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為了迎接幾天之後的盂蘭盆節,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都掛上了燈。
這是數千年來,幽都再一次能過這個盛大的節日,因此格外隆重。
大大小小的花燈立在幽都的各個角落,空氣中彌漫著香燭的氣息。
晏無爭和寧涼並肩站在高塔上,俯瞰著整片幽都。
“小涼,你認真考慮過了嗎?”晏無爭問,“你不必做到這樣的地步。”
寧涼一隻手撐著下巴,看著繁忙熱鬨的幽都。
“如果沒有犧牲,幽都也不會是現在的樣子。”寧涼說,“爭爭,你曾經告訴我,隻要還有一個人在乎我,這個世界就值得我守護。而現在有很多很多人在乎我,我不想讓這個世界有任何遺憾。”
晏無爭道:“你這個笨蛋,騙小孩的話你也相信。”
寧涼:……
“反正我相信了,你自己看著辦!”
晏無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沒有把握。”
“我也沒有把握,但我有一個後手。”寧涼偏過頭,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晏無爭皺起眉:“不可能,他不可能答應的,這違背了幽冥法則!”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太冒險了……”晏無爭握緊雙拳。
“爭爭,相信我。”寧涼直起身,站在他面前,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堅決。
幽都的燈火映在她眼眸中,這一瞬間,晏無爭想起了很多。
從小到大,她看似謹慎行事,凡事小心翼翼,思慮再三才會行動,可是每次到關鍵時刻,她卻大膽極了,有種蔑視生死的囂張。
不管是當年為她擋天譴,還是在巍城獻祭自己召喚妖神,或是洛水之畔為墨蘅君換神骨……
她孤注一擲,無懼死亡。
這大概就是妖神的天性。
晏無爭歎了一口氣,終於說:“好,那就冒一次險。”
“就在盂蘭盆節這天。”
“好。”
寧涼用力握住晏無爭的手,正想發自肺腑地感激他一番。
“小涼,你和舅舅在做什麼?”白鬼王的聲音忽然響起來。
寧涼一怔,回頭看著他,方才他們說話之時,她都用【神照】觀察四周,確定白鬼王沒有靠近,也不可能聽到他們的對話。
這會兒鬆懈下來,他剛好回來。
“沒什麼啊。”寧涼笑著說。
“那你為何要拉著他的手?”白鬼王的眼睛,盯著他們的手,青白色的眼珠子微微一轉,似乎明白了什麼,“你不想嫁給哥哥,難道,你想嫁給舅舅嗎?”
寧涼:……
她隻得鬆開晏無爭的手,並且說:“小白,你的哥哥是我的哥哥,你的舅舅也是我的……”
“住口!”晏無爭忍無可忍地說,“少攀親戚,誰是你舅舅?”
寧涼:“小氣。”
白鬼王看了看他們,確
定小涼不會變成自己舅媽之後,就擠到他們兩人中間,趴在圍欄上看幽都的景色。
“幽都的盂蘭盆節也很熱鬨!”他滿臉喜悅。
晏無爭溫柔地說:“那天,你可以到幽冥來玩。”
“嗯!”白鬼王剛剛答應,但馬上又搖頭,“不行,那天我要和哥哥去忘川河上撈魂燈呢!要不,舅舅也一起來吧,小涼也會一起呢。”
寧涼道:“那天我應該會在幽都。”
“為什麼?剛剛不是說好了嗎?”
“明年吧。”寧涼說,“也許明年可以。”
白鬼王低下頭:“好吧,明年小涼一定要來。”
寧涼點點頭,她和晏無爭都沒有笑。
明年嗎?或許沒有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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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清涼殿,窗戶輕輕被推開,又輕輕關上。
燭火微微一晃,一道雪白的身影便出現在書桌前。
伏案寫字的寧涼抬起頭,看著提著食盒的洛岐,眉眼悄然舒展。
“寫什麼?”洛岐隻是瞥了一眼她的手,並沒有看她紙上的字。
“我打算將天雲宗宗主之位傳給慕嬋,因此把我的一些術法詳細寫下來,交給她參悟,還有我的一些寶貝,比如會拉金子的如意金蟾,都寫明,告訴她如何控製。”
“這些你可以往後慢慢教她。”
寧涼已經寫的差不多了,放下筆,才說:“以後,有以後的事情。”
洛岐把食盒打開,香氣也隨之外溢。
烤得金黃酥脆的小乳鴿,配了酸酸甜甜的梅子醬,一碗馬蹄排骨湯,還有一壺清香撲鼻的洛神花茶。
寧涼已經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夾了一塊乳鴿,蘸了梅子醬,入口便是神仙般的享受。
“小七,我要是胖了,你不會移情彆戀吧?”
洛岐坐在他對面,撐著下巴看她,似乎真的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胖了之後,那豈不是加倍的你,我也許會加倍的喜歡。”
“也許?”寧涼皺眉。
洛岐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我也不知道,比現在更喜歡你,是什麼感覺?”
寧涼忍不住逗他:“那現在是什麼感覺?”
