對答如流,這才歡喜說明來意:他想邀請陳平前往郡衙給自己擔任文書,每月支付對方4石粟米為報酬。

話音剛落,陳嫂便激動喊道,“4石?!”

要知道,陳氏一家分得30多畝薄田,又找鄉中富戶張氏租了100多畝,可因魏國並不似秦國那般重視農耕,更無灌溉牛耕之利,200畝收成再減去稅賦地租,算下來一年到手不過60來石粟米,加之陳平還要買書,日子過得比鄉鄰更艱辛。

眼下,若陳平能接下這差事,家中一年便能多上數十石收入,讓她如何不欣喜若狂!

也是在此時,她才第一次意識到,讀書原來不是虛度時日,讀書人一朝起飛,便可抵農人一年之收入!

張負轉頭不滿地瞪她一眼,“此處豈是你這鄉野婦人說話之地?”又看向陳平,“你意下如何?”

陳平心頭同樣驚喜不已,又見韓非態度誠懇,毫無驕矜戲耍之態,便連忙致謝應了下來,但面上並無半分得色之色,看得張負愈發滿意。

陳平知道,自己頂著鄉間種種流言,堅持在貧寒的家境中讀書,是因為比任何人都明白,若隻靠出賣力氣種田,自己永遠無法拉扯兄嫂,一起走出這底層苦苦掙紮的泥潭——隻有才學,可以讓他一家人在這亂世真正衣食無憂。

也是在此時,他才明白方才張負婚約之言究竟是何意,原來,對方想將自己當成投靠秦國的探路石。

想到張氏那位連喪幾任丈夫、被視為克夫的女孫,他卻毫無半分懼怕,生死天定,豈是人力所能決定的?若非如此,張氏這棵大樹又豈會看上自己這寒門小子?

他陳平怕的從不是鬼神,是貧窮,是身處貧窮之時被人肆意踐踏的卑微!譬如今日這盜嫂之汙名,若自己是富家子弟,可有一人敢這般隨口汙蔑?故而,能做這張氏之孫婿,他甘之如飴。

果然,等幾人目送韓非的車馬離去,張負便將兩家結親之意說了,又提點他方才那位新郡守是韓非,陳平聽完暗暗震驚不已,連大名鼎鼎的法家大才、忠心耿耿的韓國公子韓非都已投秦,可見自己所料不差!

於是,他不顧兄長的極力擔憂反對,毫不猶豫答應了這門親事。

他冷眼旁觀數年,推斷列國之中,唯有秦君行事雷厲風行又善堅守之道,來日這天下,皆會變成秦國的天下,屆時朝中官吏必定緊缺,如今韓非投秦一事,更讓他愈發堅信自己的判斷。

他看著茅草屋外蕭瑟的枯樹,暗道,“文書雖不過隻是門客幕僚,但秦國掃蕩六國之戰,想來已近在眼前,我不抓住這難得機遇的早早入局,更待何時?”

...

數日後,當韓非喜滋滋把自己招攬到兩名魏地大才的消息,命人快馬傳回鹹陽之時,鹹陽城中仍是大雪紛飛,宮外陸續有馬車往宮中送煤。

扶蘇抱著明赫,看著匠人們在連通偏僻小門的地方,將煤填充到宮殿幾道中空的牆裡,將其點燃後,殿中便溫暖了許多——明赫這才知道,戰國時期還有火牆這種保暖方式,隻不過未發現煤以前,燒的是柴薪。

正在他驚歎之時,係統卻告訴他,自己在刷題時看到過,火牆在戰國時期,是宮中和豪爵之家才消耗得起的奢侈取暖方式,因為普通人根本買不起這麼多柴。

取暖的炭盆要在唐朝才會在民間盛行,便宜保暖的棉花棉絮普及更要等到宋朝了,這時期的老百姓,能有一件價廉的羊裘或是狗皮小褂,已算得上小富之家。

而更多老百姓,隻能穿著柳絮縫製的麻布“棉衣”,身上再多縫上幾個口袋,往裡面塞滿做飯時順便烤熱的沙子,就這麼躺在稻草上、蓋著一層層稻草,靠命大熬過一個個冬天。

當係統歎著氣告訴他,“如果熬不過,他們就再也等不到來年的春暖花開了...”

明赫當時就想到了杜甫那句“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裡裂”,是啊,就算到了千年後的唐朝,底層窮苦人家也還在飽受冬寒之苦,更何況這生產力極其低下時期的老百姓?

可他作為穿越者,機緣巧合來古代這一趟,是為了眼睜睜看著又有百姓在這個冬天悄無聲息凍死嗎?不是的!

好在,他讓係統重新統計了一下,各地民眾依然有源源不斷的感激湧向嬴政等人,所以眼下又有了140多萬善意值,他毫不猶豫兌換了上回嫌太貴的“高產抗寒抗病鈴大可留種”棉花種子——就問這商城黑不黑,140多萬善意值,隻買到了200斤種子!

他決定,接下來要持續購買棉花種子,讓這種後世平民毫不費力就能買得起的好東西,種遍大秦的土地,讓這裡的人們再也不用忍受冬日嚴寒!

他和係統商量後,又用剩下的2000零頭,兌換了一本“東北火炕技術通典”,這才心中稍定。

當天夜裡,他思來想去,係統畫的”鴻鈞老祖”雖然醜得像鬼,但眼下再貿然換個形象,未必能繼續得到他家大大的信任,隻好一咬牙,又頂著那副奇奇怪怪的尊容來到夢中,將棉花種子交給了嬴政。

他來之前,還跟係統商量了一通試圖說服封建帝王的說辭,趁機肅色叮囑道,“老夫雖不太懂人間之事,但觀這世間諸國之爭,卻發現無論是戰場廝殺還是軍糧保障,樣樣皆離不開一樣至關重要的資源——人!而秦國之人口,如今至多不過數百萬,若在冬日凍死一農夫,看似不起眼,與朝廷並無乾係,實則秦國一年將減少百畝之地高達數百石的收成,若此農夫可耕作十年,則秦國的損失將增加至數萬石,若凍死數十數百乃至數千農夫,則損失亦與之俱增!”