“現在?”他修長的手指指了指那一小碟梅子醬,“就像這個。”
寧涼愣了一下,隨後明白過來。
是很酸也很甜的感覺嗎?
還好不是苦的。
“小七,你的‘縹緲紗’能不能借我一下?”寧涼問。
洛岐沒問為什麼,輕輕一彈手指,把‘縹緲紗’交給她。
寧涼一邊展開‘縹緲紗’,一邊問:“你今日怎麼不戴面具了?”
洛岐:“你親了它好幾次,我已經不想看見它了。”
寧涼哈哈笑起來,笑得雙手捧著肚子,差點兒在地上打滾。
見過吃醋的,沒見過和自己的面具吃醋的。
“我走了。”洛岐拎起自
己的食盒,氣悶地準備離開。
他就知道,每次來她都拿他消遣。
她根本不打算親他。
她在妖界說想和他成親的話,恐怕也是哄他玩。
他就不該相信她,她隻是想騙他宵夜吃。
“等等!”寧涼叫住他。
“還有何事?”洛岐轉頭,忽然一愣,寧涼已經消失了。
‘縹緲紗’不僅可以讓人隱形,連氣息都能隔絕。
但洛岐知道她還在。
桌上的盤子碟子,被無形的手輕輕推到一邊,紙墨筆硯也被推開。
洛岐的呼吸忽然有些局促,心臟跳動的聲音在安靜的清涼殿中,像是地動山搖一般。
“小涼……”
他剛剛開口,冰涼的唇上,忽然觸到一片細膩的柔軟。
少年瞬間忘了一切動作和言語,像是被施了某種詛咒,定定地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直到下唇上微微刺痛,他被咬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現在還酸嗎?”寧涼低聲笑著問。
洛岐哪是吃虧的性格,被她咬了一下,焉能善罷甘休?
在她得逞逃離之前,他扣住她的後腦,把她按向自己,懲罰性地咬了回去。
在他身上的寒氣透過‘縹緲紗’傳遞過去之前,洛岐放開了她,也順手把她身上的‘縹緲紗’拉下來。
寧涼整個人半跪在桌子上,按著被咬痛的唇瓣,臉上染著淺淺的緋紅。
猝不及防地和他的目光相對。
洛岐挑了一下眉。
“不酸,隻是有點兒痛。”
寧涼:……
她默默從桌子上爬下去。
洛岐為了氣她,還加了一句:“謝謝師尊,我很喜歡,明天想吃什麼?”
“什麼都不想吃,我已經決定減肥。”
洛岐淺淺一笑:“你瘦了,我也不會少喜歡你一分,何苦掙紮呢?”
寧涼冷笑:“我瘦了,喜歡我的人可就多了,師尊我這張臉在六界也是數一數二的,到時候你排隊都輪不上!”
洛岐:……
他拎起食盒,這一次真的要走,是被氣走的。
寧涼就喜歡看他被自己氣到的樣子,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她嘿嘿一笑,又喊住他:“小七。”
洛岐往門外走,不打算回應她。
寧涼笑著說:“過幾天盂蘭盆節,我想和你一起去幽都看燈火。”
他的腳步一頓,嘴角悄悄揚了一下,轉過身時,笑容卻恰到好處地收起來。
“方才,不是說要讓我排隊嗎?”
寧涼:“師尊這麼疼你,怎麼排隊,你都是第一個。”
“這可是你說的。”
“那盂蘭盆節,去不去,我可是第一個問你的。”
洛岐:“卻之不恭。”
他說完,立刻轉身就走,晚一步,都怕讓她看到他掩飾不住的笑意。
這是他們的初次約會。
寧涼靠在椅背上,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鳳凰的思念,真讓人難以抗拒。”寧涼苦笑。
原來的時間線裡,那個和她打打鬨鬨,吵吵嚷嚷的洛岐,他的心意,她發現得太晚。
現在她慢慢發現,洛岐的出現,一直以來,都是為了彌補她心中的傷痛。
她和墨蘅君錯誤的開始,不該錯誤的繼續下去。
他是曾經被她抓在手裡的紙鳶,漸漸的飛出去,斬斷那根線,就斬斷了一切,他隨著風而去,她也無法去追逐。
洛岐是一直守護著她的鳳凰,不需要任何線牽引,他總會來到她身邊。
如果可以,她希望不要和他再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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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都,盂蘭盆節
天黑之後,幽都被燈火淹沒,一路燈海,像是蜿蜒的星河。
為了慶祝重生之日的喜悅,幽都百姓傾巢出動,把所有心願都放在紙燈裡,放進河流中,讓燈火帶著他們的心願飄向遠方,讓彼岸的神明看見。
寧涼站在河邊,付了銀子,買了兩盞燈,拿著筆尋思著寫個什麼心願。
身後微微有涼意,沒有出聲打擾,寧涼回身抬頭,果然看見洛岐,正直勾勾看著她下筆的方向。
“許什麼心願?”他好奇地問。
“你想許什麼心願?”寧涼順手遞給他一盞燈。
洛岐拿起筆,似乎不必思考,便說:“自然是和小涼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他站在河邊,一雙桃花眸裡,含著淺淺的笑意。
“你呢?”!