“故而老夫以為,要想減少財物損失,必須先減少人口損失,如今寒風凜冽,秦王應出錢助貧苦百姓修葺房屋,再將我這火炕之法授之與民,且在冬日放開山林禁令,任由百姓砍伐足夠一家數口維持過冬的柴薪,讓他們能安穩度過寒冬,待開春之時,百姓感恩秦王體恤生民之心,定會儘心儘力為秦國多耕地種糧...”

哪知,他精心準備的話還沒說完,對面的嬴政便溫聲道,“好,寡人定會謹遵仙人之言,明日便下詔辦理。”

嬴氏.鴻鈞老祖.明赫寶寶頓時怔愣當場,心道,“啊,大大這就答應啦?我還以為這種事情,少說也要勸他十七八回才有希望呢,原來,始皇大大竟然是這麼好說話的人,他好善良啊...”

“夢中”的嬴政寵溺地看著呆呆出神的“老神仙”,含笑暗暗搖首,作為一國之君,若要立誌成為明君,則需時刻蓄勢收神,與秦國內外之力鬥智鬥勇,若隻憑心中一腔仁善,是做不成一個好君王的,是以,寡人並非是你這小崽子所想的大善人。

但你費儘心思助我大秦基業,又讓寡人知曉大秦數十年後滅亡之因果,今日所言亦十分有理——分利於民,保民生存,一時之間看似是朝廷虧了,從長遠看來,卻能為朝廷保住更多勞動力,讓更多人死心塌地守護秦國社稷,想必,這亦是那取秦而代之的漢朝君王想到的吧。

自夏商周以來,再算上這亂世五百年,諸王諸侯皆亡於貴族刀劍之間,從無一國是亡於庶民“起義”,可我大秦偏就這麼亡了。

多謝小崽,讓寡人意識到“民心”的分量,得民心之君,方可守得住天下!

嬴政連夜命人抄錄火炕製作圖紙,第二日果然下了詔令:由各地鄉裡郡縣統計需要修葺的房屋,經核查後即刻派人修葺,一應費用由朝廷支出;同時,各縣挑選冬日賦閒勞動力300人,至郡中學室統一學習盤炕之法,另挑300人挖取黃泥備用,待前者學成後立即開始盤炕;再者,產煤之地按每戶發放10石火炕之煤,不得轉讓售賣,至於不產煤之地,則允許庶民進山砍伐柴薪。

當然,這扶貧規則也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秦國戶籍登記十分嚴格,其中包括家家戶戶的人口、職業、財產等方面,此規則隻適用於官府處登記的、人均收入折合每月石米以下庶民家庭。

彆看排除了富貴人家,實則朝廷亦要支出一筆不菲的開支——因為,人均每月一石糧食的貧寒庶民之家,才是秦國大地上人數最多的。

當然,嬴政早朝此詔一出,便招致部分大臣的不滿,認為這般浪費朝廷之力扶持庶民,實乃暴殄天物,而且有違商君“不與民富”之法。

但直率的武將不在,眾人依然不想當出頭鳥,個個都等著素日最保守的左丞相出來說話呢。

偏生,隗狀見嬴政方才又拿出仙界新種子,正高興盤算著來年播下後的收成呢,再者,他如今認定“反正我王有仙女幫襯,大秦往後有享不儘的富貴,眼下不打仗國庫又充裕,今日這點小恩惠,王上要施便隨他吧”,竟比李斯還更快地站了出來力挺嬴政。

王綰見狀也急忙站了出來,李斯倒被他倆的神速襯托得看起來有點怠工了,不過他此刻倒不在意這個,而在膽戰心驚地想另一樁大事,“王上此舉,莫非有舍法家而趨儒家之意?”

總之,不管眾人究竟是如何想的,在君王意誌大於一切的時代,嬴政的詔書隨著盤炕之法,很快被快馬送往全國,一時之間,高效的秦吏們開始謹遵君王的意誌,緊鑼密鼓地安排為庶民們修屋、盤炕、發煤、量柴。

如此一來,每日跑去面朝鹹陽方向咚咚磕頭的百姓越來越多,很多地方的鄉間小道之上,一到日暮時分便烏泱泱跪滿了百姓,竟有後世朝聖者之壯觀景象——淳樸的庶民們啊,是在以這種方式感恩他們的好君王!

這一年冬日,許許多多老秦人流著幸福的眼淚坐在炕間,為自家剛出生的嬰孩起名為“敢”“守”“恩”,是為了提醒他們——汝等要永遠感恩王上的恩德,在敵人來犯時要第一時間衝上去,勇敢地守護大秦!

而那些原屬六國之地的新秦人,也在鋪著稻草的溫暖炕上,不時殷殷提醒子孫,“爾等雖出生於舊國之土地,但舊國之君於吾家,除卻年年收稅,並無半分恩惠,家中一蔬一飯皆是吾等從地裡刨出來的!爾等莫要忘了,今日之暖炕來自何人,這天下間呐,隻有秦王這位好善君,才惦記著我們這些低賤庶民的死活!記住,爾等從今便是秦人,切勿辜負秦國!”

嬴政和明赫都沒想到,受儘戰亂剝奪之苦的老百姓,隻嘗到了一點點君王施舍的恩惠,便感激地在大秦的土地上,在一顆顆稚嫩的心靈之中,自發地撒下了“忠秦君,報秦國”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